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乃皇家别院,夏日避暑所用。在苑内,栽种着千顷桃树。三月一到,桃花依次盛开,美的不可方物。
届时溟皇亦会下旨,开放北苑,供长安的所有百姓入苑赏花。百年下来,三月北苑醉卧桃花林早已成了溟国家喻户晓、约定俗成的活动。
犹记得多年前,在那倾世桃花盛开之际,他们互许终身,山盟海誓……犹记得那一场盛世烟火之下,他们心心相印,坦诚相见……犹记得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惊艳了她岁月的倾世桃花,那绚烂了她人生的漫天烟火……
原来,情字也不过如此简单。
我喜欢你,恰恰你也喜欢我,两情相悦,比翼双双,一切都可做云烟化尽,再难也不过尔尔。
可一旦情字破灭,相望不识,回忆再美也不过枉然。
心口又有些犯痛,夏侯夜寒警告的不假,这个地方回忆太多,执念就多,她不能老是回忆。遂从假山上下来,懒得原路返回,索性借用轻功一个翻身,人便落在了假山下的草地上。
只是地上草色青青,她未曾料到草丛中藏有石块,故而脚腕一歪,斜倒了下去,双手着地一用力,又牵扯到肩头的伤,虽然大好,却还有些隐隐的疼。
稍稍歇息了下,准备起身,却发现脚边一道红光闪过,拨开青草近看,是一枚红色的发钗。
捡起来细细瞧了瞧,不觉惊住,这发钗质地极好,是稀有的瑰玉中的一种。看发钗形状,应该是一整块瑰玉被磨成小指般粗细的发钗的,且发钗头部暗刻着一种图案,模样有些像凰。
如此推断,这只发钗的主人要不是以前的皇后就是现在的皇后,或者也可能是未来的皇后。毕竟普通的妃嫔,是绝不敢佩戴刻有这样暗纹的发钗的。
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杂草,从草丛出去,穿过假山下的门洞就与迎面而来一人撞了个正着。
好在她个头不算矮,身子也不算太弱,遂只退后一步便站稳了,待看清来人,不由大吃一惊:“筱筱?”
“哪里的混账奴才,是不想活了吗?敢撞本公主……”来人想是走的太急,被她撞到,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才停下。好不容易站稳后就冲了过来破口抱怨,说了一半却停了下来,直直盯着她瞧:“你认识我?”
心下一颤,她真是欠收拾啊,怎么把身份这茬给忘了,遂收敛了情绪,行礼道:“九公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早有耳闻,今日有幸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如此,希望慕容凌筱,这个凌瑄的亲妹子不要追究她的口误。
“嘁,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呢。好了好了,本公主还有要事,今日你冲撞本公主这事不与你计较,你且快快回去吧。还有,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你日后莫要再来这里了。”说完,慕容凌筱抬步就走,刚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盯着她瞧,嘟囔道:“不对呀,你能随意在宫中出入,还是个女的……难道,你就是让六哥神魂颠倒,夜夜留宿宫外的秦语书?”
心尖疑惑纵生,筱筱口中的六哥便是凌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知道秦语书,只是那句夜夜留宿宫外是几个意思?遂试着问:“公主所言确实为真,在下是秦语书,只是不明白公主话中意思为何?凌……太子殿下夜夜留宿宫外吗?”
“咦……你这是明知故问吗?”慕容凌筱突然偏着头,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最后目光停在她手上,惊讶道:“它怎么在你手上?”
垂头看去,凌筱问的正是她刚刚在草地中捡到的瑰玉发钗。
将簪子递给凌筱,她是公主,常住宫中,必然认识这只发钗,遂指着发现发钗的草丛道:“刚刚在那里捡到的。”
“奥,这样呀。”慕容凌筱秀眉微微皱起,接过发钗翻看,继而叹道:“这东西都能丢,也真是过分了。若让皇祖母知道,指不定要怎么罚她。”
“这发钗,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它呀?看着挺普通的一枚发钗,却是母仪天下的象征,标志。天底下就这么一支,原本是六哥要送给……咦,你问这么干嘛?难不成你也想得到它?”
“咦,九公主,这种玩笑可乱开不得,在下只不过觉得它十分贵重,故随口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
“也是奥,要是捡到的人是我,我也会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的。”慕容凌筱自顾自的说着,末了将发钗递了过来:“给你。”
抬手挡回去,笑道:“既然公主认识这发钗的主人,那就烦请公主代为转还,以便物归原主。在下在此谢过公主了。”
“好说好说,谢我就不用了,六哥素来待我最好,你只要待六哥好,不要再让六哥像个死人一样活着便够了。”凌筱将发钗收了起来,抬头望住她,笑意吟吟:“话说,你长得确实像她,难怪六哥会这么反常,连付姐姐都不要了。恩,我瞧了都有几分喜欢,情理之中,好事好事。”
“……”这家伙,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这是把她当成了柳凝汐的替身吗?还有,凌瑄像个死人?为了她不要付箐?这都是哪里和哪里,遂道:“恕在下直言,公主的话,在下实在不解。”
“解不解没关系呀,只要你记住一点:就是要对六哥好就是了。”慕容凌筱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说的郑重其事:“真的,六哥真的挺可怜的,他从什么也没有到拥有一切,最后失去全部,再次一无所有。这种经历,没有亲自经历是不会知道有多悲惨的。他真的很不容易,为了一个人努力的活着,可后来那个人给了他所有却又一心要他死。哎……我想着都心疼死了,真不知六哥是怎么过来的。不过现在好了,自从遇上你,他可算是活过来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对他,拼了命的对他好。知不知道?”
“额……九公主我……”
“哎呀,我怎么还在这里啊……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还有要事呢。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对六哥好就是了,他是个值得你用一辈子对他好的人。”慕容凌筱突然慌乱的打断她的话,急急的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了。
剩下她,一个人僵愣在原地,心尖酸楚楚的。
慕容凌筱是慕容凌瑄一母同胞的妹妹,两人关系极好,兄妹连心,凌瑄难过她自然也不好受。只是筱筱这话,她确实不明白。若说她话中的主人是柳凝汐,可她从未要过他的命,也从没有想过要他死。可若说的不是她,那又会是谁?难道凌瑄心尖上的人,从来都不是她吗?
如此想,心口又猛地一抽,她疼的瞬间站立不稳,抬眼间便瞧见梧桐树下的石桌石凳,支撑着略略有些疲惫的身子走了过去,在石凳上坐下,闭目调息。
“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夏侯夜寒的声音传来,接着背心有源源不断的热气输送,顿时她感觉好多了。睁眼去看,细碎的光芒下,他身姿挺拔倾长,犹如身披金光降世的谪仙,他妖孽的脸上带着一抹邪邪的笑,漂亮的眸子里装满了温柔宠溺。
视线相撞那一瞬,收回目光:“你找我做什么?”
“怕你生气,特来道歉啊!”他顺势坐在石桌上,垂下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看。
“你既然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那样做?”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众目睽睽之下说她是他的王后,还当众取下她的发簪,尤其是在凌瑄面前。
“我那么做,还不是为你!”他下颚微抬,丹凤眼中柔光慢慢,嘴角邪笑仍旧挂着未散,倒是越发的深了。
“为我?”
“对呀,为你。”
“呵,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为了我了?”
“你看啊,这是人家的皇宫对不对,前朝倒罢了,你和我一起,自由出入无人敢拦你。可后宫就不一样了,你一身男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采花贼呢。”
“你才是采花贼呢,你全家都是采花贼。”
“好好好,就当我是我是,你高兴就好。”夏侯夜寒连连点头,然后接着解释:“我那么一说,你即有了身份又有了地位,在后宫随意走动,哪个混账东西还敢拦你?”
“就算是为了我后宫行走方便那样说,那你也不用当众取我发簪吧?”
“恩?啊……哈哈哈……”闻言,夏侯夜寒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继而便开心的笑了起来,最后偏着脑袋得意道:“原来你是生气这个呀!我还以为是……”
“你以为是什么是。”瞪他一眼,伸手过去,“东西还我。”
夏侯夜寒一脸懵:“什么?”
“玉簪啊!”现在这样,真是别扭死了,头发散着,又是一身男装。
他突然垂下头来,双目炯炯有神,泛着精亮的光:“这样就挺好,很美。”
闻言,心尖猛地一颤,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他的眸子里的光:“美你妹,赶紧的,还我。”
“你最近怎么老惦记我妹,也不见惦记惦记我,我妹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你趁早死了心吧,这辈子,她是不会喜欢你的,不过我就不一定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