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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图腾

第1节

这是海港市一个异常古老的巷子,在海港市中心城区的北部,也是海港市历史最悠久、保存最完好的老城区。

既有古老的城门,又是著名的小商品城,一大早小贩的叫卖声便不绝于耳。

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这样。

任翊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伸了个腰。把油条叼进嘴里,七拐八拐的拐进一条陋巷,“北塘路75号”的门牌号跃入眼帘。

任翊飞看了一眼水泥的三层台阶和台阶上敞开着、风一刮便凌乱的摇摆、发出吱呀声响的绿色的门,倒退了两步,又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眉头微皱。

他一定是迷路了一定是的!

特别行动小组的办公室什么的才不会设立在一栋鬼屋里面呢!

他要回家!

刚往后挪动了一下步伐,就听到从头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任翊飞吓的油条都快掉了,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大哥那张黑的像阎王一样的脸,撅了噘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推门走了进去。

房子是老房子了,甚至算得上是危房,常年无人居住,自然也没有人打扫,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任翊飞锃亮的皮鞋踩着木质台阶蜿蜒而上,走到底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老式的三层楼,二楼和三楼已经打通,显得格外的高。浅蓝色的方格地板,四面的墙上铺着吸声的星空蓝绒面,白色的布式投影墙和一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播放系统。

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跟他一点儿都不配嘛!

到底他为什么会调来特案组啊!

这里面一定有黑幕!

而且太平盛世为什么要有特案组这种反人类、反社会的机构存在啊?吃吃喝喝游戏人生不好吗?

任宸羽自然知道任翊飞有多排斥这件事,压根儿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调令呢?”

任翊飞从口袋里摸出皱皱巴巴的调令递给他,带着对过往生活的依依不舍,心中泣血。

把他的调令收过来,和其他几个人的放在一起。

此时任翊飞注意到易子阳和纪家兄弟已经到了。

前些年,楚琪还没有死的时候,易子阳、叶霆煜和任宸羽三人的关系特别好,警校放假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到任家来做客,任璞也很欣赏这两个后生晚辈,也从不吝于指导之情。后来楚琪死了,叶霆煜连声告别的话都没有就离开了,易子阳也从警队离职。

从那之后,任翊飞就没再见过他。可是之前在西京见他的时候,依旧觉得这几年过去易子阳都没有什么变化,眉目间依旧淡然平和,仿佛几年前的意外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的人生依旧岁月静好。

任翊飞默默地想,易子阳还是回来了,这对任宸羽来说,大概是件好事吧……

纪家兄弟交头接耳地低声在说些什么,他的目光在纪蔚南的脸上不自觉地多注视了几秒钟。

纪蔚南的身体恢复地还不是很好的样子,依旧是那副单薄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血色。他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脸上多出一副黑方框眼镜,衬得下巴愈发的尖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注释,纪蔚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一下。

直到拉了一把椅子在桌子前坐下,任翊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儿啊!

他觉得自己笑起来就已经很好看了,可这种笑起来竟然觉得有点儿妩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啊!

任宸羽似乎还在等什么人,一直在看表。“不是最后一个到的”这个认知让任翊飞莫名安心了下来,低声问易子阳:“子阳哥,特案组还有人没到吗?”

“好像是从美国回来的心理学博士,听说曾经在兰利波特精神病研究所做过临床研究,还在美国陆军参谋部和反恐怖小组做过顾问,是个蛮厉害的人物。”

纪风飏听到他的话,脱口而出道:“我靠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成熟、颇具威严的女声从门外传进来,高跟鞋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敲打着地面。

“你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倒是说出来让我给你分析一下心理活动啊!”

下一秒,任宸羽就看到标榜自己什么都不怕的纪风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哭丧着脸喊了一声:“小阿姨……”

随即,一个穿着黑白斜条纹丝质衬衫,黑色九分裤,淡粉色V领西装外套,短发微卷、身材高挑的女性走了进来。

她没有看纪风飏,而是径直走到任宸羽面前,主动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是简凝。”

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降雨,使得八月的海港市异常干燥,虽然每天都有洒水车在主干道上来回工作,在烈阳的炙烤下也是瞬间就被蒸发,反倒让人刚觉得酷暑难耐,空气里满是闷热的气息,人心也浮躁不已。

一辆蓝白相间、车头印有中英文“警察”两个字的警用面包车鸣着警笛停在了海新城际公路的一旁。乍看这辆警车和其他的警车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车身两侧的车尾处,除了印有“刑事侦查”四个字之外,在右上角还有一个小小的被圈起来的“特”字。

四扇车门同时被打开,几名年轻男子从驾驶座跳下来,脚步匆匆地朝着路边的陡坡走去。

路边已经停了一辆印有“刑事现场勘查”的警车,陡坡下是一片小树林,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交巡警在路边疏散着围观的路人,防止因为围观路人太多而堵塞交通,两个民警站在警戒线内看守现场。任宸羽出示了证件,拉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现场执勤的民警立刻走过来,如临大赦般说道:“你们可算来了!”

“路上堵车。”任宸羽边走边问道,“尸体在哪儿?”

民警指着深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说道:“在那儿。”

“我们去看一下情况。”任宸羽对转过头去对易子阳说道:“你去问一问到场民警情况。”

技术部的同事正在进行现场取证,虞辛子猫着腰从不同方位给尸体拍了照,程文修带着手套,勘察箱打开着放在一边。

任宸羽走到他的后面,打了声招呼:“文修,什么情况?”

“成年男性尸体,尸体全长1.6米,有部分缩水,生前身高应该在1.7米左右。”程文修没有抬头,而是伸手去摸索着尸体的头部。

任宸羽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具尸体,隐约可以看出人形,只是皮肤干枯且干裂,而且颜色极深。

“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在通风干燥的情况下,体内的水分迅速流失,致使腐败停止,尸体就以干燥状态保存下来,也就是你们俗称的干尸。”程文修将尸体的头骨完整地检查了一遍,接着说道,“头骨完整,死之前没有受到过击打。”

“死亡时间呢?”

“成年人死后形成干尸需要2-3个月,婴幼儿比较快,死后两周就能形成干尸。我手里这副,尸体表层皮肤呈褐色,肢体变硬,表皮组织干燥,失去弹性,有折损现象,是干尸形成过程中尸体缺水而造成的体积缩小和体重减轻状况来看,死亡时间在四到六个星期。”

任宸羽这才觉得头皮发麻,从刑事侦查的角度来看,这个人死亡的间隔时间不短,尸体都已经物理病变成这个样子了,想找证据更不容易。

易子阳问完了情况后走过来,说道:“阿宸,尸体是今天早上七点左右被发现的,报案人时间是7:10,民警到达现场时间是7:25,报案人是单车联盟的成员。据他们所说,每周六他们都会在固定地点集合,然后一起骑车去目的地。骑行路线并不远,往往是相邻两市的山脉或河流。夏天出发早,6点就集合了,骑车到这儿的时候有成员尿急,就到坡下解决生理问题,远远看到树底下好像躺了个人,走过去看,这才发现了尸体。”

“路线是谁定的?”

“说是大家一起在微信群里面商量的。”

任宸羽点了点头,差不多可以排除有人故意引诱他们走这条路线的可能性。

却使得这起案子变得更加棘手了起来。

程文修对他们的侦查过程并不感兴趣,他初检完尸体,站起来,动了动发麻的腿,问道:“简博士呢?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公路旁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引擎轰鸣的声音,一辆火红的路特斯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简凝带着墨镜从车里面走出来,橙色无袖上衣,卡其色中窄裙,纤长的小腿下面穿着一双低跟的单鞋。

她把墨镜推到新染的头发上,快步走进现场。程文修对她的到来的期待度显然比对任宸羽他们要高得多,远远地便说道:“简博士,你来看!”

简凝走过去,看了一眼备受冷落的纪风飏,笑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问道:“发现什么了?”

纪风飏有一种自己被顺毛了的感觉,心下更加郁卒,低着头站在一边支愣着耳朵默不作声。

“是杀人后毁尸。”程文修说道:“死者的眼珠被人挖走了,口腔内部的舌头和手掌全被烧过,只是还不能确定是硫酸还是硝基盐酸。牙齿是被人拔掉的。”

简凝看了一眼尸体,虽然已经产生了病变,却还是能看出来尸体的眼睛部位深陷下去,嘴巴微张,露出黑乎乎的一个洞。

“具有强烈反侦察能力的虐待型杀人犯,有OCD的表现,并患有轻微人格分裂……”

纪风飏在一旁默默地举手,简凝拿余光瞥了他一眼:“手放下来!说!”

“小阿姨……”纪风飏弱弱地开口,“……说人话……”

纪蔚南在旁边小声解释了一句:“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强迫症。”

纪风飏撇了撇嘴:“……哦……”

没文化怪我咯?

学霸就能欺负学渣吗?

委屈……

任宸羽快要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自从一个月前,纪蔚南戒毒成功,和简凝一起加入特别行动小组之后,以前那个狂拽炫酷哪儿炸天的纪风飏就不见了,现在这个纪风飏简直就是一个生活在食物链最底层、饱受欺凌的小可怜儿。

6月底的时候,纪风飏曾经向任宸羽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面格外兴奋地告诉他,纪蔚南戒毒成功了。

任宸羽打从心眼里替他们高兴的同时,又再一次向他提出了邀请,只不过这次的邀请对象是兄弟二人。纪风飏在短暂地考虑之后,愉悦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纪蔚南的复职手续比较麻烦,需要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多次心理评估。他中“缇希雅”的危害太深,又错过了最佳戒毒时间,身体基本上算是废了,但是心理评估出来的结果却依旧让人觉得乐观,因此经过上层的再三考虑之后,决定让他暂时复职,半年观察期,再由心理学专家和任宸羽共同写复职报告。

虽然任宸羽觉得这个决定对纪蔚南不公平,毕竟他完全具备独立侦查的能力,却要像实习生一样被人看着。他也想过再跟上层争取一下,纪风飏的一番话却打消了他的念头。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啦,可是你别看他好像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可他真的是一个骄傲到近乎敏感的人。谁要是觉得他做不到,或者他做不好,他一定会用实际行动去打对方的脸的。他如果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的话,一定是他亲自做给那些人看,如果你帮他的话,他会觉得自己受到轻视的。我们现在对他最大的支持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看着他能做出什么成绩就可以了。”

纪风飏的话让任宸羽对纪蔚南也不免多了几分期待了。

“这么说,除了验DNA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查出死者身份了?”

国内的DNA制度并不完善,并不是每个公民都能做到DNA入库。

“虽然表面上看尸体上的线索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但是凶手也未免太小看人的骨骼和韧带了。”在无法通过表面特征判断死者身份的时候,骨头的价值比其他器官要高得多。“我会尽快还原死者的外貌。”

任宸羽点了点头,说道:“问问看附近的住户,看看有没有人发现异常。”

纪风飏立刻来了精神:“我去我去!”

只要不让他跟一个法医和一个心理学博士在一起,让他干什么都行!

一个个都不说人话,简直听天书嘛!

纪蔚南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刚才看到附近有一片瓜田,也许附近的瓜农会知道些什么。”

不多时,技术部将一条德国杜宾背牵了过来。

易子阳看着正在做地毯式搜索的警犬,有些担忧地问道:“过了这么久,警犬能找到相关线索么?”

简凝点了点头,道:“动物和昆虫的分泌腺会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譬如性引诱物质,人也一样。当人产生性兴奋,或焦虑、害怕时,身体里会分泌不同的荷尔蒙,我们称之为‘信息素’。而狗有划定领土和嗅到危险时进行攻击的习性。从理论上来说,警犬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猎犬对于这些物质的味道会更加敏锐,可以清楚的分辨出信息素或者其他从我们身体的特殊腺体中分泌出的化学物质。”

程文修大概不是第一次跟这条警犬合作了,在一旁说道:“放心吧,拖把是从军队退役的搜救犬,在各种战场上立过功,嗅觉的灵敏度是人类的十万倍,一些我们容易忽略的细小线索都要靠它。”

不多时,从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有发现!”

任宸羽拍了拍易子阳的肩:“走去看看。”

警犬停留的地方,在树下挖出了一块破布。

程文修戴着手套,捏着破布的一角提了起来。

纺织物的大部分已经完全腐蚀,形状惨不忍睹。

拖把支愣着耳朵,眼睛充血,龇着牙,四只脚不停的刨着地,一副想要扑上去咬人的样子。

把纺织物放进真空袋,程文修站起来,摸了摸拖把的头,夸奖它:“拖把,做得好!”

易子阳这才发现,拖把的一对耳朵被裁去了一半,想到刚才程文修说它上过各种战场,不禁对它肃然起敬了起来。

任宸羽问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还不知道,需要拿回去化验。”程文修答,“不过既然是拖把发现的,这上面一定有发现。例如血、化学物品,或者别的危险性气味。”

“谢谢,辛苦了。”任宸羽说道,“我们会继续在附近找人问一问,取证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程文修点了点头:“凶手处理尸体的手法很谨慎,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我需要详细地对尸体进行检查才能确认。我会尽快将报告交给你们的。”

第2节

第二天一早,程文修把验尸报告和尸体脸部复原图送了过来。

任翊飞将复原图放进投影仪,身后的幕布上出现一张年轻的、男人的脸。

纪风飏吹了一声口哨,说了句:“Pretty boy!”

程文修说道:“把头部肌肉清理干净之后,我用断层扫描仪对他的头骨进行了扫描,得出三维结构图,然后用全息摄影术把肌肉等面部组织部分迭加了上去。这就是出来之后的样子了,差别在于我是按照计算机上的设置给他加的肤色,死者的肤色可能不是这样。还有,他颧大肌变异,应该有酒窝。”

“这就够了。”任宸羽看了他一眼:“辛苦你了。”

程文修回答了一句:“这是我分内之事。死者的死因比较复杂,既有氰化物中毒的原因,又有内脏损伤的原因,所以我才觉得我有必要来亲自跟你们说清楚。”

任宸羽:“你说。”

“人体内胃酸的主要成分是盐酸,用于杀死食物中的细菌,确保肠胃的安全。但是从死者残留内脏的受损程度来看,死之前曾被人强迫服用化学用浓盐酸。”程文修说道。“昨天解剖尸体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内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只剩一层表皮。我用X光扫描了尸体的面部,在他的下颌处两边发现有外伤,从外型上可以推测出,死者是被人捏着下巴,强行把浓盐酸灌进去,然后就把他丢在那里,导致死者既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也没有办法自救。尸体抛尸时间太久,而且他的尸体有被老鼠啃咬的痕迹,想从皮肤表面采样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呢?”

“现场找到的破布上面有盐酸的滴溅形成的灼烧痕迹,而且在上面发现人体的汗液成分。可是在死者的衣服上,除了被泥土中的酸性物质腐蚀的痕迹之外,没有盐酸的痕迹。”

“所以是说……”易子阳想了想,“那块布应该某人穿过的衣服?”

纪蔚南补充道:“凶手的,或者死者的。”

纪风飏:“我记得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穿着衣服的吧?”

“衣服不是凶手的。”简凝冷哼了一声,“你们想想凶手的整个行凶过程,有留下丝毫的证据吗?这样谨慎的一个人,不会让自己的衣服上有盐酸的痕迹,更不会把衣服埋了。”

纪蔚南对任翊飞说道:“麻烦放大一下死者身上的衣服和碎片的照片。”

两张照片放到一起对比,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死者身上的衣服和现场发现的碎片不是同一件!”纪风飏忍不住喊道:“难道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吗?”

“除非是帮凶,普通目击者怎么会有盐酸腐蚀的痕迹?”纪蔚南也不急,慢慢引导他,“好好想想,如果凶手没有帮凶的话,还有什么可能。”

纪风飏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易子阳说道:“凶手在行凶以后,给死者换了衣服。”

纪风飏没忍住,骂了一句:“变态!”

“在我们心理学里面,是没有变态这么笼统的词的。”简凝冷静地评价道,“会给死者换衣服,说明他有洁癖。死者死之前受到过虐待,而且是非人道的虐待,就说明凶手有施虐心理,甚至在做下犯罪行为的时候,心里产生一种施虐的快感。同时,他毁掉了一切可能被警方找到线索的证据,声音、指纹、指甲、舌纹……说明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又可能不是第一次犯案。以这么凶残的手法杀人,过程中没有一点因为内疚和害怕而产生的动摇,也就没有因为这些负面情绪而导致的漏掉了某一方面的行为,他是个完美主义者。洁癖、焦躁、暴虐、事事完美,而且是超过了尺度,就可以判定为凶手有OCD倾向。而且可能再次犯案。”

“既然这个凶手极其危险,那么我们就要迅速破案。”任宸羽对任翊飞说道:“阿飞,你把死者的面貌复原图传到公安信息网,让各区县派出所都留意一下最近两个月之内的失踪人口,还有联系网监,看看能不能在网上发布死者信息。”

任翊飞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验尸报告上说,死者的骨骼和肌肉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老化和磨损,会不会小的时候受过伤,或者曾经被人虐待?”

程文修摇了摇头:“死者会出现这种情况,是长期从事某种特殊职业而造成的。比如……体操,或者武术,还有练杂技的也有可能出现,因此影响了骨骼的正常发育,所以即便是生前,身高也低于普通男性。如果短时间内没有人提供相关线索的话,你们可以往这些方向去查一查。”

之后的三天,各区县派出所陆陆续续有人报失踪人口,也让失踪人口的家属详细描述过死者的身体状况,可是没有一个人对的上。

特案组只留了任翊飞一个人负责接待这些家属,其他的全部出去市县内登记在案的武馆、杂技团和体操队进行了询问,也没有发现失踪人口。

大部分谋杀案都是熟人作案,无法确认死者身份,就无法调查他的社交圈。如果只是无差别杀人,简直无从下手。

这么凶残的杀人毁尸案件,在海港市近30年来还是第一次,而且有几十号人都看到了尸体,一时间外界流言四起,就连向来不怎么过问任翊飞工作的任璞,也接连打电话询问进度。

“爸,你也是做过刑警的,你该知道我们不是万能的……是,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在关注,可我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说是凶手吧……我难道没有在查吗?你总得给我时间吧……限期破案?连死者身份都不清楚,就限期破案?……行行行,你们坐办公室的,了不起!”

看着任宸羽怒气冲天地挂了自己亲爹兼上级的电话,纪风飏小声问简凝:“小阿姨,你是不是推断错了啊,凶手会不会真的只是路人……”

“路人?路人会连死者的衣服都准备好吗?会走到哪儿都带一瓶浓硫酸?事发后还能冷静的处理作案工具?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留下杀人痕迹,连死者身份都隐藏的这么好,如果不是惯犯,就是犯罪天才!”简凝笃定道,“海港市查不到就调全国档案!我就不信他是第一次犯案。”

“任队,我有一个想法……”纪蔚南对任宸羽说道,“正规流程行不通的话,要不试试歪门邪道?”

任宸羽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晦涩不明,但还是说道:“你说说看。”

“我们就当这个人真的是凭空冒出来的,可总得追根溯源吧?长大了没人认识,吃奶的时候总得有人喂吧?”

任宸羽眼前一亮:“你是说……把人变小?”

纪蔚南点了点头。

任宸羽抓起电话:“我打给技术部,看有没有办法。”

不多时,死者小时候的样貌拼图传了过来,也没有真的小成襁褓中的婴儿,大概就是学龄前的样子。

任翊飞看着屏幕中的小孩儿照片,眉头微皱,总觉得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该不会这个死者……也跟他有什么关系吧……

这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

仿佛他是死神体质!

他招谁惹谁了啊!

这一举动其实有点儿死马当活马医,本来是不抱什么期望了,却没想到第二天,竟然真的从警局内部传来了死者的资料!

看着资料,任翊飞一锤大腿:“我就说我见过他嘛!之前看过这份资料!”

任宸羽瞥了他一眼,懒得讲话了。

能从周宅活着出来,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警局资料上显示,死者名叫张钰童,十五年前中了“毒鼠强”死了,凶手怀疑是他的继母,但是当年因为证据不足而没有给他的继母定罪。三年前,他的继母因为盗窃罪被判入狱。

张钰童的继母名叫陈兰,在她住的那片区域算是臭名昭著。年轻的时候经常进出治安科,后来虽然跟张钰童的父亲结了婚,但是是附近出了名的“后妈”。张钰童的父亲在外做生意经常不在家,陈兰就对张钰童任意打骂。张钰童死之前曾经被打断过肋骨,进了医院。

张钰童中毒死了之后,警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陈兰,后来的证据和证人证词也都指向她。可最终法院判决证据不足,证人证词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不予采纳,加上张兰矢口否认自己杀了张钰童,这件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为了防止出错,我给当年张钰童的照片做了面部成长拼图,的确有八成相似。”程文修说道,“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总比没有头绪强。”

任宸羽自然知道这是一个突破口,可当年张钰童被毒死,解剖了之后把胃装在放满了冰块的保温桶里面送往帝都警官大学做了化验。

一个上过解剖台的人,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易子阳详细看了一遍资料之后说道:“这上面不是说张钰童还有一个父亲吗?只要联络他的父亲,和张钰童的毛发做一下DNA比对,就知道死的人是不是张钰童了。”

“只能先这么办。”

纪风飏拽着纪蔚南的袖子,说道:“不然我和小南去拜访一下当年办案的警察,看看张钰童的死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资料上说,当时警方给陈兰做过测谎,可是没有数据显示她说谎。我想看看她究竟是真的没杀人,还是说谎技术太高。”简凝已经拿起手提袋,侧着头微笑道,“你们不会让我一个女人单独去监狱吧?”

“小阿姨!你该不会是看上谁了吧!”纪风飏摸了摸胳膊,似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可是连叙利亚的难民营都当自己家的人啊!”

简凝斜着一双美眸看他:“纪风飏,你想死吗?”

纪蔚南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走了。

任宸羽主动请缨:“我跟你去监狱。”

开车去往监狱的路上,简凝看着仿佛专心开车的任宸羽,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有事想问我。”

任宸羽也没有否认,毕竟刚才在特案组,简凝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对着自己说的。

“小阿姨,我知道纪蔚南的那份心理评估是你做的。你真的觉得他已经恢复到可以重回警队了吗?当然,我并不是要质疑你的专业精神……”

“我明白你的顾虑。”简凝并没有生气,“其实在你之前,你父亲也问过我同样的话。”

“我爸?”任宸羽大为吃惊:“你怎么……”

“你该不会认为我什么都不了解清楚,就冒然和陌生人一起共事吧?”简凝笑了笑,继续说道,“阿宸,你觉得和阿风比起来,小南聪明吗?”

“之前阿风一直跟我说,纪蔚南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我看了他在警校学习时候的成绩,的确头脑极佳,这几天的共事,他也的确很敏锐。”任宸羽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可是他比阿风聪明吗?不,我不这么认为。”

“你倒是目光独特,从小到大,认识他们两兄弟的人,从没有人说过阿风比小南聪明。”简凝慢慢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我们家的情况。我大姐和姐夫是做生意的,几乎没有怎么管过两个孩子,所以很小的时候,阿风就知道自己是哥哥,哥哥是要保护弟弟的。他就是为了小南,打了人生中第一场架。”

“纪风飏是纪蔚南的拳头,听说了。”

“你看过小南的资料,也该知道他有哮喘,小的时候真的又瘦又小,像个女孩子一样。在他上小学之前,没有人会把注视的眼光放在他的身上。阿风虽然年龄小,可他已经知道弟弟需要关爱,所以小南上了小学之后,阿风就开始频繁打架、逃学,考试成绩又差,反而小南,又乖又听话,总是考第一名。你说,谁不喜欢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呢?”

任宸羽没有说话,纪家两兄弟的相处模式真的跟他们家有很大的不同,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纪风飏会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阿风在很多地方都是一根筋,也不是什么方法论者。在很多事上他完全不想那么多,就是凭直觉往前冲,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说了他会一直保护小南,就会说到做到。所以你不必担心,也许小南现在还没有完全从当卧底的经历中走出来,可是阿风会拉着他,不会让他走错路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任宸羽又问道:“阿风替小南做了这么多,不会觉得委屈吗?”似乎有些别扭,总觉得跟纪风飏比起来,自己这个哥哥做的不称职。

简凝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

“小南跟阿风不同,这个孩子太内敛了,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把自己的心思剖析出来给别人看的。”简凝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大铁门,说道,“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小南可以为阿风牺牲多少的。”

第3节

陈兰被狱警带进来,在他们对面坐下。

虽然穿着囚服,看起来也有些邋遢,但是不难看出她年轻时非常漂亮。

陈兰从坐下来就低着头,精神萎靡浑浑噩噩的。

任宸羽看着她,眼神不自觉地凌厉了许多,开口:“你是陈……”

话音还没落就被打断了:“吸烟么?”

简凝这句话一出口,就看到陈兰的头抬了起来,刚才灰蒙蒙的眼神似乎有些亮。

从包里面掏出烟和打火机,递了一根给陈兰,给她打着火,自己也点了一根,夹在手指中间。

拿到烟之后,陈兰重重的吸了一口,刚才低着的头此时抬了起来,很舒服的仰躺在木椅上,左腿搭在右腿上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嘴里吐出一圈圈灰白的烟圈。

“我很长时间没吸过烟了。”陈兰开口。常年吸烟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简凝看了一眼任宸羽,示意他可以问了。

“陈兰。”任宸羽开口:“我们是警局的。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十五年前,张钰童被杀的那起案子。”

陈兰看着他,左手横在胸前,右手夹着烟,又吸了一口才说道:“童童不是我杀的。”

简凝的左手随意的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桌面,右手搭在了左臂上。

张兰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任宸羽不解地看了看两人,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你能具体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买了个烧饼给他吃,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死了。”陈兰说道,“我没杀他。”

“那他除了烧饼之外,还吃了别的东西吗?”

陈兰摇头:“我不知道。”

眼神却是一直往简凝那边看。

“能具体一些吗?比如说他从吃了烧饼到死亡这段期间,都做了些什么?”

“我接他放学回家,给他买了个烧饼,然后我就出去打牌了,让他自己在家写作业。”陈兰闭着眼睛回忆道,“可过没多长时间,就听到有人说,他进了医院。我没管他,心想反正人已经到了医院了。又过了一会儿,警察就来了,说他死了,被毒鼠强毒死了。”

简凝在一边听着,似乎来了兴致,右腿搭在了左腿上轻晃。

从头到尾,她都像一个旁观者,椅子距离桌子比较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其实我特别讨厌小孩儿,和前妻生的小孩儿更不能接受。”简凝终于开口了,“一个小学生,屁大点儿事儿都不懂,可是偏偏知道你不是他亲妈,跟你关系一直疏离,对他再好也白搭。我特别能理解你,你看你那个时候那么年轻,自己就是个孩子,还得照顾另一个小孩。他爸经常不在家,有个发烧发热的周围邻居就会指指点点的说自己是后妈。其实自己做错了什么呢?说来说去,十五年前的社会风气还不够开放,当人后妈好像十恶不赦一般不容于世。”

陈兰看着她,呵呵笑了起来。

“那一年我刚过25。”陈兰叹了口气,“我根本不会照顾小孩。我小时候,犯错了我养父就会打我,说打我是为我好。童童挺淘气的,男孩子嘛!好动。我也打他,可是被邻居说一些当人后妈的,就是心狠之类的。后来我就不管他了。何必呢!童童死了之后,大家都说是我害死的,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

简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问道:“童童死的前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奇怪的事情?”

“也许有吧!时间过去太久,不太记得了。”

“你每天接童童上下学,他的社交圈子很小。学校、你们住的小胡同,和你们走过的路。”简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第一次看陈兰,语速跟刚才相比慢了些许。“孩子喜欢跟大人说一些学校发生的事情,他应该也对你说过。也许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说的。很多学生、很多家长、很多路人都从你们周围走过,你有没有看到,有人停了下来,或者一直在看你们?”

简凝说完,“啪”的一声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老式的煤油打火机棉芯闪出一个红色的光点。

陈兰盯着那个红色的光点,眼神的焦点逐渐变成一条直线。

“有一天放学,有一个男人不小心撞了我们一下,道了歉就走了。”

任宸羽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词。

催眠!

催眠在诉讼过程中是不能作为证据呈上法庭的,平日里侦破案件如果对嫌疑人使用催眠的手段算是违规。

不过这个案子过去的时间太久了,要想让一个人准确回忆起15年前发生的事,必须调动他的潜意识。警察的确需要照章办事,可办案却不能死板。

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简凝还在循循善诱:“放学的时候人很多,碰撞一下很正常。”

“不,不是。”陈兰摇了摇头,“他穿的好像农村来的……撞了我们之后,道歉的时候好像受到了惊吓,半天也没说话。后来我们走了之后,我总觉得他盯着我们看了很长时间。”

任宸羽对简凝比口型,简凝问道:“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很普通,没什么特点。”

看了一眼任宸羽,对方冲她摇了摇头。

“啪”的一声合上盖子,红点消失,陈兰仿佛回过神一般:“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了,谢谢你。”

几个人示意狱警把她带走。

陈兰出去之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简凝。”

陈兰笑了笑:“感觉很亲切。”

走出了监狱,上了车,任宸羽才开口问道:“小阿姨,你刚才那套……有什么说法吗?为什么觉得陈兰特别信任你?”

“只不过是心理学上很简单的一个小把戏罢了。”简凝认真回答他,“这种做法在心理学上叫做‘合气道观点’,先赞同,再引导,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对防备心很重的人来说,建立亲善关系是沟通的第一步。”

任宸羽以前在刑警大队的时候,队里面大多是老爷们儿,老爷们儿办案没那么多的心思,所以第一次见到简凝的办事方法,心里面好奇得很,便虚心说道:“不是很懂。”

简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看过莎士比亚的《凯撒大帝》吗?”

任宸羽老实地摇了摇头:“你觉得我像是会看莎士比亚的人吗?”

简凝笑了起来:“有人评价莎士比亚是文学家,戏剧家,可是他的历史剧恰恰是最能反映当时社会下的人类文化的。在《凯撒大帝》中,布鲁克斯杀了凯撒,他在演讲的时候为自己脱罪,赢得了群众的喜爱和支持。所有人都以为在他之后的安东尼再进行演讲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布鲁克斯一定会被判无罪。但是谁也没想到,安东尼居然会以一种迎合的姿态开始自己的演讲。

“他在演讲的一开始便说:‘我同意每一个人的看法。布鲁克斯的确是一个君子。’这就是我说的‘合气道’观点。”

简凝勾了勾嘴角:“所以,我一开始就在迎合她,只是迎合的不动声色罢了。”

“她刚进来的时候,低着头,精神萎靡,手指在抠衣角,说明她紧张。同时我也注意到,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有烟熏黄,那是常年吸烟留下的。监狱里不准吸烟,这对一个有烟瘾的人来说是种煎熬,也是她精神萎靡的原因。所以我问她,要不要吸烟。为了不让她觉得我是特意讨好她,所以我也点了一根,让她先入为主的觉得我也是个有烟瘾的人,我们有相似之处,建立了初步的亲和关系。”

“难怪我只看你点烟,没见你吸烟。”任宸羽又问:“可是你怎么知道她吸烟?还随身带着?”

“我的工作会让我随时接触不同的人,随身带着烟只是众多职业习惯中的一种。事实证明,有备无患这个词是很明智的发明。”

“那之后呢?你击打桌面,是什么意思?”

“这个要从她坐下来开始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坐下来之后一手横在胸前,一手吸烟,这是双手抱臂的一种变形动作,而她的左腿搭在右腿上,表示她此时是理智占上风,对我们的到来有防备心理。我击打桌面其实是一种注意力的转移。如果击打桌面的频率有规律,就会让人觉得亢奋与紧张,所以我的击打没什么频率,目的是让她放松。左手搭在桌子上,右手搭在左臂上,也是抱臂动作的一种变形,看在她眼里就更加熟悉,却又不是刻意模仿,她的潜意识就会告诉自己,我跟她很像。之后过了一会儿,我才把右腿搭在左腿上轻晃,跟她的动作相反,这在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做‘照镜子’。因为之前我的动作跟她的动作时间相差不大,所以这次我故意晚了她很久才做这个动作,这叫做‘动作延迟’,也是为了不让对方觉得你刻意模仿。”

“所以后来你说那番话的时候,她才会觉得你跟她是同一类人,是真的理解她,而不是刻意的迎合?”

简凝点点头。

“也幸亏是我之前做了这么多,后面才会这么容易的催眠她。被催眠者要完全相信催眠人,才能成功。你呢?有什么收获?”

“除了知道有一个奇奇怪怪的乡下人之外,还没有别的。”

“乡下人很多,这个范围有些大,下午回去看看其他人有没有发现,说不定能串联出一些线索。”任宸羽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表,“先吃饭。”

当年负责张钰童案子的警察姓邹,不到五十岁,个子不高但精神很好。因为来之前打了电话,所以受到了这个老刑警的友好接待。

“邹队长,你好。”纪风飏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并说明了来意。

邹警长爽朗的笑着,声音洪亮:“我听说警局内部悄悄成立了一个特案组,只是没想到这么年轻。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老不行了。”

“我们是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看得更高。”纪蔚南谦虚的回答,“这些年科技进步的很快,很多时候破案依靠的是高科技。而您这一代在警备资源缺乏、科学技术不发达的情况下还破获了那么多惊动全国的大案,才是真的令人敬佩。”

“可惜,张钰童的案子,我始终也没能还原真相。”邹警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我们想知道,当初张钰童毒发前后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张钰童毒发的时候正在家门口和一群同龄的小朋友玩耍,突然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当时小朋友们都吓坏了,还好过去的老房子,邻居间都很熟,所以立刻有邻居拨打了120,把他送到了医院。而警方是在他宣布死亡了之后才着手调查这件事。”

“当时为什么会怀疑到他的继母陈兰?”

“调查的时候,邻居几乎口径一致,说这孩子如果是中毒身亡,杀他的一定是他的继母。邻居说他的继母对他很不好,一直以为张钰童是个累赘。当时邻居的口供在警局档案库有存档,你们可以调阅一下。”

“我们会的。”纪蔚南又问,“那在调查过程中还有发现别的疑点吗?”

邹警长想了想,“有一点,就是张钰童的毒发时间晚了很多。毒鼠强的毒性很强,可是他是在两个小时之后才毒发的。”

纪蔚南微微皱眉:“当时没有人提出疑问吗?”

“当时海港市还是个落后的小城市,法医检验这块儿并不发达。我用两个暖瓶,里面塞满了冰块儿,用毛巾包裹着张钰童的内脏,送到北京政法大学做化验。但是你知道,小孩的运动量大,对食物的消化功能也很强健,所以当时他胃里面的东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并没有找到什么可以指正陈兰的证据。”

“那查过毒鼠强的来源吗?”

“查了。当时全国都在除四害,大街上都是推着自行车卖老鼠药的,查不出来源。”

“听说当初对陈兰进行了测谎?”

邹警长点了点头:“是啊!结果出来,显示她没有撒谎。可是陈兰这个女人……我从从警第一天开始就知道她,是个乞儿,后来被养父母收养,可是养父是个杀人犯,养母是色情工作者,几乎不管她,她从小就靠坑蒙拐骗长大,16岁就出来从事卖淫活动。后来张钰童的母亲病死了,她就嫁给了张钰童的父亲。当时调查她的时候,她根本对张钰童的死无动于衷,好像死的只是个陌生人一样。”

“所以就怀疑她是凶手?”

“其实当时能证明她是凶手的证据并不足,但是街坊四邻对她的评价太差了。你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邹警长。”纪风飏突然开口:“当时死的那个孩子,真的是张钰童吗?”

这个问题让邹警长不免一愣。

这个年轻人真有意思啊,这种问题也敢问。

“陈兰、邻居和后来赶回来的父亲都说是他。”

“是只看了外貌是吗?”

邹警长又一愣,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有没有可能死的人不是张钰童?”

“……这不太可能吧!”邹警长不免吃惊。“……别人认错就算了,自己的父亲不可能认错儿子吧?而且……死的那个孩子跟张钰童生前的照片比对了之后,是一个人的长相。”

纪家兄弟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沉默。

“那好吧!”纪风飏站起身:“邹警长,我们如果有什么别的疑问会再找你的。谢谢你的帮忙。”

“张钰童案没破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遗憾,我也希望你们能早日破案。”

出了门,坐上车,纪蔚南问道:“哥,你是不是跟我在想同一件事?”

“任何一个推测,都需要证据的支持。”纪风飏发动车子,朝他咧嘴笑了一下:“我负责大胆猜测,你们负责小心求证。”

纪蔚南忍无可忍,伸脚踹他。

“哎哎哎!别踹别踹!”纪风飏喊道:“一会儿油门当刹车了啊!”

第4节

张钰童的父亲名叫张康,年轻的时候在外地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回来后开了一个小超市,逐渐做大,如今已经有了好几家连锁超市。

张钰童死后没多久,他就和陈兰离了婚。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尤其是嫌疑人还是自己的续弦。在张康的心里,儿子的死跟他识人不清脱不了干系,所以满心亏欠全用在做儿童慈善上,在报纸上偶尔还可以看到他的名字。

联络了张康,听说在十五年之后发现自己的儿子,这个即将步入中年的男子几乎是立刻赶到了警局。

因为尸体上可查的线索已经被凶手毁坏的差不多了,所以张康没能认出自己的儿子——或者说,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十五年前就死了的儿子,为什么今天又死了一次。

程文修从张康这里取走了一些头发拿回去做DNA比对,易子阳在阁楼另辟出的会客室给张康录笔录。

会客室并不大,大概只有12㎡左右,三角形的屋顶衬的它的实用面积更小一些,好在天窗透亮,光线极佳。

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拼接的图片,窗户下是正对着的两张灰白色皮质沙发,方方正正的玻璃茶几坐落于中间,上面摆放着一套简易的玻璃茶具。天花板没有办法装吊灯,只在沙发一侧放置了一个朱红色的落地灯。房间边角阳光能够照射得到的地方摆放着一盆大型针叶植物,墙上用白色刨花板打造了简易的百宝阁,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精美又不怎么值钱的工艺品。

会客室的陈设完全是任翊飞调过来之后一个人张罗的,据说在工艺品上那个在文物稽查大队工作的邵鸿锦出了不少力,任宸羽看到他就窝火的嘴角眉心都抽搐,总觉得如果不是邵鸿锦那几年的推波助澜,任翊飞断然不能是现在这种散漫的样子。

却忽略了一丘之貉的本质是物以类聚。邵鸿锦着实冤。

“张先生,请坐。”易子阳在沙发的另一面坐下,用茶壶烧了壶茶替他倒上。“今天找你来,除了认尸之外,还想问一问关于你儿子张钰童的事情。”

张康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盯着他们两个,有些精神恍惚:“……那个人真的是童童吗?”

“张先生,你先平静一下。”子阳微笑着看着他。“我们只是还原了死者的面部,是不是您的儿子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要等DNA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易子阳的笑容一向有治愈作用,温暖而且似乎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张康心神不宁,端着茶杯猛喝了一口茶,却因为太烫而洒了一身的水。易子阳赶紧抽出纸巾帮他擦拭干净。一阵慌乱之后,张康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些:“你们想知道什么?”

易子阳问道:“你能确定十五年前死的那个孩子确实是你的儿子,张钰童吗?”

“当然。”张康对这一点坚信不疑。“自己嫡亲的儿子,父子连心,我不可能认错的。看到他的尸体的那一瞬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灭顶之灾一样。”

易子阳又问道:“孩子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张康又补充了一句:“童童三岁那年病死的。”

“什么病?”

“早衰。”

早衰?

“可以说得具体些吗?”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生了孩子之后,我爱人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一天比一天显得苍老,身材变的瘦小好像提前进入六十岁,头发也逐渐的脱落。我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拜访名医都没能治好她。医生说这种情况叫早衰,医学上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式。就在我夫人去世之前,她拉着我的手说这是遗传,是诅咒……后来她就老死了。”

遗传?诅咒?

易子阳眉头微蹙:“她曾经跟你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吗?我是说……遗传或者诅咒方面的。”

张康摇了摇头:“在她去世之前,我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

易子阳却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儿。

人在弥留之际,说出的话一定是他心中最惦念的、最在意的,就好像许多老人去世之前,残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自己久未谋面的儿女。张钰童的生母在去世之前留下这么一句话,肯定是她深藏在心里、惦记了许多年的。

“可不可以请你好好回忆一下,从你们认识到现在,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我跟我爱人是在一次文物展上认识的,当时她正在很专心的看一对图腾。我还记得那对图腾上分别刻着青龙和白马。我后来又一次想起来,问过她为什么会喜欢那对图腾,她只提过是关于某个已经消亡了的氏族的。”张康慢慢回忆道,“其实我夫人身上奇怪的地方有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和家人,可是我和她结婚以来,一直过的很幸福。我也问过她的家庭情况,可她总是说,我爱她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易子阳心中的怪异感愈发浓烈了。

“真的一个亲人也没见过吗?她也从来没有说漏嘴过?”

张康摇了摇头。

一个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处处透着神秘和诡异的女人。

一个应该死了十五年却意外复活的孩子。

易子阳觉得他好像陷入一个巨大的麦田怪圈里面。

“那你和陈兰是怎么认识的?”

张康笑笑,带着自嘲。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陈兰跟我的妻子,长的异常的相似。我从来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长的这么像的人。可是她们完全是两种气质。”

也对。据张康的说法,他的妻子如此神秘,陈兰却是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圈的女人,气质不一样也很正常。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长的相似却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吗?

“遇到陈兰的头一天晚上,我梦到我妻子,她说她想念童童,不知道童童过的好不好。我是个男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童童。结果第二天我就遇到了跟我夫人长得相似的陈兰。我想,这大概是注定的吧!只是没想到……”说到这儿,张康不免悲戚。

看得出来,他对于自己的夫人,还是异常的思念。

和陈兰离婚了之后,听说他也没有再跟任何女人有进一步的交往。

“在童童出事前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张康摇了摇头。

“我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家。所以不太清楚。”

“那有没有听陈兰,或者童童跟你说起过呢?”

“我跟陈兰其实没什么话说。大概是我心里面惦念着我夫人,刚开始对陈兰的期望很高,结果完全是两个人的缘故吧!我不太能接受她。出去做生意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面对她,所以很少打电话回家。”

看来从张康口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虽然有些失望,可易子阳也知道一个案件的调查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

“好吧,张先生,如果想到什么,请你再跟我联系。”易子阳关了录音笔,说道。“DNA的比对结果出来之后,我们会马上跟你联系。”

“谢谢。请你们尽快破案。”

送走了张康,易子阳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午饭的时候了,便喊上了任翊飞,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

电视上正在播报整点新闻。

有牛人用三句话概括我国几十年间的新闻内容:前10分钟,我国领导都很忙;中间10分钟,我国人民都生活得很幸福;最后10分钟,世界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点了两碗面,两碟凉菜,等餐的时候,任翊飞问道:“子阳哥,从张康口中打听到什么有用信息了吗?”

“大部分信息都和我们掌握的差不多。”易子阳说道,“不过我对张钰童的生母倒是多了几分好奇。对了阿飞,你那个在文物稽查大队工作的朋友,对于一些少数民族的文化了解吗?”

“你说鸿锦?”任翊飞笑了笑,“他自己就是活文物。你想打听什么?”

“你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在中国的少数民族中,有没有哪一个民族是以青龙和白马做图腾的?”

“我发信息问问他。”

趁着任翊飞编辑信息的时候,易子阳的视线便放在了电视新闻上。新闻已经进入了后十分钟,主持人面无表情的播报着国际新闻。

“……位于M国的唐人街内,一家全球知名连锁酒店于昨晚发生枪袭,导致十人受伤,三名华籍游客死亡……”

新闻上传来枪袭后的伤亡人员画面,而记者也在采访中国城的负责人。

M国唐人街,总占地约100平方公里,华裔人口目前已超过40万。二十世纪初,从古老的中国漂洋过海而来的叶姓家族,连带着包括管家、内院、账房等一共百来人,在M国落地生根,一出手便是最赚钱的黄金生意。

随着百年来不断的扩充,越来越多的中国、新加坡、越南人的加入,俨然已经形成了国中国局面。如今的唐人街便由从叶家分离出来的四大家族共同管理着。

然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点,便是不管如何分离,叶家始终占据着唐人街帝王的位置。

上届的管理者,叶启饶于五年前宣布让位给自己的孙子,可是这个传说中的孙子却从未在大众面前出现过,神秘的很。

这次的事件,因为牵涉到日本人,所以这位年轻的掌权者终于在镜头前露面了。

任翊飞给邵鸿锦发完信息,抬头就看到易子阳专注地盯着电视,神色间有种说不出的……纠结?

他扭头去看电视,中国城年轻的主人戴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但还是能看到他面具下高挺的鼻梁和抿成一条线的双唇,不苟言笑的样子莫名严肃了几分。

即便是在身材高大的中东人里面,他也算高,能看出摄像机微微上扬的角度,衬得下巴更加锐利,宽阔的肩膀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连采访他的女记者都似乎有些紧张,采访的问题说的磕磕巴巴、语无伦次,也是心疼我国的翻译人员,竟然听明白了。

大抵就是对于这次的袭击事件怎么看/打算怎么处理/牵扯两国外交,会不会和当地政府合作之类的。

对方始终双唇紧抿,不发一言。最后大抵是被逼问的急了,突然勾起了嘴角,右手食指搭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然后就看到本来正对着他的话筒瞬间移出了镜头。

任翊飞见他的次数不少,可也不算多,就有些不确定,扭过头来看着易子阳,结结巴巴地说道:“子、子阳哥……这、这不是……”

向来宽容待人的易子阳竟然破天荒地冷哼了一声:“你认识几个姓叶的!”

任翊飞忍不住在心里痛哭。

嘤嘤嘤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是我啊!

没有人说过生气的易子阳很可怕吗!

天要亡我!

大哥!救命!

下午的时候,其它人陆陆续续从外面回来。

“早衰?”任宸羽想到成年张钰童的尸体和变异的骨骼,问程文修:“张康妻子的早衰和死者的病变有什么关系吗?”

程文修摇了摇头:“死者的骨骼病变是物理病变,不是病理病变。也就是说是后天由外力造成的,和早衰没有关系。”

“等一下……”纪风飏打断他,“早衰……那是什么?”

“早衰也叫儿童衰老症,一般都是遗传性的。身体的衰老度较正常人快五到十倍。患者的外貌很像老人,器官衰退的也很快,造成生理机能下降。患病者通常很短命,一般只能活到7-20岁。”程文修解释道。“但是……”

“张康的夫人不符合早衰的症状。”简凝看着他,“你要说的是这个吧?”

程文修点头。

纪蔚南问道:“根据子阳的录音来看,张康的太太跟陈兰长的非常像……小阿姨,你见过陈兰,她长得如何?”

简凝中肯的说道:“如果不是经历太波折,把她折磨的不成人形,她是个美人。”

程文修说道:“可是早衰病人会出现身材瘦小、脱发、头面不成比例、皮肤变薄、紧张、干燥、皱折、眉毛和睫毛稀少、唇薄、耳尖突起而耳垂小的情况,如果张康的太太真的是有早衰症状的话,那么不可能和陈兰一样是个美人。”

“这么说……”任宸羽皱眉:“张康在说谎?”

“想知道他是不是说谎很简单啊。”任翊飞笑笑:“我去调阅张康夫人的数据和就医记录。”

“好,你总算有点儿积极性了。”任宸羽赞道,“文修,你的DNA检验什么时候能出来结果?”

死者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才是他们最关注的。

“明天吧!”

易子阳问道:“对了,你们上午去看陈兰,有什么发现?”

“陈兰没有说谎。”简凝说道,“在张钰童中毒之前,的确有个可疑人,但是不知道身份,更无法确定他就和张钰童的案子有关系。”

纪风飏趴桌:“又是图腾,又是诅咒,又是早衰,不但死者死而复生,还冒出来一个神秘人……这个案子,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啊……”

纪蔚南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头,给他打气:“不管多复杂的案子,最后还是会回归到五个本质上。也许现在好多事情还不明朗,可是慢慢会明朗的。”

人物(Who)——当事人是谁?(含凶手、受害人、目击者)

时间(When)——案发时间?

地点(Where)——案发地点是哪儿?是否为第一案发现场?

事件(What)——发生了什么?

动机(Why)——为什么会发生?

“小南说的对。”简凝打趣道,“阿风,研究犯人你在行,可是研究案子,你可就不行咯!”

纪风飏一把搂住纪蔚南的脖子,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愿意就往自己这边拽了拽,看着他满脸不在乎:“所以说,我是不能没有你的!”

任宸羽下意识看了一眼简凝,感受到他的目光,简凝和他对视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

自从纪蔚南回来之后,纪风飏就一直把他看的很紧,他怕纪蔚南有危险,也怕当林嘉佑出现的那一天,纪蔚南会去和他做最后的了断。可是对纪蔚南来说,强制性地命令只会让他产生逆反心理,与其跟他说“你不能去”倒不如说“我不能没有你”来的有用。

谁又能说这样的纪风飏,不聪明呢?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任翊飞无聊地转动着手中的笔,“两个死者长这么像,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认错,他们两个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两起命案有没有关联?”

如果没有关联,而是在某种巧合下发生的独立犯罪,那他们的调查会不会就走进一个误区?

这个问题,在见过邹队长之后,纪家兄弟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

任宸羽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这样,我们并分两路,我和子阳去查干尸,你们兄弟俩去查十五年前的毒杀。”

第5节

既然要查十五年前的凶案,自然要从源头处查起。从陈兰到张康,反倒是这两个为人父母的都对当年被毒死的那个孩子的死亡经过不甚清楚,说出去也是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根据当年案件的案件卷宗记载,当时死者是在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时候突然毒发,邻居看他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才立刻将他送去了医院。然而毒鼠强的威力甚大,还没有到医院,人就死了。

所以最了解案发经过的,反而是当时和死者一起玩过的小伙伴。只不过当时大家年龄都小,能记得这一幕的人并不多,加之之前的老房子很多都拆迁,街坊邻居都不知道搬了几回了,能找到的就更少。

好在任翊飞之前就负责海港市的居民户籍,对于那一片儿拆迁后的安置还有印象,便联络上了当年在案发现场的一个孩子。

简凝和纪家兄弟此时正驱车赶往目击者的家中。

“风哥,你让我查张钰童的生母资料,我查到了,挑一些我觉得有用的先告诉一声。”任翊飞在电话里对纪风飏说道,“张钰童的生母姓柏,叫柏静。根据医院的记录显示,她的确是患有一种很罕见的疾病,导致各器官机能老化,直至死亡。而她的第一次就医记录是在张钰童出生一年后。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就是在海港市各大医院都没有发现柏静的产检和生产记录。”

“呵!”纪蔚南听到后轻笑,“这个全身是迷的女人,又多了一条秘密。没有产检记录和生产记录……难道她从怀孕到生子都是一个人完成的?”

“谁知道。”纪风飏也摇了摇头,“柏静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要招她的魂吗?”

纪蔚南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简凝,她应该也听到了车载电话里面的声音了,却没有吭声。

“小阿姨,你在想什么?”

简凝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阿飞,之前子阳不是拜托你问一下青龙和白马的图腾吗?有什么回复吗?”

“哦,有的。”任翊飞好像随手翻了什么,隔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邵鸿锦说柏静当年看到的展览,说是青龙的图腾,其实是一尊青龙雕像,是1986年考古队在内蒙古通辽市发现的。而当年发现的葬墓是一千多年前契丹族的公主和驸马的葬墓,青龙图腾就在陪葬品中。虽然白马图腾在当年的展出资料中并没有记载,但是邵鸿锦顺势查了一下契丹族的文化,的确是信奉青龙和白马的。”

“好,谢谢。”

挂了电话,纪蔚南问道:“小阿姨,你是怀疑柏静是契丹族?可是契丹不是已经灭亡好多年了吗?”

“不知道,总之是想不通这其中的联系。”简凝说道,“十五年前的案子,由一个继母和一个神秘的生母,一个以为是A其实是B的死者组成……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干尸的身份,但是八九不离十就是张钰童了。你们不觉得柏静和陈兰、两个死者之间,存在着某种传承的关系吗?”

“之前我们也怀疑过。”纪风飏说道,“陈兰和柏静、死去的两个张钰童也许都是双胞胎,所以才会长的那么像。不是都说双胞胎的家庭有遗传吗?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陈兰和柏静完全是两种际遇,而张康完全不知道有另一个孩子的存在。”

纪蔚南头微侧,下巴微抬,看着他:“遗传……诅咒?”

简凝评价了一句:“猜测很大胆,但尚需考据。”

三个人按照地址来到了当年的命案目击者家中。

目击了死者毒发过程的人有绝大部分是和他一起玩的同龄人。因为年龄小,所以在发生命案的时候,很多小孩子都受到了惊吓,还有就是当时就跑了的。当时的警方出于对小孩子心理上的保护,并未给他们录口供,只录了大人。

时隔十五年,当时的小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在法律和道义上都应该站出来协助警方找出凶手。只是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他们还记得多少?

十五年前的社交和现今的不同。楼越盖越高,彼此间的交流却越来越少,不知道邻居是男是女,更别提名字了。之前报纸上还刊登过一篇报导,说一个老太太在家里死了三个月了都没人知道,后来还是她的远房亲戚找她找不到了找上门了才发现。

据悉,当时跟死者玩的最好的小孩叫李飞航,现在在读大学。

适逢暑假,三个人直接去了李飞航的家。之前已经联系过他,在查验了证件之后,对方便招呼他们在客厅坐下。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飞航。”纪风飏看着他,开口:“你之前是住在粮食局的家属院么?”

李飞航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一个叫张钰童的孩子么?”

“张钰童?”李飞航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我记得了。我们两个一个班,他坐在我前面。后来邻居很多人都在说他死了,被毒死了。”

“我们打听到,当时他毒发的时候你们是在一起的。”纪蔚南问他:“他毒发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死了吗?”

“他毒发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是中毒了。”李飞航回忆道,“我记得……当时我们在一起玩的好好的,突然他就倒在地上了,很痛苦的样子,嘴里面还吐着白沫。我们都吓坏了,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很多孩子的父母就很慌张的把孩子带走了。不过我当时吓傻了,根本就没想到跑。”

“这么说,你是看着他被送进医院的?”

“是啊!”李飞航点了点头,“而且还是我爸妈送他去的医院。后来她跟我爸也悄悄议论过这件事,都说是童童的后妈做的,吵架的时候我妈还说我要是不听话,将来他们离婚了,我爸也会给我找个后妈,会害死我。”

这种言论搁在以前,大家对离婚的理解程度还没有那么高的时候时常会出现,夫妻吵架完了就来威胁孩子,好像孩子一哭,夫妻生活就能和睦了一样。也不知道有些夫妻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那么在毒发前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我记得好像……张钰童那天特别沉默……”

“什么意思?”

“过去我们的学习压力没现在的孩子这么大,加上邻里之间都很熟,所以大家在一起玩的时候都很疯。张钰童因为从小没有母亲管教,是我们当中比较捣蛋的一个。但是那天……我们正在玩的时候他出现的,站在一边看着我们,也不说话,也不加入我们。后来……后来我过去让他一起来玩,可是他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一直摇头。我还以为他又被他后妈打了,所以没在意,就又跟别人一起玩了。过没多久,我们就发现他中毒了。”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那天看到的张钰童,和你平常认识的张钰童,是两个人?”

纪风飏的说法,让李飞航整个人呆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飞航虽然不解,但是三个人心里面是明白的。

如果张钰童早在大家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被调包了,那么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在吃了陈兰买的烧饼之后两个小时才“毒发”,以及现在的死者为什么会是“张钰童”,还有陈兰的的确确不是凶手。

同时,如果猜测成立,那么就可以完全的肯定,现在的死者才是张钰童。

三个人几乎要击掌了。如果猜测成立,他们这些天的调查方向就没有错。

只是,如果死的是另一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是谁?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是谁把他带到那里的?

“除了觉得张钰童的举动很奇怪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奇怪的地方?或者什么奇怪的人?”

“这个我就真的想不起来了……张钰童毒发的时候,围了很多人,就算有什么奇怪的人,人那么多也很难留意。”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催眠?”

大概因为纪蔚南做过卧底,而纪风飏又从来都不是个正经八百的警察,简凝更不用说了,在局势严峻、袭击不断的叙利亚战场摸爬滚打过一圈,三个人做事都讲究个时移势易,有些时候不得已会采取一些边缘的手段,所以竟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催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违规”行为。

李飞航的反应比较可爱:“催眠那不是只有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东西吗?”

年轻人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和接受度都比较高,他也不例外,带着一丝迫不及待和欢呼雀跃:“你们要给我催眠吗?我可以录下来给我的朋友们看吗?”

简凝皮笑肉不笑:“可以啊,先给姐姐笑一个。”

李飞航立刻挤出一个笑容。

简凝没好气的评论了一句:“比哭还难看呢!你在学校的文化课成绩怎么样?”

“就那样……”李飞航还不忘幽默一把:“眼一闭,一睁,一节课过去了。眼一闭,不睁,一学期过去了。”

纪风飏立刻在一旁频频点头,表示深有同感,简直高山流水遇知音!

“不错,思维很活跃。”简凝瞥了他一眼,又说道:“你站起来,闭上眼。”

李飞航站起来,闭上眼。

“跟着我的话想象。”简凝压低了声音,放慢语速:“现在,你把全身放松。右臂平伸。你的手里面提着一个二十公斤重的铅球,你的手臂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你觉得你快提不动它了。你的手臂正在慢慢的下垂……”

大概过了半分钟,李飞航的手臂居然真的向下垂了约十公分。

“很好。现在,把右臂放下来。把左臂平伸。慢慢的,你的左手臂好像变成了棉花,变成了蒲公英的叶子。风刮了进来,你觉得你的手臂渐渐离你远去,随着风越飘越高,越飞越高。”

又过了半分钟,李飞航的手臂果然向上抬了不少。

如此的实验,简凝大概做了七八个,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大概看来成功的多一些。

实验结束后,简凝看了看其他两个人,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进行催眠。

催眠的过程中是不能被打断的,所以即使这两个人一脸兴致盎然的想要旁观,还是被简凝拒之门外。

书房里面,李飞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闭上眼。

“生活在现代都市里面的人,大部分人都好像工蚁一样,忙忙碌碌的,压力很大,得到的却不多。有的时候,就希望自己回到小的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幼年时期。那是这个繁华都市里面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子,有一颗古老的槐树。每年的四月五月,槐花就会落满整个院子。很多男孩子有时候恶作剧,就会把槐花放到女孩子的领子里面冒充毛毛虫,吓的女孩子连连尖叫。”

简凝描写的画面,一点一点的在李飞航脑海里展开,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充满着人情味的家属院里。

那个院子里有一棵百年的槐树,有一个水泥砌成的水池子,一个院子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在那里洗洗涮涮,偶尔会有饭菜的香味飘到邻里家。

小孩子在院子里疯跑着,快乐的大喊大叫,还有一两只小狗小猫的跟在他们后面转着圈,槐树的叶子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传来沙沙的声响。

那一天与平日里成千上万个日子相比似乎也没什么差别,大小孩子都在院子里玩耍,院子外面偶尔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和小贩的叫卖。

唯一的不同,是这几天都有一个男人,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眼神混沌没什么光彩,只有看到其中一个孩子的时候才稍微有些情绪。

张钰童毒发的时候,他却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快步消失在了人群里……

第6节

张康和干尸的基因对比结果很快就有了结果,由程文修通过电子邮件传了过来,并亲自打电话向他们做出了说明。

“我拿了张康的毛发和干尸的毛发作对比,为了使对比结果更准确,我取了16组STR位点做检测,结果显示两人的STR点位的吻合度达到99%。也就是说,我可以非常确定,两个人是父子。”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却又难以理解,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无声,内心五味掺杂。

十五年前死掉的那个孩子,遗体已经火化多年,虽然身份已经无从查证,但是从各方的线索来说,他应该也是张康的儿子无疑。

只是,柏静为什么要隐瞒另一个孩子的存在呢?这么多年,这个孩子在哪儿?

如果青龙和白马图腾的背后,指向的真的是消失已久的契丹族,那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别的契丹族人呢?

最重要的,也是这件案子的开端,到底是谁精心实施了一场残酷的虐杀呢?

谁也没想到一个干尸案的背后竟然盘根错节,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他们以为自己了解的已经很多,却发现只是皮毛。

时间已经过去好多天,干尸的样貌复原图也发出去了许久,竟然一个来认尸的都没有,好像这具尸体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程文修的验尸报告上说干尸死之前从事的是特殊职业,体操、武术或者杂技,可是不管他们怎么问,都没有相关的单位和个人承认认识死者,几乎要和外省的警方对接了。

遍寻知情人无果,又时至中午,任宸羽和易子阳途径一家大型商场,便停下车,进快餐店吃饭。

两个人点的简餐,上餐很快,但是易子阳只吃了一口就忍不住皱眉,放下了筷子。

看他这副样子,任宸羽不禁笑道:“在外面吃饭肯定跟自己做的不能比的,你也不能太挑了。”

“重点不是难吃,是又贵又难吃。”易子阳皱了皱鼻子,脸上大写的差评。“这种饭店到底是怎么遍地开花的……”

“快速和方便。”任宸羽边吃边说,“越是亲民,越能满足大众口味啊!”

易子阳不自觉嘟了嘟嘴,显然对他这种论调不赞同。

任宸羽抬眼瞄他,貌似无意地说道:“对了,我前两天看新闻,看到M国……”

话说了半截就被易子阳给截断了:“我在电视上见到他了。”

任宸羽嚼了嚼嘴里的食物。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听入境处的同事说,他入境了。听说是为了处理死掉的那三个华人的事,直接从香港转机到的北京。”

易子阳彻底没了食欲,抿着嘴没说话。

任宸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抓了抓耳边的头发,哼哧了几声,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楚琪的死,不怪他……我……也没怪过他。所以……”

“你跟楚琪,我跟他,是两回事。”易子阳终于开口,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平日里甚少出现的逼迫。“阿宸,虽然现在看来,一切都回到正轨,回到我们本该有的命途上,可是你说老实话,你真的从楚琪的死里面走出来了吗?”

任宸羽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就想说是的,他已经走出来了。

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是徒劳的,心底一股莫名的排斥。

“你忘不了楚琪的惨死,是,你知道不怪他,也跟自己说不能怪他,可是从感情上来说,总要找一个人来跟你一起背负这段痛苦的记忆吧?不然你怎么面对楚琪的死呢?”易子阳虽然言语上有些咄咄逼人,给人感觉却无端冷静。“你有这个想法,他也有这个想法。当初的不告而别,这么多年断了联系,不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面对我吗?”

说着,易子阳叹了口气:“阿宸,这么多年我不提他,不是因为我怪他什么,只不过是我觉得,也许我的冷漠和疏远,反倒能让你,让他,让你们两个的心里都能稍微放过自己,而不是一直活在由楚琪的死带来的亏欠里面。”

一味的原谅,反而加深了对方心中的那份愧疚。

“好吧,我们不谈这件事了。”任宸羽说道,“快吃吧,下午还有几个地方要跑。”

有时候不得不否认,案件的侦破更需要的是契机。

正当两个人结账离开,推门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人影从眼前落下,瞬间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地面,一个男人头向下躺在那里,整个头骨都碎了,内脏受伤,鲜血从耳鼻喉一点一点的流出来,鲜血染红了地面,有的渗到地面的缝隙中。

八神广场靠近商业聚集区,中午的时候有不少附近公司的职员都在这附近吃饭,一时间竟纷纷围了过来,人群中到处是尖叫和讨论的声音。

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赶了过来,封锁现场,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随即救护车也呼啸而至,但是显然的,从二十层跳下来的人不可能活着。

法医官进行了初步的验尸,这个人却不是被摔死的,而是死了之后被人推了下来。

当地派出所刑警队的同事也来了,在二十楼进行调查。任宸羽和易子阳纵然比他们更早了一步,却还是没有看到推他下楼的人。

商场人来人往,不可能人人都带过来问话。虽然现在警局的同事封锁了商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的精神紧绷,若被困时间太长很容易发生暴动。场面至多控制两个小时。

只不过天台并未安装闭路电视,只能看到有谁是从十九层进了安全出口的,却不能肯定是否上了天台。

将这些可疑人物的影像扫描了出来,交给其他同事去认人。

不多时,死者的身份也打听了出来。

“任队,死者名叫杨光,42岁,职业是四季杂技团的团长,一个月前来海港市演出,今天本来是最后一场演出,没想到却死了。”

“杂技团?”

说是福至心灵也并不为过,在这一刻,任宸羽就是有种直觉,他们查了这么久的干尸身份,也许就在这儿了。

他接过民警随手记下来的资料,这个杂技团的地址并不在海港市,在圈内小有名气,这大半年间,他们都在全国各个重要省市做巡回演出,也难怪海港市在册的杂技团中并没有出现他们。

今天上午就是在八神广场有一场商演,商演结束后,工作人员都撤掉了,也没人察觉到杂技团内发生了什么。本以为他们走了,却不想竟然发生了命案。

“杂技团的其它人呢?”

“已经全部带去商场经理的办公室了。”民警说道,“商场发生了命案,经理也很紧张。”

任宸羽看到简凝和纪家兄弟快步走过来,便嘱咐道:“行了,杂技团那边先交给我吧!麻烦你一会儿把初步验尸的报告给我一份。”

民警点了点头:“好的任队。”

“阿宸,什么情况?”

任宸羽把民警笔记轻拍到纪风飏身上:“杂技团。”三个字似乎就足以代表一切。

三个人了然,随着他一起到经理办公室。

刑警大队的同事已经问过一次情况了,显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信息,杂技团的成员却还不能走,已是颇有微词。

“警官,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不是都问过一遍了吗!到底还要问到什么时候!”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这种言论越来越频繁。

任宸羽似是不耐的拍桌子站起来,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众人吓了一跳,顿时没了声响。

环视了众人一圈,任宸羽冷哼。

“现在死的人是你们的团长,可你们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还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脱离关系?你们是心里有鬼吧?!”

“警官!冤枉啊!”

“团长的死跟我们无关!”

“那他呢?”纪蔚南亮出张钰童的还原照片,“他的死跟你们有关系吗?”

众人在看到张钰童的照片的瞬间,面如死灰,一片静默。

“看来你们都认识他。”纪蔚南平静的看着他们,明明戴着眼镜还一副孱弱的样子,却让人觉得直冒冷气。“他失踪了,跑到了海港市,却被人杀了。可是在你们的演出上,还有人见过他。一个死了两个多月化成干尸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你们的演出上的?你们的杂技团,秘密太多了。”

其实纪蔚南并不了解这个杂技团的情况,这些话有一部分不过是推测,用来诈他们的。

过了很久,有一个人开口:“警官,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死了。他半年前就从我们团逃走了,他的部分一直是小刘替补上的。其实他是我们的台柱,宣传海报和彩页上都是以他为主,他逃走我们也很头疼。后来团长想了个法子,在大屏幕上放他以前的演出录像,舞台上让小刘代替,移花接木。反正观众离得远,一化妆根本就看不出来。”

任宸羽又问:“自从他的尸体被发现,媒体就在呼吁认识他的市民来认识,你们为什么不找警方?”

“新闻上说,他死了两个月了,可我们的演出里一直有他。团长怕传出去被观众知道我们欺骗他们,所以不让说……警官,我们也是混口饭吃!你相信我们吧!”

“你们的话是真是假我们会查。现在你们告诉我……”纪蔚南指着照片:“他是谁?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们只知道他叫张钰童,从小就被送过来练杂技。他很少说自己家的事情,问他父母是谁他也好像不记得一样。”

纪蔚南看着他们,似乎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真假。

派出所的同事已经把监控录像上可疑的人送了过来,案发前上过天台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工作人员的衣服,另外两个看着好像只是普通的客人。

其中一个客人开口:“警官,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任宸羽说道:“一个小时之前有人从天台上跳了下来,而你们是在他跳楼之前上过天台的人。”

“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任宸羽跟他们打官腔:“协助警方调查是市民的义务。”

说着示意三个人坐,小小的监控室塞满了人。

过不多久,易子阳推门进来,把众人喊出去,告诉他们验尸结果。

“死者杨光的确是被人先杀后推下来的。”易子阳说道,“但是你们绝对想不到,死者身上的伤除了高空坠落造成的摔伤,其他伤口都是靠人力完成,完全没有任何外力参与。”

任宸羽是见过尸体的,当时他颈部血管破裂,腹部还有一大块皮肉不见了,本以为是什么特殊凶器造成的,却没想到验尸结果出来如此出人意料。

简凝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尸体,便问道:“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颈部血管破裂是被人咬的,腹部的伤口是被人用手生生撕开的,手臂也是被人大力拉断的。”易子阳的视线在几个人之间扫视了一遍,“我们之间……有人能做到这一切吗?”

几个人都沉默了。

不是做不到,只是下不去手。

要徒手造成这种伤痕,除了力量之外,还需要强大的精神力。

“我懂了。”简凝说完,推门进去。

“各位。”简凝看着他们,说道,“相信大家也知道了,不久之前有人从这个商场的天台坠落。”

边说边做了一个高空坠物的手势。

“乍看之下,好像是高空坠落,但是我刚才找验尸官问了一下尸体的情况。”简凝说着,慢慢的踱着步,在众人旁边来回走动。“验尸官告诉我,死者是死了之后被人推下来的。也就是说,这是谋杀。”

其中一个人跳了起来,似乎反应过来这是怀疑他们,想要反驳一些什么。简凝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死者死之前遭受虐待,颈部,也就是下颚的下方,被人咬掉了一块皮肉。那一口咬的特别的深,直接就把死者的血管咬破了。”简凝细致的陈述着,甚至还贴心地加上了注解:“还有,死者被人开膛破肚……你们知道开膛破肚什么意思吧?就是把肚子里面的人体器官全部扯了出来,而且跟咬破脖子一样,完全是人为的,没有借助任何外力。还有,死者的手臂被人扯断了……你们知道扯断一个人的手臂需要多大的力气吗?我听到了之后真的觉得很可怕,能做到这一切的真的是人吗?还是野兽?所以我想……”

简凝说着,在三个上过天台的人之中的一个客人的身边停了下来,伸出手按着他的肩膀。

被按住的人脸憋的通红,呼吸急促,两只眼睛瞪得很大。

“……你吸毒?”

简凝与死者无关的、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被询问者反射性的回答道:“我没有!”

“不!你吸毒。”简凝无比肯定的说道:“你在否认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压着的这一侧肩膀在抖动。身体与语言不一致,你在说谎。”

男人似乎有些焦虑:“我没有说谎!我没有吸毒!”

简凝低头看着他:“你的左手放在裤兜里面……我猜它们现在正紧张的压着你的大腿,是吗?”

放在口袋里面的手的形状微微变了变,同时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腿。

“你的脚向外撇,你恐惧的想要逃。”简凝靠在他耳边问道:“为什么要逃?”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没有吸毒!”

“再说最后一次……”简凝微微笑道:“限制性陈述。先生,显然你不是个高超的说谎者。”

“……”

“当别人听到死者的情况的时候,大多数都流露出厌恶、恐惧、惊讶、愤怒的表情,只有你的反应跟别人不同,因为你吸食麻痹性毒品,麻痹了你的神经肌肉,所以你无法做出你想要的反应。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好吧!我是吸毒!那又如何!”

“你现在的情感反应很激烈。”简凝平静的说道。“在国安局有一本档案上记载着五十六个特殊案例,其中有一个案例,就是说一个吸毒者,在毒发时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力量相较于平常人高出了数十倍不止,前去抓他的警察都被他杀了,有的是被咬断喉管,有的是被开膛破肚,有的皮肤被撕裂……跟今天的死者死况很像,是吗?”

“你是说我杀人?!”男人顿时变得无比激动:“不!我没有!我没有杀人!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冤枉我!”

“回警局跟我的同事解释吧!”简凝示意任宸羽他们把他带走。

在男人被带出去的一瞬间,简凝开口说道:“等一下!”

说完了走到另一个人身边,跟他脸对脸:“国安局其实没有这样的档案,显然你信了。在我说他是凶手的时候,你松了一口气。为什么?”

“……”

“我刚才说了,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厌恶、恐惧、惊讶、愤怒的表情,只有你,先生,每当我走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就眼神向下,不自然的躲避。你在心虚什么?”

眼见对方无言以对,任宸羽他们走过来。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7节

四面单反的钢化玻璃构成了一间特殊的问讯室,空旷的房间里面只在中间摆放着一张异型桌,四面墙角处安装着摄像头,摄像头已经调至和异形桌最严丝合缝的角度,可以清楚的记录问讯室中发生的一切。

简凝坐在问讯室旁边的房间,里面有一面巨大的屏幕,被分割成四块,从四个角度记录着被讯问人的表情和动作。

纪家兄弟拿着被询问人的数据走进问讯室,在被询问人对面坐下来。

被询问人从在商场被带过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纪蔚南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刘奇?”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耳机里,简凝的声音传过来:(你不用管他的反应,继续。)

“你是四季杂技团的成员,从小在杂技团长大的,是吗?”

“阿飞,麻烦你放大他的脸。”

任翊飞把镜头放大,清晰化处理。

任宸羽在旁边问道:“小阿姨,什么情况?”

“虽然人类的五官可以组成的表情千变万化,但是美国心理学家保罗·艾克曼在环游世界以及研究人类如何表达情感的时候发现,惊讶、悲伤、愤怒、害怕、快乐、厌恶、轻蔑,这七种情感表情是通用的。”简凝用手虚点着面前的一扇屏幕:“在小南问他问题的时候,他的眼睛向下看,嘴角下垂,这是一个消极抵抗的表情。他在努力的维持自己的尊严。寻常的审问方式可能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

“那怎么办?”

“表情只能反应出一个人的情绪,却不能反应造成这种情绪的原因。”

简凝看着大屏幕,沉思了一会儿,对易子阳说道:“子阳,麻烦你尽快找出一些四季杂技团的演出图片,打印出来给我。最好是前期和后期的对比照片。还有找杂技团的其他人要一些生活照。”

“好的!”

“阿风,小南,”简凝对里面说道,“你们可以先出来了。”

不多时,纪家兄弟从里面走出来。

纪风飏虽然照做,但还是疑虑道:“小阿姨,就这么把他放在里面,不合适吧?万一他发疯了怎么办??”

“我就是要让他发疯。”简凝说道,“团长的死法是超出正常人类能力所能及的死法,除非他天赋异禀,否则只有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做到。通常情况下,人类是经历厌倦、愤怒之后才会显露出疲惫和消极,但是目前看来他的情绪非常的消极,这是不符合人的心理的。我打赌他在压抑自己。我敢肯定他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如果他愤怒,就能知道他杀人的原因吗?”

“我没打算从他的愤怒中推测他的杀人原因。”简凝摇了摇头,“你们觉得愤怒是最危险的情感,但厌恶才是仇恨真正的代名词。他的愤怒可以来源于很多方面,比如对现在这种情况的不满。但是只要他出现任何激烈的反应,就可以撬开他的嘴。阿风,阿宸,你们两个留在这儿,一旦刘奇出现这样的表情……”简凝从事先准备好的一沓彩图中抽出几张,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眉毛收缩或者下垂,两眉之间出现皱纹但前额没有,眼睛变得狭窄细长,眼神变得犀利,双唇紧闭或者做出让自己闭嘴的动作的时候,就要准备好随时冲进去压制住他。他的愤怒可能会让他爆发出很强大的力量。”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纪风飏浏览了一下简凝递给他们的图片,一脸要崩溃的样子:“小阿姨,你知道我最不擅长这种细致又枯燥的工作了。”

“理论的东西本来就很复杂,而且枯燥。你现在缺乏的恰恰是耐心。”简凝斜了他一眼,站起来,离开之前对任宸羽说了句:“皱眉头代表疑惑和思考,之后嘴角放松并微微上扬代表心情轻松愉悦。你的表情非常的循序渐进。阿宸,你是正常人……嘴角弧度上升,眼部出现笑纹,很高兴我的评价让你开心。”

说完走出了房间。

纪风飏幸灾乐祸地看着任宸羽:“看到没,结婚对象千万别是心理学家,不然就是个悲剧。”

任宸羽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死也不会!”

不多时,易子阳找到简凝,说道:“小阿姨,你要的资料我找到了。”

简凝接过来,一页一页的翻看打印出来的彩图,逐渐的扩大了笑容。

“距离我们离开问讯室多久了?”

纪蔚南看了一下表:“一个半小时。”

简凝站起来:“走吧,我们去看看刘奇告诉我们了什么。”

三个人回到问讯室的时候,正好看到纪风飏和任宸羽二人冲进玻璃房。

只见刘奇本来好好的在椅子上坐着,突然好像被点击了一样弹起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声。纪风飏过去想要按住他,但是刘奇动作极快的反倒朝他扑过来,张开嘴要咬他。纪风飏的两只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桎梏着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力道非常大,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刘奇双目赤红,身体被纪风飏的强大的力量撑高而无法碰到他的身体,大张着嘴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额头上隐约有青筋露出,口水从大张的口中滴下来。

他的行为似乎全凭本能而乱无章法,自然不是纪风飏的对手。只见纪风飏腹部用力,两腿一蜷便将刘奇一脚踹了出去,刘奇被踹到了墙边,后背重重地砸在墙面上,可是还没等人喘过气就又一次扑过来,好像不知道痛一般。

任宸羽一直没有动,在刘奇又一次扑过来的时候,嘴角向上拉紧并上扬,上嘴唇轻微的抽动,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眼睛向下看。

这个表情从开始到完成只维持了不到一秒。

简凝指着大屏幕,闲凉的对其他人说道:“记住这个表情。很典型的轻蔑跟鄙视。标准的可以当教科书。”

在刘奇扑过来的瞬间,任宸羽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一条大手臂,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腰部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把他摔到了地上,两只手却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而是一只手掐上了他的脖子,用另一只手臂的力量把他整个人翻了过来,膝盖用力顶着他的腿窝,刘奇的膝盖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骨骼裂开的声响。

从反击到卸掉刘奇的四肢关节,任宸羽的一连串动作不到五秒,除了子阳几乎所有人都看傻了。

任翊飞几乎不怎么见任宸羽出手,梗着脖子像个僵尸一样扭过头去看易子阳,声音抖了三抖:“子阳哥……你真的赢过我哥吗?”

易子阳笑的特别人畜无害,甚至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算面对面交手,所以也谈不上赢吧……”

可任翊飞就是觉得周围莫名一阵阴风。

刘奇已经被任宸羽重新按到椅子上。

简凝这才走进讯问室,把搜集的图片摔到桌子上,在他旁边很近的地方坐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他看。

刘奇盯着桌子上的图片,那是一些演出照片,前些年他站在舞台上意气风发,整个舞台都是他一个人的,后些年基本上都是团队在一起的合影,或者大型杂技中的一个布景。

在看到这些图片的时候,他的眉毛里端收缩并扬起,眼皮低垂,眼睛挤成三角形,而嘴角向下,下唇突出。

简凝默默的看着,调换了一下图片。

那些基本上是团员日常的生活照,在换到团长或者张钰童的时候,刘奇的眉毛低垂,鼻子皱起,上嘴唇抬起,下嘴唇抬起并突出,嘴巴紧闭。随着这两个人的照片反复出现,刘奇脸上出现的皱纹越来越多,脸颊抬起,眼睛收缩使得下面出现了线条和褶皱。

简凝收起这些照片,开口:“先是悲伤,后是厌恶。张钰童抢走了你台柱的位置,所以你想到之前的自己再想到现在的自己,你觉得很伤心。而厌恶是仇恨的代名词,很明显的团长偏心张钰童,所以你怀恨在心,杀了他们,是不是?”

“不是!”刘奇终于开口了。“我没有杀张钰童!”

“这句是真话。”简凝继续盯着他说。“但是你用了特定性语言。你杀了团长,是不是?”

刘奇眼睛向下,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就是这个表情!心虚愧疚。你杀了团长。”

这时,纪蔚南带来了技术部发来的资料:“在团长的指甲缝里面发现了皮屑,只要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团长留下的抓伤,就能证明你是不是凶手。还是说你让我采集你的DNA检验?”

刘奇看着玻璃门里面的人,很久之后终于开口:“是,是我杀了团长。我们当时在天台,我想申请让我重回原来的位置,但是团长不同意……他说我年龄偏大,很多难度动作做不了了,打算启用新人……我从小就在杂技团长大,现在落得当别人的替身,让我怎么能接受?所以我跟他争执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摔下去了……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翊飞在外面看的频频摇头:“他以为我们警方是傻子啊?”

简凝没有回答,只是始终用意义不明地眼神看着他,刘奇说完那段话之后又重新低下头,让人读不懂他的心思。

“你在杂技团一直担任‘力技’的表演,简单来说就是指角力、相扑之类以力量较量为主的演出。早在汉朝就有人与兽相斗的记载,所以你本身的力量就不小。“简凝却有着和任翊飞截然不同的看法,甚至难以理解到给刘奇找原因。“比利时和英国的科学家发现在人类的大脑中有一个叫dorsal frontomedial cortex的区域,当一个人想要自我克制的时候,就会启动这个区域。相反的,当这一区域也无法克制冲动的时候,人类就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尤其是当一个人被一种情绪压抑的太久的时候。你对杂技团长不满已久,在某个瞬间突然爆发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我相信,在那一个时刻,你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奇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简凝的话,又或者没有接受到她言语中的信息。

“你既然不想说,那我们就不问了。”简凝站起来,却没有收起桌子上的那些凌乱的图片,而是朝着另外三个人摆了摆手。

三个人一头雾水地跟着简凝出去,纪风飏问道:“小阿姨,接下来干嘛?”

简凝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已经将近下午六点了,便说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纪风飏的脚步顿了顿:“真就不管了?”

“他现在是消极抵抗状态,问不出什么。”简凝边向外走边说道,“你想陪着他在这儿耗时间,我不拦着你。不过我没开车,你得先送我。”

纪风飏看了一眼任宸羽,后者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先回去吧!刘奇这儿我看着就行。”

纪蔚南虽然复职,身体却还没有完全恢复,近几日的密集调查也让他显露出疲色来。虽然他逞强不愿意表现出来,可纪风飏却能感受得到。

当纪蔚南闷不做声、话语减少、甚至连冷嘲热讽都懒得给你一个的时候,就是累了。

考虑到这儿,纪风飏只得点了点头:“那拜托你了。”

三个人坐上车,看着纪蔚南慢腾腾地系上安全带,纪风飏才问简凝:“小阿姨,你是跟我们回家,还是回你公寓啊?”

“我哪儿也不回。”简凝看着窗外,“送我去机场,我接个人。”

纪风飏和纪蔚南对视了一眼,贱兮兮地开口:“哦~小姨夫来了~”

简凝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嘴!好好开你的车!”

纪风飏倒是好好开车了,却并没有闭嘴。

“我说小阿姨,你也一把年纪了,就别耗着了。”

过了一会儿,简凝才有点儿别扭地开口:“他还不是你小姨夫……”

纪蔚南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头靠在窗户上,侧着脸,眼神沉静地看着纪风飏,由着他作死。

“你说小姨夫对你多好啊!当初你大学一毕业,就说要去美国深造,家里谁也拦不住你。本来以为小姨夫会反对的,结果小姨夫也由着你,还帮你跟家里做思想工作。你一去美国就是五年,要不是爸妈出意外,你还不回来呢!”

纪风飏跟个碎嘴的老太太一样唠唠叨叨唠唠叨叨的,简凝坐在后排一直冲着他翻白眼,纪蔚南打了个哈欠,有点儿想睡了。

“本来以为你回来了就不走了,谁知道参加完爸妈的葬礼没几天,你就说你要跟着导师去亚非拉美的偏远地区做调研。那地方多危险啊!本来以为这次小姨夫总该拦你了吧!可小姨夫还是坚定地支持着你。这么多年了,小姨夫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就这么一直等着你,就这份理解和痴心,你以为你这辈子能遇到几个啊?”

简凝清了清嗓子:“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过分的,被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自己挺过分的……”

“本来就是啊!”纪风飏倒是无比肯定这一点。“小阿姨,你说,我出生多少年,你就跟小姨夫认识了多少年。”

说着,纪风飏看了一眼已经歪着头睡着了的纪蔚南,把空调调小了一档,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以前特别不理解小姨夫为什么由着你去美国,去亚非拉美,可是小南去做卧底之后,我才体会到小姨夫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反正如果小南告诉我他要去做卧底的话,我肯定打断他的腿!”

“可是不亲自去的话,我会有遗憾的。”简凝说道,“即便是我们结了婚,组建了家庭,今后我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会觉得我的生命不完整的。”

“那又怎么样呢?”纪风飏反问她,“生命不完整,那又怎么样呢?小阿姨,我现在还不知道小南为什么要去做卧底,我也没有你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我现在觉得最庆幸的就是你好好地回来了,小南也活着回来了。我这段时间时常在想,如果小南没能活着回来呢?他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他后悔连一声好好地道别都没有?小阿姨,你和小南都是理性至上的人,你们可以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万种合理解释,可我就是感情用事,我就是想大家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我就是不懂为什么要在活着的时候经历离别。生人死作别,恨恨那可论,为什么连我都懂的道理,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不懂呢?”

眼见着机场逐渐出现在视野里,简凝才慢慢说道:“阿风,你长大了。你让我觉得,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了。”

“小阿姨……”

简凝制止了他的话:“我和林希,都是朝着我们希望的结果努力,你不用为我们担心。与其担心我们,不如担心那些让你喜欢的人。”

“我自然会照顾好小南的。”

“我不是说小南。他有你在,我想不会再做什么傻事了。”简凝说道,“跟小南比起来,我反倒更担心阿宸。”

“任宸羽吗?”纪风飏疑惑,“他怎么了吗?”

简凝不禁失笑,果然在小南以外的人和事上,纪风飏的感官就变得迟钝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航站楼门口。

“总之,你们现在这个队伍危机重重,只不过问题还没有浮出水面。”简凝自言自语道:“也许有一天需要你来了结这一切……”

第8节

机场。

林希从机场的通道里面走出来,低着头对旁人叮嘱着什么,对方手里正拿着一个硬皮本,快速地把他的话记录下来。

“小姨夫,约会的时候还谈工作,可是会没有女朋友的哦!”

熟悉又具有辨识度的声音让林希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只见纪风飏撑着胳膊靠在纪蔚南肩上,站没站相,一脸痞笑。

也难为纪蔚南了,明明看着比他瘦弱了一个码,还能撑住。

他笑了起来,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你先去吧!”便快步走到三个人面前,对纪蔚南说道:“小南,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大概是不想聊这个话题,纪风飏在一旁插嘴:“小姨夫!你也太偏心了吧!明明跟你打招呼的人是我才对吧!”

林希无奈又带着点儿长辈的宠溺,看着他:“阿风,你也好啊!”

纪风飏这才勾着嘴角笑的心满意足。

林希是纪家长久以来资助的一个孩子,父母在一次山洪中双双离世,林希就被纪家接到海港市上学,从而认识了简凝。

林希倒是很整齐,工商管理学硕士毕业之后,就被安排在了风扬集团工作。纪家二老去世之后,放眼望去,竟然只有林希一个人能扛起风扬集团。

当然,由他接管风扬集团,怎么看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纪家旁枝末叶的亲戚不少,都妄图趁动乱的时期能分到哪怕是一星半点儿的好处。适逢简凝回国,竟然和林希两个人,在短短三个月内就肃清了集团里面的寄生虫和毒瘤,让林希坐稳了总经理的位置。

简凝和林希,不仅仅是情侣的关系。她们是青梅竹马,也是知己挚友,不知道这算不算注定的缘分,仿佛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纵然两个人都没有露出结婚的意愿,可看过他们两个这二十多年以来的相处,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有一天他们会分开。纪家兄弟也就“小姨夫”、“小姨夫”地喊了十多年。

四个人走出机场,公司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

“我们可是很识相的。小阿姨已经安全送到,就不当电灯泡了!”

说着,纪风飏揽着纪蔚南的肩,朝林希行了个礼:“See U!”

纪蔚南在纪风飏的压迫下困难的朝林希欠了欠身:“小阿姨,小姨夫,我们先走了。”

林希笑着点了点头:“好,改天我们再聚。”

看着两个孩子逐渐离去的身影,林希说道:“很久没见阿风这么开心了。”

“是啊……”简凝感慨,“小南回来了,我们喜欢的那个阿风,也就回来了。”

林希伸手拉起她,目光温润,仿佛一湾海水,包容着万物。

“我们走吧。”

晚上的时候,简凝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面走出来,林希正坐在床上翻文件,随口说道:“刚才你的电话响了。”

简凝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那里充电,简凝拿起来看了一眼,竟然是任翊飞打来的。

她回拨回去,不多时,电话便被人接起。

“阿飞,你打电话给我?”

“小阿姨,你还记得我那个做文物稽查工作的同学吗?”

简凝点了点头,在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之后,说道:“我记得,好像是叫邵鸿锦吧。”

“对,就是他。”任翊飞说道,“是这样的,他说海港市这两天有一个民俗风情展,里面就有青龙和白马的图腾。他给了我两张票,大哥说让我们两个一起去。”

简凝在床上坐下,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搓着头发。看她这个样子,林希放下文件,过去把她手里的毛巾接过去,细细地帮她擦拭了起来,动作熟练无比。

简凝抬头看了一眼他,给了他一个包含感谢和温柔的目光。待任翊飞说完之后说道:“在哪个地方?”

“历史博物馆。”

“那明天九点,我们直接在历史博物馆门口见。”

挂了电话,林希问道:“是那个干尸案?”

“嗯。本来以为只是一具尸体,没想到越来越复杂。”

林希轻笑:“可是对你来说,很有挑战性吧?”

简凝微微转过身子看他,眉眼带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林希顺势亲了亲她的额头,“因为你就是这么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此时在简凝的脑海里,竟然无端浮现出纪风飏的话。

他在问她,不完美的人生,又能如何呢?

是啊,她跟林希认识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她以为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挺好的,结婚不过是一种形式,不过是给自己的生活再增添一种名为“家庭感”的负担,她不愿意结婚,不想自己被家庭捆绑。

但她知道林希不会捆绑她,她比谁都更清楚这个男人的包容度。她只不过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和林希的相处太过舒适、自然,仿佛每一刻都能看到未来的样子,这和工作带给她的热血沸腾完全不同,她需要工作带给她的刺激和冒险。

但是她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自私,只能给自己不断地找理由。

可是面对这样的林希,她似乎对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没有去问林希,因为这个男人一定会用最温柔的语言告诉她,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就好,我就在这里,在你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不会给她一丝一毫的干涉,问题的答案,只有她能看得明白。

第二天一早,简凝和任翊飞来到了会展中心。

会展中心大门的两边放着一排排的易拉宝,上面是一些展出作品的图片,易拉宝上都统一用黑色的隶书喷着“民俗风情画展”的字样。

照片区和文物区展出的民族文化更直观,因此有许多人在此停留。邵鸿锦之前已经来这里踩过点,两个人便直接往图腾馆走去。

图腾馆里面有一些抽象的图案和符号,故而没有什么人,与外面比相对冷清了些。

脚刚迈进图腾馆的门,任翊飞就立刻把脚缩了回去。简凝走了两步意识到他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发现任翊飞像是见了鬼一样,整个人身上都仿佛写着“排斥”两个字。

“阿飞?”简凝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呵呵,”任翊飞大概是想故作轻松,可是僵硬的表情和抽搐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小阿姨,我、我就不进去了……”

任翊飞话音未落,简凝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好听的男声,声音里还透着那么一股子……骚气?

“哟!小学弟!”

任翊飞的表情,塌了。

简凝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背后,双眼狭长,眼尾上挑,右眼之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微长的头发在背后束了起来,露出清瘦的面容。

这种长相……大概就是传说会让君王不早朝,烽火戏诸侯的吧?

偏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当真是祸国殃民,妖气冲天。

瞳孔放大可以表示兴奋,但是也可以代表恐惧、愤怒,但是如果加上那个大尾巴狼一样的笑容……

“阿飞,你们认识啊?”

一句话就彻底打碎了任翊飞的所有逃跑计划,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憋出一个笑:“学、长、好。”

凌霄只觉得体内的恶劣因子又在蠢蠢欲动,明知任翊飞对他的仇怨历史悠久,但还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问道:“这位是……”

简凝主动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简凝,任翊飞的小阿姨。”

凌霄回握:“我是凌霄。”

“凌霄……”简凝略一思索,“你是凌霄合唱团的主唱?”

凌霄眯着眼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不要一副很熟的样子啊!

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也是来看民俗风情展的吗?”

凌霄点了点头:“是啊!想搜集一下各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对我们的音乐多元化有帮助。”

任翊飞赶紧说道:“既然你也有事,我们也有事,那就各忙各的吧!学长再见!”

说完拉着简凝的胳膊就要走,凌霄看出他的意图,倒也不生气,依旧是那个欠扁的语气:“学弟啊,电话无可奉告的话,别的总可以吧?QQ?微信?微博?实在不行支付宝加个好友吧。”

简凝并不知道任翊飞和凌霄之间发生过什么,显然凌霄的表现成功的愉悦了她,当即就笑出了声。

听到简凝的一声轻笑,任翊飞简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排斥表现的还不够明显,谁还没有个害怕的人啊!有那么好笑吗?

不过,简凝终究还是有人性的,适时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去一下馆长办公室,先失陪了。”

在凌霄的注视下离开图腾馆,任翊飞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腿软,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到凌霄。

简凝故意逗他:“我真是对这个凌霄太好奇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要个联系方式,平常多交流一下?”

任翊飞都快哭了:“小阿姨,求放过!”

“不过你也太怂了吧!掳人妻女还是杀人全家?竟然这么怕他。我看他脾气很好的嘛。”

“就是油盐不进才可怕!”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任翊飞明显不想再提凌霄,拉着简凝快步去往馆长室。

馆长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两个陌生的来客:“你们是……”

任翊飞亮出工作证:“馆长,你好,我们是海港市刑事案件特别调查小组的,我是任翊飞,这位是简凝。”

馆长赶紧招呼两个人坐下:“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调查的一起案子,跟图腾有关,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关于图腾方面的信息。”

“图腾这个词来源于印第安语‘totem’,意思是‘它的亲属’、‘它的标志’,是古代人对亲属、祖先、神灵的标志和象征。中国人信奉‘龙’是我们的祖先,自称‘龙的传人’,所以在中国很多流传下来的图腾都跟龙有关系。用图腾代表自己的祖先是古代的一种无知,也是一种文化。因为它很神秘,所以在很多部落里面起到一个庇佑的作用。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电影里面,一些部落的居民是祭拜图腾的。”

“那您知道有哪些民族,曾经出现过图腾吗?”

“有很多。早期在匈奴,匈奴人信奉‘狼’,所以有‘狼图腾’。侗族信奉大花蛇,认为大花蛇是她们的祖先。东南海发现过鸟图腾,浙江绍兴也发现战国时期的大尾鸠图腾。”

“那……青龙和白马呢?”

“哦!那是灭亡了的一个种族,契丹族的图腾。”

任翊飞想了想:“乔峰?”

馆长哈哈笑了笑:“是的,乔峰就是契丹人。历史记载这个民族异常的强悍勇猛,不但是强大的军事王国,还创造了灿烂的文化,最后为女真人所灭。”

“那现在还有契丹族人吗?”

馆长思索了一下,谨慎说道:“女真族的首领完颜阿骨打在大辽的疆域内攻城略地,于公元1115年建立了金朝,仅用了十年的时间就取代了契丹王朝。一部分幸存的契丹人被迫西迁至现在的新疆和中亚地区建立了西辽,可是又被成吉思汗所灭。之后的残余势力在伊朗南部建立了王朝,但是最终被那里的黄沙淹没,契丹的文化也随之消亡了。”

如果契丹族已经灭亡,那柏静又是从何而来呢?

任翊飞和简凝对视了一眼,简凝开口问道:“馆长,您在这儿工作多少年了?”

“我是八五年参加工作的,当时就在这儿。”

“那这里十几年前是不是也展出过契丹族的图腾呢?”

“这个……我要想想……间隔的时间太长了……”

“展馆没有留底吗?”

“当时网络信息还不发达,记录都是手抄本。后来虽然要求所有档案入库,但是找起来也费一些功夫……这样吧,你们留个联系方式,我找到了联系你们。”

“那麻烦你了。”

任翊飞写下一串电话,是特案组的座机。

“这是我设计室的电话,你打这个电话就行。”

“好,好。”

“那我们就告辞了。”

两个人离开会展中心。

虽然解答了关于图腾的部分疑问,但是他们心中的疑问反而增多了。

第9节

因为刘奇随时可能不受控,大家在商量了之后,第二天下午,任翊飞和易子阳两个人便赶往了K市,其它人则留在特案组。

在当地警方的协同之下,一起去了“四季”杂技团的训练馆和宿舍。

“四季”杂技团的训练馆在K市的市中心一座古建筑旁边,古建筑在几百年前是某个朝代的皇宫,周围有一片湖泊和宏伟的古建筑群,也是当地的著名景区,人来人往的格外热闹。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年约三十岁的女人,叫张凯莉,据说之前也是一名非常出名的杂技演员,从小就在杂技团长大,年龄大了之后就留了下来负责杂技团的日常生活,有点儿经纪人的意思。

训练馆里面,很多年轻的杂技演员正在做着日复一日的训练。不过作为一个可以开巡回演出的杂技团,训练馆里面的设施精良,环境也干净整洁。

“我们团有五十年的历史了。”张凯莉和他们介绍道,“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人就是我们今年新招的孩子。我们的训练师对来招生的孩子要求很高,能从这些人当中脱颖而出的,多多少少有些名气。”

简单的参观了一下训练场馆,张凯莉带着两个人去了休息室。

“几位警官来到这里,不知道想知道些什么?”

易子阳拿出录音笔和记事本,问道:“张小姐来杂技团有多久了?”

“我四岁就被送过来,到现在也有二十六年了。”

子阳有些惊讶:“这么小?”

张凯莉笑了笑,有些无奈。

“练杂技和练舞蹈一样,年龄大了骨骼就会僵硬,柔韧度不够很多动作就无法完成。我家是农村的,父母没什么文化,在K市打打零工,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多余的钱送我上学,就把我送了过来,想着只要有演出就有钱赚。”

易子阳打量着她,问道:“可是看你不像没有受过教育的?”

“前任杂技团的老板是个落魄了的儒商,觉得我们不能出去了连个中国字都不认识,所以每天上午都给我们讲课,下午和晚上才训练。十年前他去世了,才换成现在这个团长。”

“那么你认识张钰童吗?”

“一个杂技团的,肯定认识。我记得他来的时候我好像是十二岁,当时送他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很吓人……”

“很吓人?什么意思?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只是一个孩子的直觉吧!看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更何况那个人还穿的很邋遢。我记得好像那个男人一直都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时隔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我不是记得他,我只是没办法忘记张钰童来的时候的样子。”张凯莉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张钰童有语言障碍?”

任翊飞和易子阳同时开口:“语言障碍?!”

这个发现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几乎所有证据都显示在杂技团这个张钰童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张钰童,可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当年失踪的孩子有语言障碍。

“你们别误会。”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形容不太合适,张凯莉又说道:“他的语言障碍不是医学上,而是在语言学上的跟外界沟通困难。他来的时候都不说话,所以经常受到其他人的欺负。他性子很倔,被别人欺负也不哭也不求饶,只是一直看着你,那个眼神看得人毛骨悚然,所以大家也就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他来的第一年都是一个人,很多人都开玩笑说没准他是个哑巴。后来有一天吧,他发烧,梦里面说胡话,我们才知道他原来会说话。”

“他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谁知道他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青龙又是白马,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任翊飞和子阳对视一眼。

也许在张凯莉看来张钰童说的话似乎没什么关联,但是拜这个案子所赐,他们听到这两样东西就头疼。

张钰童为什么会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提到“青龙”和“白马”?是凑巧还是他知道什么?如果是他知道些什么,年龄这么小的孩子到底知道什么?

这两个张钰童和柏静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任翊飞又问:“我们听说张钰童在半年前离开杂技团了,你知道原因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后,两个人明显感到张凯莉的神色有些尴尬,还有些欲言又止。

“张小姐,你知道些什么,是吗?”

张凯莉的脸有些微微泛红,眼神看着双脚,一只手摸着另一条胳膊。

“张小姐,张钰童已经死了,死的很惨,凶手抹去了一切可以证明他身份的证据。”子阳看着她,眼神温润无比,“虽然他跟你们的关系一般,但是怎么说也相处了十几年的时间,一起经历艰苦的训练,一起参加演出,一起庆祝,你也不希望他死的不明不白吧?”

张凯莉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咬了一下嘴唇,之后才慢慢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张钰童逃跑的原因,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说出去?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对我们杂技团的声誉有很大影响。”

看来是很严重的事件,不然张凯莉不会这么害怕。

任翊飞点了点头:“我们保证不会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

“你们见过张钰童的样子吗?”

“看过照片。”

“那你们应该知道,张钰童长的非常的……好看。”

张凯莉说出“好看”这两个字的时候,任翊飞和子阳的脑子里顿时有一种糟糕透顶的想法。

“你是说他被杂技团的成员……”

“不,不是!”张凯莉激动的反驳,不过马上又变了口气,有些心虚:“……也……差不多……”

“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我们现在这个老板,他是个十足的商人。你们也知道的,杂技演出一直是个很尴尬的存在,杂技团的日常开销,很大,杂技团一直入不敷出,所以老板就去一些企业拉赞助……有几个赞助商比较的……所以老板就让张钰童去应酬他们。”

每个行业都有一种生存法则,随着“潜规则”这个词浮出水面并且被越来越多的人提及,职场潜规则,娱乐圈潜规则似乎已经让人渐渐习惯和麻木,但是乍一听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看来他们的调查圈还要继续扩大。

“张小姐,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份赞助商的名单?”

张凯莉点了点头:“我去找给你们。”

趁张凯莉去打印名单,易子阳给任宸羽打了个电话,简单的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任宸羽则从邵鸿锦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小阿姨,邵鸿锦说他查了资料,虽然在契丹族的记录上并没有这方面明确的记载,可是在契丹族的几次被迫迁徙和大型伤亡的过程中,都有双胞胎出生。”

如果这个说法成立,那么他们现在的很多疑问都可以解决了。

假设,张钰童的母亲柏静,她是契丹族的后裔,而且她当年的确生下了双胞胎,可是一直以来契丹族对于“双胞胎的诅咒”这一毫无根据的传闻都深信不疑,所以从她知道自己怀了双胞胎之后就想办法保住这个秘密,不敢去医院,更不敢在医院分娩。在孩子出生之后,她带走了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留在了当地。

柏静的来路不明,也许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种族,毕竟从历史上看契丹族是一个已经消失了的种族。但是谁能保证那么大的种族就没有人活下来,并且在某个地方过着隐居的生活呢?

只是,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推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而且,就算他们的推测都是真的,也依然无法解释真假张钰童的命案,还有陈兰和李飞航都提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他会是凶手吗?

简凝正在一遍遍地看刘奇被带回来之后的录像,听到了易子阳反馈回来的消息之后,脑海中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似乎被连上了一般,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样子,是时候再去找刘奇了解些事情了。小南,你进去问他。”

纪蔚南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倒是纪风飏立刻反对:“我不同意!对方可是个极其暴力跟凶残的家伙,万一他突然发疯,小南会吃亏的!”

“你和阿宸的攻击性太强,刘奇对你们有抵触情绪,小南去问最合适。”简凝冲他犯了个巨大的白眼,忍了忍,没忍住,“而且小南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柔弱,论心机没有一个人能比过他,他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纪风飏突然用像仇人一样的怨愤眼神看着简凝,“……你干嘛说小南心机重啊?虽然你是小阿姨,可我也讨厌你这么说。”

简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定的很。

纪蔚南已经懒得理会他了,径自走进问讯室,在刘奇面前坐下。

“刘奇,可以再说明一下你和张钰童的关系吗?”

简凝在外面看着显示屏:“瞳孔收缩,鼻翼微张,他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小南,继续。”

纪蔚南又问:“你知道张钰童有个双胞胎兄弟吗?”

简凝放大了刘奇那边的声音,和纪蔚南问第一个问题时候的声音做了对比,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他的呼吸有什么不同?”

任宸羽放慢了呼吸,隔了一会儿,答道:“他的呼吸跟之前的相比急促了很多,好像也比之前的呼吸声大。”

“一个人在产生强烈情绪的时候,例如兴奋、激动、意外、惊喜等等,就会出现这种情况。”简凝说道,“看来刘奇的确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他有个双胞胎兄弟,是吗?”

跟上一句差不多的语气,却多了肯定的成分。

“不,我不知道。”

“眼睑快速闪动,摇头之前有一丝丝点头的迹象,小南,他在说谎。”

“好吧,来说说你吧。”纪蔚南也没有咬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换了个话题提问:“你家是哪儿的?”

“M省。”

“还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妹妹,在上大学。”

“大学几年级?什么专业?”

“三年级,学的护理。”

“护理好,将来去医院当个护士,说出去也好听。”’纪蔚南继续问:“有男朋友吗?”

“不知道,问她她不说。”

“女孩子有点儿秘密也很正常。学习呢?学习怎么样?”

“还不错。”

“张钰童有个双胞胎兄弟是吗?”

“是……不,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纪蔚南看着他。“张钰童有个双胞胎兄弟!”

“不,不!”刘奇突然跳起来大喊:“这是诅咒!是诅咒!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糟了!”简凝话一出口,就见纪风飏已经冲了进去,上去对着刘奇的后颈就是一个手刀,刘奇昏了过去。

“小南,你没事吧?”

“我没事……”

任宸羽看着简凝,问道:“他这算是危机时刻的小宇宙爆发吗?”

简凝扶额:“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唯一知道的,就是刘奇和柏静一样,都提到了“诅咒”……

第10节

那一年经历的事,一直是刘奇心里的一个噩梦。他总是忍不住的怀疑,也许他看到的真的只是一场梦。

那一年的秋天,张钰童被人带走了。

带走他的男人,刘奇依稀间还残留着一丝丝的印象。当年就是他把张钰童送了过来,如今要把他带走。

那一年,张钰童十五岁。

张钰童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相反的,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说话,就算是欺负他,他也只是看着你,看的你心里面发冷,却从不说什么,沉默的让人以为他是哑巴。后来刘奇才知道,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描绘出自己的想法。

这种不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有些阴沉,于是大家也就自然地离他远远的,他也就越发沉默。

张钰童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第一个发现他发烧的人就是刘奇。刘奇只比张钰童大几岁,但是在杂技团里面地位斐然,用团长的话来说刘奇是“台柱子”。也许是一种优越感,也许是一种虚荣感,让刘奇开始时不时的试着跟张钰童交流,仿佛在无声地说着,看,整个团里面只有我肯理你。

刚开始的时候,张钰童的反应至多是一个单音,大部分时候都是点头或者摇头。过了很久之后,张钰童发出的第一个词就是他的名字。

好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般生涩。

这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后来两个人就越来越熟了。

只不过,对刘奇来说,张钰童依然是个谜。

问他父母是谁,张钰童总是露出一个或困惑或痴傻的神情,摇着头说:“我不知道。”

“送你来杂技团的男人呢?”

“他?”张钰童想了很久,说:“他是嚓玛。”

“嚓玛是什么?”

“嚓玛就是嚓玛。”

……好吧,这是不成功的谈话。

时间久了,刘奇也就不再执着这个问题。

只是,他依然对张钰童的来历充满了好奇。

于是那一年,在那个被张钰童称为“嚓玛”的男人出现要带张钰童回去的时候,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和张钰童一起回到了张钰童的故乡。

如果可以,刘奇宁愿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想到这里,刘奇的眉毛直线上扬,上眼皮抬起,下眼皮收缩,嘴唇紧张而往回缩。

简凝看着他恐惧的神情,进一步问道:“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其他人在问询室外面,任宸羽看着刘奇,问道:“他这个表情是恐惧吧?为什么简凝还要问?”

简凝曾经说过,不要在对方产生负面情绪的时候进行问话,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抵触心理。

可是很明显的,她现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纪蔚南略一思索,答:“她大概觉得如果这一次再不问出点儿什么,就再也问不出了。”

这是他们对刘奇的第三次问话。

前两次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体力,刘奇整个人已经处在一种心理和生理的虚脱边缘,这个时候人的心理防线最松。如果在这个时候问不出东西,那么等到被问人恢复了,问询的困难度较之上一轮要翻倍。

激烈、沉默、懈怠,这是记忆的一个周期,每过一个周期,记忆就会模糊一层,脑海中的记忆就会缺失一部分,甚至出现记忆交叉与主观记忆的情况,问讯的困难度就会增加,可信度降低。

刘奇紧闭双眼,眉头紧皱,看起来非常痛苦。

“我……我不知道……”

“好,好,放轻松。”简凝低声安慰他,“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回想过去的事情,我不逼你。你放轻松。”

简凝这般语气,让纪蔚南顿时觉得不妙,立刻对着话筒说道:“小阿姨,催眠的口供在法庭上不能作为证据,刘奇的口供至关重要,你千万不能催眠他!听到没有!”

简凝没有回答他,而是径自拔掉了耳朵上的耳机,而且从内部锁上了玻璃门,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纪蔚南险些咬碎了牙。

早该知道,简凝任性起来,比他更一意孤行。

“刘奇,想不起来没关系,可以跟我做一些动作吗?”简凝看着刘奇,得到对方不确定的肯定回答之后,慢慢说道:“首先,你能想一下你房间里面地板的颜色吗?”

刘奇的眼睛像左上方看了一会儿,回答:“白……不是,米白色。”

“很好,继续。上面是什么纹路?”

“波浪……不是很明显。”

“地板上放了些什么?”

“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椅子,一个衣柜。”

“床上的床单是什么颜色?”

“咖啡色。”

“书桌上放了什么?”

“杂志,还有报纸。”

“杂志的名字?”

“国家地理……读者……青年文摘……”

“最近看过的《国家地理》里面,让你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哪儿?”

“……平遥,平遥古城。”

“好,看我这儿。”简凝把手举高,打了个响指。“看着这个地方,想象着你房间的地板,地板上的家具,家具的颜色,衣柜里放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和颜色,桌子上的书,书的名字和内容。看着这儿,能想象得到吗?”

刘奇的眼珠向着左上方,也就是简凝手指的方向看,大约过了半分钟,点了点头:“可以。”

“好。”简凝放下手,“麻烦你听着我的声音,再做一次。首先,请向右上方看……天花板的那个角,看到了吗?”

刘奇点了点头。

“现在你想想看,你跟张钰童回到他的家乡,发生了什么。”

刘奇盯着那个角,过了有很长时间都没说话,简凝也不逼他,只是也不说话。

纪风飏却觉得:“小阿姨不像是在催眠……”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刘奇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视线不再看着右上角。

“看我这儿。”简凝重新将左手举了起来:“看着我的手指,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有很多人,穿着奇怪的衣服,脸上画着很怪异的图案,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我真的一句也听不懂。不过那天好像是有什么重大活动,他们的举动像在举行什么特殊的仪式,被张钰童称为‘嚓玛’的那个人应该是这个活动的发起者,我看到很多人都在拜他。”

“还有呢?你还看到了什么?”

“一根石柱,很粗大的样子,他们也拜了那个石柱。”

“石柱上有什么?”

“只知道有一个是马,另一个不太确定,好像是龙,但是跟我们理解的龙的样子不太一样,不是飞的,是爬的。”

“他们在仪式中都做了什么?”

“先是给张钰童举行了什么仪式,后来张钰童说那是成人仪式,在他们那里十五岁就代表了成人。然后那天晚上他们烧死了一个刚出世的孩子。”

在问询室外面听着这一切的人,觉得似乎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呼吸都凝滞了。

“……为什么要烧死孩子?”

“张钰童说,因为他是双生子!双生子是不详!是老天爷的诅咒!所以要烧死他!”

“是谁下的这个命令?”

“是‘嚓玛’。”

“那个地方,张钰童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刘奇说了一个地名,任宸羽立刻打开电子地图,找寻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相当难找,坐飞机到就近的城市还要转火车,下了火车还要转汽车,而且周围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路途非常坎坷。

简凝走了出来,纪蔚南立刻问道:“小阿姨,你搞什么鬼?”

“只是心理学上一个小小的试验罢了。”简凝说道。“EAC,眼睛解读线索。根据瑞典心理学家亨里克·菲克萨斯的理论,人的情绪不仅只产生在大脑中,还产生在整个身体上。启动了跟某个情感相关的身体部位,就会启动并经历相同的情感。我刚开始通过一连串的问题启动他的记忆,调动他的记忆器官,也就是眼睛,然后再通过调动他的眼睛启动他的记忆。”

在K市的子阳和阿飞,拿到张凯莉给他们的名单之后,相继去拜访了名单上的赞助商。其中有三个人最可疑,一个姓齐,一个姓袁,一个姓孔。

姓齐的商人早年在部队生活,退役了之后就下海经商,看着身姿挺拔,说话声音洪亮,气色也很好。子阳和阿飞是在健身房跟他碰的面,对方正在跑步机上跑步,却不见一丝狼狈,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的样子。而他在张钰童估计的死亡时间段内没有去过海港市。

姓袁的是个富二代,个子很高,刚继承家业没多久,性格有些毛躁冲动,但是意外是人缘还不错。说起来,他倒是三个嫌疑人里面最有名气的,海港市有名的造星工厂“耀世传媒”就是他开的。他和张钰童是在K市认识的。

相较于前两人,孙某看起来就比较像电视上经常演出的暴发户样子,秃顶,啤酒肚,一说话露出四颗金灿灿的牙齿。在整个询问的过程中一直盯着子阳和阿飞,眼珠子不安分的上下乱转。

最重要的是,他恰恰在张钰童遇害前后,在海港市谈生意。

晚上回到酒店,两个人不禁谈论起今天一天的调查。

“子阳哥,你说,洁癖的程度可以达到强迫症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大概就是……假如今天姓孙那家伙敢碰一下我的衣角,我肯定立刻把整件衣服都烧了!”

“表面上看来姓孙的最可疑,但是从他那么邋遢看得出来这家伙根本不像是做事滴水不漏还有洁癖的人。”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齐先生在健身完了之后把用来擦汗的毛巾扔进了垃圾桶。”

“很多有钱人都会这么做,衣服只穿一次,不一定是洁癖,有的纯属败家。反倒是姓袁的小子,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秘书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裤腿上,他那个表情好像要杀人一样。公司的人都说他不是个在物质方面斤斤计较的人,不太可能是因为心疼裤子。”

“可惜我们这些都是凭空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甚至更有可能的,三个人都不是凶手。

如果干尸的主人就是杂技团的张钰童,那么他逃出来已经半年了。在案发之前的三四个月里面他去了哪里、认识了一些什么人完全没人知道。

这个案子真的令人头疼,不是几个人坐在一起你一点我一点的就能拼凑出来案情的。

在意识到这么想下去说不定晚上睡觉做梦都是干尸之后,两个人决定换下一个话题。

连日的奔波让两个人都有些倦意,东拉西扯的聊了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从刘奇的口中证实了他们的推测全都没有错,也得知了张钰童家乡的所在地。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的飞机票。

纪蔚南洗漱完毕,看着还在撅着屁股收拾行李的纪风飏,打了个哈欠,问道:“哥,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我不会理解因为双胞胎是诅咒,就必须要杀掉其中一个这种行为。”纪风飏说道,“但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我接受。”

“那你说……十五年前死掉的那个张钰童,到底是哪一个呢?”

纪风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连他的亲生父亲都分不清楚,他们又如何得知。

因为地处偏远,行李箱里面被纪风飏塞了好多平常看着用不到的工具。沉默着把行李收拾完,纪风飏才站起来,动了动蹲的有些麻的腿,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应该再过不久,我们就会知道真相了。”

纪蔚南点了点头:“嗯。”

只是这一夜,他们谁也没有睡好。

第11节

第二天早上,纪风飏和纪蔚南一起出发去张钰童的故乡。

张钰童的故乡在西南边陲一个小镇旁边的一座深山里,从海港市飞过去要做两个半小时的飞机。

纪风飏坐在靠近走廊的座位上带着一个绿色的青蛙眼罩呼呼大睡,纪蔚南则坐在靠窗的位置头抵着窗户看着外面的云层。

早上起来头一直昏昏沉沉,昨晚做了什么梦似乎一直在脑子里面,可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做了什么,却总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在他看到纪风飏那个绿青蛙的眼罩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了,周围不少人时不时的往他们这儿看,看过了之后就嘴角抽搐肩膀抽动。

当然,纪蔚南也一度笑的肠子打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过了,几乎快要忘了轻松、愉悦是什么感觉。每天都在心有余悸的担惊受怕中入睡,又在噩梦连连中惊醒,不敢有一刻的放松。

不可否认的,他非常喜欢特案组这群家伙,他们性格迥异,看似格格不入,却让人觉得很放松,也很可靠,就是那种你确定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他们都有办法解决的信赖。

而纪风飏呢?看他各种搞笑和耍宝,好像发电机一样的精力充沛。比任何人都知道“分寸”为何物,跟他相处不会有很强的压迫感,也会让你感受到他的存在。当你需要朋友的时候,他也许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但却是最好的开心果。当你需要战友的时候,你可以放心的把后背的位置交给他。

空乘人员走过来,欲问他是否需要些什么。

纪蔚南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指了指旁边,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空乘人员露出一个公式化的标准微笑,从他们身边走过,然后微微的摸了摸自己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

也许该放下了。纪蔚南想,把过去那些狼狈的、恐惧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全部放下。他不想因为那些不想也不愿意面对的往事破坏自己现有的生活。

飞机准备降落的时候,纪蔚南推醒了纪风飏。

拿掉眼罩的一瞬间,亮光刺进眼睛里,忍不住又把眼睛闭上了。

很普通的一件小事,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纪蔚南却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笨蛋。嘴角浮现出一个隐秘的笑意。

下了飞机到就近的火车站买了最近的火车票,时间在一个半小时之后,行程三个小时。

两个人寄存了行李,找地方吃饭。

海港市地处华中平原,和西南的食物口味天差地远。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火车上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到了地方都晚上了,中午这顿说什么得吃饱了。商量到最后,还是只能到全世界连锁的汉堡店啃汉堡。

因为买票晚,所以软卧硬卧软座硬座的全没有。绿皮车内没有空调,两个人只能委委屈屈地车厢连接处站着。

下了火车,也顾不得时间,两个人先去当地的派出所联络了当地警察,警方帮他们找了个当地的导游,又在公安局安排的小宾馆里面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和导游一起在车上颠簸了大半天,在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中,总算看到了刘奇说的那个地方。

导游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再到上面汽车就开不上去了,得用爬的。”

纪风飏抬头看了看山间云雾缭绕的山寨,偏头对纪蔚南说道:“你留下来,我一个人上去。”

纪蔚南一只手挡着阳光避免镜片反射,看着上面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纪风飏隐约有些担心:“山上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没有路都是可能的,你不要逞强。”

“嗯,我有分寸的。”

山脚下有大片大片的紫色熏衣草,这个被赋予美好花语的不起眼的小花随风摆动,阵阵香气扑鼻,可惜落花有意,却无人观赏。

纪风飏把两个人随身携带的行李全部装在了一个背包里面,背在自己身上,只给了他两瓶水。

导游把登山杖递给他们,三个人便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上爬。

山路陡峭,没有铺路,整座山都似乎被茂密的植被覆盖着,清晨的露水渗的地面湿滑,泥泞不堪。

纪风飏跟在导游后面一路披荆斩棘,却不觉得累,还饶有兴致地问纪蔚南:“像不像我们当年参加极限考察时候的环境?”

极限考察是分组考试,连绵不绝的山脉上有着不同的出入口和岔路,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方向,对学员的体力、判断力、生存力、凝聚力都有很高的要求。

纪风飏比纪蔚南高两届,两个人走的自然不是同一条路,但的确让纪蔚南想起当年的艰苦。

只是经过毒品的毒害,他的体力和上学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比较了。

行至中途,纪蔚南已经觉得疲惫不堪,呼吸沉重。纪风飏注意到他却没有点破,而是说道:“我们休息一下吧!喝点儿水,补充一些营养。”

三个人在一个相对平整、干净地地方坐下,导游喝了口水,指着远方隐约露出一角的村落说道:“你们要去的那个寨子就在那上面了,从不让外人进去,我们带游客也不往这边带,我就不跟你们上去了,在山下等着你们。”

纪风飏能够理解他们做这一行的规矩,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尖尖的房角。

“在这个地方隐居也挺好的。”纪风飏吸了一口山里的空气,感慨道,“可惜我就是个大俗人,手机电脑游戏机,一个也不能少。”

纪蔚南很想一脚踹上去。

做不到你感慨什么?

休息够了之后,纪家兄弟便和导游分道扬镳。没了导游,纪风飏便又多顾虑了纪蔚南几分,刻意放慢了一些速度,等到看到山寨大门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黄昏的夕阳。

还没走到寨子口,就看到不少人朝着他们这边跑过来,手里拿着锤子、斧头、猎枪之类攻击性武器的东西,把两人团团围住。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举高双手表示出一种友好的配合的姿态。

这种时候白痴才去硬碰硬,更何况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没必要挑起无谓的纷争破坏这里的安宁。

周围的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方言,两个人迷茫的大眼瞪小眼,鸡同鸭讲。

纪蔚南脑子里灵光一闪,说了个词:“嚓玛。”

周围的人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年龄稍大的长者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了些什么,年轻的小伙子跑远了。

不多会儿,年轻小伙子跑了回来,又说了些什么,众人围着两个人走进寨子,在一间最大的木屋前停了下来,众人都跪了下来,朝屋子里面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屋子里隐隐有白烟飘出来。

纪风飏低声说道:“像不像邪教?”

得到纪蔚南狠狠地一个白眼和一个拐子。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特殊的文化,乱说话当心被油炸!

屋里传出来一个声音:“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进来吧!”

纪风飏和纪蔚南走进去,屋里很暗,一个男人盘着腿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面前是青龙和白虎的图腾。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些人就是契丹族的后裔了。

为了表示友好,两个人也跪下来对着图腾毕恭毕敬的拜了三拜,自我催眠,这是幻觉。

一直背对他们的男人转过身,两鬓斑白,眼神晦涩,脸上布满了沧桑。

倒了两杯茶放到他们面前,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用茶”的动作,问道:“两位远道而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嗓子干瘪,说出口的,竟然是有些别扭却还不至于听不懂的普通话。

纪蔚南先纪风飏一步开口:“我们是四季杂技团的。嚓玛还记得张钰童吗?”

老人点了点头:“张钰童是我们寨子里的孩子,我自然记得。”

“我很不幸的通知嚓玛,他死了。死的很惨。”

老人只是在听到张钰童死的那一瞬间面色变了变,之后又恢复平静,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才说道:“可怜的孩子。这都是命。”

“嚓玛,张钰童的死警方也介入了调查,可是离奇的发现十五年前也死了一个孩子,跟张钰童一模一样……我们杂技团的人都很害怕……嚓玛,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闭着眼睛,双唇紧抿着,似乎不愿意提这件事。

两个人也不急,就这么等着他。

过了很久,老人才叹了口气:“罢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就告诉你们。在我们寨子里,一直以来都有个说法,若一个人生下双生子,那么整个寨子都会受到诅咒。张钰童的母亲,我还记得叫柏静吧?她就是双生子,结果她出生那一年,寨子里下了一个月的雨,导致整个寨子被毁,我们只能躲到更高的山上。本来她出生的时候,有一个孩子要依照寨子里的规矩烧死,但是被柏静的母亲连夜送出了寨子。谁也没有想到,诅咒并没有结束。”

男人平静的诉说着。

那一年,柏静怀孕了。

那个时候,中国的管理制度还不是很严格,B超被认为是合法的。

那一天,柏静和张康本来说好的一起去医院做B超,看看胎儿是男是女,结果张康临时有事没有一起去,而柏静被医生告知怀了双胞胎。

这个结果把柏静吓坏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于自己的丈夫。她隐瞒了自己怀了双胞胎这件事,也不敢去医院做产检,更是在临盆前后一个人跑到了陌生的城市,把孩子生了下来。

生过孩子之后,她把其中一个孩子送回了寨子,对寨子里面的人隐瞒了双生子的事情,把另一个孩子带回去抚养。

后来过了大概有四五年,寨子里面发生了一件怪事。跟柏静同龄的、生过孩子的妇女,相继出现了提前衰老、死亡的症状。经过寨子里面居民的查阅古籍和上一任嚓玛的推测,在她们出生的那几年,山里下过几场酸雨,污染了水源,只是居民并不知道,依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知道酸雨里面有什么物质,只知道对生过孩子的女人影响非常大。

族人很担心柏静的身体,派其中一个族人带着柏静留下的孩子下了山,到了柏静居住的地方居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柏静生下的居然是双胞胎!

同时他也打听到,柏静已经死了,症状和寨子里的其他女人一样。

这是诅咒!来自双胞胎的诅咒!

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于是他举行了问卜的仪式,得出结论,柏静留到寨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是“罪恶之子”。

于是,在某一天,他杀死了那个孩子。

他听说,张钰童的继母对他不好,他不能让柏静的孩子受继母的虐待,所以把孩子掉包,带走了张钰童。

后来他觉得这个孩子应该受到教育,可是又无法送到学校,便多方打听,把张钰童送到了四季杂技团。

整个故事就是这样,时隔了十五年,终于大白于天下。

纪风飏听到一半就想暴走,凭什么就根据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诅咒,就害死一条无辜的生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但是被纪蔚南按住了。

对于这个故事,他也感到一种沉重。

“谢谢你,嚓玛。”

“你们不是杂技团的人。”老人说道。“你们比张钰童的年龄大,不会比他进团的晚。我没有见过你们。”

纪蔚南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嚓玛再次闭上眼,又回到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隐者样子。

“你们在寨子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下山去吧!”

纪蔚南向他鞠了一躬:“多谢嚓玛。”

出了屋子,纪风飏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南!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

“哥,你觉得嚓玛做错了吗?”

“当然!那一条人命!”

“可是,在如果你从小在这个寨子里面长大,你也觉得这件事是错误的吗?”

纪风飏顿时脑子打结:“……什么意思?”

“我们心里的正邪来自于从小到大从家庭到环境给我们的耳濡目染,他们也一样。在他们的脑子里,双生子就是不详,该受到惩罚,所以他们不觉得这是错的。这是不同地区环境造就的观念差异,没有明确的对错界限。”

“那你是觉得他们这种做法是对的吗?”

“我没有说他们对。只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向这种差异低头。”

“我还是不觉得这么做是对的。杀人就是杀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杀人都是不对的!非黑即白,没有不得不低头这种事!”

“你啊!”纪蔚南无奈的叹息。“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报警?让一群警察到这个寨子里面抓人?抓谁?亲手烧死孩子的人?还是把参与的人都抓走?双生子是不详,整个寨子的人都坚信着一点,就算抓了一个人,其他人依然会把这个传统延续下去。”

“那就再抓啊!”

“然后,看着契丹族的人再次迁走,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继续这种传统?”

纪风飏彻底词穷了。

“我还是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我永远都不会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纪蔚南拍了拍他的肩:“我也希望,你永远都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

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简单又干净的人生观。

第12节

十五年前的案子有了解答,干尸案也逐渐解开表面上覆盖的那层神秘面纱,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在最初的犯罪心里素描中,简凝曾经提到凶手具有OCD倾向,和一般的情杀仇杀不同,这种凶手往往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极大可能会再次犯案。

这种凶手在犯案时还有两个显著特点,第一是从一次次的犯案中,犯罪手法升级,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凶残;第二就是犯罪的周期的缩短。

从张钰童这个单一性个体来看,凶手没有留下与自身有关的任何线索,就说明他的犯案已经到了后期。虽然在海港市没有找到相关的案件,但是现在看来凶手极有可能不是海港市人,那么在目前发现的三名嫌疑人中,一定有一个人的阅历上出现类似的人命案。

易子阳和任翊飞调阅了K市近五年来未审结或者审结结果存疑的谋杀案卷宗,逐一研究起来。

易子阳揉了揉发酸发胀的双眼,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全是星星。转头望去,却看到本以为早就沉不住气的任翊飞,反而低着头读的专心致志,丝毫不觉得辛苦。

“子阳哥,你看这个。”任翊飞似乎发现了什么,把椅子转到他旁边,说道:“死者是个大学生。”

子阳看着手里的卷宗,慢慢地皱起眉:“尸体被发现时被……泼了硫酸?”

“嗯。因为被泼了硫酸,所以尸体上外伤致死的痕迹就被消灭了。但是死因的确是被人殴打致死。”

“警方的调查记录显示死者是校内斗殴致死的激情杀人。可是杀了人之后还泼了对方硫酸,这就不是正常冲突能解释的了。”

“警方经过调查之后认定凶手是其同班同学,但是在诉讼过程中,被辩护律师以‘不能确定死者是否为暴力伤害致死’以及‘参与斗殴人数众多、无法判定致命人’为缘由,最后只判了对方聚众斗殴罪。而其中一个参与斗殴的学生,承认了侮辱尸体的罪名。”任翊飞说道,“你猜,参与斗殴的人里面有谁?”

子阳挑眉看着他:“五年前还在上大学的,姓袁那家伙?”

任翊飞点了点头。

易子阳接着说道:“如果真的是他杀了人还破坏了尸体,那么这几年他不可能闲着。查一下他这几年的生活轨迹就知道了。”

易子阳打电话给任宸羽,告诉他这边的发现。任宸羽沉思了一下,让他们带着相关资料先回来。

一个干尸案,竟然牵涉了三个案子,绕了这么大圈子,凶手居然是三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的确让他们始料未及。

在公安局的内网输入了“袁赓霖”这个人名,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查出一些东西来。

这家伙的交际圈非常的乱,和他同一个大学的同学曾经在微博上的某个吐槽君那里匿名写道:

在我们学校里面的‘某富二代’是个bisexual,还是个纯1。家里是XX市的首富,所以在学校里面胡作非为。

这篇吐槽贴还列举了某同学亲眼所见的“厕所事件”,大意就是某富二代曾经在厕所里面强迫和同校一个男生发生性行为,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还拍下了照片,逼的同校男生跳楼自杀了。

虽然吐槽没有指名道姓这个人是谁,但是当时学校里面的学生都心里有数。

这篇吐槽贴出来没多久就被PO主删除,但是在校园网早就被疯狂转载议论过了,在学校里面不是什么秘密。

吐槽贴中提到的“某富二代”,大家纷纷猜测就是袁某。

而斗殴致死的死者,被证实就是这篇吐槽贴的原作者。

这样的阅历,不禁让身为警校教官的任宸羽瞠目结舌,频频摇头。

第二天上午,易子阳和任翊飞两个人从K市回来,下午的时候,任家兄弟也赶了回来。虽然四个人都多多少少面有倦色,可已经触碰到真相的边缘,还是让他们异常兴奋。

“两年前在四区,一个酒店小姐被发现死在酒店后巷,死因是窒息。虽然有证人说最后见她的时候是和袁某在一起,但是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也没有目击证人看到袁某杀人。最重要的是,当时警方遗失了案件的所有证据,证据不足,也就无法给袁某定罪。”

“还有十五个月以前,‘耀世传媒’的一个嫩模被发现死在家里的浴室,死亡原因是被人割断了颈动脉。现场的凶器是一片刮胡刀片,但是刀片上并没有袁某的指纹。而现场只发现了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没有找到多余线索,只知道她在那段时间是袁某的女朋友。最重要的是袁某有一堆证人证明他在案发时跟朋友喝酒。”

“九个月前,S市的一间废旧工厂发现了一具男尸,死亡原因是中毒。跟张钰童一样被凶手抹去了一切尸体证据,至今还未查明死者身份。这个倒是和袁某没关系,可手法很像。”

最后一个死者就是张钰童。

“假设这几起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第一起案子是袁某第一次杀人,谈不上什么杀人技巧,只是钻了法律的空子。第二起案子里面,凶手被人看到是最后接触死者的人。到了第二个案子,他开始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第三个案子,他已经学会如何泯灭证据。”

果然和他们猜测的一样,凶手的犯罪过程越来越严谨,犯案时间也越来越频繁。

“距离干尸被发现已经将近两个月,从凶手的犯案时间来看,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张钰童遇害的那段时间,据说袁某出国了。可是航空公司的记录上,虽然袁某的秘书的确买了去国外的飞机票,但是并没有他check in的记录,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上飞机。”

如果不算在废弃工厂发现的不明尸体,袁某已经和四个死者扯上了联系。。

纪蔚南看着几日来的调查报告,不禁感慨:“海涅说:生命不可能在谎言中开出灿烂的花。这家伙做了这么多事,终于还是栽了。”

易子阳看着任翊飞,笑着调侃:“同样是富二代,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任翊飞眨了眨眼,静止了半秒钟,然后才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了一声:“啊!”

任宸羽吓了一跳,问道:“你是怎么了?椅子上有钉?”

“不是……”任翊飞哭丧着脸,说道,“……我答应了律师,今天去办周家的遗产交接手续的……”

易子阳忍不住吐槽:“你们有钱人都这么视金钱为粪土么?”

任宸羽也是无语了,合上手中的文件,说道:“虽然这几起案子看起来都和袁某有关,可我们也不能凭空冤枉他。现在我们急需查证的就是这几起案件中的可疑点。”

说着,任宸羽在玻璃白板上写下了几个要点:

1.校园斗殴:是不是顶罪?

2.酒店小姐:重要证物是什么?怎么丢的?

3.嫩模被杀:不在场证明是否可靠?

4.工厂男尸:与袁某有没有关系?

写完这些,任宸羽放下笔,对其他人说道:“有没有作伪证,一查就知道了。你们这两天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虽说人命关天,不能随便给一个人下结论,可大家心知肚明,干尸案的凶手,八九不离十就是袁赓霖。

只是看着面前的五起凶案,件件都和他有关,又件件都被他撇的清清楚楚。真的有人可以只手遮天到这个地步吗?

之后的几天,按照众人商议出来的疑点,分别对之前的四起谋杀案的材料进行了复查。

纪蔚南:“校园斗殴的案子里,袁赓霖的同学陈某,当初承认是他给尸体泼了硫酸。后来法院以侮辱尸体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现在已经放了出来。我试图联络他,他却一直拒绝合作。但是被我查到在那段时间里面,死者的家属,和陈某的家属,账户上都多了一笔高达七位数的汇款。”

纪风飏:“嫩模被杀案,我去一一找了给袁赓霖做不在场证明的那些人,你们猜怎么着?”

任宸羽略一思索,说道:“他们不但清楚记得当天发生的事,还能巨细靡遗地说出其中的细节。”

纪风飏点了点头,微微笑道:“答对。”

纪蔚南嗤笑了一声:“一年半以前的事情能记得连细节都不差,这记性可真够好的。”

任翊飞抓了抓头发,说道:“工厂发现的那具不知名尸体,的确没有人认尸。那家工厂虽然不属于袁氏企业,但是曾经是袁氏企业的外委厂家,有些初级原材料曾经在那里加工。而那段时间也的确有几个工人辞职,我挨个查了一下,有一个姓吴的学徒,现在是失联状态。”

任宸羽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很好。”

任翊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子阳?”

“我查了酒店小姐被杀的那个案子,当时负责看管证物的那个警察,说起来你们还认识。”易子阳看着他说道,“他叫高旻。”

任宸羽的额头微微耸动了一下。

“你继续。”

“这件事你当初应该都听说过。证物丢失的那天晚上在夜市发生了持刀伤人案,参与人数超过10人,当时派出所的值班人员都出动了。可是等他们带着当事人回来的时候,存放证物的房间却起了火。这件事其实怪不到警方身上,可依旧罢免了好几个负责人,而负责看管证物的高旻,也因为失职被调离了一线。”

任宸羽喃喃道:“太巧了……”

“是啊,是很巧,当所有巧合都出现的时候,就是必然了。”纪蔚南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可是就算我们的推测都是对的,我们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袁赓霖杀人。”

纪风飏翻了个白眼:“那家伙精得很,要有证据早就进去了。”

纪蔚南略一思索,说道:“放蛇吧。”

易子阳下意识问道:“怎么放?放谁?”

“你们猜……”纪蔚南的眼睛在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袁赓霖对契丹族的图腾,会不会有反应?”

张钰童本身的故事太稀有,如果出现一个和张钰童有着相似经历的人,难保袁赓霖不会自乱阵脚。这就叫做贼心虚。

易子阳看着任宸羽,说道:“阿宸,把晓晗借给我们用一下呗!”

下一秒,众人就看到天塌下来也不改其脸色的任宸羽,石化了……

“反正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小晗去。”任宸羽把车停在大门口,“明明警队有那么多的女警。”

“大哥,袁赓霖是个很谨慎的人,一旦被他看出对方是警察,以后再抓他就很难了。”

“可你也该知道,小晗没有经过任何的训练,万一她遇到危险,怎么办?”任宸羽掏出钥匙开门,“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们不是会好好保护她吗?”任翊飞耐着性子劝他,“大哥,也许是从小你就习惯保护我们,总是不放心我们,可我们都长大了。”

任晓晗听到动静,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口,刚想给两个人一个惊喜,却看到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话头硬生生被截住了,转而问道:“大哥,小哥,发生什么事了?”

任宸羽语气生硬:“不关你事。”

“你提到我了,怎么可能不关我事?”

“总之你不用管。”

“大哥!我是大人了!”

“那我也是你哥!”

如此霸道蛮不讲理的行为,令任晓晗为之气结。

转到一边看他们家老二:“小哥!大哥又不讲理了!”

任翊飞抿了抿嘴唇,露出两个深深的酒坑:“大哥,我们不要当着小晗的面吵架好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任宸羽看了一眼一脸不服气的任晓晗,对任翊飞说道:“去书房。”

任晓晗要跟,被任宸羽一个眼神就挡在楼下。

任翊飞关上门,转身便看到任宸羽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任翊飞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大哥,从小到大,你都是优等生,是精英。我虽然比不得你,但也只是我自己性格上的原因……”

任宸羽打断他的话:“我从来不觉得你比我差,爸也没有这么想过。”

“……我知道。可是小晗她不一样,女孩子在体能方面比起男人始终逊色一筹。从小到大她都很努力,可是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天赋这种事。她做不了警察,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你还记得吗?她中学的时候作文拿到一等奖,演讲的时候就说,她最羡慕的就是两个哥哥,因为我们可以继承父亲的衣钵。做警察是她求而不得的梦想,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才能有一次的机会了。”

“难道就因为这个,就可以拿自己的人身安危开玩笑吗?”任宸羽反问,“阿飞,我不介意小晗做什么工作,哪怕她什么工作都没有,我都不介意。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妹妹,跟我一脉传承、流着一样血的亲妹妹。”

“可是显然的,她介意。大哥,小晗需要经历一些事情证明她即使跟父亲期望的不太一样,但是她不比我们两个任何一个差。”任翊飞拍拍他的肩膀,“而且,你会保护她的,整个特案组都会保护她的。大哥,我和小晗都很尊重你,所以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可是,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任翊飞打开门,果然看到任晓晗站在门外听墙角。

一把搂住任晓晗下楼:“走了,小哥带你出去散步。吃晚饭不运动会发胖的。”

“小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吃娃娃头的雪糕了!真的很幼稚!”

“会吗?我觉得很可爱啊!”

“明明就很幼稚……”

听着两个人渐渐消失的交流声,想着刚才任翊飞跟他说的话,任宸羽拿起电话。

如果这是你一定要经历的过程,那么大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第13节

“下面拍卖的物品是契丹族遗留下来的青龙图腾柱。青龙图腾柱,高16.5厘米、口径39.8厘米,起价……”

张钰童说过,青龙和白马是他们家乡的守护神。因为是冷门,所以拍的人并不多。

袁赓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在得知青龙图腾被拿出来公开拍卖的时候,突然就很想买下来。

但是从头到尾,都会有一个女生比他的出价更高,直到他觉得不值得这个价钱,被女生拍走。

拍卖会结束后,袁小少爷立刻拉住她。女生年纪并不大,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穿着嫩绿色的套装,半长发,十五度角的笑容,礼貌又疏离,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警惕和疑惑。

“小姐,我没有恶意。”袁赓霖递了张名片给她,“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但这座青龙图腾柱对我来说很重要,可否转让给我?”

女生看了一眼名片:“袁赓霖?”

袁小少爷点了点头。

“任晓晗。”女生说道,“你如果真对这座图腾柱感兴趣,刚才为什么不继续喊价?”

“这座图腾柱值什么价,你我心里都有数。再往上喊,不管我们谁拍到都吃了大亏,所以不如我们私下谈谈。”

任晓晗笑了笑:“袁少是个聪明人。若是别的东西,我转让给你也就算了,可这座青龙图腾柱我家大哥也说了,一定要带回去。”任晓晗又补充了一句:“不计任何代价。”

袁赓霖顿时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就有些拉下脸来。但想到这是张钰童家乡的东西,而且这位任小姐的模样他在社交圈里面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就忍住了。

“任小姐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改日我亲自登门造访。”

任晓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无可疑,写了串电话给他。

走到停车场上了车,任宸羽已经在车上等她。

“妹,怎么样?你没事吧?”

任晓晗的一张脸皱成苦瓜,于是顿时看到她家哥哥头顶燃烧的熊熊烈火。

“那混蛋欺负你了?我去废了他!”说完拉车门准备出去。

“高跟鞋穿的脚疼。”

任宸羽愣了几秒之后,一巴掌拍过去,任晓晗嗷呜一声叫出来。

“大哥!我这是头,不是水泥啊!”

三天后,袁赓霖果然打来电话,说要来拜访。

说起来,有些事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就安排好了的,特案组进行监视的地方是周家一处常年无人居住的别墅。周家的命案发生之后,活着的人唯有任翊飞一个,周家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全部由他自然继承。

不过任翊飞也没打算要这些遗产,打算清点完之后便全部进行拍卖,卖的钱扣税之后分别捐给不同的慈善组织。只是任翊飞没想到周家这么多年留下的东西太多,光古董字画就一大堆,一个个统计后再估价就繁琐的要死,就全部丢给了邵鸿锦,反正他是内行。

若真的说起财大气粗,任翊飞现在也是不遑多让。只要他想,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要想到这儿,任家三兄妹就觉得底气十足。

纵然是袁赓霖,在根据任晓晗给的地址来到周家别墅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想过任家一定是富贵之家,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家学渊源。

别墅对有钱人来说并不稀奇,但中式别墅往往都是独立院门、宅门的围合院落,构建了门厅、正厅、内厅及书房、花园等,讲究左右建筑对称,还要建山引水,这样算来,光是占地面积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中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更何况中式建筑独有的“院中有园,园中有院”的精妙布局,亭台楼榭、花香树影,环境和建筑和谐统一,地格方圆,地脉和文脉都极其讲究。

在来之前,袁赓霖非常小心谨慎,他找人调查了姓任这家人的来历,却被告知“来历不明”,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况,对于这家人不免多了些好奇和警惕。

进入大门,院子里的小路由地面砖铺成,茂密葱茏的竹子沿着小路错落有致地站成两排,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与流水相映,妙趣横生,正应了“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之意。五层别墅便坐落于眼前。

管家引袁赓霖进屋,极其客气与礼貌的请他在黄花梨沙发上坐下,佣人立刻奉上一壶龙井,一切看起来都训练有素,井井有条。

“袁少爷请稍等片刻,我去通知少爷一声。”

袁赓霖纵然好奇,却也没有乱瞄,但一眼就看到了楼梯旁边靠墙竖着的青龙图腾柱。

院落外,特案组早已部署好了一切监控设备,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他很警惕,却也难掩好奇。”简凝敲了敲屏幕上袁赓霖夹紧的双腿、挺直的背和四处打量的眼睛。“而且他在看到青龙图腾柱的时候,瞳孔有明显放大,并且停留时间很长。青龙图腾柱绝对是我们手头最重要的武器。”

纪风飏看着一楼处处弥漫着矜贵气息的客厅就牙疼,说道:“好不容易从博物馆申请来的,当然重要。”

纪蔚南扯着嘴角笑:“我早说过,要逼这家伙露出马脚,不一定要用美色。”

纪风飏开玩笑:“他一定想不到警察队伍里面有这么阔的富N代。”

得到纪蔚南一个狠狠的、巨大的白眼。

任宸羽在耳机里面依然纠结着:“这已经是我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简凝盯着屏幕,“阿飞下楼了。”

屏幕上,果然看到任翊飞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从楼上走下去,带着斯文又礼貌的笑容,酒窝闪闪。

袁赓霖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

简凝突然轻笑了一声:“居然有意外收获。”

这种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态度让任宸羽突然一阵头大。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宸,你弟弟挺可爱的。在此之前你发现他有吸引变态的特质了吗?”

于是,任宸羽石化粉末状飘散了。

先是晓晗,再是阿飞……他们姓任的是哪里惹到特案组这帮家伙了啊???

楼下,任翊飞丝毫没发觉楼上发生了什么,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继续演出。

“你好,袁少爷。”任翊飞伸出手,笑容温暖而治愈。“我是任翊飞,任晓晗的小哥。”

袁赓霖赶紧伸出手和他的握了一下,这才略显紧张的开口:“任先生你好。”

“呵呵,还没有人喊过我先生。”任翊飞请他坐下,“我们家当家的是大哥,他才是任先生。袁少既然是我妹的朋友,喊我一声小哥或者阿飞都可以。”

“那个……我跟任小姐不是……”

袁赓霖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而任翊飞一副知晓一切的样子,悠闲的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因害羞而言不由衷的孩子。

这种姿态让袁赓霖莫名觉得挫败。

“有强烈控制欲的是我大哥,我是很赞成我妹谈恋爱的,所以你不用怕。”

“其实我是来做交易的!”

“交易?”任翊飞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皱眉,“抱歉,我不是很明白……”

“是这样的。这个青龙图腾柱,我一个朋友很喜欢。我本来打算在拍卖会上拍走,却被任小姐抢了先……”

任翊飞打断他:“袁少的朋友有告诉过你,这个青龙图腾柱的来历吗?”

“他说青龙和白马是契丹族的神兽,世代守护契丹族。”

任翊飞站起来,走到图腾柱前,闭着眼睛伸手去抚摸上面的文理图案,温柔的似乎是在抚摸恋人。

袁赓霖突然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桌子上的茶猛灌了一口。

“袁少。”任翊飞开口,“若是别的东西,我可以和你交易。唯独这个,不行。”

“价钱可以商量。”

“多少钱都不卖!”任宸羽冷着一张脸从楼上下来,生硬地说道。

只要想到这家伙对他家弟弟那啥啥,他就恨不得把这家伙扔到下水道去喂老鼠,别指望他有好脸色。

任翊飞朝他笑:“大哥。”

任宸羽朝着他走过去,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妈的,这行为跟变态有什么区别啊?任宸羽在心里骂道。简凝这女人真的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才让他上演什么兄弟相“亲”的戏码的吗?

任翊飞也有些傻了。

当初说好的剧本里面没有这一幕啊?

而且他们家老大的脸色真的很臭啊……

他可不可以不要玩了啊?

搂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任宸羽翘起腿,整个儿都快挂到任翊飞身上了。

“袁少爷是吧?”任宸羽挑着眉看他,带着些许挑衅,“青龙图腾柱我们是不会卖的。如果你是小晗的朋友,我欢迎你经常来做客,但是如果是别有目的,我们任家不欢迎你。”

任翊飞觉得自己的笑容都快给冻成冰了。

他怎么记得原来的剧本里面欧尼sama不是这种又臭又硬的性格啊?

他还不至于老到记忆力退化吧?

欧尼酱真的不是精分吗?

而且都没有人觉得这么热的天两个差不多高的男人靠在一起很热吗?

“任先生,我……”

任宸羽无礼的打断他的话:“袁少,我们家是商人,商人讲究在商言商,这没错。但是青龙图腾柱是阿飞从小到大做梦都会出现的东西,所以不管你出什么样的价格我都不会卖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在门外响起,一辆岩浆红的阿斯顿马丁DBS呼啸着停在了门边,简凝从门口走进来,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了门口守候的管家。

看到袁赓霖之后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你们两个有客人?”

“是小晗的朋友。”任翊飞答道。“大姐,你不是跟朋友去登顶?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也不让我去接你。”

“我之前已经回来过一次了,不过你们不在家。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有什么好接的。”简凝一边回答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伸出手:“你好,我是任微澜。”

佣人送上了美容养颜的花茶。

袁赓霖伸出手:“我姓袁,袁赓霖。”

“袁少。”简凝算是给他打了招呼,喝了口茶,然后四下望瞭望,问道,“小晗呢?”

“还没放学。”

“哦。”简凝的实现扫视了一圈,停在青龙图腾柱上,“这是你们新买的?古董?看着有些奇怪,不像是咱们国家的东西。”

“是咱们国家的。”任宸羽答道,“契丹族的青龙图腾柱。”

“青龙图腾柱?”简凝把视线移到任翊飞的脸上,“阿飞,这就是你从小到大做梦梦到的那个?”

任翊飞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好。虽然我们早就拿你当一家人了,但是你要是能真的找回你缺失的童年也是件好事。”

“谢谢大姐。”

“说什么傻话呢?我可是你姐!”简凝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来:“你们陪袁少慢慢聊,我上去了。时差还没倒过来。”

走进屋问道:“大姐回来了啊……袁少?”

袁赓霖上下打量她一番:“看来这才是你,一个女学生。”

任晓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没办法,去拍卖行当然要打扮的成熟一点。你都不知道,那高跟鞋穿的我脚都疼了!还有那身套装,我是走也不会走,坐也不敢坐!”

一副天真烂漫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小晗。”任宸羽看她一眼,“既然你回来了,就招呼好你朋友。我跟阿飞还有事,出去一趟。”

任晓晗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哥,袁少是来谈青龙图腾柱的事的。”

“我们已经聊过了。”任宸羽说道,“我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袁少,青龙图腾柱我是不会卖的。今后不相熟的朋友,不要往家领。”

任晓晗“哦”了一声,委委屈屈的不敢多说话。

说完拉着任翊飞离开,绕了一圈又回到了监控车。

任翊飞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易子阳答道:“简单来说,就是那家伙看上你了,所以才临时改变了剧本。”

“我还是不太明白。”

“简博士说,姓袁的家伙有洁癖,还有OCD的倾向,所以他绝对不会跟别人用同一个东西。换句话说,你跟阿宸演出的这一出小暧昧,让他认定了你们两个是一对,所以他就会告诉自己,你不是他需要的。但是看得出来,他非常的渴望得到你,再加上你跟张钰童很像,都跟契丹族沾亲带故,所以他不自觉的会把你当成是张钰童的影子。这样两种矛盾的心理会在他心里面疯狂滋长,等到他无法控制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任翊飞点了点头,懂了。

“那为什么不让小晗就此消失?”任宸羽始终纠结着:“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两个碰面?”

纪蔚南解释道:“任家四个姐弟,大姐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阅历,而且见识广泛;任宸羽这个男人脾气很硬,丝毫不懂得转圜;任翊飞倒是平易近人,但是这个青龙图腾柱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最小的小妹,大学没毕业,性子很直有什么说什么,看起来毫无心机。若是你们要从这四个人口中套出来你们想要知道的情报,你们会找谁?”

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吧,他们会找任晓晗。

纪蔚南轻笑:“我就是要让任晓晗告诉他我们想要他知道的。”

果不其然,两个人聊了没两句,就聊到了青龙图腾柱。

“任小姐。”袁赓霖开口:“为什么你们家人这么看重这个青龙图腾柱?”

“其实我们家之前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只是听说我小哥从小到大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面老是出现这个柱子。就一根柱子,谁知道是什么啊!可是就在前一段时间,我小哥无意中看到了民俗风情展,才知道原来这是契丹族的图腾。”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未见过,却总是梦到?”袁赓霖笑了笑,“这倒有趣了。”

“实话告诉你……”任晓晗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小哥跟我们不是亲兄弟。他是被我爸妈领养的。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把他当我亲哥哥了。”

“居然是这样!”袁赓霖似乎很吃惊。“那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任晓晗摆摆手,说,“我小哥来我家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只是听说我爸妈刚开始没打算领养他的,只是无意中认识他,跟他聊了两句,结果发现小哥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爸妈突然就觉得心疼了,于是就把他带了回来。”

袁赓霖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这样的经历,跟童童是多么相似!

而且,他们两个有一样温暖的笑容……

一定是老天觉得他太思念童童了,所以才派任翊飞来代替他。

“袁少,你还好吧?”任晓晗赶紧喊来佣人。

“我没事……没事……”袁赓霖掩饰着尴尬:“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不知道下次是否还有机会拜访?”

任晓晗点了点头:“当然。”

袁赓霖走后,任晓晗对着茶几上花瓶中间的摄像头比了个“V”。

任宸羽无声的笑起来。

这丫头……

第14节

在第一次的拜访之后,袁赓霖又相继拜访了几次任家。在刻意的安排下,十次有八次都“很巧的”只有任翊飞一个人。

用简凝的话来说,就是要他“相思蚀骨”又“求之不得”。他多见任翊飞一面,就多一份挣扎,早晚把自己逼疯。

所以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啊……

私底下,袁赓霖约过任晓晗几次,表面上是想让任晓晗帮忙说服任家的两位哥哥把图腾柱转让,实际上则是旁敲侧击的了解任家的情况。

经过了解,任家一家人的生意并不在海港市,难怪在海港市的社交圈从没有见过他们。半年前因为企业战略调整,任家四兄妹搬来了海港市暂住。任家一直以来做的生意是企业的收购拆分整合重组,手里面不知道拆了多少家企业,也不知道拯救了多少家企业。

做这种生意很冒险,眼光一定要毒,一旦投错了公司就会让企业陷入危机。任晓晗特别得意地说过,她大哥是个中翘楚。

然而,任家也并非没有投错过。二十年前,任父就因为一次评估失误导致险些破产。也就是那一年,任家二老领养了任翊飞。中间经历了什么她不太清楚,但据二老所说,自从领养了任翊飞,企业居然奇迹般的存活下来,并且越做越大。加上任翊飞的身世成谜,二老就觉得任翊飞好像是他们家的幸运星一样,对他极好。

仿佛是印证了袁赓霖的猜测,任宸羽对任翊飞“特别的好,估计大哥将来对老婆都没有对小哥那么好。”

虽然是通篇的假话,不过有详有略才容易取信于人,事事都说的明白反而会令人怀疑了。

“袁少,青龙图腾柱你还是放弃吧!”任晓晗一边咬着冰淇淋一边说:“那是大哥送小哥的生日礼物,大哥肯定不会同意转手的。”

袁赓霖笑笑不说话。

他现在的兴趣早就不是青龙图腾柱了,只是他心里明白任翊飞和之前的几个人完全不一样。

任翊飞是富家少爷,家庭关系很和睦,性格温和,有自己的社交圈。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牵涉甚广,自己没那么容易脱身。

他还没那么蠢。

可也许正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对其他人仿佛失去了兴趣,出去玩也显得兴致缺缺,满脑子都是任翊飞的样子。

袁赓霖开始觉得烦躁,刚开始只是摔摔东西,然后开始骂公司里面无辜的员工,甚至因为一次打架闹事进了警局。

这一切都在特案组众人的掌握之中。

简凝一句“他快憋不住了”,昭示了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袁赓霖再次踏进任家大门的时候,只看到任晓晗一副担惊受怕、可怜兮兮的样子缩在客厅一角,大气也不敢出。

沙发上,任翊飞和任宸羽各占一角,各自沉默,却明显的让人感到两个人都在酝酿着什么。

看到他,任晓晗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袁少,你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改天再来吧!”

袁赓霖也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二哥。他要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

任晓晗的话音未落,任宸羽猛地把茶几上的东西扫落,发出巨大的声响。任晓晗还没见过任宸羽如此失控暴虐的一面,吓得差点哭出来。

“是我们家对你不好?还是我对你不好?”任宸羽质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

任翊飞倒是显得格外冷静:“我不觉得找回自己的父母有什么不对。”

“然后呢?”任宸羽冷冷的问道,“找到之后呢?回到你父母的怀抱?回到应该属于你的地方?”

任翊飞低声说道:“我没这么想过……”

“你就是这么想的!”任宸羽的声音突然提高:“阿飞!你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所以从小到大你每次说谎都不敢大声,一看就理不直气不壮!”

“是!我是这么想的!”任翊飞看着他:“虽然你们嘴里说着我们是一家人,但是我从来都没觉得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在乎爸妈把企业交给谁!可是你难道没有发现,爸妈从小连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吗?你们犯错的时候哪个没挨过骂?只有我!爸妈一直都对我很客气,好像我只是个尊贵的客人一样!而你,你有把我当你弟弟吗?这个家根本就不正常!”

“你!”

任宸羽抓住任翊飞的领子,死死的瞪着他。

任翊飞和他对视,丝毫不肯示弱。

任宸羽死死的握着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对上任翊飞的脸。

最终,任宸羽松手,大步流星的走掉。

“大哥!”任晓晗不放心,跟着跑出去,声音传进来:“你这种情况不适合开车啊!大哥!”

任翊飞倒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掩住眉眼,看着天花板痴痴地笑。

袁赓霖关切的走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呵!永远都是这样。”任翊飞的声音里难掩悲伤,“小妹永远是跟着大哥的。大哥走到哪里,她就在哪里,对我这个小哥,她根本就不在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来自哪儿?我为什么被人丢弃?我的父母过得好不好?我没有别的想法……为什么他就是不懂?”任翊飞自顾自说着:“我知道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做的决定没有人能忤逆,可我是他弟弟,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听我说?我做错了吗?”

“你没有做错。这不怪你。”

“你去过酒吧么?”任翊飞突然然问道。

袁赓霖愣了两秒,点了点头:“我经常去。”

“我从没去过。”任翊飞说。“他不喜欢。游戏厅、酒吧、KTV……我都没去过,他说里面太乱了。”

“那你都去哪儿?”

“书店,咖啡厅,高级健身会所。”

“走!”袁赓霖拉着他:“我带你去!游戏厅、酒吧、KTV……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任翊飞看着他:“可以吗?”

袁赓霖点点头:“当然!”

任翊飞犹豫了一下,站起来。

“好,我今天就要把所有他不让去的地方都去一遍!别以为他能控制我一辈子!”

看着两个人走出别墅,纪风飏挂着一抹坏笑,拿出手机发群发信息:“鱼儿冒泡了,可以撒网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袁赓霖并没有发现,在他们开车走了之后没多久,有另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离开。

“袁赓霖个混蛋!”任宸羽一边开口一边骂:“带阿飞出去是要干什么!”

任晓晗坐在旁边死死的拉住扶手:“大哥……你真的要专心开车啊……”

她还年轻,出车祸死的人很难看的……

而且她毫不怀疑,如果袁赓霖敢碰自家小哥一下,大哥一定会废了他的。

去了游戏厅,任翊飞一边拿着枪一阵扫射一边想,花别人的钱出来玩就是爽啊!

纪风飏拉着简凝在不远的地方投篮。

话说……今天花的钱可以报销的吧?

特案组的人一个下午几乎都寸步不离,一下午也风平浪静的,袁赓霖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而大家心里都明白,晚上才是最可怕的。

酒吧的名字叫梵行,近半年来在海港市突然冒出来然后迅速出名的Gay吧。

取自仓央嘉措的一首小诗,寓意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两全其美的,被老板用在这里总有种悲伤的味道。

袁赓霖对调酒师说道:“一杯Sex on the Beach,给这位先生来一杯Mojito.”

调酒师回过头:“一杯Mojito,一杯Sex on the Beach.稍等。”

“这家伙要干嘛啊!!!”任宸羽在外面车子里面坐立难安,一副随时都要冲出去的样子,纪风飏坐在旁边按着他,格外辛苦。

“好端端的点什么‘激情海岸’!一看就图谋不轨!”

“兄弟……冷静啊……”

任宸羽说的咬牙切齿:“我很冷静!”

纪风飏冒黑线。

你有一点儿冷静的地方吗?

别真让小阿姨说对了,任家大哥不只是妹控,还是弟控啊?

“阿宸。”易子阳一边调酒一边低声说道:“我会把酒换掉的,你不要在我耳边这么大声音,耳膜都要震错了。”

“子阳,你不要用错材料啊!不要把酒调进去啊!”

易子阳无奈的低声说道:“真是够了……”

再喊他真的会把酒混进去的啊!

把调好的酒递过去,任翊飞尝了一下,皱眉。

味道真奇怪……子阳哥到底都调了些什么东西进去啊?

易子阳倒是一脸无奈。

又不能真的调一杯鸡尾酒,还要颜色像,他也很难做的啊!这两个兄弟是要怎样啊!

“我去洗手间。”

任翊飞说了一声,离开。

袁赓霖四下看了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纸包,把一些白色粉末倒进了任翊飞的杯子里。

而这个时候,易子阳“恰巧”背对着他。

任翊飞回来后,袁赓霖端起杯子:“为你第一次翘家,碰一个。”

任翊飞不疑有他,拿起杯子跟他碰了碰:“今天的事也要谢谢你。”然后一饮而尽。

过了没多久,就看到任翊飞两颊泛红,不停地拉着衬衫领子。

袁赓霖虚伪的问道:“你还好吧?”

“不知道……总觉得很热。”

“大概是人太多了,空气不流通。”袁赓霖架着他:“我带你出去吹吹风,可能会好一点。”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我们是朋友嘛!”

袁赓霖驾着任翊飞上车,发动车子一路狂奔。

任宸羽和纪风飏跟在后面,纪风飏不敢让任宸羽开车,自己坐在驾驶座。

任宸羽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表情好像要杀人一样。

“纪风飏!你是乌龟啊?速度这么慢!”

“大哥……”纪风飏无奈,“……跟太近会被发现的……”

“我弟都被人下药了!你管会不会被发现!”

纪风飏在心里哀嚎,救命啊!!!!

易子阳也迅速换掉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易子阳抬头看她,问道,“你没事吧?”

对方似乎是一个女人,短发,身量纤细,容貌在酒吧摇晃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声音略微偏低,带着一丝慵懒,“你似乎有事要做,我没事。”

经她的提醒,易子阳才又意识到自己正在工作,虽然心中隐约觉得别扭,却没有多想,跑了出去。

女人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又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摄像头,轻启嘴唇,无声念出了两个字,嘴角两边隐约有猫弧浮现。

她念的两个字正是这家酒吧的名字。

曾虑多情毁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15节

袁赓霖倒也没把任翊飞带太远,只是开着车找了一家他看上去还行的四星酒店。

在前台登记之后,把人带进房间,任翊飞带着些许迷茫地看着他:“袁少,这是哪里?”

袁赓霖挂着一抹心想事成的笑意:“你喝醉了,需要休息。”

“不行……我要回去……”任翊飞故意说道,“回去晚了,他又要对我凶了。”

听在袁赓霖耳朵里更像是喃喃自语,顿时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你都跟他闹翻了,还想着他干什么?!”

“就是!他骂我!不理解我!我不要理他了!”任翊飞丝毫没有意识,说话颠三倒四:“……不,不行……我不回去,他会担心的……”

“他不会担心你的!”袁赓霖给他洗脑:“别忘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拿你当一家人!你在不在对他们都没有影响!”

任翊飞挣扎着要坐起来:“不……不行,我要回去……我要把话说清楚……”

“阿飞。”袁赓霖突然扑上去:“你跟我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任翊飞推搡着:“你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

敲门声响了起来,一个声音传进来:“客房服务。”

“没有人叫客房服务!送错了!”

外面安静了几秒钟,敲门声又响了起来:“1206的客房服务,没错。”

一声一声不急不慢的。

袁赓霖挫败的锤了一下床,没好气的拉开门:“都说了没叫客房服务!”

纪蔚南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不是一位姓吴的先生订的客房服务吗?”

“这里不姓吴!”袁赓霖要摔门,纪蔚南挡了一下:“可是前台说的就是这里。”

袁赓霖没时间跟他磨叽:“那你送进来吧!”

纪蔚南推着车进来,朝任翊飞挤眉弄眼。

“兄弟,你还挺得住吧?”

“赶紧搞定这家伙!不会真看着我失身吧!”

“那也得等这家伙有明确的伤害他人身体的举动啊!”

“早晚被你们害死……”

袁赓霖把小费塞给他:“送完了就赶紧走!”

纪蔚南拿着小费:“谢谢先生。”

出门的时候,很小心的用口香糖黏住了锁。

“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袁赓霖慢慢靠近他:“阿飞,你现在的样子真迷人。”

迷人你妹啊!任翊飞在心里骂道,老子是男人!你用错词了!

在他靠近的时候,任翊飞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但是因为被下了药,所以全身虚软。

“阿飞,不要拒绝我……”袁赓霖近乎迷恋的看着他:“……我会对你很好的……”

说完凑过去,任翊飞把脸凑到一边。

妈的,他要消毒!全身的!

“你放开我……”妈的!这么黏腻的声音绝对不是他的!不是!“……你要干什么……”

“阿飞,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不爱你!”任翊飞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把他推到一边:“袁少,我把你当朋友,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袁赓霖,他突然死死的抓住任翊飞,眼神里流露出狠毒:“那你爱谁?说!你到底爱谁!”

任翊飞挣扎着:“袁少……”

“我那么爱你!你怕我?”袁赓霖掐住他的脖子:“你跟张钰童一样,你也怕我?我那么爱你们!你们居然怕我!”

任翊飞憋的脸色发青:“张钰童……张钰童是谁啊!”

这帮混蛋,不会真的要看着他挂了才行动吧?

“张钰童?张钰童他是……”袁赓霖似乎突然失忆了,又突然想起来:“……对了!张钰童!他是我的爱人啊!我最爱的人就是他了!可是他害怕我!就因为我杀了那个在大学爆我料的同学,所以他就怕我了!难道他不知道,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吗?”

“袁少……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那天也是这样……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听……他冲我喊,说我是杀人凶手……我不是……我不要听他说!所以我拿枕头,蒙住他的头……我没想害死他的!我真的没想害死他的!”

隔壁房间,任宸羽早就按耐不住,要不是被纪风飏和阿光两个人死死压着,早就冲过去了。

刚想喊“行动”,就看到一个面貌极其艳丽、身形消瘦地像纸片一样一吹就跑的男人晃晃悠悠的晃了进去。

“你想对我可爱的学弟干什么啊?”男人啪地一声点燃口中的烟,过去拍了拍袁赓霖的肩膀,打趣道:“兄弟,戏演得太过了!走廊里面都听到你的喊声了!”

任翊飞斜眼这个漂亮的不象话的男人:“咳……你……你傻的啊……”

演戏?亏这家伙想得出来。

“不是演戏啊?”男人笑了起来,魅惑众生。“那就不好意思了。”

说着,伸出一条大长腿猛地一踹,便将袁赓霖踹翻在了地上。

“抓人。”

任宸羽话音刚落,一群人就涌了进去,把袁赓霖抓了起来。

任翊飞虽然被下药,但是还是一脚踹了上去:“妈的!你眼瞎了?老子哪点儿像同性恋!”

纪蔚南默默吐槽,明明是你刻意误导人家的好吗!

任宸羽看了一眼叼着烟的男子,只觉得右眼皮一直跳:“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成年男子大半夜在酒店出现,当然是在附近演出啊……”凌霄看了一眼任翊飞,嘴角一勾,吐出两个字:“……大哥。”

任宸羽强如泰山的神经,在这几日的连续刺激之下,终于崩了——

“谁是你大哥!!!”

“你们都是我大哥!别聊天了……”任翊飞要哭了,“送我去洗胃啊!”

和许许多多的父母一样,在独生子女的政策下结婚生子的袁家二老,对待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对于儿子的要求有求必应,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了。

而袁家,自发迹以来延续着家族企业的一切利弊,权利是一直都在自己人手上,却也因此闭门造车,表面风光,内在早已陈旧腐朽了。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这句话用来形容袁家再贴切不过。

不过,袁家的小少爷显然没有这种危机意识。

打小他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而别人忌惮袁家在海港市的影响力,见到他也总是笑脸相迎,什么好听说什么,巴结都来不急了。

“袁赓霖,”任翊飞隔着一张桌子把手里的照片扔到他面前,冷静地看着他,问道,“看看这些照片,里面的死者你认不认识。”

袁赓霖没有去看那些照片,而是用毒蛇一般的双眼盯着任翊飞,说了句:“你是警察。”

任翊飞没有回答他,兀自说道:“五年前,海港市综合大学,一名赵姓学生跳楼自杀。他自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但是时隔不久,有另一名姓李的学生将他自杀的原因以爆料的方式发到了网上,并将矛头指向了你。爆料贴发出去一个星期之后,李姓学生便在校园斗殴中死了,尸体还被人泼了硫酸。案件审理的时候,一名姓陈的学生承认硫酸是他泼的。后来,姓李和姓陈的家里都收到了一笔不小的款项,而转账人,就是你们家。你能告诉我你们家为什么要给他们两个汇款吗?”

被一个不知死活的穷小子捅出自己的事,自小便拥有的优越感被人挑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袁家小少爷,对于这件事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善罢甘休了。只是没想到对方那么不经打,就那么挂了。

虽然性格中有恶劣的一面,可人无完人,谁也不是完全善良的。只是对于当时还是大学生的他来说“杀人”这个事实还是让他怕了。

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警察找上门,说得好听是请他“协助调查”,可他心里明白,警察怀疑他!他怎么可能不怕?

当时,袁夫人抱着他说,儿子,你放心,别说你没做过,就算你真的做了,妈也能保证你没事!咱们袁家在海港市那就是天!

袁夫人说他没事,他就真的无罪释放了。

“我不知道。”袁赓霖矢口否认,“那是我爸妈生意上的事,我从不过问。”

“那好,这件不知道,那两年前呢?”任翊飞又问,“两年前,四区一家高级会所的后巷,一名中国籍女子郑某,被人勒死了之后抛尸。有人证明,她死之前最后一个接触的人就是你。”

后来的几年,他很乖,不打架不闹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直到这件事在心里逐渐淡去。

他重新和之前的狐朋狗友联系了起来,打打球健健身泡泡吧,遇到顺眼的对象来一场419。他觉得这才是他该有的生活,多精彩!过去的几年这么担惊受怕真是太可笑了!就像他妈说的,就算他杀了人,那又怎样?这个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在高级会所遇到的那个女人——他现在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说好听点儿喊她一声“公主”,说白了就是个陪酒女!只要职业上挂着一个“陪”字的都一个德行,跟他装什么三贞九烈?还敢泼他酒让他在一群兄弟面前颜面尽失,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拿领带勒死她之后,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第一个男孩死时的样子。他很害怕,也很慌。他打电话给律师,说他杀了人,律师告诉他不要慌,要他把领带烧了,没有了证物警方就无法起诉他。

就这样,他逃过了两起命案。

他似乎突然明白了那句:“只要法律没有判你有罪,你就无罪。”他有的是钱,请得起最好的律师团。

袁赓霖嗤笑了一声:“我是带她出去,可出去之后她突然说不愿意,简直扫兴,我一生气就走了。也许她又找了别的男人,我哪知道。”

“这么说,郑某被杀,你也毫不知情?”

“我不知道。”

“那好。我们来看下一个案子。”任翊飞耐心十足,说道,“15个月前,杨姓嫩模被发现死在家里的浴室,死亡原因是被人割断了颈动脉。现场的凶器是一片刮胡刀片。当时可是连媒体都抓到你夜宿香闺,这个你总不会也不知道吧?”

“我的确认识她,可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的。”

要说起来那个小模特真不错,模样长得乖巧可爱,又听话又粘人,最重要的是玩得开。他本来觉得把她当成宠物养着也不错,如果不是发现她的宠物还有另一个主人的话。

他有洁癖,虽然也玩419,但是从不勾搭MB或者妓女。当初就是觉得这个女孩儿长的干干净净的,谁想到这么贱!

这次他学聪明了,找了一群朋友做他的不在场证明,轻松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那张钰童呢?”任翊飞略过工厂谋杀案,直接跳到了张钰童,“你自己说过的话,你不会不记得吧?”

说着,把酒店录音播放给袁赓霖,里面袁赓霖亲口承认他杀人。

果然看到袁赓霖变了脸色。

简凝在外面看着,说道,“如果说他对谁的死还怀有内疚之心的话,那就是张钰童了。”

张钰童,确定关系之前他们只见过几次面,长的不错,话不多,和团长闲聊中得知小时候还有语言障碍。他看过他的演出,那个柔韧度还真是……借酒装疯亲过他,虽然看得出他的讨厌,还是劝自己酒喝多了伤身,单纯的可爱。

别人都以为张钰童是逃走的,而事实上只是他和团长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他怕被人发现张钰童还在K市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送他去了海港市另一处袁家的产业。

张钰童的死是个意外。他从没想过这一切会发生。

起先,张钰童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新玩具,他见得多了,玩得多了,也就有了很多都市人都有的倦怠感,动心动情很容易,可来得快去得也快。

张钰童是个例外。他好像不属于这个纷繁浮夸的大都市,任何物质的东西都吸引不了他。送他东西只要不是太贵,他总是礼貌的收下,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开心快乐。带他去见朋友,给他酒他也会喝,可如果不注意他,他就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仿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显得和任何灯红酒绿的地方都格格不入,这样一个不解风情又枯燥乏味的孩子,没人觉得他会留在袁小少爷身边多久,可在三个月后某个朋友提出“交换”的时候——他们之间经常会交换对方玩腻了的Sex Partner,虽然袁小少爷从不参加,但是也不会吝啬——得到袁小少爷一阵狂揍。

回去后袁小少爷拽拽的说,张钰童我喜欢你。

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提起过的家乡他从未听说过,一个身世成谜的男孩,却有着温和的笑意,暖暖的沁人心扉。

张钰童当时摸摸他的头,微笑着说,我也喜欢你啊!

即使两个人口中的喜欢其实完全不同,可袁小少爷依旧开心不已。

本来到这里都还看不出任何暴力血腥的预兆,可袁小少爷毕竟是袁家的独子,平日里怎么玩都行,可不能认真。

在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之后,袁小少爷连夜坐飞机回到海港市,本以为可以看到张钰童温暖的笑脸,却没想到推开门却看到张钰童正在看一个录像,画面上是一家废弃的工厂,一个男人正在向另一个男人的尸体泼硫酸。

尸体的主人袁小少爷认得。他们家跟S市的一个外委工厂有合作,死的这个人就是工厂里面的学徒。

他不仅仅是学徒,还是当年校园斗殴案的死者的弟弟。

“晚上的时候,有人寄来的。”

张钰童说着,他从张钰童的脸上看到恐惧,他想解释,可是张钰童很害怕,他想跑,可是他不能让他离开,所以两个人起了争执……

我爱你,你不要怕我。

我如此爱你,你居然想离开我?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不会。

……

任翊飞站起来,抿着嘴想了想,对袁赓霖说道:“你信不信,双胞胎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

袁赓霖看着他,一脸地疑惑。

如果死的不是双胞胎,他们大概不会查到袁赓霖身上。

谁知道不是当年死去的那个孩子,冥冥之中在守护着另一个呢?

走出审讯室,任翊飞冲着在外面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任宸羽摇了摇头:“就是你们看到的,他只承认杀了张钰童和工厂的学徒。”

任宸羽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剩下的事,我们会继续调查的。”

也许正义会迟到很久,但他们绝不会停下追寻的脚步。

——《图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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