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建国想不到离婚竟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街道办事处那个负责结婚也负责离婚的女人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们一眼,只把滚圆的下巴一扬,十分流利地问:真的没感情了?嗯……没等齐建国的话说出口,那个滚圆的下巴再一扬就接上了:协议离婚,简单,财产自己分。说着,她已十分麻利地打开抽屉,拿出个红色印章,眯着眼睛瞄瞄章上的字,然后在印泥上“啪啪”拍两下,“嘭嘭”两声,两个证书上便各自多了一个红圈儿,这一连串动作之娴熟,程序之简捷,让齐建国咋舌。
齐建国拿起推到自己面前的那个证书,看了看问:完事了?
完事了,这年头儿成得快,离得也快,好就一块儿过,不好赶紧分,只是下回你们想好了再办,我这儿就一人,太忙,结婚开两份儿,离也得两份儿,太麻烦。那女人说得极轻松,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完全是曾经沧海的模样……
自始至终站在旁边的妻子李玉茹(应该叫前妻)一句话也没说。走出办事处,齐建国本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很浪漫地对她说声再见,毕竟夫妻一场,总该有点人情味儿!可他刚张开嘴,却看见马路对面有个男人正站在树阴下翘首以待……心底陡然升起的怒火连同“再见”两字被他使劲儿吐在地上!
齐建国今天是专程为离婚从班上赶回来的,看着李玉茹迈着那么轻盈的步子朝那男人去了,齐建国茫然地看看头顶的阳光,朝车务段方向走去。
车务段大部分都有个后门直通火车站,齐建国顺着后门走进车站。站台上没人,打扫得很干净,空旷中透着几分寂寞;站房的正面挂着一个红色条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上级领导来车务段检查指导工作”,后面还有个“!”号,红底白字,在阳光下很是晃眼。他看看表,离火车进站还有二十多分钟,便百无聊赖地在一棵树下坐了,闭上眼想想刚刚过去的事,那股烦躁便忽地又一次朝心头涌上来……
齐建国,你小子咋在这儿坐着?
齐建国被吓了一跳,睁眼一看,主管后勤的副段长郝德义那张胖脸已凑到眼前。
咋的?熬不住了?大白天还回来看媳妇?
我是回来办正经事的。
啥正经事?对你来说这就是正经事。结婚有三年了吧?咋一直没见你媳妇肚子有动静?
这……齐建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离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对,这样做就对了,别偷懒,得勤往回跑才行,人勤地不懒,广种薄收,听见没有?
郝段长,我要是在艰苦的地方扎根一辈子,再不找您调工作,您是不是该奖励我?
你真的不往回调了?
我想通了,咱车务段这么大,好几千号人,哪儿不得有人干?我也不能总为自己想呀!您放心,近期内我决不为这事找您。
你小子啥时学乖了?
人往高处走嘛!我也不能总给段上添麻烦呀!
咋样?凤凰那儿干得还行?
挺好,工作不累,空气又好,真要在那干一辈子,说不定能多活几年。
哎,建国,你可别有情绪,咱段上那么多人,哪个有困难不得照顾?甭管咋说,你的媳妇毕竟已经到手,离家远点儿不也用不着天天憋着了?
那倒是,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吗?不过婚姻这事也难说,离家远免不了会出啥问题。
这我不跟你争,不过离家近了也不一定不出问题,这可不在远近。我是过来人,这天天都在一块儿呀,矛盾更多,更容易出岔子,这叫啥来着?对,距离产生美嘛!你这样多好,小别胜新婚,这可是人生一大乐事。好了,我那儿还有事,得赶紧走。不过有一条你可得记住,甭管有啥事,安全不能出一点问题,眼下火车一个劲提速,出点问题可就人命关天。
这我知道。
郝德义满意地笑笑,迈着两条大象似的粗腿走了,身上的肉像凉粉一样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