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次到拉萨,下车后,我捧着地图,没有叫车。其实只要五块钱就可以到北京东路那些著名的背包客栈。我还是选择了走路,主要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高原反应。虽然这之前我有过两次五千米雪山的经历,但西藏毕竟不一样。
首先不一样的是空气,尽管街上车水马龙,尽管阳光普照,但拉萨的空气仍如同雪洗过一般,清新而冰凉。我的肺也贪婪地深深呼吸。
亚和吉日都没有房间,两家宾馆有房,但太贵,况且那儿背包客也少。我虽说不喜欢扎堆,但出门在外至少要讲点物以类聚,再说这些地方可以找到许多有用没用的讯息。总算八廊学还有一个双人间。麻烦的是还有另一个人。我见到她第一眼,心里就骂道:“小资”。包着头巾,戴着副粉红色的太阳镜,还穿了件TNF的冲锋衣。TNF是The North Face的简称,著名户外品牌,价格昂贵。虽说出门时还和同伙们口口声声叫嚣着艳遇,但我暂时还想不出和这位大城市的娇小姐同住一屋有何乐趣。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她看出了我的不屑,还也许出于戒备,她没搭理我。我们各自拿着七十块钱,争着定房。最后总台的藏族大妈也有点恼火:“争什么争,就这一间房子,今天一起住,明天早上出来看看,有空房间再调。”
然后我拿了钥匙,她跟着我。尼玛把我们带到325,又拎来两壶热水。我们分别整理背包,然后各自去洗澡。我先回来,八廊学的澡堂使我想起大学时,昏黄的灯光,毫无修饰的水管,不过热水充足,让人想唱《我的太阳》。但我洗完头就饿了,所以就出来了。等了半小时,她才湿着头发回来。我有点恼火地看着她梳头,往脸上抹这抹那,这又花了十分钟,然后她挎了个摄影包出门。我想那里面不是佳能就是尼康,这些人哪来的那么多钱,弄得我的老理光都不敢拿出来了。我拎了腰包,里面装了相机、镜头、金银细软一类,锁上门。
我先去马路对面的小餐馆吃喝。本来打算去一家网上推荐的叫肥姐餐馆的川菜馆,但人满为患,我就进了旁边的一家。点了两菜一汤,还整了一瓶拉萨啤酒。这说明我能吃能喝外,还没什么高原反应。另外还说明我有个习惯:每到一地,都要喝当地产的啤酒。前几年地方保护主义严重,只能喝到当地产啤酒,因此我也喝了不下一百种啤酒,有的味道不错,有的只能算作马尿。
这一路有N多户外店,清一色TNF,只卖一两百,假得心安理得。听说在阳朔,扫大街的穿着当工作服,的确没品位。在边塞远景我买了三个Gas气罐,二十一块,比贵阳贵五块,可惜飞机不让带。顺便和店员聊了聊,问珠峰那边的情况,说现在是雨季,不一定见得着。回到八廊学,又在留言板那儿看看,大都是征友包车的,还有的家伙要回家或破产了,正大甩卖。有一辆捷安特山地车只卖两百,不知是不是除了铃铛外哪都响。还有好心人把剩的葡萄糖,红景天等对付高原反应的玩意免费白送。还有个倒霉蛋在洗衣房洗衣,有套狼爪的衣服被别人收藏了,他说他卫生习惯不好,别人穿了他的衣服会长体癣、手癣、股癣、烂脚丫。
回到三楼,见一群人在走廊里聊天。然后她从人群中冲出,对我狂吠:“你死哪去了,让人家怎么进屋?”
老天,我只顾自己快活,把这妞给忘了。不过当着一群人,就凭她这态度,也就决定了一切:“你傻的,找服务员开门不就完了!”
“你——”她的小脸由红转白。
“算了,算了,出门在外,多担待点吧。”其他人也来和稀泥。尼玛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她向我解释,因为前任房客把钥匙弄丢了,又没来得及配,现在只有我这一把。
她拿上脸盆,牙刷就出去了,回来也没正眼瞧我。等我洗涮回房,灯已经关了。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她面墙而卧。我正思考怎样给她道歉,只听见从墙上反弹过一坨硬邦邦的:“明天把钥匙还我!”
我心想给你屁,不过嘴倒软了:“算我的错,给你道歉行不,sorry,死眯吗甚。”
有些话,用鬼子话说就不很心诚,比如“爱老虎油”。
第二天早晨没人退房。
她梳完头,又开始往脸上刮瓷粉,刷乳胶漆。前一段家里装修,对这些工艺有了感性认识。弄完后,她挎上摄影包,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伸出手。
“拿来!”
“什么?”
“钥匙!”
“给你我怎么办?”
“管你!”
“要不我把手机号给你,你回来时打电话?”
“大哥,漫游呢,钱多得花不完呀?”
“发短信总可以吧。”
“麻烦!”
“要不——对了,”我赶紧从包里翻出两个对讲机,上好电池:“用4频道,这是按钮,说话时按住,听时放开。喂,喂,冻俩,冻俩,冻拐呼叫。”
她接过对讲机,按着按钮喂了两声,疑惑地看了看我。
这玩意是俱乐部的公共财产,去借时徐猴对我直叫:“你他妈一个人还要带这干嘛?”
她揣上对讲机出去。忽然门又开了,她探进脑袋:“喂,你的代号是什么?”
“代号?就——喜玛拉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