我每天都在做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试图从我的指甲里擦去油渍。不管我工作时间长还是短，指甲总是看起来像我在下面拿铅笔划过似的。我放下小刷子，从污水池走回来，迎接我的是温暖的双臂。
当它们抱紧我旋转起来时，我发出吱吱的笑声。我用手肘胡乱地推他，听到一声令人满意的嘟哝声。我挣脱肖恩的双臂，转向他：“要是我拿着扳手什么的你猜会怎样？我本可以对你更狠点儿的。”
“你是说我本可以伤害你的吧。”肖恩把我的手掌贴在他极有可能称之为转向扳手的胳膊上。当他弯着胳膊时，我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偷偷地从后面抓住我。”
“那么我抱你时要从——”肖恩准备用胳膊来搂我，这时爸爸走进大厅。
“别让我说那句话，肖恩。”
肖恩举起双手，从我身边退开一步：“对不起，惠特克先生。”
爸爸装作没看见肖恩的笑脸，回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我转过身，脸上的潮热还未退去，从在肖恩怀里开始就这样。
“你来这里干什么？”
倒不是肖恩不来店里，他是来的，但那是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再来这里我会有什么感觉，不过我没觉得恶心，这是个好的开始。
他扔给我一条毛巾擦手：“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或者去看场电影。”
我仔细想了想。我和肖恩得单独坐在他的车里——我又得经历一次。不过电影院里到处都是人，好吧。在黑暗中共享座位间的同一个扶手两个小时……“呃。”
“跟我出去吧，我们这几个星期光跑步了。光说说就已经想开枪自杀了，或杀了克莱尔。”肖恩的脸上露出了酒窝，他用手臂搂着我的肩膀，“我们可以买你嫌太小的垃圾桶尺寸的爆米花。”
“是太小了，”我说，暗暗估计着我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他手臂的重量和他好闻的味道，“那么你是要贿赂我喽？”
“如果有必要的话。”
爸爸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你在碰我女儿吗，肖恩？”
肖恩对我说，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把胳膊放了下来：“没，先生。”
我走开，选择离水池和肖恩最远的那个垃圾桶扔掉毛巾：“因为你是那种身边有个女孩，你就会去撩的人。”即使他与她们毫无关系，即使他并没想去伤害任何人。
“惠特克，你知道，我不会招惹接近我的任何一个女孩。”
除了我妈妈，是吗？“我今晚不想去看电影。”我开始意识到之前丹尼尔的疏离之态令我有多么失望。我最不想和一个被我怨恨的人一起度过一个仍然被过去所折磨着的夜晚。
“你为什么不问问克莱尔？”
“如果你想叫上她的话。但你知道，如果我给克莱尔打电话，她也会让你一起来的。”
他说得对，克莱尔一定会让我一起。因为我如果不去，就只能是守着一个空屋子或在屋顶上看着丹尼尔家的全景，所以我让步了。
肖恩掏出电话：“你还想叫我邀请谁？”
“卡米。”我说。我真小气，又愚蠢。
当我们到达剧院时，卡米对肖恩笑了笑，然后拥抱了克莱尔和我。她毫无诚意地说：“非常感谢你们叫上我。我很久没看电影了，甚至不在乎看哪部片子。”
但愿如此。
之后是极其痛苦的两小时，我原定认真看电影的计划彻底失败了，我总是不自觉地在意他们之间的接触——每次卡米抓住肖恩的胳膊、卡米把脸靠在肖恩的肩膀上，甚至卡米的微笑我都会在意。
“好吧，”离开剧院时，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是我看过的最糟糕的电影。我看过很多烂动作片，这部跟那些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我支持动画片，”克莱尔告诉她，“那里可没有人会被购物车砍头的。”
我们都看着肖恩。
“那一幕本来就在预告片里了，你还指望些什么？”
“好吧，我得走了，”我说，“谢谢你，肖恩，我今晚会做噩梦。”
“很乐意服务，不过别走，卡米说我们可以去她家玩。”
我摇了摇头，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看着肖恩站在卡米身边的画面让我很不舒服，我还没说话克莱尔就抢先回答了。
“我们一早还得跑步，记得吗？”
卡米看起来就像克莱尔刚刚踩塌了她盖的沙堡一样，但她很快恢复过来：“那约明天吧，我们早点儿见面怎么样？”
我头脑一片空白，想不出个借口：“也许吧。”
克莱尔看了我一眼，眼神就像一张励志海报，上面还挂着一句口号——坚持住，宝贝！
卡米挺好的。肖恩也挺好的。我只是不必见证他们在一起，这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我接受了克莱尔让我搭她便车的邀请，跟她一起坐她妈妈的小货车回去。
“那……挺好。”
我看着她。
“好吧，不是电影。”克莱尔使劲摇了摇头。
我一直看着她。
“对不起。关于卡米，我想不出什么坏话来。我尽力了，能想出的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她把爆米花全给吃了。”
“你不吃爆米花。”
克莱尔举起双臂：“我说了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我也喜欢她。”
“你也喜欢她？”
“克莱尔，我不再爱肖恩了。卡米很好，她真的好像很喜欢肖恩。”
“我知道！你看到卡米看他的眼神了吗？好像肖恩需要长个更大的脑袋让她看似的。”
克莱尔侧眼看看我。“所以你对这一切都没意见？我得确保你明天不会再当逃兵了。你不出现，肖恩真的是魂不守舍。”她拿余光睨我一眼，“我很怀疑，如果你不来的话，他甚至不会来。”
“别说了，克莱尔。”
“什么？你是没看见那天早上他有多失望。”我没有回答，她接着说道，“我觉得他对卡米很友善只是因为卡米刚来。”
克莱尔的嘴和眉毛都皱起来：“哎，拜托，为了免除超时图书的罚款，他和学校图书管理员打情骂俏的场景我见多了。”
“可这真的没什么用啊，不是吗？”对他，对我都是。
“但是我真的认为他开始在挽回了。”
“哎，太迟了。”
当我们终于到达我家的那条街时，克莱尔叹了口气：“你都没去尝试。你本该试一试，但你没有。”
我默默地咕哝着，我不想那样对肖恩。我想把他当成我的朋友，作为一个我曾爱过但无法在一起的人。如果他快乐我也会快乐。我想和他一起出去，而不去想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不去想为什么我们没能在一起，为什么这么多事都走向了错误的方向。那是因为这些问题不仅仅和肖恩有关。如果我真的尽力的话，也许我可以把他从这众多问题中剥离出去。
我希望能够留住他，但如果我继续按照原来的轨迹艰难地走下去，是留不住他的。
我到家的时候，克莱尔正皱着眉朝我微笑。她不能理解。也许这是我的错，当我妈妈离开的时候我没告诉她一切。而在几个月后，我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只要一想到这些还是会退缩。唯一一个我想倾诉的人就是丹尼尔，但我断定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于是，我拿这部电影说了几个笑话，把克莱尔逗笑了。我们拥抱着说“再见”，然后我目送她回家，回到她那个美好的家庭，在那里她的妈妈总是等待着她。
而我，走进了我的黑暗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