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天亮,张达娃就和一个叫冯乖堂的小伙子上路了,他们坐着矿长李大棱的小车,说是小车其实就是一辆破旧的帆布北京吉普,车窗破损关不住,一路上,硄硄作响,凉风嗖嗖地刮进来,吹得张达娃不停地打喷嚏。
到地区医院的时候已是下午2点多钟了,张达娃不觉得饥饿,但冯乖堂还是带着司机和张达娃在医院外面的吃了碗炒面,张达娃觉得特别冷,一连喝了三碗面汤,搓了搓手进了医院。已经腊月二十九了,医院里还有不少的病人。在医院的住院部,张达娃看见了儿子得胜,得胜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胸口贴着心跳检测仪,一只胳膊和两条腿都打满了石膏和绷带。得胜不能动也无法说话,看见父亲张达娃进来,只是转了转眼珠子没有说一句话。陪护得胜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冯乖堂介绍说是矿上在医院外找来的专业陪护,专门伺候得胜的吃喝拉撒。那个中年男人热情地给张达娃拉出一个凳子招呼着他坐下。然后告诉张达娃,得胜没啥大问题,就是身体多处骨折,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叔,不用担心,年轻人恢复快。那个中年人喊张达娃的时候,张达娃觉得有些别扭,他年过了才满五十岁。这个陪护的男人看起来比他小不了几岁,叫他叔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的。
看到儿子的状况蛮心酸,但知道没啥大碍,张达娃还是安心了些。他起身到外面买了包烟,抽了两根,然后回到病房对那个护理的中年男人说,你回去吧,我来照看得胜。但那个中年男人迟迟没有离开。原来,矿上是给他是按天计算护理费的,要是走了,就挣不到钱了。再说,医生安排,为防止得胜脊背起褥疮,每天要翻身晾晒脊背,没有力气是翻不动的。
我能翻得动,几百斤的石碾子我能翻动的。张达娃知道了那个中年男人是矿上花了钱雇来的后更执意要那个人走。他觉得这个钱没必要再花了。
张达娃去找了陪他一起来医院的小伙子冯乖堂,在路上,张达娃知道了,冯乖堂这个小伙子是矿长李大棱的亲外甥,也是煤矿的会计。
把雇的那个人辞了吧,我陪得胜。
你能行吗?冯乖堂说,李矿长让你看看就回去。你待在这也帮不上啥忙,过段时间我们再来。
把雇的那个人辞了吧,我陪得胜。张达娃很是认真地说着,他重复着自己的意思,认真之余还有些偏执。我来了,就要照顾我的儿子。
冯乖堂给李大棱打了电话,最后的结果是,张达娃可以陪儿子张得胜,但那个中年护理员也不辞退,可以和张达娃轮流照看得胜。
矿长的意思是你先回去过年。过年后再来。那个时候,得胜就能走动了,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跟你回家了。
冯乖堂的一番话让人心里温暖,矿长的好心也让张达娃感动。但他能回去吗?回去这个年他和谁过啊,本来得胜在腊月二十就是要回家过年的。他买了不少的年货,还蒸了得胜爱吃的甜米糕。腊月二十八天刚亮他就开始煮肉,他准备煮完肉,再压肘子,熬皮冻。他还计划着把家里的一只大红冠子的公鸡杀了,做酥鸡丸子。自从媳妇香椿去世后,儿子得胜外出打工很少回家过年。张达娃已经有几年没心情好好过年了。记得有一年大年三十,村里花炮声此起彼伏的时候,张达娃就捂紧着被子努力睡觉,但怎么也睡不着。他嫁在外村的妹妹,让妹夫过来叫他一起过年。他从来不过去。他觉得过去也没啥话说。一个大男人,过年去出嫁的妹妹那里,是多么尴尬不堪的事情。
看来,今年的年是要在医院过了。想到过年,张达娃突然想起放在灶台上煮熟的猪肉。不过,一大盆子肥瘦相间的熟肉画面在他的脑子中很快一闪就过去了。
家里凄冷无比,肉搁在灶台上是不会轻易坏掉的,就怕老鼠糟蹋。但张达娃记得,肉他是扣在盆子里,老鼠是没能力掀开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