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杨书记回到了岚山矿。
矿上的秘书不小心把刘金宇得罪了,一个月前被罚到井下采煤去了。本来老杨想把梁歌提起来当秘书的,还没来得及跟刘金宇商议,矿上就放了大滑。他就先让梁歌负责处理这次工亡家属的安抚等问题,锻炼锻炼,回头就提。谁知这孩子这么快就惹了事。现在,他想叫文书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召开矿属各单位支部书记会议。可是,二十多个支书看到老杨的小车回来了,便一齐向他的办公室拥来。差不多都到齐了。老杨看看自己的办公室有些挤,就来到了小会议室。寒暄之后,老杨想了解一下工人的情绪,了解一下他们学规程的情况,主要想了解一下所谓评选的问题,但又不好明说。得到的回答却是,情绪稳定,一切都好,就等着矿党委一声令下恢复生产,把事故损失尽快夺回来。老杨想现在可完了,人与人之间,两个人说话还好些,多一个人就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什么话了。即使只有两个人说话,说的也不一定是实话。他告诉你我实话对你说,你一定要警惕了,他告诉你的那些实话也一定掺了假。
老杨笑着说这样吧,没什么事儿你们先回去,谁想起什么需要探讨的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今天就不回大酒店了。
看上去都粗粗拉拉的支部书记们开着玩笑走了。这情绪,既不像在刚刚出了恶性事故之后,又不像在什么案件之中。
老杨想把梁歌叫过来,就打了电话。一个小时之后,梁歌才磨磨蹭蹭的来到书记的办公室,这就叫老杨起了疑心。
怎么回事啊?这么磨叽?
杨书记对不起,我……刚从公墓回来。
又去公墓了?你怎么跟公墓干上了?
梁歌笑笑。今天,工亡家属他们烧二七,我去看看他们。之后,在下边的酒店里请了他们三桌。我是觉得在处理事故时我们有些急躁,说话真真假假的,太不靠谱了,有时候连讽刺带打击的。有些对不住他们。
这个,你就不要多想了,真真假假是赶快处理掉的需要。俗话说,烧的纸多,惹的鬼多,放的时间越长,生的事儿越多,影响也就越大。参与事故处理的要是陪着掉泪,那还有个完吗?老韩他们那些老油条有的是经验。你请家属们吃饭,事前没安排这项开支啊?
我跟工亡家属们说明了,我跟这几个工友差不多年纪,出于对工友的感情和对家属的同情,我自己出钱请的。他们都深表谢意,以后烧三七烧四七,说什么都不要我来了。接到了你的电话我就告别了他们,在路口等公共汽车,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你这孩子就是心重,你的性格随你爸爸。那是哪一年啊?对了,工业学大庆那会儿,那时候还没有你。你爸爸在家里歇探亲假,快到期的时候发大水了,从你们家回矿的公路被冲断了好几截儿,长途车的班次本来就不多,路又断了。他担心超假会耽误工区的工作,就一步一步走着回矿了。从你们家到矿上有二百多里路吧,他走了三天两夜,提前两天回矿,弄得浑身上下都是泥。这个铁打的汉子,皮肤黝黑,又澎了一身泥,远远看去,活像关帝庙里的那尊丈二关公进矿了。你请了烧二七的工亡家属的客,开票了吗?
没开,我不报销。杨书记,有个事儿得向你汇报……我可能惹祸了。
老杨咂咂嘴,我知道了。哎呀,你怎么能搞民意评选呢?谁还敢搞这个?我问你两件事儿,你真的没有设候选人?评选结果真的没有在现场公布?
我都吓坏了,在工人们的吵吵声中,没法子了,我只公布了两个人的名字,因为他们是公认的坏人呀!一个秦桧,一个汪精卫。如果这两人都不能公布,也太那个了。
杨书记叹了一口气。梁歌,你怎么想起来的啊?你记住,咱们工人是干活吃饭,厌恶谁都有风险呀!对了,那些选票,你是怎么处理的?
梁歌低下了头:事后,我都烧了。
烧了就对了。你脑子里那根搭错的神经又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