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宣扶着她站好，又将她上上下下瞧了个遍，这才放手，责备道：“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脚下有门槛都不知道吗？”
“我没事，不就被绊了下么，你不用这么紧张……”话出了口，才知道自己又犯了混，急忙住口往小院走。
即便她能看出他很紧张，也不该这么挑明了的说出来呀，她真是欠揍。这不是自己卖自己了么！
凌宣看着语书有些窘迫的离开，唇角斜斜勾起，黑眸中有点点星光，几步跟上道：“既然知道我会紧张，便认真了走路，仔细了莫要再摔着……”
听到这话，她莫名的有些脸红，还有些心跳。不好意思的左右看了看，食客们好在都埋头吃着菜，没看过来，心下稍稍安了些，遂走的更快，怕他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索性岔开话题道：“你的人将那孩子带去何处了？”
凌宣跟了过来，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有些冷淡道：“只怕也只有你，将他当成孩子看！”
“别岔开话题，快说，你将他带去哪里了？”她转头去看他，四目相对那一刻又有些心慌，便又转了头看路。万一再摔了，她当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了。
许久未见有回音，她转身去看，才发现凌宣早不知何时停在原地，只用他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黑眸幽暗深邃，像个漩涡，她看的心慌，心尖更是突突直跳。他这是怎么搞得，明明方才还挺高兴，这会就拉着一张脸，她好像没说什么不合理的话吧！抿唇想了想，望了过去：“怎么不走了？”
良久，像个木桩似的人剑眉才微微皱紧，说的话能冷到骨子里去：“你要是不放心，我立刻叫人将他送还给你！”
心里没来由的一酸，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和她置气？
不觉有些无语，却也了然。三年前他可以因为她与雪琂对视了下就与她置气，如今她一句话就泄露出对他的不信任，他自然会生气。
倒也奇了，他那么柔和的性子都能变得铁石般冷硬，这个习惯倒还没改。
忍不住冷噗一声：“你想多了，我并非此意。”顿了顿又好死不死的补充了句：“若我不信任你，断不会让他跟你。”
凌宣闻言，倏地一步过来，二话没说就拉起她的手往大堂走，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欢悦起来。
她一怔，有些招架不住：“你这人真是神奇，变脸比翻书还快！”
凌宣侧过头来，嘴角的笑有些邪：“那也得看是对谁，若是旁人，我便是看也懒得看。对你嘛……”
心尖微颤，冷冷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你待我不同于旁人吗？”
凌宣颇有些得意的扬眉：“你知道便好！”
“额……”脚步一顿，嘴角不觉一抽：“那我当真是荣幸之至呵……”
凌宣望了过来，剑眉微皱，淡淡不悦浮于面上：“你不好好走路，又在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好好走路，听到没？”
“啊？”她有些迷糊，这人倒真是变化多端呀？可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跟了上去呢？
穿过大堂，有些食客看了过来，先前没意识到，直到门口出来的小二一直盯着她的手，她这才觉察出问题所在。敢情方才他一直拉着她啊？
用力甩凌宣的手，可他的手掌很大，刚好将她的手包裹在里头，便是她再用力，也是徒劳，遂怨怪道：“你快放手！别人都看着呢……”她没注意，她这话的潜意思就是若是别人不看，就可以拉！
凌宣狭长的眼中划过一抹星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极其坚定：“不放！”
她郁闷，敢情他在給她撒娇吗？“你神经病啊，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像个什么事，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多人看着，实在有伤风化，你快松开，我自己能走。”
径直走着的凌宣闻言突然停下，高大的身子猛地压下来，热气喷洒在耳边，酥酥麻麻：“谁说是两个大男人，你明明是个女……嘶……你！”
瞧着他又准备戏弄她，故卯足了劲儿朝着他脚上一踩，他吃痛闷哼，手上也松了不少。
用力甩开他的手，心情煞是欢快的跑向内院。进门回眸那一瞬，瞧着他又惊又震的神情，脑中突然闪现出许久不见的画面：
“你当真能自己走？”
“能！”
“你当真能不再摔倒？”
“能！”
“你当真能不拒绝我拉你？”
“能……额，你坑我！”
男子目光如水，温柔望来，携紧了她的手：“我没有坑你，是你自己走路不认真。为了避免拉你时将我也绊倒，我觉得拉着你走比让你自己走我要安全些，明白了吗？”
“好像不明白……”
“那我现在就让你好好明白明白……”
“……”
许是今日身体过于累了，画面突然开始凌乱，她用力摇摇脑袋，只觉越发的晕眩。
想唤凌宣，可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心尖狠狠一颤，有个几乎让她崩溃的念头跳进脑子，她吓得浑身冒汗。
伸手试图抓住个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听得耳边不知是谁的声音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又不知是谁在浅浅轻唤，一声又一声，带着微微的颤，遥远的念……
“对不起，刚刚吓着你了……”将袖子整理好，略有歉意的看住凌宣。
方才真是惊险，若非摔下去时刚好划破了手臂，疼痛刺激了大脑，保不准她这会还晕着呢。到时候大夫就不是给她处理伤口，而是直接宣告她命已归西了。
凌宣目送大夫出门，转过头来，脸色很不好：“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上次在孤山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就晕了。当时阿成说你身体孱弱，寒气郁结，有久病不治之相。那时我还不相信，以为你是女子，身子单薄些也算正常。岂料你会病成这样，说晕就晕？你这病症，究竟看过大夫没？还有你身边那个神医到底有没有本事，怎地不将你这病给根治了？”
心下一颤，不敢看他眼睛，遂伸手倒水，避重就轻的扯谎：“我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治好。先前那才叫一个严重，好在入了亓渊阁，得了青萝的医治，如今已不知好了多少倍了。”
抬眼望过去，恰碰上凌宣半眯的双眸，他夺过她还没提起的水壶：“你进亓渊阁，原是为治病？”
见凌宣已经走进她撒的网子里去了，心底一乐，面上不动声色道：“也不尽然。”
凌宣给她倒了杯水递过来，问：“怎么说？”
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四国都知道，亓渊阁是个神秘的所在。他们消息灵通，杀人如麻，踪迹难寻。更重要的是，亓渊阁里头的人各个都是高手，只要成了亓渊阁的人，走起路来都自带威风。”
凌宣冷峻的神情很少波动，却被她这句话逗的一惊，嘴角抽了抽，颇为嫌弃：“呵……我倒没见你有多威风！”
她不以为意，抿着白水继续道：“你这么说恐怕有失风度吧？那日孤山上你之所以放我离开，不就是因为我是亓渊阁的人吗？”
凌宣给自己倒水的手一顿，抬眼看过去时，黑色眸子里荡着晦暗不明的光，正想说那日之所以放手，不过是因看了她耳后，知道她不是小汐罢了。
想了想，无奈的摇摇头，现在说那么多无丝毫意义，倒不如就让她以为是因为亓渊阁的缘故吧！
“你摇头做什么？”见凌宣摇头，语书微微皱眉，门外却突然有人敲门：“公子，你们的饭菜准备好了，是放上画舫，还是送来这里。”
她搁下水杯，摸了摸肚子，这么一折腾，她竟已不觉得饿了。
凌宣望过来，询问她的意思：“你来决定！”
想着那会儿凌宣说的美景，还是有些渴望，不过天色已暗，又在水上，湿气过重，万一再被寒气沾染一回，以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绝对得要去半条命，遂遗憾的摇摇头：“送到这里吧，今日走的路有些多，现下实在累的慌，不想再动了。”
按照凌宣今日的用意，想必还会说几句，随料他欣然一笑：“倒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你身子不好，刚又受了伤，那神医又不在跟前，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顿了一下，他又道：“方才拉手你都嫌弃，恐怕也不想我抱着你回去吧！”
“额……”瞪她一眼，不想再理会他，走到窗边去，独自欣赏这河上的景致。
房门突然嘎吱一声，转头看去，却只见两扇门被关上。心底划过一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回过头来继续看河上的画舫。
画舫色彩各异，里头燃了灯，透出来时着了画舫的颜色，看着就像五彩缤纷的大灯飘在河上，停停走走，很是好看。
突然便想起了每每上元节时，她，雪琂，凌宣，付箐几个都会围在一起，做花灯放花灯的往事。
那时她手笨，做出来的总比不得付箐做的好看。雪琂常笑她，唯独凌宣不管她做的怎样，都只一个劲的夸她。然后雪琂就和付箐两个人一起用那种神秘兮兮的眼神瞅着他们两人，咦咦咦半天，然后将天上地下人神鬼都给保佑了，才将花灯一并给放了，各回各家。
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过美好！
“你又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凌宣站在她身侧，缓缓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