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语书一怔，竟不知道凌宣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免不了的奚落他一番。只是凌宣个头略高，身姿倾长，她虽不算矮，却将将到下巴，看他时，须得微微仰才行：“若非知道你是好人，必然把你当成登徒子给解决了。”
“解决？那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解决我来着？”凌宣垂头下来，深邃黑眸中熠熠流光。
他实在好看，四目相对一瞬，她便愣了神，说话都有些不自然的结巴：“我……吃了……你……总行吧！”
凌宣目光一滞，却是笑的邪魅：“那倒是好，曾有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求之不得。”
她再度愣住，不为他调笑的话，只为她自己又犯二的说了混话。虽然这是她心底最本真的想法，虽然这曾是事实……可如今的她，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
极快的收回自己停留在凌宣深邃眸子里的神思，转头看窗外，试图用窗外微凉的风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不想破空一声炸响，定睛看时，竟是漫天绚丽夺目的烟花。
一声一声的炸响，一个一个明亮的火星冲向天空，然后开出最美的星光……迷离了眼，微醉了心，泛滥了情！
犹自记得，入宫前的那晚，她哭着对他说：我曾盼着在漫天烟火中被你迎娶进门，却没想这一日会这般到来，凌宣哥哥，你可知道，漫天烟花之下，我多希望抱我下轿的人是你……
心口猛地抽疼了下，有什么快速的在脑子里划过，转瞬即逝。她紧紧闭住眼，不敢再看。
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回身，凌宣却问：“喜欢吗？”
她睁眼，恨恨的将他望住，喜欢吗？喜欢他为她准备的生死婚宴吗？
嘲弄的冷冷一笑，笑他，亦笑自己：“你倒是有心思，不过可惜了，我在江湖待久了，不懂得欣赏这些，更不会因为那转眼即逝的火光去赞一声别家女子都会道得美来！”
说完，往屋内走去，满屋的饭菜香味，定睛看，桌上竟然摆满了菜。
细细一瞧，竟都是她最爱的。
有什么在心里狠劲的挠，然后又拿了把带尖的铲子一铲子一铲子的铲，好些日子不曾波动的情绪倏地开始翻腾。
呵……这算什么？试探吗？想看看她面对这些饭菜的潜意识会是什么吗？凌宣！
用力压住心口，回过去看凌宣的眼神都带了冰：“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不想让我吃么？若是如此，大可明说，用不着这样！”
凌宣一步踏过来扶她，闻言神色一滞：“我……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的……你若不喜欢，我这就让人换掉重做。”
凌宣的神态语气全带着卑微的小心，看的她心里又是一疼。
奇怪，明明先前对他故意的戏弄都没有半丝感觉，怎么现在竟然对他的声音、他的模样都这般抗拒了？难道她的感觉会受到魔塬石的干扰吗？
“来人！”凌宣去唤店小二，她出声制止了：“不用！”不用这么麻烦，亦不用这么用心，她怕她会因为这些细致入微的爱崩溃的……
“你喜欢什么，我让店家重新做，不会耽搁很久……”凌宣走过来，脸色有些白，有些小心翼翼温柔，有些怯怯的宠溺。
粗略的扫看他一眼，调整出一个相对舒服位子来坐下：“不用再麻烦了，不喜欢不代表不能吃。”
“我不希望你迁就！”凌宣走回来，站了一会儿才在她对面坐下：“而是打心底里喜欢！”
不敢看他，便拿起筷子往嘴里送饭，只希望可以早早吃完，快快回去：“不过一顿饭而已，用不着喜欢了才吃，不喜欢便不吃了。再者，我没你想的那么娇贵，这些年过来，总有一个馒头一碗水就对付了的时候，左右不过不挨饿罢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
语书垂头扒饭，便没注意到她说这话时凌宣脸上那难以言喻的疼惜，以及那双狭长眸子里翻涌的风浪。
半响，他才拿起筷子，将一些菜色夹到语书面前，嗓音微涩：“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过那样的生活。信我，语书！”
凌宣不知道，埋着头只管吃饭菜的语书，在他将这话说完的那一刹，眼眶里包裹着的眼泪，一个劲的往白米饭中掉，然后再度被她咽进喉咙，晕染起新一波湿意。
用过晚膳后，语书便要回去。凌宣执意要送，语书执拗不过，只得同意。
出了凝月楼，绕过石桥，二人一路慢走，一路相顾无言。
待得语书踏进花楼，凌宣才率先开口：“我不放心你，睡前再让神医替你看看，若有需要，喝了药再睡，这样稳妥些！”
语书听得心直疼，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回，不能表示，只能冷冷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花楼。
凌宣站在门口很久很久，久到更深露重，整个花楼都湮灭在一片漆黑之中，才悄然转身，往回走。
今日一早出宫，还没到花楼，就瞧见改容后在街边铺子吃面的她，一路跟着，就见她去了安国侯府。
他知道，这几日萧青萝不许她出门，雪琂来请过几次都没有将她请过去。她今日出了门，自然要去看看雪琂。
只是接连着几日她都没出来过，今日却奇怪了。但转念一想也能明白，她那般机灵，必然有办法在萧青萝眼皮子底下溜出来。
再看看她一身行头，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怎地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女子，就被她狠心收拾的连他也不忍心看第二眼呢？
可就算她都改装成那样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来。
就像落入人群，面目全非后，他依旧能认出她一样。也许她当真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她。
跟了她一路，亲眼瞧着雪琂抱住她，然后带着她去用膳。然后再看着她恢复成本来容貌，去了红缨楼。
他起初不明白她为何要去红缨楼那样的地方，烟花之地，有什么非去的理由？
可转念想想，她是亓渊阁的人，便也释然了。想要最快的打听出一个人的秘密，烟花之地最是上选。
他略略犹豫了下，跟了进去。
可也就这一晃眼的功夫，他竟然把人给跟丢了。最后找了许久，才在大楼后面那座小楼里将她寻到。
他找到她时，她正准备杀大理寺卿。他刚想出手制止，只见一个长相阴柔的少年挡在了晕着的大理寺卿身前，阻止她。
说着说着，那少年却突然抱住她，求她带他离开。
原本以为她不会答应，烟柳之地，她救得了这一个还有无数个，何况那少年姿色不错，若真想离开，必定早离开了，又如何会非得她救不可。
可没想到，她还是答应了。
那少年最后在她离开时眼中闪过的阴鸷与得逞，他恰恰在门外看的清楚。他知道，他绝对不是个少年！
她带着改扮了容貌的少年出门，老鸨子瞧得细致，遂她走后即刻派了人跟去。
怕她遇上麻烦，他便暗中将人给解决了。
担心那少年会对她不利，他心慌的满街找她，急急忙忙赶过去，好在那少年还没有动什么歪心思，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十分担心她会将那少年真的带在身边，还在想日后如何将那少年无声无息的从她身边带走。
不过幸运的是，她并不想带那少年，最后竟然希望他可以领走那少年。
当时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只是碍于现下他们二人的微妙关系，只得忍耐罢了。
那少年被他的人带走后，他有意将她带着在城中晃悠了一大圈。长安城有名的酒楼，他都与她来过，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回忆。
若故地重游，她若真是她，必然会露出些破绽来。可没想到的是，那么多地方走过，她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表现正常的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认错了人。
后来去凝月楼，他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虽然如此不厚道，可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小汐。他真的实在是太想小汐了！
凝月楼那里，是他买下的一处院子。但所有屋舍形制、构造摆设，都是按着当初小汐的想法和意见修建而成的，临湖而居，便是河中画舫也都是按着小汐曾经说与他的样子做的。
本以为她若真是小汐，必然不会没有反应。
可她一路下来，当真是没反应，或者说，反应太正常，正常的就同常人一样。
除过在进门时不知道想什么呢愣了会儿，本以为那是希望，却不想是深深的绝望。那发愣的神情，疑惑满满，与回忆毫无关系！
他有些失望，可念着她今日并没有多少抗拒他，心里也稍稍好受了些。
后来与她置气，不过是控制不住。就算他已经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小汐，可他还是本能的因为她的话生气，因为她的神情生气。
最后看着她晕死那一刹，他的心都快裂开了。那种绝望到崩溃的疼，他无法形容。
好在，那只是一瞬，好在，她醒了。
潜意识的试探，潜意识的想将她看做是小汐。后来她因烟花微怒，因菜色换了脾气，他有些错愕。
和一直平淡到挑不出来任何问题的她来说，那一瞬的情绪实在过了。
过了便是疑点。他这么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