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那么优秀的人,却连县文工团也进不了呢?照王拥军的哭诉是,就因为他爹的一个屁,就活生生把他的大好前程给毁了。
原来在毛主席的追悼会上,人人都在悲哀中呢,结果王拥军他爹却连个屁也没夹住。这样的场合,村支书气得嘴都歪了,这是什么问题?涉及到大是大非的原则啊。
真是百口莫辩,王拥军也受到了连带责任。努力了几年,被一个屁就放掉了。碰到这样的事谁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听到表哥跑来让帮着想办法时,他做梦都在放声大笑。
也是半睡半醒间,他想起来,小时候他其实并不嫉妒表哥,唯一羡慕的是,在县里还有一个和王拥军同样出名的小姑娘:向红花。才十来岁就会唱《沙家浜》。她的照片和王拥军曾同时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姑娘人小,扮相却极成熟,唱得也好听,看得台下孩子们的眼神都转不过弯了。据说,表哥和向红花还认识,她和他都曾得到过大领导的接见。
他根本就没想过表哥回村里的事,他想的是向红花。他在想,表哥不愿回到村里,可能根本原因就是舍不得向红花。
杨玉梅说起王拥军就业的事满脸气愤,认为外甥完全是虎落平原了。不过,她更操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初中毕业,依张平贵自己的设想,是去学学厨艺,然后到军渡开个饭店,太原也行。听到儿子的想法,杨玉梅差点没气死,张明亮也很生气,这算什么呢?他好歹为人师表,妻子也是供销社的会计,就连两个女儿也早早进针织厂当了工人。说出来,在县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张平贵最终还是念了高中。张明亮给儿子报了几个班,想着在这三年加把劲,把儿子的成绩搞上去。可张平贵太喜欢玩了。杨玉梅这个时候已经不责怪儿子了,看到张明亮每回布置那么多作业,就心疼得不行。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天天炖鸡汤,生怕儿子的身体毁在那半人高的作业题中。鸡汤倒真是补到身体里去了。不到半年,张平贵个子暴长,撑到了一米八,走起路来动静特别大,震得人心慌,还一脸青春痘。身体是长了,张平贵的脑子仍是一如既往的糊涂,心思也不在学习上,成天想的是搜集汽车卡通玩具。
这时都高二下学期了。没办法,只好走艺术门类。嘿,说来让人振奋,自从进了艺术班,张平贵的文化课成绩居然有所提高,尤其是数学,有回居然考了八十一分。
高三刚开学,张平贵就搞开了对象。姑娘有个好听名字,孟如月。如月的家也在城里,只不过在城西。自从认识了孟如月后,张平贵天天骑自行车接送孟如月。那段时间他骑自行车的距离保守点说也有两万五千里吧。骑自行车他都可以双手脱把,这,差不多说得上是他唯一能做得不错的事。那会儿,孟如月是班上公认的才女,画得好,唱歌也动听,最主要的,她不像别的女生,自以为长得漂亮,就胡作非为。她甚至还爱看书。这点很合张平贵的意。他虽然不怎么爱读书,但觉得一个姑娘要是上进点,还是挺有内涵的。有回两个人没骑车,从画室出来,走在马路上,张平贵掏出一份书单,还说那上面都是他读过的好的课外书。其实那上面列的书,他真正读过的没有几本,多数书名不过是翻报或者听人说的。其中就有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不料孟如月还真的找来读了。当孟如月说起萨特时,张平贵慌了。他东拉西扯,先是说了半天爱看杂志的表哥,结果就讲起了表嫂。他从人体模特的角度提到了表嫂的少妇丰韵。甚至还略约提到了结婚累人这件事。孟如月听了,说:“张平贵,你心里纯洁点好不好?”
张平贵看了眼孟如月,突然就抱住她亲了一口。闷头闷脑的响声,在黑夜里听来动静很大。孟如月竟吓哭了。哄了半天,仍是哭个不停。张平贵明白了,和女人在一起不是身体累,是心里累。他甚至想到了他妈的抱怨,她们好像不把你心里搞累,给你点思想负担,就不消停。
家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父母也没教训他,只说是为他好,让他去山西大学美术系旁听两个月。
张明亮托朋友的关系,在学生公寓找了个床位。但张平贵也不怎么在宿舍里住,有空他就去看录像,通宵通宵地看。也是看录像时,他认识了几个美术系的学生。这些搞美术的,真的像传说中那样,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白天,他跟他们一起画画,听他们说些学校里的趣事儿,都是性啊、女人啊。他们说最龌龊的是头一年入大学,床板上全是结痂的精液,抠了半天才抠掉。他知道他们关注的并不全是这些,但每回闲聊,总要拐到这个地方来。他不知道那段时间他们都在想什么,张平贵对性的想象还停留在孟如月身上,但他和她也只牵过手。自那回强吻了她,孟如月就再没理过他。他想,应该给她写封信。怎么写呢,脑子里颠来倒去就那么几个词,无非是想她想得睡不着,一想,身体就热,就硬,可就这么写显得太没诚意了,好像还是故意耍流氓。嘴里说说就算了,还要写出来恶心人。孟如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这么说他。到底还是上了大学的人有经验,给他出主意:“把句子断开,分行,就显得厚些了。”他甚至还抄了几首汪国真的诗。当然他只是把诗混在他的话里。猛一看,和他自己说的没什么两样。临结尾还忍不住抒了把情:“那天和你走在月光下的马路上,牵着你又短又肉的手指头,没把我激动死。我想,这辈子,恐怕除了你,我再不会对别的谁再那样做,再也没有别的人会那样值得我真心去爱,那么爱。不管怎么样,我们拥有那样的回忆,不管怎么样,我们相爱过。”写完了,又读了一遍,心潮起伏,觉得真是情深意切。但他还是有点不安,怕孟如月被他夸张的话吓倒。他知道,女人最不爱听的是实话,可你依她的意说两句好听的,却又怀疑你是在骗她,女人天生就是这么敏感。
可现在张平贵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决心搞得很大,逢人就发誓,说这辈子非孟如月不娶。他写了一封又一封,后来实在没说的,就把一天当中除了睡觉以外的各种杂事全堆在信上。这些爆辣的情书裹挟着他五内俱焚的忧伤和羞答答的性暗示。可是信寄出去后,根本没有回音。他总以为是绿皮火车样的邮局耽误了他的相思,为此,还专门回了趟交城。结果很崩溃,孟如月早和别人搞上了。传得有鼻子有眼,时间地点都详细,不是搞又是什么?他想不通。他以为孟如月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现在才知道孟如月和别的女生一个(尸求)样。气得张平贵天天撞墙。幸好有“山大”的朋友天天陪着。那段时间,他跟着他们一起喝啤酒,玩吉他,甚至还和他们一起对着女生的屁股吹口哨。就是被姑娘们骂,也挺开心。他喜欢看见她们气急败坏逃跑的样子,夹着个屁股,像吓破了胆的小母鸡。
也是这个冬天,张平贵觉得上个大学也不错。他收敛了些,好像真明白了自己想干什么。张明亮来看他时,带了很多炖肉。他把肉和朋友们分着吃了。心里想着学习,脸上痘痘结了痂,气色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