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书愣住，凌宣却笑着伸手，眼里全是淡淡的疏离：“过来，拉我一把，我起不来！”
心尖一痛，走了过去，陪他故作无知：“你应该有办法将你的属下唤来吧？！”
扶他在石凳上坐好，准备松手，他却紧紧抓住不放，问的轻描淡写：“你想走？”
她不想否认：“是，已经很晚了。”
“可惜！”凌宣松开她，垂下头去，淡淡道：“我们谁也走不了了！”
她一惊，皱眉一瞬，才瞧清楚四面八方踏风而来的鬼影。
亓渊阁鬼影，杀人，从未失手过。
她方才走的急，竟忘了明蛊死时散出的香味，会留在他们身上。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亦会找来！
“过来！”凌宣抬起头来，深邃的黑眸在夜色里越发的漆黑，他向她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别怕，我会保护你。我说过，就算做鬼，也该我去，咳咳……”
她本不想过去，可他突然咳得厉害，嘴角的血流个不停，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过去扶着他：“你别说话，你伤的厉害，别说话！”
凌宣抓住她擦拭他嘴角鲜血的手，用力贴在脸上：“语书，让我再看看你。三年前，你走的太突然，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
倏地，从他手中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极快的转身，面向前所未有的危险境遇。
他这是认出她了吗？
不，不会。他在匡她，单凭逃到这里，说明不了她就是柳凝汐。兀自镇定下来，直面渐渐逼近的鬼影们：“你们要杀的人是我，与他无关。我与你们走，放过他！”
说话间，她望住鬼影中一人，轻轻转动手腕，给出示意。
就算之前的暗人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就是亓渊阁的新主子，但是她手腕上的红菱标记，他们必然认识。
在孤山的时候，凌宣曾戳破她是亓渊阁的人，因为她手腕上的红菱印记。他当时说的不错，亓渊阁的人手腕上都有红菱记号。可是他没有说完全，并不是所有人的记号都相同。
换句话说，红菱印记本是一种蛊，母蛊在亓渊阁阁主手腕上，子蛊在分舵首领手腕上。
就算分舵首领不认识阁主，但凭借他们手腕上的暗蛊苏醒，焦躁不安后开始食血这一点，他们就能得知亓渊阁的主子就在身边这个消息。
然后随着子母蛊的相互作用，亓渊阁少主手腕上很正常的印记会产生变化，生出一个所有亓渊阁的人都认识，并只属于亓渊阁阁主的印记来。
站在黑影最后面的人神情快速变化，末了一步踏出来：“他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岂是你说放，我们就能放的？”
这话说的生硬，毫无情分可言，她眉目顿沉，此人竟不识得红菱记，那他，只会是鬼影的头目！
心下暗叫不好，这些人即便能看出她是亓渊阁的人，但有杀令在，他们自然不会轻易饶过她。毕竟先前凌宣杀了阁里那么多人，他必然是要报仇的。
虽然不知道溟国分舵首领为何不来，但她肯定，今日只怕有些麻烦。遂道：“你们若是想强攻，也是可以，不过我们虽重伤在身，但还有几分力气，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到时两败俱伤，你们这笔生意，可就亏大了。我素来听闻亓渊阁做事一向懂得量力而行，适可而止，若你们主子知道你们干事如此拖泥带水，不知轻重，恐怕日后，亓渊阁也没你们什么事了！”
“你威胁我？”那人不服气，利剑出鞘，寒芒刺目。
她一笑回过去，腕上红菱印记越发明显：“不是威胁，是提醒！”
那人眸光闪动，看着她半响，虽愤然，却妥协道：“好，今日我们只要你的命，你，跟我们走！”
“好，我跟你们走！”
“不许你去！”
踏步前去，手腕却被人用力拽住。她转身回去看，凌宣正眯着眼盯着她，又气又怒。
她咬牙，笑着道：“我不想你死。他们要的是我，与你无关。你知道的，我本就是亓渊阁的人，他们不会把我怎样……”
“不行。”凌宣很坚持，不松手：“我说不行就不行，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小……书！”
心口一颤：“我去了，至少你我都不会死，可是在这里……”
“我们也不会死，你知道的！”凌宣执拗的望住她，深眸暗沉，却带着点点星光。
心尖又是一颤，转过眼去：“我知道什么？”
“这里是苦闲师傅的居所，这里有他精心设计的……你知道的，告诉我，我说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用力掰开他的手，心有些慌，就算知道，她又要如何与他说？
苦闲师傅是个得道高僧，却也是个擅长暗器机关密道的高手。只要她轻轻按动石桌下的按钮，他们就会瞬间安全。
可如此一来，她岂不完全暴露了？因为这个暗道机关，世间只有三人知道，除过苦闲师傅与凌宣，还有她！
“你知道！”凌宣异常固执的坚持着，不顾外圈杀气凛然的鬼影们。
“放开我！”猛地推开他，大步朝着鬼影走去。
可就在鬼影抓住她那一瞬，一道冷光从耳际擦过，直直刺进鬼影肩胛骨。
腰间一紧，凌宣带着她回到了石桌跟前。
鬼影顿怒，一挥手，水中瞬间破出十多号人，从各个方向刺来：“把他给我拿下！”
“你这是做什么，明明我们可以各自安好！”被他牢牢护在身后，她不忍心道。
凌宣一边挡住鬼影暗招，一边冷笑：“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再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凌宣突然将她推到有暗道机关的那一面，她心口生疼。一面血海深仇，一面是噬骨挚爱。她该如何抉择？真看着他就这样战下去，性命堪忧吗？
“快，打开机关。小书，我快撑不出了！”
他的声音越发的虚弱，鬼影从一侧刺过来，她不想就这样输在他面前，她不想这么早的就告诉他，她就是没死的那个人。
眼见着那一剑就要末入他心口，她拼命的冲了上去，利剑穿肩而过，她竟浑然不觉得疼。
凌宣大吼一声，挡开锋利的冰刃，抱着她一跃落在石桌上，他看着她，眼眶猩红：“你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认我吗？”
轰隆一声，四周石板飞溅挡开所有人，她直觉身子轻飘飘的直直往下坠。眼前模糊一片，直到终于落地，才疼的倒抽一口气。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凌宣惨白到有些吓人的脸。他躺在她身下，双手环着她，她被他护的很好，很好！
“慕容凌宣，你醒醒？快醒醒？”
“咳咳……小……书。”凌宣疲惫的睁开眼，看了眼她，然后又闭上，良久才道了句：“你没伤着，就好，就好！”
看着他头毫无力气的偏过去那一瞬，突然有什么东西直击胸口，血腥四溅。
她瘫坐在地，脑子里画面翻滚，曾经的那些情情爱爱，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心痛的让她几欲窒息绝望。
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这样的结局，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这般绝望？
凌宣死了，她就可以顺利的找出天玄布防图，然后回皖国，带着念儿远离尘世，逍遥快活一生。
可为什么，看着他闭上眼的那一瞬，她的心犹如万蚁啃食，痛的不能呼吸呢？
为什么这样的凌宣，会让她如此心痛？
拼命的想摇醒他，可他却一动不动，除了鼻息间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他与死人毫无二致。
半丝回应，都不给她。
她突然就想，要不就这样吧，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也算对曾经那段感情的一个交代。
“凌宣，你若当真就这么走了，那我便也随你去罢。我左右不过是个已死之人，有你此生相陪，我也不算妄活。”
从他手中取过尚未收起的软剑，指间摸上那寒光幽幽的剑身，利刃过手，竟留下一条血痕。
她吃痛轻嘶，是谁抢手划过脖劲的冰凉？
“你做什么？准备再离开我吗？”
声音淳淳入耳，如三月春风，暖意照拂，有泪奔涌而下，挡住她瞧他模样的星光：“凌宣……”
他霸道的拉她入怀，身体冰凉，心却温暖：“要我说几遍？若是做鬼，也是我去，还轮不到你。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看天地变换，岁月无声。懂吗？”
不敢动，怕碰疼他，她只能手撑着地面，接住自己满身的重量，手臂微疼，能感觉肩膀上的湿腻：“你的伤……”
凌宣松开手，大咳了起来，她扶他，他只是摆手：“不碍事，等我歇息一会，我就带你出去。”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说当年全是他的阴谋，那现在的她也没什么可图，他没必要以性命相陪。想了良久，纠结了良久，才道了个：“好！”
果真，他略作休息，便强力支撑着身子去寻那处她也知道的机关。怕她按不动，她跟了过去。
凌宣莞尔，握住她的手一起按向墙壁上凸起的石头。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是，机关按动后，等待他们的不是原本直通书房的大道，而是脚下瞬间打开的暗门，以及真真实实将他二人困住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