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肖恩开车送我到汽修店准备搭爸爸的卡车回家时,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算不上宵禁的那种晚,但也差不多了。就在我们经过佩普男孩汽修店时,我发现有些不对劲。出去的时候我是关了店里的灯的,但店里的灯现在却是亮着的。
我们走进停车场时我脸色有些苍白,肖恩的大灯照见爸爸正站在敞开着的车库里。
“你打电话给他的?”
我摇摇头。去见妈妈的时候我关掉了手机,等我再次开机时,屏幕上显示有很多未接来电,大多数是爸爸打来的。
把车停稳,肖恩准备开门,但我阻止了他。“你确定?因为我不介意被骂。”他的目光再次穿过停车场,看到爸爸站在我原本停敞篷车的位置,“你逃不了一顿骂。”
“如果你也在的话会更糟糕的。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一切。”
我打开车门,肖恩牵起我的手,握了握。“嘿,”他等着我回头,“他爱你,我也是。”
为了不再老想着跟妈妈见面时的那些表情和那些话,我要允许自己想想肖恩和……
“我会打给你的。”
当肖恩倒车时,车大灯从我身上掠过,留下我在有点儿黑暗的环境下走向几英尺外的车库。我每走一步,都用脚步的影子来鼓励自己去说出那些不得不说的话。
我眼睛能看到的每一处,都勾起我的回忆。回忆的不是因为手弄脏了而流泪或是想去跳芭蕾,都不是。我记起的是在那些平淡日子里和爸爸用修车板赛跑的情景;是忙得不可开交时一手拿着乳酪馅饼,边吃边干活的情景;是爸爸扶我站在保险杠上修理发动机的情景;是当我走进店里,第一次看见工作板上单独写着我的名字,而不是和爸爸的名字写在一起需他帮忙时的情景;是我发现我花再多时间穿袜子踩在地板上练习,也不可能像爸爸那样做出月球漫步的动作时的情景。
他是我的爸爸。他的鼻尖有个小包,我也有。他经常伸着手指假装要去碰我鼻尖上的小包最后却把手掠过我的脸颊来逗我笑,笑到肚子疼。我们鼻尖上的小包是一样的,我的包和爸爸的包。而我们的两个包的来源是不同的,他是在高中时摔跤摔出来的,而我的来自相当于捐精者的那人。
“爸爸?”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从折痕能看出他已经叠叠拆拆了至少十几次。他又叠了起来,问道:“你开那辆闪电敞篷车了?”
刚和克莱尔一起经历的那次不幸旅程就像上辈子的事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是——”
他朝肖恩把我放下的方向示意了下,还有很显然我没把车开回来。
“有人受伤吗?”
“没有。”
“敞篷车怎么样了?”
“坏了。”还没等他问细节我就回答道。当我讲到冷却剂漏了时,他打断了我。
“我们来谈谈之后的事。”他双手拿出那张纸,盯着看,“今早,你妈妈告诉你的事,我不打算——”
“没关系。”
“有关系。”
“对我来说没关系。”克莱尔说了只要我不介意这事就和我没关系,她是对的。我和爸爸。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别的事都没关系。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我没意识到,直到今年的那天。妈妈就这样离开了,为什么她要离开?一切都撕裂了。我和肖恩的关系破裂了,我结识了丹尼尔却又令我们两败俱伤。就算是我和克莱尔的关系,也受到了伤害,就好像我重色轻友了一样。
但我还拥有爸爸,他也还拥有我。妈妈说要从他身边带走我,她试图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爸爸,让我从头到脚都崩溃了。在这一重大的打击中,一步走错,都会把我震得粉碎,我在这种脆弱恐惧的状态中待得太久了。
但这没关系,只有一件事最要紧。
“你今天为什么要让我离开?”我的声音就像个很小的女孩。我听见这个声音,也感受到这个声音,既渺小又脆弱。“你说她可以带走我,并且你没法阻止她。为什么我们不离开这里?为什么我们不去俄勒冈州或是其他她找不到我的地方?”
我注意到他握着纸的手捏得更紧了,眉头紧锁。
“我曾经想试着原谅她,我也去试了。但当你出生后,你一点儿也不像我。我就不再去努力了。”
我听着爸爸继续说着他失败的婚姻和他在中间所扮演的角色,仍然无法完全责怪他。甚至在他证实了妈妈告诉我的一些事情之后,我还是做不到。
“我有机会成为一个好丈夫,而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候,我没去这样做。今天我需要好好考虑从她身边夺走你的意义是什么,因为我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想惩罚她了。我怎么可以那么做,当她把你给了我的时候?”
听了这句话,我豁然开朗。我被我需要的人所爱,这让我感到脚下的地面是那么坚实,我能感知到一切。他本来可以停下来的,因为我不再需要任何言语。即使妈妈对他提出的其他指控都是真实的,那也不会破坏我们的关系。什么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那……很难,当你出生的时候。”爸爸的眼里有些什么在闪烁,“我不想爱你,但我忍不住。我还是没办法。”
我再也没法控制自己。我穿过车库,冲向爸爸,我知道他会抱住我的。他被我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低头冲我直笑,还把我举了起来。还有那个属于我的拥抱,之前在厨房时他没给我的那个拥抱。那个因内疚而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权利再次从她那里获得我而忍住了的拥抱。
他手里的纸张滑落,散落在地面上。上面的文字虽然因为我们总是缺墨而印得很乱,但我可以清楚地认出来。我号啕大哭起来。
不是因为再次得到了他爱我的证明,我并不需要,而是因为我感觉很好,比很好还要好,当我看到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内容的时候。
两张飞往波特兰(美国俄勒冈州西北部港口城市。——译者注)的单程确认机票。
爸爸往后退了一步,扶住我的肩膀:“吉尔,现在都好了。”
我点点头,因为的确如此,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无关紧要了。“闪电敞篷车撞坏时,我给她打了电话,我不想再被动地等她出现了。我试图让她明白,你是我的爸爸,永远都是。但我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我弯下腰,捡起那张纸,“但我想留在这里,在这里战斗。”
爸爸离开的决定有些突然,使我有点儿摇摆不定。他接过那张纸,微笑着把它撕得粉碎。“我打印了这个之后来找的你。”他把纸片扔在桌上,“等我到了这里,你的妈妈……她给我打了电话。吉尔,她不会和我争夺你了。”
我胸中情绪涌动,想起她给我的最后那个拥抱。一瞬间我原谅了她对爸爸和我,还有肖恩所做的一切。在一次猛烈的加速心跳后,我允许她爱我了。我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再说一遍。”
爸爸把额头靠向我的额头:“她不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这些事结束了,孩子。你现在只能和我在一起了,还有机油和凉了的比萨,还有——”
“任何我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