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岁生日兼离婚五周年纪念日,我在单位附近的咖啡厅喝着啤酒。醉眼迷离中,有人说话。
“叔叔,可以拼个桌吗?”正闭着眼,妄想酒精能顺着血液循环进脑袋,继而消灭里面的疼痛。一分心,咽错了。咳嗽不断。女孩倒也没吓着,她放下黑包,居然趴下来问。清香扑鼻,一口气还没换过来,又想着深吸。
咖啡厅生意格外好,周围多是成对结双年轻情侣,一人霸占卡座太不厚道。女孩提着包坐到对面,尚未征得我的同意。她少说也有二十岁,居然叫我叔叔。揉揉太阳穴,头大。
“你好,我叫欧阳一荔。”
我注意到她包上银闪闪的标志,两个C左右开口钩扯在一起,Chanel,比Channel少一个n。香奈儿,法国名牌,1913年诞生于巴黎,经久不衰,在中国,一个普通包都要上万。托前妻赵雅洁的福,如果不是她,恐怕直到目前,我仍弄不清两个C和两个G的区别。
欧阳一荔,名字有点像日本人。我借着酒意酸了一把,“小生姓燕,单名一个洋字。”神智正常时,我断然不会这样,用某个女人的话说,燕洋看上去就儒雅——在香奈儿面前,儒雅值几文?说罢立刻后悔,在陌生人面前耍什么滑稽,前妻说得对,“一点意思也没有”。欧阳一荔小口小口,匀速喝完酒,脸上微微泛粉。自顾自想了一堆有的没的,脑子里杂草疯长,不愿说话。
欧阳一荔见我不喝了,按了呼叫服务键。服务员又拿过来一打德国黑啤,统统开了盖儿,推到眼前,乍一看像六个枪眼,漆黑幽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想一醉到底。再后来发生的事,就带了太多戏说。谁会相信,最后竟是欧阳一荔结的账。她不光结了账,还扶我下楼。她说起这些至今面色微醺,可惜我人事不省,无法配合她回忆。
已近深夜,我跌跌撞撞钻进一辆黑色小车里。欧阳一荔问住址,我报上后,就靠着椅背昏睡。无尽黑暗,只要我不醒来,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可惜,节奏高昂的音乐,提醒我仍与世界关联,欧阳一荔调低音量,这时才想起问我为何借酒消愁。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不应该。她大概相信酒后吐真言。我哈哈一笑,索性将酒疯发到底。
“为了她,我放弃回南方,为了她,我向父母拿钱给房子首付,然后……然后……”
路灯亮了,在视线里被拉成一道连贯的光芒,可以推测,车速极快。
“然后——她和我离婚了,在这里,除了一个满是贷款的房子和可有可无的工作,我什么都没有。我图什么呢?背井离乡,万事无成,一无所有,你明白吗?一无所有!”
那道连贯的光芒变得发散模糊,她说:“你的心,决定你能走多远。”
我想不起都说过些什么,事后才忆及她的表达,像是老僧谈话,又像是哲学表达。如果不是后来这一老一少突然造访,我都怀疑,女王的出现是不是我臆造的一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