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倏地被拉直,她不敢再想其他,只暗暗握紧双手,警惕的盯着周围冷光乍现的兵器。那东西要落在身上,绝对不是掉了胳膊就是折了腿。
奇怪,她到长安不过十日,不曾与人结怨,亦没让人与她生仇,这些杀手又是谁派来的?
心下一琢磨,觉得十有八九他们还是来刺杀凌宣的,故而有些幽怨的望住凌宣道:“看这架势,没有三十人,也绝对有二十九。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才能让人恨得买通这么多人来杀你一个?”
凌宣听了话,不置可否的勾唇轻哼,注意着敌人动向的同时道:“这我哪知道!”
“他们是来杀你的,你不知道谁知道?”
“那就更不好说了,这长安城想要我命的人不在少数,可正儿八经有胆子的却没几个。也不知道今儿这是谁,丧心病狂了些!”
“呵呵……这岂止是丧心病狂?简直叫狗急了跳墙,无可救药……”
“恩,你说的是!”
“……”
“你们两个死到临头,叽叽咕咕在嘀咕什么呢?没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吗?有没有自觉性了?”突然,黑衣人头领上前一步,底气十足道。
初闻此言,她有些愣住,与凌宣相视一眼,然后继续警惕着二十多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脑子里却晃悠出四字:呵呵,搞笑!
倏地,黑衣人首领忽然抬手指着凌宣,恶狠狠地提醒:“你,白头发那个,听好了,我们今日只要这女子的性命,与你这闲杂人无关,我数三声,你速速离开,否则,就休怪刀剑无眼了。”
额……搞笑了半天,看了半天热闹,敢情这些人是冲她来的?
同时,凌宣不可思议的皱眉,继而侧头过来,一脸悻悻:“敢情不是冲我来的?!”
“呵呵……”
她无语干笑两声,凌宣饶有兴致的将方才她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对着她的耳朵复述了遍,然后邪邪勾起唇角,完全是个看热闹的模样。
嗯,这模样,与方才的她,倒是有点像!
暗暗掐他一把:“混蛋,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看不懂?”
偏头,决定不再理他。
凌宣却故意将脸凑到她面前:“跟你学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她怒:“混蛋!”
“你不是说了嘛,亓渊阁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想来你也不差,这几个无名小辈,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去吧,我看好你!”凌宣眉眼聚笑,说的煞有介事!
他这样,她心里就突突直跳,有些怀疑他不会帮忙,真会看戏,遂试探道:“我是说过这话,不过却也告诉过你,我在阁里只是个打杂的,并没学到多少本事。如今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当真见死不救?”
凌宣剑眉一挑:“哪里见死不救,你不还没死吗?”
“你……”她气结,更胸闷,说出的话自然正常不到哪里去:“要不是为了陪你消食,这会儿我早在楼里休息了,哪会遇到这些祸害。总之今日这事全都赖你,这些人你得给我解决了才行,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脑袋清醒片刻,她便琢磨着如何措辞才有视死如归的模样,末了道:“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哼!”
“那敢情好,我倒求之不得。”
她大怒:“你……混蛋!”
他却突然垂头,蜻蜓点水一般在她唇角轻啄,然后极尽温柔宠溺道:“放心,就算做鬼,也是我去!”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啊!”许是见她两人实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黑衣人中一人脸红脖子粗的怒吼一声。
只是他还没将后面的‘完’字说出来,人便口吐鲜血,咽了气。
身侧的凌宣冷冷看着他,唇角勾起,笑的狠绝:“够没够,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定夺!”
她又惊又怒,本要发作,却全数被他这惊人的速度压了下去。
凌宣会功夫,而且还不错,这她知道。可她不知道,他的功夫已练就的这般炉火纯青,杀人于无形。
黑衣头领见状,瞬间顿怒,利剑挥来,数人其上。
凌宣却突然转头看她,深邃的眼神怪异冷狠,又带着浅浅的,不达眼底的笑。
微微皱眉,看不懂他这变化多端的表情究竟为何,只是眼角扫过一侧,便见三人率先进攻而来。
神色慌乱之时,本能的向着他身后躲了躲。如今魔塬石用不了,她会功夫这事不能此刻暴露,眼下只能指望他来化解这场危险。
利剑砍来之际,只见凌宣眼底的笑意深深,摄人心魂。
他反手一挥,那三人竟全全后退,与此同时,他利落的转身,只见剑气冷冷而过,地上便多出三个头颅。
她见惯了杀人,却从未见过这般直接了当,不留余地的杀人。胃里一阵翻滚,有些承受不住的捂住心口。
正巧,后方三人齐齐持剑而来,她快速侧身躲开,又遇到左侧三人提刀砍过来,她躲闪不过,正想着如何化解。
凌宣却突然出现,腰间一紧,他已带着她远离地面,脚背到处,直觉人头软硬,又倒下三人,斜侧而来的三人同时被剑气逼得连连后退。
她倚着他胸膛落地,见他右手持剑,面向不知何时已被他划伤面颊的黑衣头领:“她的命,今日,你恐怕拿不去。倒是你的命,若现在不走,兴许会留下。”
这时,她才发现,他手中竟多出一把软剑。剑身寒芒毕现,刺的人双眼生疼。
黑衣头领闻言,恼羞成怒,突然从腰间取出一个竹筒,霎时红色火苗冲天而起,又瞬间湮灭夜色。
她心下一惊,脱口而出:“亓渊阁暗杀信号?!”
“你确定?”凌宣逼视着黑衣人,不敢置信的问。
她愣住,只得解释:“亓渊阁暗杀用的信号很特殊,红光冲天,转瞬即逝,普通人看了只会以为是眼花。实则那红光是一种明蛊,冲天而上一瞬,散出身体特有的香味,唤醒暗蛊。于是,藏于各处的杀手就会跟着暗蛊寻到明蛊死掉的地方 ,群起而攻之。”
“你不是亓渊阁的人吗?他们怎么会杀你?”凌宣转头来看,眸光明暗难辨。
心尖一颤,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此时她也蒙了,她是亓渊阁已内定的少主,亓渊阁的人怎么会来杀她?
“我也不知道。”她没法解释,只能沉默。
凌宣看着她,像是在辨别她话的可信度,最后嘴角冷冷勾起,她心口一疼,他却问:“怕吗?”
愣怔:“怕什么?”
“与我死在一处?!”,他说的云淡风轻,深邃的眼眸中却满是期盼。
盼什么?
再度愣怔,半响后,异常坚定道:“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
“亓渊阁的杀手,我没把握能嬴。”凌宣勾唇笑笑,儒雅清贵。让她心动,更心痛!
她死死咬住唇,拉紧他的手。
凌宣突然冲她邪邪一笑,松了她的腰,闪身跃入仅剩下的十几名黑衣人中。
她站在一侧,只见刀光剑影间,白衣翩然跃动,冷光相交,有破肉惨叫,亦有吃痛闷哼。
待得凌宣满身血污、摇摇欲坠的到她跟前,她慌了。
心痛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拉着他本能的朝一个方向跑去:“我不要你死,我们不会死,我们惹不起,我们总该躲得起……”
直到经年后,当一切惨烈的境遇终成定局,语书再无力回天之时才恍然。今日种种,不过为逼她露陷,凌宣冒险舍命设下的局,等着她一步步沦陷,不能自拔罢了!
而她竟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以为:他知不道,看不穿,识不出,堪不破……
等躲开黑衣头领来到苦闲师傅的闲水居,语书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犯了怎样的错。
她想走,可,已来不及了。
凌宣靠在闲水居湖心的亭子上,淡淡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涌澎湃,许久才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这里?语书?”
是呀,她该怎么回答,她怎么知道的这里?
可她能说吗?
她能不顾血海深仇,抛下一切,忘记一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他重修旧好吗?
她不能啊!
柳府的百口孤魂说不能,哥哥的孩子念儿说不能,远在皖国的那个人,也说不能。
可要怎么办,她看着他浑身是血,她就疯了。然后就发疯似的带着他逃跑,跑到了这里。
她本能的跑到了这里,怪她吗?
“回答我!”凌宣撑着柱子,吃力的站了起来,挪到她跟前,握住她肩膀,试图让她转过去面对他。
可她要怎么面对呢?用力挥开他,不想就这么认输,咬牙狠狠道:“先前迷路,有幸来过一次!”
他身子虚弱,脚步不稳,受不住她的力,踉跄的倒了回去,却还不忘问一句:“真的?”
她又心疼了,犯浑了,慌张的过去扶住他。
四目相对,他苍白的脸又压了下来。
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一次,她躲得极快。宁可看着他倒向身后的柱子撞破伤口,也不愿意被他再度侵犯。
凌宣撞上柱子滑倒在地,闷哼一声后笑了起来:“好歹我方才也算救了你,你就这样报答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