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九公主，你这说的什么话。呸呸呸……”德安停下手中的活，瞪一眼九公主慕容凌筱。
慕容凌筱急忙捂住嘴巴，末了耸耸肩，走到桌边盘腿坐下，细细琢磨鱼骨扇，漫不经心道：“六哥这些日子怎么搞得，一天老想着出宫，还故意瞒着付姐姐，难不成他在宫外看上哪家姑娘了？也不该啊，他才娶了付姐姐不到半年，怎地又瞧上别家姑娘了？不过倒也好，六哥总算活过来了，没在继续惦记柳凝汐，也算好事，好事……啊！”
砚台落地的声音，浓墨泼洒一地。慕容凌筱一震抬头，望住德安：“德安你在搞什么啊，吓死我了！”
德安看了过来，眼眶有些红，捡砚台的手有些颤，半响才缓缓道：“这话九公主在老奴面前说说就行，可莫要在殿下跟前提。”
慕容凌筱嘟嘴：“我又不是傻子，这扇子我可宝贝着呢，才舍不得被六哥抓个错处要回去……”
西街口的一条巷子里，语书愣怔地望住神情欲绝的少年，‘不要’两字深深砸的她心口生疼，她明白被抛弃的疼。
可她却不能因为怕他承受不住，便一直带着他。
故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少年明白：“我并未嫌弃你，你如今已脱离那烟瘴之地，恢复自由，便该去过属于你的生活，自然没必要跟着我。何况，我孑然一身四处漂泊，你跟着我反倒违背了我救你的初衷。你该为自己而活才是，而我也只能带你到这……”
“求公子不要扔下我，求公子带我走，做牛做马什么都行，只求公子收了我。我不要一个人，我要跟公子你走。求公子带我走……求你了，求你了……”少年听了她的话，眼眶里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膝盖跪在她面前拼命抱着她的腿不松开：“自打我爹娘因家穷将我卖了后，我就没了家，没了希望，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关心我，公子是唯一一个愿意带我走的人，公子不能丢下我不管……求公子带我走，求公子带我走……”
心揪着疼，可她却不敢去扶他，以前和雪琂救过一个女子，也是这般缠着他们，当时年幼，不知人心本就有善恶之分，救了也就救了，可如今不同，她是个已死之人，身份特殊，身后亦有牵连不断的仇恨，他应该去过平凡人的生活，而不是跟着她行走于刀尖。
遂硬了心肠道：“即便你如此求我亦无用，我说了只带你到这，便绝无戏言。你四肢健全，有能力养活自己，就不该依附他人，让自己一辈子行于人后。放开我吧，这些银两你拿着，去寻个像样的营生。”
她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递给他，他却看也不看，只抱着她不撒手：“我不走，我不要银子，我只要公子你，我只要跟着公子你……”
心头有些不悦，试图去推开他：“即便你抱着我哭到明日天亮，我说过的话亦不会改变。你还是走吧，莫让我后悔救下你。那老鸨子指不定已发现你逃走了，很可能现在寻你的人已在路上。你若再这样缠着我，只能再次被抓回去，岂不冤。”
本以为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少年该是明白才是，却不想他抱着她腿的手虽然松了，说的话却让她心里一紧，越发的生气。
“若公子真心不想要我，我便只能等着妈妈将我带回去，夜夜鞭挞，日日折磨。那里虽受人下之辱，却也好过公子要了我，却又弃了我的好……。”
“你……”听闻此言，她气的发抖，什么叫‘要了他，却又弃了他’？她只应过他带他出来，从未答应留他在身边，不觉越发生气：“你怎会如此作想？我救你给你自由，你却偏生下贱到要去自取其辱？你若执意如此，那就当是我救错了人，你爱走就走，不爱走便随你的意，总归是与我无关。哼……”
“公子……”
话说完，她不想再留，刚起步，却撞进一人怀中。她状态不是很好，有些晕，半响才抬头将撞的人看清楚，却瞬时一惊：“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一身白衣、一头白发的凌宣推开她，垂头下来，黑眸熠熠，唇角斜斜勾起，修长的手指划过地上跪着的少年，负于身后：“他是谁？”
“他是我从红缨楼救出来的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又中邪了吗？什么话都跟他说，便住了口：“这事，我似乎可以不用与你讲！”
“你不已经讲了么！”凌宣看着她，嘴角的笑越发的深了。
“我那是……”被你忽悠了还不行么，瞪他一眼，脑中突然划过一个想法，遂拉着凌宣往边上走了走，与他打商量：“他非要跟着我，可我带着他一个男的实在多有不便。所以……”
“所以？”
“所以不如你把他带回去，教他个功夫傍身，不被别人欺负了去就成。或者他若有能力，你也可以把他培养成你的护卫，也算多个人保护，你看行么？”
闻言，凌宣悠然的神情一僵，深黑的眸子里快速划过一抹忽明忽暗的光。半响，才去瞅仍旧沉浸在难过中的少年，末了回头来道：“我没问题，可他是否愿意跟我走，就看你了！”
有了这话，心下一松，走回少年跟前，蹲下与他商量：“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带你走的，但我也不愿见你再入火坑。他是我……”‘故人’二字绕在舌尖实在说不出来，感觉到凌宣有些凌厉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稍稍一犹豫，道：“是我朋友，你若愿意，从今往后就跟着他。你若不愿意，我们就此别过。决定权给你，你自己选吧！”
少年双眸泪花尚未散尽，眉头拧了又拧，他抬头看了眼凌宣，最后凝着她，死死咬住下唇：“我听公子的，我跟他走。”
得了他这话，她这才完全宽了心，准备扶他起来，凌宣却已先她一步拽起了少年。
奇怪，他不是一直站在远处吗？什么时候过来的？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凌宣松开少年，深邃眸子里的目光冷漠如初见，俨然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你既跟了我，凡事便得听我安排。她虽是我朋友，可你若犯了事，我绝不会为朋友之义而姑息你，明白吗？”
少年一怔，转过头来看她。凌宣素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如此说自然如此做，故她微微点头，少年便应了凌宣。
今日出来本为旧案，无奈牵连出这一茬，此刻事情也算解决的圆满，而她亦有收获，便想着可以回去安心等药了，遂抱拳对凌宣一揖，正要告辞，肚子却咕咕叫了声。
凌宣淡淡看过来，幽幽道：“前日在侯府多有得罪，今日既然遇见，我做东，请你去品尝品尝我们长安的味道如何？”
这个台阶给的倒是及时，他刚帮了她忙，现下她若不给情面拒绝，委实不像话，遂点点头：“如此，正好！”
长安城虽大，叫的上名字的酒楼她几乎都吃过。故而很好奇，凌宣会带着她到哪里去，遂一直跟着他。
只是不想他带着她逛了长安城所有有名气的酒楼，却一直不曾停下。瞧他模样，神情悠哉，压根不像吃饭，倒像极了散步，毕竟他们这会晃悠到了一处石桥，桥上风景还格外的好。
她琢磨着要不要问上一句，保不准他自个都忘记了他们是来干嘛的，他却突然停下，指着桥下柳树后的一家小院道：“今日我们便在那里用膳，如何？”
她细细望过去，石桥下不远，沿着河岸坐落着一处别致小院，四周被绿柳围着，屋舍若隐若现，有些神秘。
凌宣待她看完，又指着小院一侧的河面：“若是酉时过半，店家会将小画舫燃上灯，置备些吃食，供食客便边用膳边赏玩。隔船相邀，别有趣味，不知你可喜欢？”
她愣怔，想着那一夜河灯，倒也炫目，看了看天，差不多已快酉时，遂笑道：“就算不喜欢，此时饥肠辘辘，怕想反悔也走不动了。你特意来此，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凌宣一怔，失笑：“你这可冤枉了我，这家店刚开不过三月，此前与小九来过一次，觉得甚好，这才邀你前来。你若不喜，自然可以再换。不过看你今日状态，确实没力气再换了。我想，午膳你应该没怎么用吧？”
其实并非午膳没用，不过吃的少了些。当时在安国侯府，与雪琂聊完后，便去用了膳。只是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安排，小雅弄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为了去除雪琂的怀疑，她便只吃了些往日里不怎么吃的。因为不喜欢，便吃的少，故而这才早早饿了。
遂道：“你猜的倒准。既然知道我饿了，也不知道选个近些的，跑这么远，我看你是存心想让我更饿。”
“噗……”凌宣失笑：“也对，你若更饿，待会才吃的多，如此也不枉我特意将你领到这里了。”
瞪他一眼，不知为何，心头竟异常欢快，下了石桥，大步往小院走，进门时却被院门上‘凝月楼’三个字引了注意。
忍不住嘀咕，三年不在，长安人怎么都跟月亮过不去了，老用这个字作店名，以前也没见这个字有多好啊！
于是便没注意脚下，被门槛一拌，径直往前扑去。好在凌宣就在跟前，他手长，一把就将她捞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