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建国回到凤凰站北面的看道房时太阳早已下山,正常的话他应该第二天早起接班,李长禄一见他进门不禁睁大了眼睛。
哟!兄弟,你咋这会儿就回来了,我可明天早起才下班呢,是不是吃不消了?说这话时李长禄的脸上浮着一层坏笑。
哪呀!她出差了,我一个人在家呆着没意思,还不如在班上呆着好,再说我也没啥事。听我的,你赶紧收拾回家,趁天亮,回家还能吃口热乎饭。
兄弟,你可真知道体贴人,我要是个女人呀,说啥也得嫁给你。李长禄说这话时并没注意齐建国眼睛里闪过的那一丝苦涩与无奈。
行了行了,还贫个啥?收拾收拾快走,一会儿天黑就不好走了。
那俺可真走了?
瞧你这婆婆妈妈的,俩人都守这儿有啥用?
行!等俺上班来让嫂子给你包饺子,说,想吃啥馅儿的?
别包了,我昨天刚在家吃的饺子,有老玉米带几个就行。
好嘞!李长禄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李长禄既是个闲不住的人,又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平时在班上有车通过他去放杆看道口,没车通过就瞎鼓捣,不是用铁丝编个筐就是找块破铁皮凿个炒勺,都没事干了就在那儿鼓捣那辆自行车。别看车是辆老掉牙的“飞鸽”,可全身上下却被李长禄擦得一尘不染,尤其是前后车圈,在阳光下一转都晃眼。李长禄对待车子就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车灯、把套、坐垫、挡泥板、反光镜……全得不能再全。最让李长禄骄傲的就是他在车子后货架上安装了一个手摇升降帆,那帆一米多高,一到刮风天就派上了用场,只要顺风,他把帆往上一升,一路上借风使力,几乎用不着脚蹬,远远看去就像一艘动力帆船一样。速度快不说,还给骑车人背后竖起一道遮风挡寒的屏障……齐建国曾经骑那车买过两次菜,一路上赞不绝口,对李长禄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长禄的“小帆船”很快消失在道口西边的青纱帐后面。红红的火烧云把远山、近树和四周的田野全都涂上了一层橙红。无风,四周静得出奇,只有东边凤凰村里那间或升起的缕缕炊烟才让齐建国感到有几分安详。村里偶尔也会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遥远而空洞……
秋天的空气里弥漫着阵阵秋天的味道,那味道又香又甜,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特别好闻。齐建国看看表,离最早一趟列车通过还有二十分钟,他喝口茶,又拿出半导体放在窗台上。半导体是铁路局建局五十周年发的纪念品,质量挺好,他一直带在身边。
正听着音乐,齐建国无意中看到路西土路上有一个人推着辆双轮车朝道口走来。因为推车人弯腰低头,看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车子很慢,感觉那人推得很吃力,也许是上坡,或者是车太重,有点力不从心。齐建国见状没有多想,站起身直朝那辆双轮车迎上去……
车子骤然间轻松了。
齐建国看清车上原来装了满满一车老玉米……
双轮车很快跃过道口,在下坡的地方停下来。齐建国从车前绕到车后,刚要开口,却见面前分明是个女人,一张挂满汗水的脸正朝他微笑呢!
铁路大哥,谢谢您了!
齐建国没想到推车的是个年轻女人,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娇小玲珑又不失漂亮的女人,柳叶眉,杏核眼,一张脸白里透红……不知为什么,齐建国的脸有些发热,连话也说得不那么流畅了。没事没事,我……他的脸红了。
女人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感激地看着他说,要不是您帮助,俺八成上不来这坡儿呢!
齐建国不好意思多看面前这个女人,眼神只停留一瞬,早已移到了别处,嘴上忙不迭地说不用不用,身子一转便朝看道房去了。虽然自己是背对着那个女人的,可他依然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他想回头再看一眼那女人,又怕人家还盯着自己,便不敢回头,同时努力让自己的脚步走得更加从容些……
女人已经拉车走了,火烧云追逐着她那略显瘦弱的背影。因为是下坡,女人走得很快,步履也轻松,完全不像上坡时那样了。车子转个弯,消失在了那一片还没有收割的庄稼地后面。齐建国的目光一直送着那女人,人影虽然消失了,但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半导体里后来又唱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齐建国一点儿也没听见。
一列拉着圆木的火车呼啸着从道口通过,速度很快,把齐建国身上的衣服吹得呼呼直响。他站直在道口旁,手挥绿旗目送列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