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我看见鄂桃花眼睛红红地坐在我的面前。
鄂桃花的流泪全是假象。在我眼里,鄂桃花就是个恶魔,她的心肠是黑的,这样的女人,要是有人娶她真是瞎了眼。在心里,我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了她一百遍一千遍,我发誓再不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眼前的鄂桃花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一个鬼影子,这个鬼影子在狞笑着,怎么都甩不掉,她就隐藏在风里,隐藏在阳光的皱褶里,隐藏在我的身边……日你妈的,我用脚踢,用拳头打,用唾沫啐,她笑声仿佛更大了,快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她看见我睁开眼,流泪的眼睛一下子笑了,她说:“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差一点吓死我,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回单位交代。”
这应该是鄂桃花的家。我闭上眼,回想了一下我是怎么躺在她家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的手突然摸了我的额头。她的手很凉,像块冰。我想避开,她的手很坚定,她笑着说,“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对了,还有你那个相好。好好,你别生气,不是相好,今天我发现你这家伙,还有点正义感,宁可和姐做对,也要帮那个女的。”
我想我该走了。
外面起了风,整个小镇被风刮得歪歪斜斜的,我看见远处的天主教堂的钟楼上,像站着一个人。他摇摇晃晃地站在窗口,迎着风,样子像准备往下要跳,我揉了下眼睛,再看时,钟楼上什么都没有。
我一脚踩进风里,风里又传来了鄂桃花的笑声,很尖锐。
我有癔症的消息,就这样传遍了单位。
在所里,每个人见了我格外客气,他们眼神背后告诉我,尽量离这个家伙远点。老陈因为我犯病的事,还专门批评了鄂桃花,那天我正好路过老陈的办公室。屋里有鄂桃花低低的哭泣声。
老陈说:“你哭甚呢,是不是说你不对?”
鄂桃花说:“当时我怎么知道王凯有毛病,那会我心里只想着工作,再说陈所长你也不告诉我,我怎么能和一个有癔症的人在一起工作,我哪知道他哪天发病,你要么换个人,我是不敢再带着他了。”
听了这话,我的心一阵生疼,像被从上面扯下一块肉。
老陈的话明显向着我,“你看你还有理了,人家理发店就欠二十块钱税款,看你把人家逼的,谁让你这么工作,人家要是被你逼得跳了楼怎么办?”
鄂桃花嘁了一下,“看她逼样也不敢,再说为了二十块。”
老陈拍了下桌子:“鄂桃花,你怎么这么说话!这是我当所长,你这么说话行吗,换个人,换个地方行吗,你这是思想态度不端正知道不?还有——”
老陈好像在点烟,这个时候鄂桃花又抽泣起来。
“那个王凯,以后你们在一起工作,不要刺激他,你知道吗,他一受刺激就犯病。”
鄂桃花忿忿地说:“这样的病人单位也要?再说我哪儿刺激他了。”
老陈又拍了下桌子:“你真是个猪脑子,你知道王凯什么背景,人家姐夫是开发商,有的是钱,咱们局长见了人家还点头哈腰,咱们算个屁。”
那天我从单位出来,心里很苦,像吃了黄连一样的苦。眼前全是白晃晃的阳光,天地明亮,可我的心又阴又冷,我站在街道上,茫然地不知道要去哪儿。这时,我看见教堂的钟楼上面像站着一个人,我心里一惊,是阿霞。
我扯起嗓子朝着她高喊着,她似乎听见了,似乎又没听见,她站在钟楼的石墙上,风把她吹得摇摇摆摆,她的身体像个古怪的影子,就在这时,她像一只鸟一样,纵身一跃,成为天上的一朵云。
什么都不可能发生,钟楼上什么都没有,没有阿霞,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天上只有丧布一样白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