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727500000005

第5章 深藏不露

第1节

那个少年又一次和别的孩子起了冲突。

他来到这里已经半年,却似乎依然和这里格格不入。

孤儿院的阿妈又在骂他了。

没办法,自从他来了之后,孤儿院就很久没有太平过了。对于这个不服管教的孩子,孤儿院里面没有人喜欢他。

他很孤僻,总也不说话,却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所以总是独来独往,没有小孩子愿意跟他玩。

所以,连带的,孤儿院的阿妈也不喜欢他。

易子阳躲在孤儿院陈旧的宿舍楼门后,露出一个头悄悄地看着外面。

盛夏的中午,阳光炽烈而毒辣。少年站在树下面,虽然汗流浃背,却紧绷着一张脸不认错不服输。

阿勋躲在他的后面,拉了拉他的袖子,张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子阳,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阿勋小他几岁,不知道为什么,孤儿院那么多孩子,偏偏就喜欢黏着他。

易子阳摸了摸他的头,小声对他说道:“阿勋,你先去吧。”

“不!阿勋要和子阳一起吃。”阿勋小小的年龄却格外的固执,“子阳不吃,阿勋也不吃!”

易子阳看着这张小小的却格外坚定的脸,最终败下阵来。

“好吧,我们去吃饭吧!”

……

外面下着大雨,电闪雷鸣,阿勋躺在他的床上,钻进他的被窝,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哭着说道:“子阳,怕!”

易子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阿勋乖,我在,不怕!”

嘴里说着,可是思绪却早已飘到宿舍楼外面。

那个少年又被罚站了,已经在外面站了一天。

孤儿院的阿妈好像已经把他忘了,没有人去让他回来。而他也就固执的站在那里。

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又淋了雨,会感冒的吧?

易子阳突然跳下床,阿勋在床上喊道:“子阳,你去哪儿?”

从柜子里拿出伞,易子阳头也不回地说道:“我马上回来。”然后就跑了出去。

外面的风刮得很大,有好几次险些把雨伞打落,子阳虽然打着伞,却依然被雨水打的全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看起来非常狼狈。

他跑到少年面前,说道:“下这么大的雨,你快回去吧!”

少年漆黑的眸子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光移走了。

并没有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到,子阳又一次开口:“你这么淋雨会生病的!”

少年倔强地开口:“不关你事。”

“是不关我事,可是,生病了你会很难过。”子阳认真的跟他讲着道理:“生病了嗓子会不舒服,头也很疼,还会流鼻涕,还会冷。”

少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那也不关你事。”

反正就算他淋雨也好,生病也好,他都是一个人。

既然没人愿意理他,何必现在假惺惺的?

“不行!你必须得回去!”子阳说着,伸手去拽他。

“你很烦!”

少年大手一挥,子阳猝不及防,整个人居然被推到地上,伞也掉了,洁白的上衣上全是泥。

少年冰冷的脸上出现一丝松动的裂痕,但是很快就被他隐藏起来。

是他自找的,不是么?

他才不会内疚和担心!才不会!

如果他能哭着跑开,然后再向孤儿院的那些老女人告状的话,那就更好了!

反正大家都会这么做的!

然而,子阳只是从地上站起来,有些头疼的看着身上的泥,可能在烦恼着怎么向孤儿院的阿妈交代,然后抬起头看着他。

少年不示弱地瞪回去。

子阳突然咧着嘴笑了笑,说道:“你推了我,还害我把衣服弄脏了,所以为了向我道歉,你要听我的!回去睡觉!”

这是什么逻辑?!

而且他不觉得他有什么应该道歉的!

少年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当子阳再次伸手来拉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推开他……

……

易子阳托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高考填报志愿表,有些不确定。

如果他的估分差别不大的话,进一个好的大学并不难,以后找工作也会容易一些吧……只是好的专业学费都很贵,他如果拿不了奖学金怎么办?

普通大学的学费倒是不高,他靠奖学金可以负责学费,再打一份工就可以供自己的日常开销了,省一些还有结余。可是从长远角度来说,在这个满大街都是大学生托关系找后门的年代,他这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找工作要头疼了。

回过神,旁边的男人已经低着头在填表。

脸上的五官已经褪去了青涩,棱角分明的仿佛带着天生的侵略感,眉眼凌厉,双唇紧抿着不发一言,看着酷酷的。那时候的他还很白,身体的肌肉也还没有练出来,虽然长手长脚的,却不显丝毫的压迫感和攻击性。

易子阳凑过去,看到表格的志愿栏第一行赫然填写的是海港市刑事警察学院。

“你要报警校?!”

他的估分也不低,和自己不相上下,报警校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男子点点头:“我打听过了,警校每月有补助,而且如果成绩好了可以直接保荐到警队里面,那就是铁饭碗。我不想再靠别人。”

“这倒也是……”子阳歪着头想了想,嘴唇轻抿,一边脸颊便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来:“……那我也报警校好了!”

男子这才抬起头看他,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你没必要……”

“我也不想靠别人啊!”易子阳一边填写一边说道:“你这个性格在警校找不到朋友的!没有我你肯定又是那副好像自闭儿一样的死样子了!”

对方看着他,末了轻声叹了一口气:“我会害死你的……”

“你信这些?”子阳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我们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年轻人,要牢记党的教育,一切封建迷信在科学面前都是纸老虎。”

对方憋不住一张酷脸,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大白牙。

易子阳咬着笔头看着他,心想,真傻。

……

警校的生活,枯燥、乏味,清苦。

刚开始的时候,易子阳对警校的一系列体能训练叫苦不迭,毕竟他和那个人可不一样,从小到大连叛逆期都不曾有过,刚入学的时候还曾经因为外形被教官戏称白斩鸡。

他拿着跌打酒散瘀药,一边给子阳按摩一边念叨着:“就说了让你去读大学,你偏要来这里吃苦。我在警校也花不了什么钱,完全可以供你读好一些的专业的。”

“我上警校也不全是为了你。你说我们两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且不说生活过的好不好,最起码我们都长大成人了。我也想早点儿赚钱,可以补贴给孤儿院。”子阳吸着冷气说道,“放心吧,我只是还没有适应警校的生活,并不是撑不下去。你信不信我的毕业成绩一定不会输给你?”

他无比肯定的点头:“我信。你从来都没有输给任何人的。”

大概因为都是孤儿,所以他们从小就相信,当别人走到无路可走最起码还有父母可以依靠的时候,他们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们必须是最好的。

……

激流勇进、云霄飞车、惊涛骇浪、天旋地转、碰碰船、碰碰车、旋转木马……

这些让无数儿童目眩神迷的娱乐设施,他们居然是到了二十多岁才第一次体验。

两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一起来游乐场本来就很奇怪,而这两个男人还玩的好像孩子一样开心就更加让人忍不住驻足。

坐在摩天轮上,从高处俯瞰着四周的景色,镭射灯光芒万丈,游乐园里面梦幻的城堡沐浴在炫目的灯光之下,好像一个美轮美奂的童话王国。

也许是玩了一天太累了,两个人坐在太空舱里面,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摩天轮下的景色。

摩天轮缓缓的转动,最后回到地面上。

而闭园的时间也到了。

两个人结伴走出游乐园,门口还有小贩趁着闭园的最后一点时间努力地向游客推销着自己手中的商品。

路边有人卖棉花糖,白糖在棉花糖机里面制出糖丝,再用糯米棒将棉花丝缠绕起来,最后缠出来的棉花糖蓬松柔软,入口即化。

两个人只吃过一次,还是小时候在孤儿院过春节,院长给了每个人五毛钱让他们买糖果吃,他们就买了棉花糖。

时隔这么久再次看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我想吃。”

易子阳笑了笑:“我去买。”

走到卖棉花糖的小贩面前,问道:“棉花糖多少钱一个?”

小贩是个老年人,张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两块一个。”

“我要两个。”

“好好。你要什么颜色的?”

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都是白色的,雪白雪白的好像云朵一样,现在凭空多了很多颜色,却再也不是以前的感觉了。

“白的。”

“好好。”

小贩在棉花糖机里面放进白糖,子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

而身后,本该在原地等待的人,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钻进一辆黑色的轿车。

司机在倒车镜里面看着后座一脸快要哭出来的他,小声问道:“少爷……”

“去机场。”他冷冷的开口,“招子给我放对地方,再乱瞄我就挖了它下酒。”

“是是!”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小司机一轰油门,车子飞速的冲出去。

卖棉花糖的老人家把棉花糖从机器里面拿出来,准备递给子阳,抬头却吃了一惊。

“哎哎……小伙子,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

易子阳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外面,深秋的太阳刚刚冒出了头。

第2节

据说那是M国12年来的第一场雪。

一个年约3岁、肉乎乎的小女孩儿身上穿着复古式样的厚棉衣,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虎头鞋,看起来威风堂堂又不失娇俏。

温婉的少妇蹲在不远处,带着微笑冲着她拍拍手,说道:“鱼鱼,快过来,妈妈在这里!”

衣着笨重的叶梓妤摇摇晃晃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本来就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地面雪厚难行,她走的歪歪扭扭。周围同龄的孩子都在哈哈大笑,其中又以一个顾景霈笑得最大声。

突然,叶梓妤摔倒了,整个人趴在地上。

少妇想去拉他,但是被一个威严的老人拉住了:“让她自己站起来。”

顾景霈一边蹦一边指着她:“叶梓妤是个大胖子!连路都不会走!叶梓妤是个大笨蛋!”

他身侧的小女孩儿拉了拉他的袖子,稚嫩的音调怯生生的:“哥哥……不要笑话鱼鱼……”

顾景霈是顾家的长孙,自小是被宠大,按年龄又是同辈人之中最大的,便一直以老大自居。现在被自己的亲妹妹驳了面子,自然不开心,手一挥把她推到了一边。

顾沐玟的手蹭到了石子上,蹭掉了好大的一层皮,当场就哭了起来。

顾景霈丝毫也没觉得愧疚,反而以为把对方弄哭了是自己的本事,得意洋洋地站在一边。

叶梓妤先是有些傻傻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两只手看了看,上面有些脏脏的,又看了一眼顾景霈,正巧看到顾沐玟被顾景霈推倒在地。

叶梓妤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太顺利,又屁股着地摔了一跤,之后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的朝着顾景霈走了过去,然后猛地跳了起来,抱着顾景霈的脖子,张嘴就朝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顾景霈发出嗷嗷的叫声,手脚并用的想把叶梓妤从身上推下去,但是结冰的路面滑溜溜的,最后连他自己都摔倒了。叶梓妤趴在他身上,还是死死地抱着他,咬着他。

各家的长辈先是愣了半刻,这才纷纷过来拉开两个孩子,可叶梓妤说什么也不放手,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

“叶梓妤你是小狗!”顾景霈一边推她一边骂道:“咬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起来咱俩打一架!”

叶梓妤不听他的,只知道他骂自己是大胖子,是大笨蛋,还欺负妹妹,要咬死他!

叶梓妤是个有野性的孩子,从这一刻开始,叶启饶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个孙女的不简单。

那种从骨血里透出来的野性,和一旦盯上对手就绝不轻易放弃的执着,难道不正是叶家接班人应该具有的吗?

叶梓妤是个孩子,所以大人也不敢特别大力的拉扯,一时间居然僵持了起来,顾景霈已经从刚开始的嚣张变得快要哭了。

就在这时候,顾家的二少爷,顾景灏,背着书包从一旁走过。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大人都惊讶地发现,刚才还死不松口的叶梓妤,突然松口了!

她以极快的速度从顾景霈身上下来,然后朝着顾景灏歪歪扭扭地跑了过去,咧着嘴笑道:“阿灏,抱抱!”

顾景灏比叶梓妤大三岁,刚上小学,平日很少跟同龄人一起玩,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看看书、练练字,安静地不像是个小孩子。

但是叶梓妤偏偏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听他的。

“阿灏!你来的正好!”顾景霈捂着脖子喊道:“叶梓妤她敢咬我!你快替我教训他!”

顾景灏低着头问她:“梓妤,你为什么咬人?”

叶梓妤也不示弱,喊道:“他骂我大胖子!还骂我大笨蛋!他还把玟玟推倒了!”

顾景灏看了一眼在一旁眼泪还没擦干的顾沐玟,这才拍了拍叶梓妤的头,说道:“那你牙痛不痛?”

“痛……”叶梓妤先是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才提高音量说道:“……但是能咬的他更痛!”

“那下一次不要咬人了。”顾景灏说道:“你要让对方痛,不要让自己痛,知道吗?”

叶梓妤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顾景灏牵着叶梓妤的手,走到顾景霈的身边,仰着头看着他,说道:“大哥,你不可以欺负妹妹,也不可以欺负女孩子。”

顾景霈有点儿怕小疯子一样的叶梓妤,却又不甘示弱,抬起下巴哼道:“我是老大!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不着!”

叶梓妤扬了扬小拳头,恐吓他:“你等着!我早晚会揍你的!”

孩子气的言语,让周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

急促地手机铃声,将叶梓妤从这个久远的梦中唤醒。她睁开眼,眼中出现一瞬间的茫然,但稍纵即逝,瞬间便恢复了清醒。

“喂。”

“大小姐,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电话里,一个沉稳、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凤来仪’出事了。”

这条街有一个非常古典而又旖旎的名字,叫“十里红妆”。

以一扇五彩雕花、飞檐翘角的的古朴牌坊为起点,绵延数里的路程两边,到处是霓虹闪烁,灯火辉煌。

这里的白天一片荒芜的沉静,到了夜晚则是珠光宝气,纸醉金迷。走在路中间会有不少酥胸半抹的女人主动的靠过来,耳边是娇笑连连,怀中则抱着暖玉温香。

这里不止有温柔优雅的高级公关,也有只为了糊口的低级妓女。不管你是有钱有势,亦或者穷困潦倒,都能找到你要的。

“十里红妆”,一个只要听到名字就会遐想无边的地方。

一辆黑色的林肯加长自路中央呼啸而过,所到之处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会突然的安静下来,露出敬畏的表情,在车子行驶过之后恢复它的热闹与吵杂。

林肯加长在一扇古色古香的建筑前停下。

建筑高四层,左右对称,斗拱硕大,屋檐高挑,鎏金琉璃瓦,远远看上去辉煌又壮观。

乌金的牌匾上用行云流水的行书写着三个古汉字——“凤来仪”,直豪迈疏阔,亘古苍茫。

门口的接待在林肯加长车刚刚露出黑色的影子的时候就恭顺的弯下腰,一直到车子后门打开。

先露出黑色的西装裤,然后是白衬衫,烟灰色的格子马甲,黑色的长风衣。

短发的俏丽女子从车子上走下来,每一步都异常坚定的踩上台阶,接待适时地替她推开大门。

门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他穿着白色衬衫,灰色马甲和西装外套,看起来异常沉稳,眼神里更是透着一丝阴沉,然而垂下的刘海和天生就微微上扬的嘴角又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风衣,另一只手把手中的黑色文件夹递过去:“大小姐,这是资料。”

资料的第一页是一张个人简介,在右上角贴了一张一寸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并不见得有多么好看,但是却让人觉得清纯。

他是叶梓妤的助理,名叫陆允皓,父母双亡。叶家资助他上的学,硕士生毕业之后便顺理成章的做了叶梓妤的助理。

陆允晖跟在她后面说道:“她叫谭紫妍,父母是偷渡来的,之后便生下了她,没多久就遇到劳动事故,父母双亡。之后她就一直靠乞讨生活,两年前的冬天染上了恶疾,差点儿死在门口。阿娟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帮她治病。之前一直都很听话,今天秦二少点名要她,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反抗,捅了秦二少一刀,而且还自己抹了脖子。”

叶梓妤没有发表看法,只是问道:“姓秦的那个二世祖死了么?”

“那一刀并不深,医生已经做过急救,没有危险。但是秦二少不肯就此罢休,硬要她赔命。”

“好不容易能够就此机会借题发挥,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女子冷笑了一声:“不过这个丫头砍了人,赔命也是应该的。查过她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吗?”

“查过了。”陆允晖陈述道:“顾少包了她半年,这半年她都在伺候顾少。只不过三天前已经到期了。目前看来,没什么可疑。”

“顾少?”叶梓妤的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大少还是二少?”

陆允晖的唇边微微浮现出一个笑意:“大小姐,您知道的。”

顾言信虽然有两个孙子,可大孙子顾景霈在10岁那年生了场大病,烧坏了脑子,从那之后智力便一直停留在了学童时期,早已被人遗忘。顾家也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接班人一样,从不以大少来称呼他。

叶梓妤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消瘦的略带神经质的脸,挂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笑的人畜无害。

可是,她对他的评价只有八个字,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只要是和顾二沾边儿的,就都有问题。”

“大小姐,真的不用通知大少爷么?”

“老大最近生理期紊乱,心浮气躁的忙着杀人泄愤,这种芝麻小事找他的话他会因为太无聊而一刀把姓秦那个混蛋砍了。我可不想一向表面太平的中国城突然有两伙人马拿着枪火拼。”

说着两人来到四楼,叶梓妤推开其中一扇虚掩着的大门进去。

超过百坪的房子里七七八八的站了几个保全人员,然后就是床上捂着肚子只穿了一条内裤的秦少,一旁的医生以及角落里面瑟瑟发抖哭的梨花带泪的女孩。

Shit!这个场面可真够难看的!

看到她来了,秦庆林立刻开口打算先声夺人:“叶梓妤这件事你得……”

还没等他多说两个字,一声响亮的巴掌就回荡在房间里。

只见叶梓妤自顾自地走到谭紫妍面前,扬手重重的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的极狠,谭紫妍的整个脸立刻肿了起来。

叶梓妤微微弯下腰,手指捏着她的后颈,将她提起来,语调平静却仿佛酝酿着更加凶狠的情绪。

“进了‘凤来仪’,你还以为你是干干净净的大姑娘么?你就是个婊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装什么贞洁烈女!”

这一巴掌无疑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秦庆林欲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女孩低声的抽泣起来。

“你还有脸哭了?”叶梓妤不带感情的声音透露出死死冷意:“从你被救的那天起,你的命就是我们叶家的。拿着我的好处得罪我的客人,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女孩依旧低声抽泣着不说话。

“不就是给男人睡了么?别说你不是个清白大姑娘,你就算是清清白白的,走出去值多少钱?现在捅了我的客人一刀就想抹脖子一了百了,未免打错了如意算盘。我们叶家开了门做生意,不是慈善机构。”

说话说得如此不留情面,却好像终于唤回了谭紫妍的神智,她瘫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说完,把她扔给陆允晖:“阿晖,把她带出去扔了。没用的东西,我是不会留着的。”

“是,大小姐。”

处理完了这一切,叶梓妤才走到床尾,手下人眼疾手快的搬了个人沙发放在地上。

在沙发上坐下,交叠着双腿,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秦少,另一只手放在腿上随性的敲着。

“谷医生,秦二少的伤怎么样了?”

“大小姐,只是皮肉伤。”

叶姓女子点了点头,开口:“二少,我猜您也不想传出去让别人知道,堂堂秦家少爷被一个妓女给捅了刀子吧。”

“当然。”秦庆林在心里盘算着这次大概可以从对面的女人身上拿到多少好处,嘴里面说着:“叶梓妤,你说这件事怎么解决?”

这次和叶家合作的项目,他们的抽成大概能从5%提到8%了。

想到这儿,秦庆林就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通过这件事,爷爷总不会骂他了吧!

“哎!”叶梓妤叹了一口气,开口:“虽然我有叶家一半的管理权,可你也知道,叶家的家业从古至今都是传男不传女,叶家的真正大权还是掌握在我大哥手上的。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喊我一声‘大小姐’,真要有什么重大决定了,我一点儿也做不了主。说难听点儿,我就是我大哥的跟班,给他做牛做马的。所以生意上的事儿,我实在给不了您什么保证。”

秦庆林冷笑了一声,叶梓妤这是想大事化小。

“叶梓妤,我们可是从小就认识的。你想让我就这么算了,未免太不把我和秦家放在眼里了。”

“二少这话可是严重了,我怎么会为了一个妓女,驳了二少的面子呢?既然坏了二少的性致,我看这样吧!我凤来仪的姑娘随便您挑,别说她是顾少的人,就算是我大哥的女人,我也给你弄过来,你看怎么样?”

秦庆林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她被顾景灏包了?”

叶梓妤点了点头。

妈的,没想到玩来玩去,玩了他姓顾的女人。

虽说他跟姓顾的向来不对盘,但是他们家老太爷勒令不准起冲突。

真闹大了恐怕被老太爷拿龙头拐杖敲死了!

可是要这么就算了,还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叶梓妤微微眯起了眼,笑道:“难道二少是看不上我们凤来仪的姑娘么?那……不然我陪你一晚上,你看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之后,秦庆林的表情好像吞了苍蝇一样。

“叶梓妤……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开什么玩笑!虽说这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权没势的,但是放眼整个华人地区,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这女人真要发起疯,绝对会把得罪她的人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可难办了。”叶梓妤一副头痛的样子:“我一没权二没势,这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既然你都不满意,不如这样,我先送你回去养伤,如果你有什么别的需要,我随时恭候。”

说完,叶梓妤站起来,对一旁的保全人员说道:“都愣着干什么?难道真想秦二少留在这种晦气的地方过夜吗?”

出了凤来仪,叶梓妤吐出一口气。

“小姐,谭紫妍怎么办?”

“谁的人谁解决。”叶梓妤没好气地说道,“丢到顾家门口,让顾景灏看着办!”

第3节

出了十里红妆,正对着就是一条漆黑肮脏、泛着腐朽味道的巷子。

从巷口到巷尾大概有一公里那么长。巷子里兴许是有人卖鱼,飘散着一股难闻的鱼腥味;也兴许是有人卖肉,飘散着一股腐肉的味道。

这里住的大部分人都是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底层的体力劳动者,如果是白天从这里路过,经常能看到穿着背心短裤,赤脚穿着拖鞋的粗鄙男人们,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各种难闻的体味。

只不过过了午夜,这里就变得静谧无声。不是什么夜深了便休眠的生物性使然,而是这里几乎每天都会有流血事件发生,居民家家户户到了夜晚便家门紧闭,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引火烧身。

叶梓妤和陆允晖在坑坑洼洼地泥地上大约走了有五十米,旁边有一道铁门。

铁门往上卷起,只露出可供一个人弯腰进入的入口,两边站了两个纹了纹身的黑人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好像左右护法。

两个人在铁门前停下,虽然有些话已经问了几百次了,但陆允晖还是目露关切之色:“真的不需要我跟着么?”

彪形大汉看到她,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小姐。”

叶梓妤不禁失笑,歪着头指向两个黑人:“你看到咯?”

“好吧。”

待陆允晖走后,叶梓妤弯腰钻进铁门。

铁门里面是一道斜坡,一直向地下蔓延。空旷而冰冷。

叶梓妤走进去,刚开始漆黑一片,走了有二十米开始微微露出光线,又走了近百米,才看到一片刺眼的光亮。

在门口写着“下注处”的地方,只投下了一千块。

来这里不需要门票,下注的钱就是门票。

“大小姐还是押Zack么?”

哈!当然!

叶梓妤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谁能打赢那个怪兽!

“嘿!别傻愣着!带大小姐去三楼的贵宾间!”

拉开厚重的大门,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险些把耳膜震破,四周黑压压的全是人,混合着刺鼻的汗水的味道。

这是一个地下拳市,不需要纳税,奖金金额巨大,而且无规则。

一旦走上拳台,就只有两种选择:将对方打死打残,或者自己被打死打残。

血腥、残忍而又刺激。

刚刚结束了一轮比拼,其中一个黑拳手被踢碎了膝盖骨,被人拖了下去。

每个人脸上都闪着兴奋的表情,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撕扯着,透支着自己的精力。

“好吧!巨人浩克果然名不虚传!”染了一头红发的主持人站在擂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但我相信接下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主持人的话引起下面人的疯狂跟随,擂台下面的观众尖叫着,嘶吼着,情绪高涨。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叶梓妤看了一眼在台灌水喝的巨人浩克,就是他刚才踢碎了对方膝盖骨,果然不负其名,肌肉发达而健硕,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体重绝对超过100公斤,卧推大概能达到100公斤,深蹲400公斤。

但是对Zack来说,这家伙不算什么。

虽然Zack的身高体重都输给他,可是她见过Zack杀人。那是Zack在地下拳市的首次胜利,对方的代号是“熊德”,像只棕熊一样有着超过两米的身高,过分发达的肌肉,大概有E罩杯的胸部和一身黑色的体毛。

Zack在前五分钟都一直处于劣势,用自己灵巧的身体躲避着对方的攻击。在第六分钟的时候,Zack瞅准了对方的一个空档,以一个直拳打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熊德”倒地的时候连围观的人群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颤抖。

Zack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了他九十场连胜的记录。

他从不靠蛮力取胜。他赢的是脑子。

“女士们!先生们!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主持人在台上拿着大喇叭嘶吼着,煽动者众人的情绪。“用你们的声音告诉我,你们在期盼着谁!是力大无穷巨人——浩克,还是冷酷无情的帝王——Zack!”

一声锣鼓声之后,如古罗马竞技场般,擂台两边本用来困兽的黑色铁栅栏同时升起,全场观众的情绪俨然已经到达了兴奋的临界点,海啸般的喊杀声是要将整个地下拳市给挤爆了。

似乎要彰显自己的肌肉强壮,巨人浩克好像大猩猩一样槌着自己的胸口在擂台上走了一圈。

四周都是响亮的口哨声,观众手中的选票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叶梓妤却始终泰然若素地坐在三楼的贵宾席位上,注视着擂台上的一切。

反正不管对手是谁,实力如何,这里只有一个皇帝。

他站在擂台之上,面容平静却杀气腾腾。在这里,他未尝败绩,强悍的不像是人类的力量。

他称自己为Zack。

之后,锣声再次响起。

巨人浩克似乎比熊德来的灵活,在锣声响起的瞬间就对Zack展开猛烈的攻击,堪称巨大的拳头冲着Zack的头、胸、腹砸过去,而Zack看起来似乎状态不佳,或左右摆动,或下蹲躲闪,好几次都是堪堪躲避,脸上和上身都被拳风刮到。

这不是Zack的一贯水准,一边倒的形势让观众席已经传来谩骂声和倒彩声。

搏击进行到一分钟左右,巨人浩克冲着Zack的左胸部位打出一个直拳,左胸是心脏所在,这一拳一旦打上去,Zack很有可能因为心脏骤停就这么死了。

叶梓妤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然而在对方的拳头接触到身体的一瞬间,Zack的左手反擒他的右臂,右掌砍向他的右臂反关节处,只听到“咔嚓”一声,巨人浩克的右臂脱臼。

Zack并没有给对手过多的反应时间,迅速跃起,一手牢牢箍着对方的脖子,另一手肘连续击打对方的眼眶处,角度刁钻,杀伤力大,招招夺命的打法让巨人浩克疲于招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Zack一个重摆拳击中对方的太阳穴,巨人浩克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身体便被人抓起至腾空,身体飞到擂台边缘,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发出肉体和地面碰撞的沉闷声响。Zack毫不手软,跃至擂台之下,一个膝撞击顶住他的下侧肋骨处,将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这场拳结束的非常的迅速,也更让在场的观众见识到Zack冷静的判断力和冷酷迅速的打法。

四周都在疯狂的喊着他的名字,Zack则依然面无表情,并没有因为赢了比赛而得意,也没有因为获得巨额奖金而欣喜。

叶梓妤有好几次想说,大哥,你既然不缺钱就别跟人缺钱的抢了。可是每次看到这家伙赢了钱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恭喜我们的Zack获得第91次胜利!”主持人又跑上台喋喋不休。“我真的很难相信有人会这么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干掉他!没有人敢挑战他!”

周围的喊声更加的热烈起来。

Zack却仿佛没有受到外界丝毫影响一般,从擂台上走下去,进了后场。

看起来这位大少爷今天的心情也依然不好。

无视露着大腿在擂台上跳舞的拳击女郎,叶梓妤从楼上下去,走向休息区,在一群赤裸着上身、膀大腰圆、面容狰狞的彪形大汉中缓缓走过。

地下拳市本就女性不多,除了穿着背心热裤跳着大腿舞的女郎之外几乎见不得女人,更遑论是汗味、体味和血味掺杂的休息区。

休息区更加骚乱了起来,有人想伸手摸她,有人恶意地用鼠蹊部位往前顶了顶,有人朝她竖起了中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污言秽语更是不堪入目。

叶梓妤没有露出一丝怯意,她只是朝着自己的目标——在一群四肢发达的草包中找到Zack。

Zack坐在最里面的地上,靠着墙,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正在拆着左手上的绷带,对于休息区传来的骚动他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然后又好像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重新垂下眼睑拆绷带。

堂堂叶家大小姐,中国城半个主人,总不至于被这样的场景吓跑。

在地下拳场打拳的人,除了个别人像Zack这种纯想打人泄愤的,大部分都是为了生活所迫,每一场拳能活着下来的都是赚的,因此在擂台下也格外珍惜自己活着的每一天。所以他们只是口头上占占便宜,心里面清楚能进休息区的人不多,不会轻易惹火烧身。

叶梓妤走到Zack身边,蹲下,从医药箱里面掏出药用棉和碘酒,抹在Zack受伤的嘴角。

“你去了‘凤来仪’。”Zack低声说道。“出了什么事了?”

“真奇怪。”叶梓妤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的人明明在地下赌场,却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我是不想你死在地下赌场都没人知道,你又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我监督你?”Zack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沉声笑道:“CK的迷情诱惑,只要喷一点,一米外都闻得到味道。这么骚包的香水味道,总不会是在地下拳市沾到的。而这么晚了能让你沾到这种味道的人不多,秦庆林是一个;能让你沾到这种味道的地方也不多,‘凤来仪’算一个。”

“我不得不说,虽然你几乎不管‘凤来仪’的事务,但功课做的还不错。”

“我只是觉得那个地方更适合女人来管。”Zack缠紧了胳膊上的绷带,问道,“姓秦那家伙又做了什么?”

“他那点儿出息,除了能跟我场子里的姑娘过不去之外,还能干什么?”说起秦庆林,叶梓妤有些不屑一顾。“放心吧,我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Zack说道:“虽然我不喜欢姓秦的,但是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我不想得罪秦老爷子。”

“你倒是越来越有叶家大少爷的样子了。”叶梓妤确认了绷带已经系紧了之后,帮他打上结。“前两天你去谈军火生意,听说地下拳市冒出了一个厉害人物,而且和你一样,是个东方人。”

地下拳市以白人和黑人居多,他们力量大,肌肉密度高,打法讲究直准狠。以前不是没有东方人站上擂台,然而现在剩下的就只有Zack一个。

Zack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谁都一样。”

第4节

叶梓妤从特殊通道再走回观战区的时候,从擂台四周传来的吵杂人声几乎要震破耳膜。这里显然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对决,一个宽肩大胸的白人被抬了出去,所有人都在尖叫、呐喊,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或兴奋、或凶狠、或愤怒的表情,双眼怒睁着,鼻翼翕动,嘴里还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叶梓妤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有什么比围观别人的死亡更让人热血沸腾的呢?

“恭喜Zack获得第91次胜利!”主持人又跳上擂台喋喋不休,煽动着众人的情绪。“我真的很难相信有人会这么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干掉他!没有人敢挑战他!”

周围的喊声更加的热烈起来,甚至夹杂着不少肮脏的怒骂。

“好吧!我们来看看还有谁不怕死的挑战我们的Zack!”主持人喊着:“他有一个奇怪的名字!但我相信他上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迫不及待的来送死!”主持人把手臂挥到另外一边,用调侃的语调夸张地喊道:“哇哦!他似乎是专门针对Zack而来……”

此话一出,观众席爆发了前所未有地喊叫声,不少人已经挥舞起了手臂,高喊对方的名字。

主持人也许是觉得现场的环境已经足够了,终于没有再吊人胃口:“……没错!他就是今天最危险的挑战者——Cloud!”

叶梓妤对这个最近才冒出头的神秘人也充满了好奇。

她望向擂台的另一边,铁栏杆升了上去,一个人影缓慢却坚定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个子不高,大概只有175公分左右,黑发浓密,微卷,在黄种人里面来说,他的肤色在巨大的白炽灯下白的发亮,裸露在背心短裤外的四肢修长而又纤细。他目不斜视地走上擂台,眼神里透着认真和坚毅,眼角处有一大块的淤青还未散去,应该是之前的擂台中被人打中的。脸颊一边若隐若现地酒窝却让他仿佛置身于霓虹闪烁的舞台,而不是生死一线的擂台。

叶梓妤险些一头栽到下面。

那啥……一定是她的观看方式不对,一定是的!

叶梓妤匆忙伸手招来了一旁的巡视打手,塞到他裤子口袋里两张纸币,语气略显急促地说道:“帮我下注!赌Cloud!”

“您要下注多少?”

“三……不,五万!”

打手诧异的看了看擂台上纤细的仿佛一吹就倒的人,又看了看她:“小姐,您确定吗?他看起来……不会赢的。”

“不,他会赢的。”叶梓妤坚信不疑义正言辞的说道:“Cloud Strife是不会输的。主角光环,懂吗?”

她怎么可能会告诉这个没眼力劲儿的打手,会下注是因为她家老大一定不会还手,会下注是因为这个Cloud是比老板还要大牌的大佬呢?

她才不会呢!

打手似乎听不懂她的话,皱眉:“照目前这个赔率看您会赔死的。”

“那我也开心!”

看着她不可能改变主意,打手只好怀着一种“大小姐一定是吃错药了”的心情去帮她投注了。

Zack和Cloud的打法相似,都是以慢打快,身法灵活,角度刁钻,因此当第二声响锣声响起,Zack这边的铁栏再一次被打开,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世上最诡异的一次对决。

这个弱不禁风的Cloud看起来连Zack的一拳都受不了!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Zack站在出口处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擂台上的挑战者,双唇紧抿,额角似乎隐约有青筋暴出,全然失去了之前的冷静,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隐忍着一股怒火。

Yep!叶梓妤在心中悄悄握拳,怂了怂了!果然怂了!

大佬真是棒棒哒!给大佬打call!

看到Zack没有走出来,观战区先是沉默了一阵,接着是七嘴八舌的议论。

听说东方人都懂得一些奇怪的功夫,难道这个东方人是使用了传说中的“定身术”了吗?

这算不算违规啊?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怒骂。

Cloud却笑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无害。下一秒,他朝着Zack勾了勾手。

这是邀请,也是挑衅!

Zack望向观战区,叶梓妤纵然与他隔着不断的距离也仿佛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出来的讯息,那是一种带着命令的请求,让她立刻终止这里的比赛。

叶梓妤不为所动,内心甚至有种蠢蠢欲动的幸灾乐祸。

开玩笑,这里至少聚集了上千人,他们个个精神亢奋,丧失理智,这个时候停掉比赛,简直就是想引发暴动。

最重要的是,对方挑在擂台之上一决胜负,摆明了就是不给Zack退缩的机会。

所以上吧!没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一定是乖乖挨打!

Zack没有等到自己想看到的结果,深知叶梓妤此时一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断然不会理会他的死活,周围人声鼎沸至一触即发,那人站在擂台上,地下拳场屋顶上悬挂着的轨道灯光模糊了他的表情,Zack却仿佛能看到他嘴角勾勒出的那一抹笑意,仿佛是一种嘲笑,嘲笑他的懦弱,嘲笑他又一次想要从这个战场上逃跑。

早想过两人再次正面交锋会是什么状况,却没有一次想过竟然是在擂台上。

既然避无可避,也就没什么可再犹豫的。

Zack走上台,主持人在呼喊着什么已经完全听不到,周围传来的山呼海啸也似乎只是一种故弄玄虚的虚张声势。

台上的气氛凝重且肃杀,仿佛被下了时间静止的魔法,两个人谁也没有动,观战台混杂着叫喊和怒吼的喧嚣却逐渐势弱,趋于平静。

此时,Cloud出手了!

右脚掌撑地,身体向左拧转,右拳向着Zack的脸狠狠地砸过去。

“这一拳为了你当年的不告而别!”

髋部和肩膀右转,左肘抬起,弧线状向着Zack的脸击打。

“这一拳为了你一走这么多年!”

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叶梓妤只是内心澎湃不已。

靠!

美人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只暴力狐狸~屈膝用力顶上对方的小腹,然后勾拳,左臂外旋由下而上砸上去,叶梓妤忍不住闭眼。

大佬拳拳都向脸上招呼,可惜了她家老大那张脸了。

这得多少天才能恢复以前的俏模样啊~敢痛宰她老大的人,她还没见过呢!

大佬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儿!

打啊打啊!照死里打!

Zack摇摇晃晃地站在擂台上,喘着气,低头吐出一口血痰,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对方也不甘示弱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几乎要喷火了。

“这一拳是为了你这种主动找死的行为!你想死了说一声,我不介意成全你!”

这是Zack第一次站在擂台上不闪不避,也不回击,这让观战区一片哗然,短暂地沉默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嘘声。

叶梓妤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来,立刻便有人走了过来,低眉顺眼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大少爷要回去了。清场。”

第5节

小司机忍不住透过倒车镜偷瞄后面。

乖乖不得了,他家大少爷的脸被人揍的像猪头一样喂!

可是怎么觉得……大少爷好像并没有要把揍他的家伙大卸八块的意思,还莫名的……心情很好?

这是幻觉吧!一定是的!

他家少爷向来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有仇必报,才不会放过揍他的人呢!

对!少爷一定是在想着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对方扔进海里喂鲨鱼,所以才会这么开心的!

叶梓妤坐在他旁边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你那双眼睛再滴溜溜地乱转我就把它抠下来吃了。”

小司机缩了缩脖子,立刻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叶梓妤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情绪,心里面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

两位大佬,你们见也见了,打也打了,要不要这么别扭!

这车子后座空间是很大,可是要不要坐的这么远!

你们难道没有觉得这种气氛非常的尴尬客套一点儿都不温情么?

“上次见面太匆忙了,都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叶梓妤转过身子,不怎么自然地开口:“我叫叶梓妤,这家伙的……表妹。”

易子阳看了她一眼,笑笑:“你好,我是易子阳。”

“我知道。”叶梓妤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眯起来像个月牙,又似乎并没有将焦距放在他的脸上,意有所指:“早在我们见面之前,我就不止一次听说过你的名字。”

虽然第一次听到“易子阳”这个名字的时候,老爷子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易子阳在她的注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没再说话。

叶梓妤的视线从叶霆煜的脸上飘过去,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并不理会他们之间的谈论,仿佛他们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本来就被揍成猪头了还摆张臭脸给谁看啊!憋死你!

把心里的小算盘拨了拨,叶梓妤又说道:“子阳,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这个问题一出口,果然看到叶霆煜瞥了她一眼。

瞪瞪瞪,瞪个屁啊!就你那副便秘的臭脸,你不说明白我哪知道你什么意思!

易子阳说了一个地址,是贫民区,乞丐小偷强盗杀人犯聚集,连当地警方都束手无策。

叶梓妤沉默了两秒钟,才皱着眉头慢慢开口:“那个地方……太乱了。”

“没关系的,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那地方虽然乱了点儿,可是租房子便宜,而且……”

“回家。”

又冷又硬的命令语气,施舍一般的惜字如金。

叶梓妤看了叶霆煜一眼,对方依旧维持着上车之后的动作,好像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不是从他这里说出来的一样。

叶梓妤不怕死的又问了一句:“回哪个家?”

叶霆煜不耐烦地皱起了眉,眼神里透着警告和威胁:“你想被丢下车吗?”

叶梓妤缩回自己的椅子,老实下来,脸上却是一本满足的笑意。

不说就不说,拽个屁啊!

在这种无比怪异的气氛之下,车子缓缓驶入叶家大宅。

在十几个人挤在几平方的矮旧平房的中国城,华人想在这里居住已然是寸土寸金,然而叶家却有着独立的前庭后院,独立的宅邸具有非常好的隐私性,仿佛中国园林的缩影。

叶霆煜住的地方位于整个庭院的最中间,三层小楼,一楼是完全中式的装修风格,窗棱、隔扇把空间打造的别致优雅,锦缎、书画又勾勒出仿佛宫廷大院一般的高贵书香,格调华丽而不失韵味,高贵而不失底蕴。

叶梓妤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说道:“我去拿药箱过来,你们两个的伤都要处理一下。子阳,你能来,我特别开心,不然这家伙早晚把自己憋成哑巴。所以你千万不要客气。”

易子阳点了点头:“谢谢。”

叶梓妤离开之后,偌大的房子里面就只剩下叶霆煜和易子阳两个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说真的,叶霆煜怎么也没想到在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易子阳的时候,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这种方式,让他毫无防备,甚至来不及让自己表现得更自然一些。

就像小的时候,他从那场大雨里面把他带走一样。

“我本来以为,再见面会有很多话要说……就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谈。”易子阳兀自在沙发上坐下,仰头看着他,眼神温润:“可是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当然不是。”叶霆煜几乎是立刻回答,却又出现了片刻的犹豫:“我只是……”

……有些害怕……

“阿霆,”易子阳没有等他说出口,只是用一贯温和的口吻说着,“这几年,阿宸一直不愿意把楚琪的死跟你扯上关系,他知道这件事你比我们都要自责。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我让你走了。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在地下拳市打黑拳,弄的自己一身是伤。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吗?”

“子阳啊……”

这是两个人重逢之后,叶霆煜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带着难以察觉的叹息。

易子阳的言下之意,是他不需要为楚琪的死负责,更不需要为了心里的那份愧疚而让自己生活在无休止的自责中。

可是,他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叶家绝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没有一天是开心的。他不开心,却又无法宣之于口。他怀念旧时光,纵然和过去比起来,现在的生活绝对是人人艳羡的好日子。

而时间不等人,不会因为他的怀念就停止不前。与其说他厌烦的是现在的生活,不如说是憎恶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自己。

五年的时光太长了,长到足以改变很多人和事。他不知道这五年易子阳是怎么过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他无法巨细靡遗地将五年间发生的所有事全盘托出,他也不敢告诉给昔日的好友。

他无法承受哪怕一丁点儿来自于易子阳的鄙夷或者厌恶,那是他心里面仅存的一丝美好。易子阳的出现,纵然让他欣喜雀跃,也让他忧心忡忡。

“……我答应你,会照顾好自己……”叶霆煜艰难地开口,“……你,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移开了眼神,不敢猜测易子阳的反应。

易子阳没有开口,他坐在那里,目光自然地看着前方。隔了一会儿,才闷声低笑起来,道:“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样没变,把别人的关心当做负累,第一反应就是推的越远越好。”

时隔多年之后,易子阳对他做出的唯一评价就是,你还是一样没变。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他,会对五年前和五年后的叶霆煜说,你还是一样没变。

“阿霆,我说过,我是不会输的。就算对手是你也一样。”子阳平静的说道:“你可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生存下去,我也可以。”

“那不一样的。”叶霆煜摇摇头:“我是叶家的独子,老头子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让我死。”

“怎么不一样?”子阳反问他:“你会看着我去送死吗?如果不会,那又有什么不一样?”

一句话问的易子阳哑口无言。

从小到大,他都拗不过易子阳的执着。

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被敲门声打破,叶霆煜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易子阳反客为主,过去开门。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谈话吧?”叶梓妤把药箱递给他,“那家伙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上药的责任就交给你了。你放心,这栋楼连爷爷都不怎么来的。”

“谢谢。”

叶梓妤又偷偷看了一眼像是被老师罚站一样杵在原地的叶霆煜,内心无比愉悦。

她果然没有站错大佬!

“美人儿我走了~”叶梓妤抛下一个飞吻,在叶霆煜发飙之前迅速溜走了。

易子阳关上门,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冲着叶霆煜说道:“过来,坐下,给你上药。”

叶霆煜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僵硬着身体在沙发上坐下。易子阳打开药箱,里面治疗外伤的工具一应俱全,不用想也知道叶霆煜之前都做过些什么。

叶霆煜身上的外伤不少,新旧都有,但最严重的还是被易子阳揍得那几下。

用棉签沾了消毒药水,易子阳掰着他的头,仔细观察着他的伤口,嘴里说道:“隔绝外界,自我孤立,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跟小时候比起来还是一点儿没长大。”

手里的棉签重重地朝着叶霆煜的伤口处重重地按了下去。叶霆煜毫无防备,顿时到吸了一口气,发出嘶地一声。

易子阳明知故问:“疼?”

叶霆煜赶紧摇头:“不疼,不疼……”

易子阳这才觉得胸口憋着的一股气稍稍散了些,手里的动作也放轻了不少。

“为什么要杀了李子明?”

“是我欠阿宸的,我要帮他完成。”叶霆煜低声说道,“有些事……我能做,阿宸不行。”

易子阳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阿宸手上的伤比较严重,医生说即便康复了也拿不了枪。不过他正在试着训练左手,我想以他的毅力,应该不会太难。这次虽然受了伤,但他的噩梦也应该结束了,算是因祸得福吧。

“阿勋打算和安琪结婚了……你还记得安琪吧?14岁才被送来孤儿院的那一个。他们两个联名开了一家玩具店,安琪也自己做一些手工。”

昏黄的夜灯下,易子阳一边给他上药,一边低声说着身边人的近况。

叶霆煜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他仿佛回到了孤儿院,十几个孩子躺在一个大通铺上,因为不安和恐惧而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和易子阳、阿勋三个人就挤在同一个被子里面,小声地说着话。

阿勋通常是第一个睡着的,仰着头,张着嘴,露着白嫩的小肚子,发出轻微的鼾声。他们就把他挪出去,盖好被子,两个人躲在被子里面咯咯咯地笑。

易子阳看着靠在沙发上呼吸均匀地叶霆煜,放下手中的棉签,突然觉得有些庆幸。

在事情没有变的更糟之前,我找回了你。

第6节

一辆蓝色的GranCabrio2015滑行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停在了香格里拉的大门前。

酒店服务生动作熟练的替车主打开车门,纪家兄弟从车子里面走出来,纪风飏把钥匙交给了一旁的泊车小弟,大堂经理挂着专业的、恰好好处的笑容迎上去,说道:“风少爷,南少爷,婚礼在二楼,请这边走。”

纪蔚南微笑的看着她:“谢谢。”

纵然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多年,大堂经理还是忍不住脸红。

这家酒店是风扬集团名下的产业之一,虽然名义上林希是总经理,可大家心知肚明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走进电梯,纪风飏秒收起刚才的严肃脸,对着镜子,一双手不安分地又是薅头发又是拽衣服:“我真的怀疑小阿姨是不是在整我!这什么衣服啊!亮晶晶的什么鬼!还有这头发!也太骚气了!”

纪风飏穿着黑色带亮片的背心,外面套着黑色的仿军装外套,一头不受控制的黑色短发被喷成了暗金色,也难怪他会不习惯。

纪蔚南无语:“拜托,你都抱怨了一个晚上了。这种场合大家都这么穿,不会有人觉得你奇怪的。”

纪风飏一脸纠结:“我还是觉得gay里gay气的……”

“要不我跟你换?”

纪风飏看了一眼纪蔚南身上的花衬衫粉外套,没敢提他被老妈打扮成女孩子领出去骗人的童年经历。

从恶趣味上来说,简凝倒是真的和他们已故的生母是一脉传承的亲姐妹。

“不过,小南,我今天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是富二代。”

纪蔚南翻了个白眼,爸妈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好吗!分分钟跳出来打死你你信吗!

电梯很快就到达二楼,一出电梯门就看到一张巨大的婚纱照摆在门口,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今天有人结婚、新郎新娘长什么模样。

纪风飏一头黑线:“小阿姨……这也太夸张了吧!”

纪蔚南摇了摇头,叹气:“神は言った:女性は、ああ、あなたの名前が虚栄心です。”(神说:女人啊!你的名字是虚荣。)

两个人走进婚礼的举办厅,厅里面只摆放了四张大圆桌。简凝和林希都没有大摆宴席,只邀请了一些重要的同事、朋友和素日来往比较多的亲戚。

简凝并没有穿婚纱,只是穿了一件紫罗兰色的抹胸礼服,后背镂空和半透明真丝材质的设计让这个一直以来都走熟女路线的女人少了一份咄咄逼人的凌厉,平添了几分女人味。

此刻她正在跟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交谈,年轻女孩的脸上露出羡慕和激动的表情。

“博士!这两个就是你的侄子吗?”小助手的眼睛都快要直了,不知道是该放在谁身上,“虽然风格完全不一样,但是都好帅啊……博士,介绍一下呗!”

简凝看着纪家兄弟,露出长辈的凝视:“介绍你们认识倒是没什么问题。这两个孩子,也的确到了适婚的年龄了……”

纪风飏正在和林希说话,突然打了个哆嗦。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目前来说,他们都有自己的心愿未成,我想在事情了结之前,他们是不会考虑其他的事的。”

小助理一脸困惑,博士说话果然深奥!

没多久,任家兄弟也来了,一黑一白,和纪家兄弟孔雀开屏一样的穿着比起来倒是显得中规中矩,纪风飏却无端端想起黑白双煞,反倒显得自己的着装特别正常。

——说白了,纵然对简凝的恶劣审美颇有微词,但是谁会觉得自己太帅呢?

程文修有些姗姗来迟,手里还牵着一个身材高挑、眼睛大大的女生。在其他人玩味儿的目光下,程文修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这是我未婚妻,邵凌晓,大提琴演奏家。”

众人笑闹着表示,拒吃狗粮,从我做起。

林希和简凝的婚礼没有任何的典礼环节,这让气氛不太像婚礼,倒像是朋友生日聚餐。简单的似乎与他们的身份不符。

不过这两个人的行事作风向来不能以常理推断,当初两个人灰头土脸地出现在纪家兄弟面前,炫耀地向他们展示红本本的时候,纪风飏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

要么一拖多年,要么效率惊人。婚礼这么重要的场合又举办的如此草率,偏偏两个人还能一拍即合,人到中年连婚姻都这么随性吗?

纪风飏摸着下巴,一看动的就不是什么正经念头。纪蔚南早已见怪不怪,低声骂了一句大白痴。

易子阳是简凝的婚礼行至一半的时候才匆匆赶到的。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依然送上了自己的一份祝福。

把手里面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送上去,易子阳笑着说道:“简博士,小小心意,祝你新婚快乐。”

“子阳,你真是太贴心了!”简凝笑着接过来,顺便介绍道:“这是林希,我老公。”

易子阳和林希互相颔首,就当认识了。任宸羽招呼着易子阳坐下,低声问道:“见到他了?”

“嗯。”易子阳点头道,“他和我一起回来的,刚下飞机。他觉得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出现,在楼上开了间房休息。”

任宸羽深知叶霆煜的经历,没说什么,只是说道:“你告诉他,我随时准备好了见他,在他觉得适合的时候。”

易子阳有些感动,也有些释然。楚琪被杀这件事似乎随着李子明的死亡彻底过去了,他能感觉到任宸羽已经放下。

宾客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就散了。纪家兄弟陪着新婚夫妇送客。等到现场几乎没有什么人了的时候,看到简凝正在和一个男人交谈着什么,纪风飏看着对方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姓甚名谁。

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面色发黄,还是能看到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黑眼圈。

纪风飏困惑地看了一眼纪蔚南,纪蔚南凑近他,小声说道:“小阿姨上大学时候的学长,追过她那个。”

纪风飏顿时想了起来,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情敌啊!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语气里却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喜闻乐见。

纪蔚南翻了个白眼,乖巧地喊了一声:“沈大哥。”

要说沈悠倒也不令人讨厌,各方面都中规中矩,顶多算是没有明显优势,符合大部分人的要求。当初为了追简凝,沈悠着实请纪家兄弟吃了好几次饭,不过纪风飏向来没心没肺,也难怪他不记得。

后来,简凝出了国,两人自然没什么瓜葛。父母去世的时候在葬礼上见过一次,但是沈悠已经拖家带口。

沈悠回以笑容:“小南,阿风,好久不见。”笑容里却透露出一丝勉强来。

纪风飏暗搓搓地想,这个沈悠,该不会真的是对小阿姨余情未了吧?

“沈大哥,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纪蔚南直接问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的确是有一些麻烦……”沈悠看了一眼简凝,后者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说道:“……事实上,是我的小孩丢了。”

“丢了?什么时候丢的?”纪蔚南眉头微蹙:“报警了吗?”

“当天晚上就报警了,可是这几天一直没什么消息。”

几个人在椅子上坐下,沈悠慢慢说道:“上个礼拜六,下午的时候囡囡去补习班补习奥数,本来6点钟左右她就该回来了,可是我和我妻子一直等到晚上8点,她还没有回来。打电话给奥数班的老师,老师说她是按时放学的。也问了班上的同学,都说没有跟她在一起。”

“那她平时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吗?”

“她平常喜欢去的地方都是我们夫妻俩带着她去的,囡囡很听话,不会乱跑的。”

纪蔚南没有再说话。

一般来说,失踪儿童分三种,一种是被绑架,一种是被拐卖,最坏的就是被杀。

而沈悠既没有接到绑匪电话,也没有警方通报找到孩子的尸体,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被拐卖了?

拐卖案的受害人,通常都会卖到偏远落后的地区,而且以男孩居多。只不过八到十四岁的孩子已经有记忆和心智,想不知不觉的拐卖他们并不容易,更何况天朝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呢?

任家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任翊飞趁机说道:“说起来,我听之前派出所的同事说,最近好像出现了好几起女童失踪的案件。失踪者貌似都是6到14岁的女孩子。该不会是海港市出现了拐卖集团吧?”

此话一出,满座静然,沈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任宸羽瞪了他一眼,任翊飞也觉得自己结论下的太贸然了,在案件尚未定性之前就给了家属巨大的心理压力,有些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是我不好。”沈悠察觉到气氛尴尬,反倒安慰起他们:“今天是简凝的婚礼,我不该提这么丧气的事。”

纪风飏说道:“沈大哥,因为人口失踪不归我们管,所以里面的许多细节我们都不清楚,没办法帮你多做分析。等小阿姨的婚礼结束了,我们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谈这件事好吗?”

沈悠点了点头:“阿风,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第7节

从婚礼现场出来之后,易子阳便去楼上的客房区找叶霆煜。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了熟悉的城市,叶霆煜像一只巨型的猫一样,蜷着身体在床上熟睡。易子阳没有叫醒他,拿了本书半躺在沙发上。

不多时,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易子阳拿起手机,只看到简凝发了条微信给他,告诉他在楼下大厅等他。

易子阳有些疑惑,但还是关上了门下楼。简凝已经换上了便服,脸上浓重的新娘妆也被卸掉,换上了清爽的日常妆。

“简博士,你们不是要去度蜜月的吗?”

“还有一点儿时间,所以想跟你说几句话。”简凝从包里掏出一副塔罗牌,背面向上摊开,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抽一张。”

易子阳觉得好笑,一边吐槽:“简博士也相信这种东西吗?”一边从里面抽出一张牌,翻过来。

牌面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塔被闪电击毁,两个人从坍塌中的高塔上跌落到地面上。

简凝抿了抿嘴,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吗?”易子阳问道,“这张牌是什么意思?”

“这张牌,是‘塔’。”简凝把牌抽走,缓缓说道:“在西方文化里,对高塔的理解和我们不同,他们认为高塔意味着不祥,这是因为有许多的高塔曾在历史中曾用做监狱、精神病院来关押那些罪人。”

“那就是说,这是张坏牌。”

“塔罗牌里面是没有什么绝对的好牌和坏牌的。只不过,子阳,在不久之后,可能会有一个困局在等着你。你会陷入矛盾和挣扎,甚至觉得难以逃脱。但是老天永远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你一定不要放弃。”

易子阳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些玄学的东西,但是简凝却格外认真。易子阳知道这是她的一番好意,便点了点头:“放心吧,简博士,我晓得的。”

回到房间,叶霆煜已经醒了。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就回了家。家里面热热闹闹的,阿勋、安琪和夏青柚三个人正在包饺子,阿勋负责擀饺子皮,脸上沾上了不少的面粉。

“今天人怎么这么齐?”易子阳笑着走进去,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好日子吗?”

“子阳哥你回来啦?”安琪手里捏着好看的饺子,吐槽道:“阿勋这家伙,你不在家都狂吃泡面,而且家里面被他拱的好像猪窝一样,我跟青柚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帮你打扫一下,省的你回到家被这个猪窝吓的又走了。”

说完跟青柚嘻嘻笑了起来。

“安琪~你不要拆我台嘛!”阿勋不满的抱怨:“子阳,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在看到跟着子阳进门的叶霆煜之后,说了一半的话吞了进去,好像被定身了一样大张着一张嘴站在那儿,指着叶霆煜“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憋出第二个字,看着特别傻。

倒是叶霆煜主动开口,喊了一声:“阿勋。”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青柚和安琪好奇的低声问道:“子阳子阳!这个人是谁啊?你朋友吗?”

子阳略带诧异的看着她们,似乎她们的问题很奇怪。

“这是阿霆啊!你们不记得啦?”

“阿霆?”安琪想了想,突然惊叫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了!那个自闭儿!”

“自闭儿”是她们在孤儿院私底下给叶霆煜取的称呼,谁让他总是独来独往的也不说话。

青柚似乎也想起来了,说道:“可是变化也太大了吧!”

小时候明明长得不好看的,怎么现在这么……帅啊!而且有种让人无法抵抗的……不太能形容出来的致命吸引力。

阿勋飘离了的魂魄终于重新归位了,哼了一声:“讨厌鬼!子阳,他为什么会回来!”

“阿勋!”子阳立刻阻止道:“怎么可以这么跟别人说话呢?”

易子阳真是不明白,阿勋明明挺喜欢叶霆煜的,可年龄越大越喜欢跟他对着干,这难道就是年轻人说的口嫌体正直吗?

叶霆煜勾了勾嘴角,喊了一声:“没断奶的小鬼。”

阿勋这下彻底炸了毛:“你才没断奶!”

叶霆煜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难道不是吗?离开了子阳你还能做什么?”

“你!你!你敢小看我!”

“好了你们两个!”子阳一阵头大,也许让他们两个见面这个决定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人少说一句,让我安静一下可以吗?”

一个是自己的弟弟,一个是自己的好友,只是想让他们两个稍微的和平相处,有那么难吗?

“对啊对啊!”青柚赶紧出来圆场,“你看,我们今天包饺子,象征团圆的,结果子阳就回来了。很巧对不对!”

“对啊对啊……一人少说一句嘛!大家都是朋友啊!”安琪拍了拍阿勋:“傻瓜!还愣着干嘛!看你擀的饺子皮,忽大忽小就算了,还那么丑!罚你去烧水!我快饿死了!”

“安琪~你居然不站在我这边……”

“你去不去?!”

“去啦去啦!”阿勋狠狠的瞪了一眼叶霆煜,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厨房烧水了。

子阳脑子里此刻只浮现出那句特别经典的台词“整个世界安静了”……

易子阳去洗了手,系上围裙,主动接替了阿勋的工作。

“对了,青柚,我最近不在,玩具店筹备的怎么样了?”

青柚回答道:“供货商那边已经联络好,店面已经装修完,货架什么的都摆好了,只要上货就能开业了。”

“那就好。本来应该我来弄的,没想到会中途生出那么多变故,还要你来操劳。”

“没关系啦子阳!”夏青柚笑道:“虽然很忙,但是我们很开心啊!你也知道的,我们这些在孤儿院长大的,从小到大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和同龄人一样,有好多好多的玩具。现在可以开玩具店,我们也算延续了小时候的梦乡。”

“对啊!”安琪附和道:“我跟阿勋商量了,打算把我们赚的第一桶金全部换成玩具给孤儿院的孩子送过去。”

叶霆煜突然开口:“这次回来,我也想把孤儿院重新翻修一下。之前听子阳说,孤儿院好多设施都老旧了,而且孩子们的玩具和书也都不够。”

安琪忍不住感叹:“哇!好大手笔!自闭儿你现在在做什么?”

子阳先叶霆煜一步开口:“他在做家族生意。”

“所以自闭儿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了?!”安琪的声音略带羡慕:“真没想到我们孤儿院还有名门望族的孩子。”

叶霆煜又不说话了。

他想到叶梓妤说的话,他们都是表面风光,私底下做的事根本见不得光。

而没有真正经历过这些的人,是不可能明白的。

相较于叶霆煜和子阳,纪蔚南就显得没那么轻松了。

根据从警局打听到的情况,这次儿童的集体失踪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家境不同,失踪地点不同,年龄跨度很大,孩子的父母没有收到绑匪电话,所以排除被绑架。没有找到尸体,暂时排除被杀的可能。

失踪的为女童,共同点就是都长得很漂亮,就像洋娃娃一样。

谁带走了她们?要做什么?

纪蔚南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纪风飏端着一盒牛奶和一瓶可乐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顺手将牛奶塞给他,打开了电视。

“怎么,在想沈大哥的事?”

“嗯。”纪蔚南把吸管戳进牛奶盒,说道,“怎么也想不通,带走小孩的人的目的。不是绑架,不是谋杀,也不像是出现拐卖集团的样子,那养一群小孩在家,还能干什么?”

“也许是变态呢!”纪风飏拉开可乐拉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谁知道是不是养一群小女孩来满足自己变态需求。”

纪蔚南歪着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好啦,别想这些了!想的都心理阴暗了!”纪风飏赶紧改口:“抓到人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纪蔚南想了想,也是。

在这里猜了半天,抓不到人又有什么用呢?

睡觉去!

中国城

“阿霆去哪儿了?”叶启饶虽年过八十,但是看起来精神矍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角下垂,盯着叶梓妤。“听说那个娃子来过,两个人回中国去了。”

面对他毒舌一般的眼神,叶梓妤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晃着两条腿:“您都知道了,有什么好问的。”

“你们两个平常做事多荒唐都好,但是给我记住你们的身份。”叶启饶拿拐杖敲了敲地板,像是一种提醒。“我对你们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叶梓妤勾起了嘴角:“这么多年,您不是已经用很多手段让我们知道并且牢牢记住这个身份了么?”

“你知道就好。”叶启饶沙哑着嗓子说道,“不要以为你现在掌握着整个中国城的运营,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们怎么敢呢,爷、爷。”叶梓妤讨好似的冲他笑:“中国城是叶霆煜的,我早就知道了。不管我怎么做,做的多好,都是给别人做嫁衣的。你要扫我出门,还不就是随时的事儿么?”

叶启饶的气总算顺过来一些:“既然知道,就听我的安排去联姻。”

他这个孙女野心太大,说她甘心给叶霆煜做绿叶他是一点儿也不信的,而叶霆煜管理中国城这些年鲜少露面,对外发言的都是叶梓妤,中国城的大部分人似乎都默认了叶梓妤的身份,所以必须想办法让叶霆煜稳固自己的位置。

叶梓妤在心里骂了一句damn it。

叶家的事业,从古至今都是传男不传女。虽说对外宣称她和叶霆煜一个是继承者,一个是联姻者,但大家心知肚明,她一定是被推出去联姻的那一个。

“我说爷爷,大清朝已经灭亡上百年了,您还是这么顽固不化。”

“你不联姻,就是阿霆去联姻。”叶启饶看着她,终于有种扳回一城的快感。“顾家那个女娃,你还记得吗?”

“顾沐玟?高中毕业就被送出国的那个?”

“就是她。”叶启饶点了点头,道:“她读完研究生,快要毕业了。我有意让阿霆和她结婚。阿灏那孩子,似乎也有这个意愿。”

“我不信你会牺牲大哥去做那个联姻者。”

“你知道我会。”

“大哥不会同意的。”

“我不需要他同意。”叶启饶此刻才真正像一代枭雄,而不是整天被这两个年轻人刺激的大脑充血的老人。“我有很多手段让他同意。这点在五年前你就知道了,不是么?”

天知道叶梓妤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拳挥到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头子脸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段龌龊而且无耻?”

“很多人说过。但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呢?

他是中国城昔日的主人,只要能牢牢的将中国城掌握在手上,手段龌龊无耻又能怎样呢?

他不需要善良心软光明正大,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没用。

“乖孙女,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好人,这笔买卖怎么算,你心里清楚。”

“……这件事,你没有跟我说过,我什么也不知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出了门,叶梓妤立刻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开抽屉和衣柜,把所有能带上的现金和衣服一股脑儿的全部塞进皮箱。

老头子说的没错,她不是个好人。

她跟叶霆煜,一个继承者,一个联姻者。这是一道非A即B的单选题。

她没想过要做哪个男人的附属品,来一场利益婚姻,对外光鲜亮丽,私底下却是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和毫无感情的老公过一辈子。

叶家本来就是她的!没有人能夺走!

谁都不行!

第8节

叶梓妤走出机场大门,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蛋!”

叶霆煜这个混蛋,你回国就回国,有必要把手机关机吗?

她一个弱女子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语言障碍孤身漂泊,你也真能忍心!

靠,真不是兄弟!

不过,中国有句古话,叫“有困难找警察”,更何况自己找的人其中之一就是警察。

在警察局要找一个警察应该还挺容易的吧?

嗯,应该是很容易的。

叶梓妤重新把遮住半个脸的大墨镜推到脸上,拉着行李箱出去打车。

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海港市距离机场最近的警察局坑爹的在一条汽车进不去还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面!

她绝对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问路”这么丢脸的行为,太不是她的风格了!

叶梓妤拉着皮箱在巷子里面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传进来:“抢劫啊!!!!!!!!”

抢劫!这这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叶梓妤一边想着,就见到一个人影快速的朝自己逼近,然后伸出手,把即将从自己眼前闪过的人抓在手里。

另一只手拿出手机,不知道是不是不死心的期盼着叶霆煜这混球良心发现小小的开一下机,叶梓妤随口问道:“警察局怎么走?”

看似无意的抓着手里的男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手臂都麻了,而且怎么也挣脱不开。

在听到对方问警察局怎么走的时候,更是怒极攻心,开口骂道:“臭婆娘!放手!”

把手机转了个圈塞进牛仔裤兜里面,空出来的手“啪啪”两巴掌一左一右的打在对方脸上,速度快的让人眼花。

这两巴掌用力不小,男人出现了瞬间的意识模糊。

没等他回过神,叶梓妤伸腿重重的朝对方的下腹踹过去。

手臂被人拉着,所以并没有被踹飞,而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

一只脚踩在他的背上,叶梓妤问道:“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作为一个绅士对待淑女要温柔吗?”

低下头把他手里的包夺过来,刚才大喊“抢劫”的年轻女孩才喘着气跑过来。

看着她脚底下八公分的高跟鞋,叶梓妤的眼角抽了抽。

“这是你的包?”

女孩点了点头。

“姓名性别出生日期祖籍家庭住址。”

“啊?”女孩诧异的看着她。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

女孩背出叶梓妤的问题答案,叶梓妤从包里面摸了半天摸出一个钱包,打开,从里面找到身份证,扫了一眼,然后把身份证重新塞进去,拉上皮包链,背到自己身上。

“哎?”

女孩傻傻的盯着她看。

“那个……你可不可以把皮包还给我了?”

“我当然会把皮包还给你,不过不是现在。”叶梓妤说道:“第一,这个皮包是赃物,要由警察还给你。第二,这家伙是抢劫犯,我要把他押去警察局,而你是证人。”

“这个……”女孩面露难色:“……不用了吧……反正都已经抢回来了……”

“只是‘你的’包抢回来了。”叶梓妤好心的纠正她:“明哲保身是很重要,但是今天你俩运气不好,遇到我心情还不错,所以我有冲动为民除害。”

抢劫的男人在脚底下叫嚣道:“臭婆娘!少管闲事!”

叶梓妤抬起脚,又重重的踩到脊椎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一直抓着他的手臂的手也因此换了个位置,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和男人的哀嚎。

女孩依然在犹豫:“可是……总之我不想多事。”

叶梓妤挥挥手:“那你走吧!”

“请你把我的包还给我。”

“你的包?”叶梓妤笑笑:“它不是被人抢走了吗?”

看她一脸无赖,女孩气急:“你!我要报警!说你抢我的包!”

“哟~怎么在中国见义勇为这么难?”叶梓妤慢慢的从牛仔裤口袋里面勾出手机,拿在手里晃了晃:“小姐,反咬一口这招对我来说没用。我录音了。”

女孩彻底无语,叶梓妤拍拍手从男人身上站起来,不算温柔的拉起他,对女孩挑挑眉:“这位小姐,带路吧!”

等到子阳接到电话来接人的时候,就看到叶梓妤特别大爷地坐在区派出所办公室的木椅子上,椅子只有两条腿着地,另外两条腿悬空,踩在别人的办公桌上没什么形象的晃着。

看到子阳的那一刻,叶梓妤笑眯眯的朝他挥挥手,喊道:“嗨~大佬~”

这一声喊出来,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朝易子阳投去注视的目光。

子阳略带尴尬的笑笑,跟派出所的同事办交涉,叶霆煜看着这个刚到海港市就被列入“海港市警察局生人勿近黑名单”的女人,没好气的开口:“叶梓妤,你怎么来了?”

叶梓妤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子阳,低声说道:“我来告诉你,老头子发春要逼婚。我估计他很快就会带着无数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到你面前任君采拮的。”

话音未落就看到叶霆煜本来就阴沉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了。

“他做梦。”

“他有没有做梦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五年前的事件重演。如果你跟我想法一样,那就趁这几天好好想想张良计吧……不过我猜想,老头子应该准备了成千上万的过墙梯等着你。”叶梓妤提醒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头子做事从不问手段。”

子阳办完手续后,走过来。

“在聊什么?”

“没什么。”两个人都聪明的把这件事隐瞒起来。

“那走吧。”

三个人走出警局,出了小巷子,打车。

路上,叶梓妤不停的抱怨着叶霆煜这个混球,说走就走把一堆烂摊子扔给她之类云云。

上了车,子阳坐在副驾,叶霆煜和叶梓妤坐在后排,子阳回头问道:“先放行李。你去哪儿?”

“把我拉到‘梵行’放下就行。”

“‘梵行’啊……”子阳把这个名字念了个千回百转,带着浓浓的戏谑。

叶霆煜突然莫名的就脸红了。

叶梓妤坐在一边像看戏一样。

叶霆煜脸红那是千百年难遇啊!大佬威武!

叶霆煜,因为你有弱点,所以你死了,会死很惨。

在她的心里藏了一个秘密,一个大秘密,跟叶霆煜有关,但是她不会让他知道,也不会让易子阳知道。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所以,最后她一定会是大赢家。

想到这儿,叶梓妤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善良的笑容。

叶霆煜压低声音开口:“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啊!”叶梓妤否认。“我只是觉得,在这一刻,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虽然这是他们最不能拥有的感觉。

叶霆煜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你这个表情不像幸福。”

“那像什么?”

“像要毁灭什么。”

“呵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叶梓妤轻笑:“叶霆煜,你信不信我早晚有一天会出卖你?”

“我信。”

“你真讨厌!”叶梓妤不满的抱怨着:“我可是一直都在帮你啊!”

“你是野狼,不用冒充家犬。你不会真心帮我。”

是吗?

她看起来真的这么狼子野心吗?

“我说过,我不要中国城。”

“是啦是啦!我知道啦!”仿佛对他的话很满意,叶梓妤忍不住点点头:“你只想跟子阳去周游世界嘛!我不想再听你强调这句话了!大男人说出来恶心死了!”

被你说对了,我就是狼子野心。

你不要中国城,那我代替你要,行不行?

“你只要记住一点。”叶霆煜警告她:“不要踩我的底线。”

“放心!”叶梓妤拍拍他的肩:“我是聪明人。”

出租车一路驶回“梵行”,叶梓妤放下行李,吵着累死了累死了,她要倒时差,把两个人都赶走了。

叶梓妤打开电脑,连上网,电脑那边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对方只露出一张略带神经质的脸和肩膀,戴着一副鎏金细框的复古眼镜,看起来格外斯文,镜片下的眼神让人看不清楚,平添了几分难以捉摸。

“到中国了?”

“嗯。”叶梓妤的心情似乎不错,嘴边挂着隐秘的笑意。“还没谢谢你帮我出逃成功。”

“你知道,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叶梓妤的笑意更甚。

叶启饶千方百计想促成和顾家的联姻,以换取顾家的资源,却不知道她才是那个和顾家联手的人。

“当年为了让大哥断了和过去的联系,乖乖回来接管叶家的产业,老头子可是差点儿就把易子阳给弄死了。现在反倒被人家登门入室,也难怪老头子乱了阵脚!”叶梓妤一副看好戏的口吻,“叶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叶霆煜有弱点,易子阳就是他的弱点,所以在四大家族的斗争中,他注定是个失败者。

叶梓妤有预感,易子阳的出现,会打破四大家族现在的格局。

“这么说,我们可以开始筹备了?”

“开始?我以为你已经万事齐备了。”

毕竟……是认识了将近三十年的人啊!他从小到大是个什么性格,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

顾家的二少爷,可是从不打无把握的仗的。

叶霆煜,这个中国城既然你无心要,那就别怪我抢了!

顾景灏笑了笑,没有否认。

“那就……改天见。”

第9节

早上,纪风飏打了一个绵软又沉重的哈欠,眼睛半睁半闭地飘进特案组。

任翊飞拿胳膊蹭了蹭坐在一旁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脑屏幕的纪蔚南,问道:“风哥这是怎么了?”

纪蔚南漫不经心的扫了纪风飏一眼,冷笑着说道:“找死的。”

任翊飞心里的疑问更深:“啊?”

纪风飏坐在椅子上又打了一个哈欠,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任翊飞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猛地一拍纪风飏的肩:“风哥!”

纪风飏尖叫一声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看到任翊飞不怀好意的笑容之后,出口抱怨:“人吓人吓死人的好不好啊!”

任翊飞委屈地摸了摸鼻子:“我是看你一副被人抛弃了所以整夜失眠的样子,所以关心你一下嘛!”

“我人见人爱,失恋什么的,不存在的。”纪风飏摆摆手:“但是阿飞啊,你也知道的嘛……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不想上班啊!总觉得睡眠不够一样……”

纪蔚南又冷哼了一声。

纪风飏立刻缩小缩小,存在感甚为薄弱。

任翊飞好奇地都要挠墙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会睡眠不够,是因为别人在工作的时候你在工作,别人都睡觉的时候你没有在睡觉!”

“哎呦~小南~”纪风飏扑过去撒娇:“你也知道的,最近很无聊嘛!无聊的时候当然要找点事情做啊!渣游戏渣的级别高了当然就要打装备打威望嘛!野队下副本打大战没效率搞的晚一些也很正常……”

纪蔚南听他说才有鬼了!整天刷战场到两三点!早晚过劳死!

“纪风飏同学,请不要为了你的欠缺自制力找借口!”

“小南,人家已经很有自制力了!”纪风飏努力替自己辩解着,“真的!”

任翊飞满脑子黑线。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的,海港市最近会不会太风平浪静了?好像一夜之间变态的人都消失了。如果真的人人都向善了,那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吧?

“各位早安。”

任宸羽人未到,声先至,还有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眨眼间,任宸羽便出现在了屋内,果然身后还跟着两个生面孔。

“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市局的同事。今天有关于最近一个月在海港市连续出现有女童失踪案,市局希望交与我们调查。”

众人围着会议桌坐下来,任宸羽接着话茬继续说道:“本来人口失踪案并不特别,但这件案子特别在,这些失踪女童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现在请关队长来跟大家介绍一下案子情况。”

关队长清了清嗓子,开口:“目前已知的失踪女童共有8个,年龄在6-14岁之间,这是她们的照片和资料。这些女孩,家庭情况不一样,学校不一样,社交圈也天差地别,所以现在无法确定凶徒是不是一个人。”

大家之前对这件案子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翻看了一下资料,纪蔚南问道:“长途客运站和高速路口也查了?”

“都查过了,没有发现带着八个孩子离开的可疑人物。”

“八个孩子这么多……”任宸羽皱了皱眉:“……如果放在家里面,左邻右舍的一定会起疑,更何况这八个孩子都懂事了,也不会由着陌生人把自己关在陌生的环境里。”

“可是,也有可能,这些孩子都被迫服食了某些药物,让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就跟现在的纪风飏一个鬼样子。任翊飞在心里面补充了一句,翻了翻档案,评价:“这些女孩子倒真有几个长的很漂亮的。”

“是啊是啊!这个就不错!”纪风飏趴在桌子上随手点了资料上某一页的一个女孩:“这头头发又黑又长,发质真好。还有这个,眼睛多漂亮。仅次于小南小时候。”

成功得到一干人等的鄙视。

“只针对女孩,我看八九不离十是恋童。”纪风飏依然没有从渣游戏的萎靡状态中回过神来,说话都有些少气无力:“这样的话那些女孩子岂不是很危险……”

纪蔚南眼刀扫过,文件夹的手“啪”地一声拍到他头上:“你给我精神点儿!”净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家里面突然多了八个孩子,假设这些孩子都还活着的话,就算脑子里浑浑噩噩,但是生理上恐怕……”任翊飞敲了敲桌面:“……吃喝穿用睡,这笔开销并不小。”

纪蔚南心领神会:“我去查一下最近一个月的私人单位有哪些是水电费用暴增的。”

任宸羽点点头:“查出来之后我们要兵分几路,查查附近有外送服务的餐厅。我想应该有人留意到哪户人家有很多小女孩。”

“既然你们有了调查方向,那我们这就算正式交接了。”关队长说道,“这个案子牵扯到未成年人,社会的关注度也是很高啊!网友群情激昂,说警方不作为,你们压力不小。”

任宸羽哈哈一笑:“资讯时代嘛!咱们也得尽快适应,受得起鲜花和掌声,也担得起批评和质疑。”

关队长看他胸有成竹,又想起最近特案组侦破的几个案子,便没再多说什么,把相关资料移交了之后便离开了。

阿勋伸了个懒腰,倒在凳子上挺尸:“累死我了!”

子阳照着他的头上一巴掌拍过去:“起来!还没搬完!”

“子阳~都搬了一上午了!”阿勋一脸的苦逼样央求他:“我休息五分钟!就五分钟!”

“让你平时好吃懒做!现在这点儿事儿就把你累成这样了?给我起来!”

夏青柚正在把他们搬进来的货物一个一个的上架,趁机说道:“算了子阳,就让阿勋休息休息吧!阿勋最近已经勤快多了,你不在的这些天,阿勋还主动去商场当小丑赚钱呢!”

安琪把一盏造型别致的走马灯递给踩在折叠梯上的叶梓妤,笑着接话:“可是看到霆哥,就觉得阿勋真的超没用的。”

听到自己的心上人夸别的男人,阿勋顿时从凳子上跳起来:“哼!我那是还没有发力!我要是发力的话,他哪是我的对手!”

易子阳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就会用嘴巴发力!”

叶梓妤接过安琪递过来的灯,拿在手里看了看,赞叹道:“安琪,你这盏灯好别致啊!”

“我自己做的。”安琪说道:“我从小就很喜欢做这种手工的东西。上面的图案也是我自己画的。”

灯上画着一个穿红肚兜的光屁股小孩,还扎着两个红头绳,踩着两个喷火的轮子,下面踩着一条龙,后面是滚滚海水翻卷而来。

“为什么要画一个光屁股小孩?”

叶梓妤的话让安琪和夏青柚不由得笑起来。

“这个是哪吒三太子,不是什么光屁股小孩。”叶霆煜搬着两个大箱子走进来,回答道,那个语气似乎在嘲笑她真没文化。“你用词就不能含蓄点儿么?”

把箱子放在地上,看他的脸上脏了一块儿,子阳掏出纸巾递给他:“累不累?”

叶霆煜笑笑:“不累。”

“哪吒我当然知道!《西游记》我又不是没看过!”叶梓妤理直气壮的喊道:“但是再文雅他也是个光屁股小孩!而且《西游记》里面他又没有光屁股!”

易子阳耐心地向她科普:“西游记已经是他被封神之后的故事了。他的父亲是托塔天王李靖。李靖的夫人怀了三年零六个月生下了一个肉球,李靖一剑把肉球劈开,跳出了一个孩子就是哪吒。他手套金镯,腹围红绫,七岁那年大闹东海龙宫,将东海龙王三太子抽筋剥鳞,闯下弥天大祸。后来他为了不连累父母,刮骨还父,割肉还母,孝感动天。后跟武王伐纣,被姜子牙封神,位列仙班,才有了西游记里的哪吒。这个灯就是哪吒闹海的时候。”

“这光屁股小孩这么帅啊!”叶梓妤吧唧一口亲了上去:“我将来生儿子也要这么潮!”

叶霆煜毫不留情的吐槽:“你跟谁有仇就给他生个这种儿子吧!跟人没仇你就放过人家让人家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走马灯挂上,外面一层用作灯罩的皮质摸起来格外的轻柔松软,像剥了皮的鸡蛋一样白皙透亮,仿佛可以看到里面的白炽灯泡,上面还有着浅浅地纹路,“安琪,你这盏灯是什么皮料啊?摸起来手感很好。”

“那个啊!我也不知道。”安琪说道:“买的时候老板说这跟擦液晶屏幕的那种鹿皮布是一个料子。不过我想大概不会是真的鹿皮。”

“不知道M国有没有卖的。”叶梓妤摸着那盏灯,皮子好像会呼吸一样,摸在手上非常的光滑,让人爱不释手。“有的话我也找人做一盏灯放在卧室里。”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能有一个零头是在家的就不错了,买了也是百搭。”

“叶霆煜我今天是得罪你了?处处找我麻烦!”叶梓妤从梯子上跳下来,盯着他:“你是来找我打架的?”

叶霆煜朝她勾了勾手:“好啊!来啊!”

这副欲把对方处之而后快的氛围,让子阳忍不住想,他们家到底是怎么过年的?

阿勋倒是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给叶梓妤呐喊助威:“叶大美女!加油!我支持你!打死他!”

本来和谐美好的场面变成现在的剑拔弩张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火上浇油,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子阳大喊一声:“你们三个精力过剩去给我打扫卫生!谁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于是三个人缩着脖子灰头土脸的去打扫卫生了。

第10节

到了晚上的时候,玩具店的货物已经摆放的七七八八,众人也有点儿累趴了的感觉,阿勋更是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装尸体。

此时,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走进了店里。

他中等身高,偏瘦,肤色偏白,头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戴一副鎏金边的复古细框眼镜,眼镜细长,眼尾上挑。本是有几分阴郁的长相,却因为唇角微扬,无端多了几分亲切的气质。

他站在门口,客气地敲了三声门,然后才开口:“我可以进来吗?”

恰到好处的问句,声音淡而不冷,着实让人身心舒畅。

这个声音叶梓妤再熟悉不过,她回过头去,果然看到穿着套头黑毛衣和浅色休闲裤的顾景灏。

她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替爷爷来打理一些事情。”顾景灏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

“咣!”

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顾景灏的话,他们循声望去,只见安琪正在擦拭的遥控充电机器人掉在了地上,尸首分家,机器人的头离开了身体,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下。

阿勋立刻蹦起来,冲过去,紧张地问道:“安琪,你怎么了!没事吧!”

安琪的精神有些恍惚,但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就是手滑了一下。”

谁也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顾景灏看着叶梓妤,将未说话的话说完:“可以陪我吃个晚饭吗?”

叶梓妤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他,论演戏的功夫,姓顾的最会了。

叶霆煜自然是认识顾景灏的,两个人互相打了声招呼,顾、叶两人便相携离开。

坐在租来的车上,叶梓妤伸手无意识地拨动着倒车镜上挂的平安结,随口说道:“那个安琪,似乎认识你。”

“那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也许吧……”叶梓妤没有反驳,而是说道:“说起来,上次我们两个一起来海港市,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顾景灏点了点头,记忆尤深:“准确地说,是你满十八岁那一年。”

“我是闭着眼睛瞎蒙了一个地方,不过你倒不像是第一次来。”叶梓妤侧过脸看着他,突然问道:“中途你说给我买黑糖姜母茶,去了很长时间,却没有买回来。你去了哪儿?”

在每个女孩的心中,都住着一个白马王子。

安琪也一样。

那是一个夏日蝉鸣不断的午后,阳光异常的毒辣。她急速地奔跑着,汗流浃背,似乎还有一些缺氧。但是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好像她一停下来就会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上一样。

安琪不停地奔跑着,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太阳依旧火辣辣的照在头顶,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被炙烤的柏油路地面像是要被烤化了一般踩上去软绵绵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她拼命地奔跑,虽然每一步对她来说都异常的艰难。

最终,她还是摔倒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完了,自己要死了。

“你没事吧?”

一声略带疑惑的、温柔清冽的男中音在头顶上响起,唤回了她的理智。

她抬起头,看着他。

他站在树下,树叶的阴影投影在他的头顶,间歇有阳光零星点点的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个的光圈。

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甚至没有要扶安琪站起来的意思。

甚至于安琪注意到,在她摔倒的一瞬间,这个人的脚往后退了一些,好像很怕自己的鞋子会被人弄脏。

安琪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她个子很小,虽然已经十二岁了,却依然比同龄人看起来小。

她只到男人的腰部。

安琪仰着脸,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男人笑了起来,是那种浅浅的笑,嘴唇上扬成十五度角,眼镜的镜片反光,安琪不知道那个笑容是否传达到眼底。

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袖T恤,卡其色的休闲长裤和小牛皮鞋。一阵微风吹过,柔软的发丝微微飘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在这样一个炎炎夏日,男子站在树下却好像完全被这灼热的高温遗忘,一动不动的好像只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感觉的精致的雕像。

男人缓缓地把左手抬起来,伸出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低声说道:“时间冻结的魔法会在知道对方名字的一瞬间被解除。”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上了一辆白色的汽车。

安琪呆立在那里,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

如此美妙,如同童话一般。

经过调查,在近一个月内,海港市一共有二十几户私人单位出现水电费暴增的情况,其中有三家意外的被查出进行非法传销,另外有五户人家是因为家里喜得贵子(千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恨不得全部过来伺候新生儿,所以出现了水电费超额。

剩下的十几户人家,特案组的众人分头调查了住户及附近的快餐厅,但是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人物。

类似于人口失踪的案子他们处理过不少,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真是不多。

如果这些孩子被送往外省,无疑是大海捞针。

类似于拐卖集团的犯罪行为,大部分都属于流窜作案,不会在一个地方待上太久。而根据其他地区警察局传来的资料看来,并没有发现类似的失踪案。也就是说,在极大可能上,这次的女童失踪案跟拐卖集团是没有关系的。

既然不是拐卖,那就是说这些失踪的女童还在海港市。

电视上整天在播警讯,不要把孩子单独留在家里,或者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把孩子看好之类,要说没有压力那是骗人的。

而且,他们也的确非常担心这些孩子的安危。

“这八个孩子,他们失踪的地点大多是在闹市,有五个是白天,有三个是在学校门口。只是家长一时没有注意到就不见了,而且在那个时候居然没有人留意到有孩子挣扎、叫喊以及可疑人物,我只能说这个凶手非常有一套,而且行动非常迅速。”

纪蔚南咬着筷子沉思:“要想在闹市里面不引起任何骚动的就把孩子带走,除非……”

“除非他和这些孩子认识。”纪风飏有些得意的看着他,一副“怎么样我猜对了吧”的样子。

纪蔚南微微点了点头:“嗯。”

问题是亲朋好友全部查了个遍,这八个孩子依旧没有任何的交集。

纪风飏边收拾桌子边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种调查方式。不要老想着孩子们的去向、他们有可能遭遇什么,而是在他们发生这件事之前的去向和经历。”

“好吧!”纪蔚南点头附议:“我们就去问问几个失踪孩子的父母,看他们的孩子最近都去过哪儿、接触过什么人。”

“那我们还等什么!”纪风飏把碗筷丢进洗碗池,抓起夹克:“现在就出发!”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在一家餐厅里面吃饭,顺便讨论一上午调查下来的线索。

“好像去的地方都差不多……”纪风飏翻着自己的小本本,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学校、补习班、商场、游乐园……都是一些小孩子会去的地方嘛!”

“不同的学校,不同的补习班,所以在这两个地方应该不会出现凶手。”纪蔚南靠在沙发椅上看着窗外的人群。“但是要说商场和游乐园,每天来来往往的人流量很大,恐怕也是很难找到线索的。”

“从第一个孩子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实在是搞不懂……如果这些孩子被杀了,她们的尸体被藏在哪儿?最近海港市多雨水,如果被弃尸很难不被发现……可如果藏在家里面,尸体腐烂的味道那么难闻,怎么可能不惊动左邻右舍。”

“这个问题可能就要去问文修了。”纪蔚南推了推眼镜,似乎看到一个装束很奇怪的人。“怎么杀人弃尸还不知不觉,他最有发言权了。”

“装束可疑”的人推开餐厅的门进来,一屁股坐在他们旁边,带着巨大的墨镜和遮住半个脸的帽子,虽然这样的穿着只能算“怪异”还算不得“可疑”,但是如果还戴着一个医用口罩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疑的人把纪风飏往窗户边挤了挤,戴着墨镜的脸死死的盯着窗外。

因为子阳他们的玩具店开业,在开业典礼上见过叶梓妤一面,纪蔚南对于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他忍不住扶额,开口:“叶大小姐,你在玩变态游戏吗?”

“嘘!别说话!”叶梓妤挥舞着手臂示意。“我在跟踪。”

“跟踪啊!”纪风飏也不知道是真的来了兴致,还是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好玩,压低声音问道:“你在跟踪谁?”

叶梓妤压低声音回答道:“我在跟踪我老大!”

“那你跟踪他干什么?”

看着他们两个幼稚的行为,纪蔚南不由得好笑。

会不会太幼稚了!

“我们家老头子要安排老大相亲。就在对面那个饭店。”

这下可不好玩了,纪风飏猛的站起来,怪叫道:“什么?!相亲?!”

顿时,整个餐厅的人都向他们投来注目礼。

“喂喂!”叶梓妤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坐下!不要那么大动静!”

“老大当然不想相亲,但是为了子阳,他也只能去相亲了。”叶梓妤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大概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为了逼老大相亲,闹出多大的动静……四把远程狙击枪从四个不同的方位指着子阳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来相亲?”

“什么?!”纪风飏险些又一次暴走,但是被叶梓妤即使拉住。“你们家老头子是什么人啊!他以为这是哪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还有没有王法啊!”

说着,就看到对面大酒店的门口停下了一辆车,然后叶霆煜从车上下来,还有一名老人、一名青年和一个女人。

“其实你没必要打扮成这样来跟踪的。”纪蔚南端起桌子上稍微有些凉掉了的咖啡,啜饮了一口。“叶大小姐,你想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么?”

纪蔚南绝对不是一个无聊的人,在这种时候就更加不可能做这种好为人师的无聊之事。他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原因。

叶梓妤立刻做出一副勤奋好学的样子。

纪蔚南笑笑,开口:“中国自古就有婆媳不合、姑嫂不合的传统。小姑子为难嫂子,这在中国是天经地义的事。泼妇骂街这档子事儿,还是女人做来比较有看头。”

靠!叶梓妤在心里面默默骂道,她再也不说叶霆煜睚眦必报毫无风度不能得罪了!奶奶的,眼前这个看似羸弱的男人才真正得罪不得啊!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

海港市太可怕了!嘤嘤嘤她要回家!

纪蔚南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她:“怎么你这个小姑子还不赶快去找你未来嫂子的麻烦么?”

叶梓妤摘掉脸上伪装的行头,笑着回答道:“纪警官你真会开玩笑~什么泼妇骂街啊~老娘是淑女,才不做那种事呢!”

说完站起来,从容的离开小餐厅,朝对面走过去。

第11节

老爷子为了给他们营造一个浪漫的、适合年轻男女谈恋爱的环境,也算是煞费苦心了,特地订了这间会员制的怀石料理。可是看现在这状况,满桌子的精致菜肴,不过谁也没心思品尝。

叶霆煜紧绷着一张脸,周身散发着一种“我不爽都别招惹我谁招惹我我咬谁”的气场,但是显然的,叶启饶并没有把他的不爽看在眼里。

“阿霆!别老傻愣着!给玟玟夹菜啊!”

被点名的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呵呵,谢谢叶老的好意。”顾景灏笑的一脸天下太平,自己夹了菜放进顾沐玟的碟子里,笑眯眯的说道:“我家这个妹妹被我们宠坏了!嘴巴叼。我来就行了。”

“呵呵,好,好。”叶启饶笑道:“玟玟,你多吃点儿别客气!这里的中国菜比咱们那儿的好多了!”

“谢谢爷爷。”顾沐玟客气的答道:“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中国菜了。”

“我说……”叶霆煜在一旁开口:“……听说顾小姐祖上都是地道的老北京,听着顾二少的口音也是地道的普通话,怎么到了顾小姐嘴里就不会说话了呢!”

顾沐玟的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

叶启饶刚想发火,顾景灏开口了:“呵呵,叶少可你真会开玩笑。”

叶霆煜张嘴想堵回去,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叶梓妤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里面,笑着说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了?”

叶霆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而且,看这架势是有备而来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

指着自己旁边的一个位置,叶霆煜说道:“坐。”

叶梓妤不客气的坐过去。

“爷爷,你真的要给叶霆煜相亲啊?”叶梓妤直接发难:“你是想害死人家么?”

“咳!”叶启饶轻咳了一声以示警告:“你不请自来就算了,给我小心着点儿!”

“爷爷,你这意思好像是我来捣乱的一样。我也是叶家的人,难道自己的大哥相亲,我没资格参加吗?”无视他的警告,叶梓妤一脸严肃:“大哥这种命格,能找到老婆实属不易,我开心还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来捣乱?”

叶启饶脸色倏变:“闭嘴!”

与此同时,顾沐玟开口问道:“什么命格?”好奇的语气也不知道是真的天真无知还是装的。

不过,不管是哪样,这出戏总得有人陪着一唱一和才行。

“天煞孤星啊!玟玟,你自小出国,一定不知道天煞孤星是什么吧?”叶梓妤拍打着叶霆煜的肩,说道:“神算子曾经给他四句批语:命里生成孤星照,兄弟姐妹都上吊。克父克母克妻儿,一世孤零命萧条。你也别怪他脾气差,跟他沾亲带故的人,都不得善终。他也是为你好。”

顾沐玟纵然出国多年,却也知道中国城的神算子之名。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大年龄,摸过多少人的骨,只知道他摸骨神准,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神算子是个瞎子,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据说他最起码颤颤巍巍了二十年,好像随时都会死,却总也死不掉。

神算子在替人摸骨之前,从不打听对方是谁,什么出身,什么来头。所有人在他心里都一个样。

他摸着叶霆煜的手,长满茧子的手指划过他断开的掌纹,说道:“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本不该降临人世。但是你出生当日,七杀、破军、贪狼三大凶星齐汇,出现于命宫的三方四正,所以你饮着至亲之人的鲜血出生。你一生大起大落,喜动不喜静。若你向善,有朝一日可纵横天下,若你双手染血,则有灭世之灾。而且,你要切记,但凡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这一辈子都只能孑然一身,否则与你关系越亲密,最终的结局越凄惨。”

“呵!”顾景灏轻笑:“江湖术士一派胡言,做不得真的。”

“呵呵,我们家叶霆煜的身世,四大家族的长老们哪个不知道啊!”仿佛是七大姑八大姨闲着无聊嚼舌根一样,叶梓妤以一副无比八卦的语气谈论道:“我们家大哥是遗腹子,又是棺材子……顾小姐久居国外,不知道棺材子的意思吧?就是他娘在怀他的时候死了老公,他出生的时候又死了娘。哦,对了,五年前,还有两个女人,也是为了他,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叶启饶无比肯定,这女人就是来捣乱的!

顾沐玟显然被吓到了,身体僵直的坐在那儿。

“你们两个兄妹情深,看的我真感动!”叶启饶脸上笑着,但是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狰狞,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威胁:“阿霆,梓妤,我真是不想送你们一份‘大礼’都不行了。”

此刻,叶霆煜似乎才意识到,易子阳还在叶启饶手上!

顿时站起来,一把拽住叶启饶的衣领:“你敢碰他,我就马上杀了你!”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叶启饶笑的慈祥:“阿霆,你要听话。”

叶霆煜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杀气,脸色灰败。

正在这时,包厢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怎么这么大火气?”

易子阳带着和煦而温暖的笑容走进来,把叶霆煜的手从叶启饶衣领上挪走,然后恭恭敬敬的朝叶启饶鞠了一躬,说道:“叶老先生,初次见面,我是易子阳,以后请多多关照。”

叶启饶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易子阳礼貌而又强势的不容拒绝,说道:“我知道您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的出现,但是容我提醒您,这里是中国。您在M国的那套,到了中国就不管用了。现在我要带阿霆走,我想您不会反对吧?”

说完拉起叶霆煜的手腕,以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带着叶霆煜离开。

看着叶启饶一阵黑一阵绿的表情,叶梓妤险些笑出声,憋的猛在私底下捏大腿。

易子阳啊易子阳,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带给我有如此大的震撼呢?

“你们……这……”顾沐玟反应过来,似乎是被人当做闹剧一般看,立刻站起来,气呼呼的要走。

顾景灏不忘跟叶启饶打招呼:“抱歉,我们先走了。”

“等一下!”叶梓妤拦住他,然后对叶启饶说道:“爷爷,今天你招呼不周,闹出这么一出笑话,难道不该送顾小姐回家么?”

“叶梓妤你打什么坏主意!”

“好啦,你乖啦!”以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哄着叶启饶,“送顾小姐回去嘛~”

顾景灏并不笨,叶梓妤会拦住他而打发另外两个人走,一定有她的目的。

“那就劳烦叶老了。”

既然顾景灏也开口了,叶启饶无法拒绝,只能在临走之前狠狠的瞪了叶梓妤一眼,以示警告。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叶梓妤看着顾景灏,单刀直入:“顾景灏,不如我们两个来谈一笔交易。只存在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易,One on one.”

“请讲。”

“你的目的,无非就是叶家的一半产业。但是你看到了,依你妹妹的性格,他不是叶霆煜的对手,你想要那一半产业,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顾景灏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拥有叶家产业的,不止叶霆煜一个人。”叶梓妤直愣愣的看着他:“我跟你结婚,我们联手。”

先是看到子阳平安无事的进去了,又看到子阳带着叶霆煜平安无事的出来了,紧接着叶老太爷跟顾沐玟也出来了,纪蔚南知道好戏唱完了。

真可惜,没能看到现场版。

招来了服务生结账,对纪风飏说道:“我们走吧!”

刚走出门,就接到特案组打来的电话。

任宸羽在电话里说了一个地址:“又有一个小女孩失踪了,这次死的还有她的哥哥!”

“There was aman,

a very untidy man,

Whose fingers could nowhere be found to put in his tomb.

He had rolled his head far underneath the bed;

He had left legs and arms lyingall over the room.”

第12节

男孩子的尸体是在一个居民小区里面被发现的。

尸体被分别装在六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扔在六个不同的垃圾箱。

等到程文修他们到达现场,有两个塑料袋已经被咬破,袋子里面粘着几块碎肉,泛着红色的血丝,乍看上去像牛肉。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年纪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此刻被吓的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跌坐在一旁的花坛上,有一只大型的狼狗正在拱她的腿。

先到现场的技术员和民警已经在全小区范围内查找了所有的垃圾箱,此刻那些垃圾箱被编好号,并排放在地上。

不多时,特案组的众人相继到达案发现场。程文修带着手套,勘察箱放在脚边,派出所的民警正在向他说着什么。

“文修,什么情况?”

“那位大妈姓阚。”程文修指着一边的中年妇女说道。“中午吃过午饭,她牵着自己的狗出来溜,顺便给狗找点儿吃的。先是在自家楼下的垃圾箱,也就是1号里面找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打开之后在里面找到了几块碎肉。当时她以为是牛肉,就给自己的狗吃了。后来在2号垃圾箱里面也看到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她觉得奇怪,就打开看看,结果发现里面是两只人手。阚大妈吓得扔掉袋子就跑,大喊‘死人了’,才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报警。”

因为尸体碎片被黑色的塑料袋包着,所以并不像之前高旻的案发现场那样的血腥,只是想到被狗吃掉了的部分还是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任宸羽问道:“所有尸体的碎块都在这儿了么?”

程文修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尸体被切的很碎,也不知道究竟被狗吃掉多少,所以很难确定是不是完整的。”

纪风飏语气有些急促:“死者身份呢?怎么确认的?”

程文修指了指其中一个黑色塑料袋:“头是在花圃里面找到的,很完整,所以被孩子的母亲认出来。因为受不了打击所以孩子的母亲已经昏厥,送去医院了。”

纪风飏弯腰,打开装有头颅的黑色塑料袋,小男孩死不瞑目般瞪着圆圆的眼睛,头上沾满了泥土和杂草。

任宸羽又问:“分尸的手法呢?”

“从切口上来说,是锯子之类的。在比较大块的尸体碎片边缘,出现有锯齿形的伤痕,而且黏着很多的肉屑。”

纪风飏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麻烦你了,文修。把这些都带回去吧。”

“嗯。”程文修招来技术部的同事,把这些垃圾箱和塑料袋全部带走。

“真可怜。”任翊飞在旁边感慨道:“一个小男孩,他得罪谁了呢?就算得罪人,能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呢?就这么惨遭碎尸。”

纪风飏默默的握紧了拳头:“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任宸羽拍了拍他的肩:“我们都不会放过凶手。”

“我刚才去问了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警员,他们说,死者的妹妹是在昨天早上失踪的。”纪蔚南说道:“昨天早上,死者的妹妹本该去学校上课,但是到了上课时间也没有看到她的人,老师就跟她的家长联系。家长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人,于是报警。没想到……今天就发现了哥哥的尸体……”

“案发地点应该就是发现死者头颅的那个花圃。”程文修指着另一边的花圃,说道:“凶手在那里杀了他之后,把他分尸装进不同的塑料袋,然后丢入不同的垃圾桶。但是很奇怪的一点,凶手既然把他分尸了装进不同的袋子里面丢掉,却唯独将他的头忽略了,甚至在走的时候还踢了头部一下,让整个头都沾满了泥土。”

纪风飏皱着眉头问道:“文修说死者死之前看到了很可怕的景象,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与其担心叶霆煜吞并顾家,不如我们两个结婚,你说呢?”

叶梓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景灏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我们最初的计划里面,可没有这一环。”

“的确没有,可是时移世易,既然老爷子打定了两家联姻的主意,那我们也要调整一下计划。”

“我可以知道理由么?”

“四大家族的规矩,从古至今都是传男不传女。从叶霆煜被老头子接回来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将会是继承者,而我只能是那个被牺牲的联姻者。与其这样,不如我主动求合。”

“这么听起来,似乎是我赚了。”顾景灏十指交叠,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你的要求呢?”

叶梓妤正色道:“我要叶霆煜从中国城消失,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冰冷而隐隐带有杀气,让顾景灏不得不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如此的坦白,似乎太过于坦白了。

这是一场豪赌,而且一旦开始就要玩到底,甚至于赔上性命,他们都不能输。

“你要将半个叶家拱手送给我,就不怕我吞并另外半个?”

“即便是这样,我依然是顾太太。”叶梓妤开口,唇角微扬,带着一抹与生俱来的自信:“而且只要我愿意,我永远都是顾太太。”

“是么?”顾景灏微微挑眉:“何以见得?”

“就凭这整个中国城,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我才是唯一一个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叶霆煜的低调虽然保护他不被人发现身份,却也让大部分人都不承认他。”叶梓妤冷静的跟他周旋:“没有我的帮忙,你永远无法真正的拥有中国城。”说着略带挑衅的看着他,反问:“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一次性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吧?没有一张保命的底牌,我怎么敢跟你玩这个游戏啊,顾二少?”

“呵呵……”顾景灏低声笑起来:“……也许跟你合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抽身。”

“不。”顾景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掩盖了眼镜下面跳动的眼神。“跟你合作,想办法从你手中得到叶家,甚至于中国城的控制权,总比把自己天真烂漫的妹妹送到叶霆煜手里,等着他来谋夺我顾家的控制权,要高明太多了吧!”

“我很高兴看到我的合伙人有这样的觉悟。”

服务生终于将迟到了许久的餐点送了进来,分量很小却样样精致。

“只剩我们两个人了。”顾景灏微笑着端起酒杯,说道:“祝我们合作愉快?”

叶梓妤端起酒杯与他的轻轻碰在一起:“合作愉快。”

放下酒杯,顾景灏夹了生牛肉薄片沙拉放进她的盘子里,说道:“本来吃怀石料理还担心你吃不饱,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你可以把他们两个的也吃了。”

叶梓妤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么一点儿东西就打发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顾景灏笑道:“不够吃我带你去吃港式下午茶。”

“那我要吃水晶虾饺,要吃鲜虾肠粉,要吃鲍汁烧麦皇,要吃珍珠糯米鸡,要吃杨枝甘露!”

顾景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待嫁的女人,果然在发胖这件事上就变得有恃无恐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13节

晚上八点半,关于碎尸案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在小区里面发现的碎尸,经过对身体组织的分析证实和脑袋是同一个人。

死了儿子,又丢了女儿,孩子的父母显得痛不欲生。

不断丢失的、生死未卜的女童,突然被害、惨遭碎尸的男童,这两起案子究竟有没有关系?之前的绑匪从来没有出现过失手,为什么这次偏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巧合还是一种故意?

“现在我们重新整理一下我们手头的资料。”纪蔚南在大会议室的桌面上铺开了一张海港市的地图。“既然我们前面所有的案情分析都陷入死局,那么我们现在从零开始。我们先不考虑为什么这些女童会失踪,也不考虑凶徒的作案动机。我们先来分析一下什么人可能遇到这些孩子,并且将她们带走。”

任翊飞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分别发给其他人。

“现在每个人手上各有一个孩子的资料。她们出事前去过哪里,有可能遇见什么人。从我哥开始,告诉我她们的生活轨迹。”

“第一个失踪者,八岁,在一所叫世纪星的小学就读。家庭住址在……。她的生活路线很简单,学校和家,而且都有父母接送。她的失踪地点是在游乐场门口。”

纪蔚南在第一个失踪者的家、学校和游乐场之间花了几条线。

“第二个失踪者,九岁,在第一附属小学就读。家庭住址在……。她跟第一个失踪者的情况一样,有父母接送。失踪地点是学校门口。”任宸羽说道:“不过,当天负责接她的父亲因为临时有一个手术要做,所以去接的很晚。结果去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孩子没了。”

纪蔚南同样在学校和家之间画了一条线。

“第三个失踪者,十三岁,在市第七中学。因为是初中生,加上家里面距离学校比较近,所以是骑车往返。她的失踪时间和地点是周六晚上本应该在补习班补习的两个半小时之内。补习班的地址在……”

以此类推,不消多时,桌子上的地图已经被红色的标记笔画满了线条。

如此一来,之前不甚清晰的脉络顿时变的清晰起来。

任翊飞看着地图,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

纪蔚南点点头:“没错。这些孩子看似生活中没有交集,但是在他们的生活轨迹中却出现了部分的重叠。”说着在地图的某一点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就是这块。”

用红笔圈出来的地方是海港市最为繁华的地段,它附近有不少的大型商场、大型主题公园、海洋馆、“小巴黎城”、中古时期遗留下的教堂等等景观,又是在市中心,所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聪明啊小南!”任宸羽不吝赞赏道:“这都被你想到!”

“不是我想到的。”纪蔚南拍着一旁纪风飏的肩,抿嘴微微笑道:“全靠这个直觉超强的家伙。”

因为见识过纪风飏在黎睿的案子上的表现,所以任宸羽并不是那么的惊讶。

反倒是任翊飞露出狐疑的表情:“你?”

尾音上扬,表明了不相信。

纪风飏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傻笑。

“没有啦!就……昨天和小南去扫墓的时候,看着墓林里面的排列,突然想到初中的时候我几何不及格,小南说过的那套理论!什么两条同一时空的线只有可能平行或者相交。然后我就在想……生活中完全没有交集的九个孩子遇到同一个遭遇,有没有可能就跟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样,表面上看来是擦肩而过互不相识,但是其实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就已经相交了?!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这招真的有用。”

众人无语。

所以说,办案这种事儿有时候就跟写文一样,再长时间的酝酿都比不上一瞬间的灵感。

虽说将勤补拙,但是面对纪风飏超强的直觉,还真是不无语都不行。

“所以我们的范围现在可以缩小到这一块。”纪蔚南点着地图上那一块说道:“第一个失踪者就是在游乐园门口失踪的,所以我们以游乐园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既然九个孩子都在这里相交,而之前我们推论过带走孩子们的人跟孩子们相熟,那么这个可疑人物一定在这里常驻,否则不会那么巧合。”

“常驻的人……这个范围很大。”任宸羽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这里是商业区,工作人员很多,但是能跟这些孩子们关系好的,就只有游乐场的员工、附近的小贩、商场的工作人员——最有可能的是儿童专柜的,还有就是书店的导购员。”

纪蔚南一锤定音:“就把这些人作为我们首要调查的对象!”

“现在就出发!”纪风飏无聊了多日的身体细胞终于开始活跃起来:“加上最新发现的这个,现在有六个孩子是白天失踪,三个是晚上。所以即使现在是晚上,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纪蔚南默默扶额。

这家伙是猫头鹰吗?白天不见有多精神,一到了晚上就扑腾。

不过,只要他不每天晚上对着电脑辐射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杀人砍怪打的昏天暗地,也就算了。

好歹晚上出去转转也是一种有氧呼吸。

在纪风飏兴致勃勃纪蔚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之下,特案组的众人开始了可怜的半夜追凶。

话虽这么说,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睡不着觉就是了。

玩具店里面,安琪一边把一个洋娃娃摆上货架,一边哼着一首英文的童谣:

“hush, baby, mydolly, i pray you don't cry,

and i'll give you some bread, and some milk by-and-by;

or perhaps you like custard,

or, maybe, a tart,

then to either you're welcome,

with all my heart.”

看着她开心的好像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样的神情,夏青柚忍不住逗她:“安琪,你看看你,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你手中的洋娃娃有什么区别。”

“洋娃娃比我漂亮呀!”安琪丝毫不介意她的调侃,笑着说道:“我最喜欢洋娃娃了!尤其是这种眼睛好像黑珍珠,有着雪白的皮肤和漂亮的长头发的。我觉得洋娃娃是每个小女孩心中的挚爱吧!”

“是啊!”青柚感慨道:“小的时候我们在孤儿院,玩的玩具都是很破旧的。那个时候做梦都想有一个洋娃娃,有着卷卷的头发,会动的眼珠子,还有漂亮华丽的小衣服。只可惜到我们手里的都是脏兮兮的。你记不记得啊……有一次,我们想让洋娃娃变得漂亮一些,就给她们洗澡,谁知道把她们的头发全洗掉了!光秃秃的难看死了!我们为此还哭了很久呢!”

“可不是么!想想当时真幼稚,一点常识都没有。”

“我记得,当时整个孤儿院只有你有一个很新很新的洋娃娃。”

叶霆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安琪的脸色稍微有些改变。

“子阳!阿霆!你们怎么出去这么久!”夏青柚只顾着跟两个人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安琪的脸色。

“哇!阿霆!我看看!”夏青柚拉着叶霆煜转了一圈,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的发出赞叹声:“你这是从哪儿回来了啊!这身衣服是哪儿来的?!你穿上可真帅!”

黑底绣银边的全套西装,崭新的白衬衫,叶霆煜常年锻炼出来的倒三角身材仿佛就是衣架子一样,整个人带着一种贵气。

阿勋黑着脸问:“你们不是去孤儿院了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子阳四两拨千斤:“逛完街去吃了个饭而已。”

叶霆煜看着安琪,眼神很凌厉。

“我没记错吧?”

安琪略带敷衍的回答:“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夏青柚说道:“……安琪你当时拿那个洋娃娃当成宝贝一样,我们都羡慕死了!问你是谁送的,你只说是一个戴眼镜的哥哥。”

“好像是有这件事吧……”

叶霆煜又追问了一句:“是教你英文童谣的哥哥吗?”

“安琪,这个洋娃娃好漂亮。”察觉到她似乎不愿意谈这件事,子阳随手拿起缝纫机上一个做了一半的娃娃。“尤其是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很有神。安琪,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却不想安琪一把将他手里的娃娃抢过来,纵然脸上带着微笑,却有些尴尬和勉强:“这个娃娃我还没有做完……不好意思啊……”

“没事。”易子阳觉得她的反应奇怪,却还是好脾气地给她找台阶:“是我不该乱碰别人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叶霆煜一直显得心事重重,易子阳免不了问他:“你怎么了?”

“那个安琪……”叶霆煜眉头耸动,停顿了一下,才问道:“她当初是为什么被送过来的,你知道吗?”

“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安琪了……”大概觉得叶霆煜难得对什么人和事感兴趣,易子阳轻笑了两声,回忆了一会儿,说道,“之前听阿勋说,安琪因为家里出了命案,继父杀了生母,她就成了孤儿,被送到了孤儿院。”

“那她有提过那个戴眼镜的哥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易子阳这才察觉出不对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感觉这个安琪有些奇怪罢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

只是,心里那份挥之不去的疑虑,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在这个晚上,安琪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天空总是灰沉沉的,不足五米宽的狭窄小巷,被隔了一条马路的高大建筑遮挡了阳光,两边是斑驳褪了色的水泥墙,泛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地面凹凸不平,不断有馊水从窨井里面冒出来。两侧勉强开了几间小铺子,卖着柴米油盐,飘摇的店铺招牌,店铺门口懒懒趴着的猫身上脏兮兮的;几个妇女端着木盆坐在门口,木盆里放着脏衣服和洗衣板,流着汗,挂着笑,嘴里絮絮叨叨;几个老太太一副老态龙钟,或坐在藤制的板凳上闭着眼睛摇摇晃晃,或咬着咬不动的食物吧唧着嘴……

一切显得那么的破败。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耳边被风灌进杂乱的交谈声,两侧的景象从面前呼啸而过。

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头,对方的样子隐藏在了黑暗中,只有声音被风撕扯着,穿透进了耳膜:“我们来做很恐怖的游戏哟~”

“很恐怖的游戏?那是什么?”

“不要怕,叔叔爱你哟~表现好的女孩子有奖励哟~”

“叔叔真的真的爱你哟~”

小女孩的哭声,默默的回荡在夜空里。

隐约的,一首童谣被人低声哼着:

“The boy can play?

The frog, snails, and dog tail.

Girl could play?

Sugar, pan etc of good things.

What about me? Can I play?

Can play a horrible game!”

第14节

通过对失踪的孩子的生活轨迹连线,特案组调动了区域内的所有摄像头,经过一整晚的查看,他们发现这9个孩子在失踪前,都曾经和一个手里拿着玩具、穿着一身小丑服装的人有过接触。其中有5个孩子从小丑手里接过了玩具,并且被小丑牵着手离开。

小丑衣服的后背印着某商场的LOGO,通过人事部门,他们找到了穿着小丑服的男子。

“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任宸羽说道:“经过这几天的调查,我们基本上可以把目光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说着,在所有人的电脑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小丑的照片。

“通过之前的分析,这些失踪孩童唯一的交集就是他们都曾经频繁的路过或者出现在某一区域,而这一区是异常繁华的商业区。不管是大型商场,还是主题公园,又或者是步行街,这个小丑都会不定时的出现在这些地方。”

说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又变换了几张,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背景。有的时候是拿了好多好多的波板糖,有的时候拿着好多好多的气球。但是不难发现这些小丑都是一个人化妆的。

“而根据调查看来,这个小丑在孩子当中非常的有人缘,他叫自己‘小丑先生’。”

“‘小丑先生’……”纪蔚南默念这个称呼,说道:“……虽然中国的戏剧里面也有丑角这个说法,但是很明显的,无论是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妆容,我们面前这位‘小丑先生’更偏爱欧洲。”

惨白惨白的一张脸,带着红色球状物的鼻子,还有刻意夸大的嘴,奇怪的衣着,跟戏剧里面经常看到的小丑形象毫无二致。

“而这个人,很不幸的,我认识他。”

说着,电脑上出现一张并不出众的脸。

任翊飞最先惊呼了一声:“这是……子阳的弟弟阿勋!”

任宸羽点点头:“没错。阿勋一直以来都在那附近扮小丑,很多人都认得他。”

“阿勋是凶手?”任翊飞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不会吧……”

“我也很希望是推断错误,但是目前来说他是最符合的人选。”

毕竟,谁会去防范一个看起来嬉皮笑脸的、傻兮兮的小丑呢?

在这期间,叶霆煜和子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阿勋作为头号嫌犯被调查。

正如叶霆煜之前承诺的那样,他给孤儿院添置了许多台新的电脑、早教机和书本,租了一辆货车送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现在的孩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新鲜玩意儿,一个个脸上都显得无比开心和兴奋,欢呼着涌过来。

院长指挥着一些年龄比较大的孤儿帮忙把玩具搬进去,然后请两个人到院长室。

院长是一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微微有些发福,笑起来特别的温柔,看着叶霆煜说道:“过了这么多年,子阳倒是还知道经常回来看看,你小子跑的没影。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虽然小的时候总被面前这个女人罚站以及挨骂,但是叶霆煜在心里面是感谢她以及跟她一样的工作人员的。没有她们,他就不会活到现在。

所以叶霆煜的回答尚算尊敬。

“因为这些年都没有在国内,所以没有回来。”

“看样子也知道你过得不错。”院长一副慈母的样子,欣慰的感叹着。“小时候你那么叛逆,我真怕你长大了走错路。不过还好,之前听子阳说你做了警察。做警察好啊!领着公家的薪水,说出去也有面子。”

叶霆煜只是勉强的笑了笑,不说话。

他也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一个领着死工资过着偶尔刺激大部分时候都很平淡的警察。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聊的都是一些无聊的话题,让人不免意兴阑珊。但是现实中很多时候跟朋友聊天都是这样,就像枯燥无味好像一成不变的生活。

聊到阿勋和安琪他们合伙开了一间玩具店,并且还谈起了恋爱,院长显得很开心,还有不亚于看到叶霆煜的欣慰。

“看来安琪目前过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易子阳点了点头:“我听阿勋说起过安琪的经历。母亲再嫁已经很可怜了,没想到还被继父给杀了,变成孤儿。”

“是啊……”院长忍不住感慨道:“一家五口只剩下她自己,真可怜。”

叶霆煜微微坐正了身子:“一家五口?这么说安琪还有兄弟姐妹?”

“有两个哥哥,是他继父的。”说到这里,院长叹了口气,有些唏嘘:“安琪的生父是谁,没有人知道。安琪六岁那年,生母就带着她,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生母对安琪很不好,周围的邻居经常看到安琪哭着坐在家门外,说她的生母把她赶了出来,身上也总带着莫名的伤。安琪是被警察送来的时候,说是人全死了,只有她逃过一劫。是看到这么惨的画面,她一个小姑娘还是被吓的不轻。”

“想不到,安琪还有这样的过去……”

叶霆煜感慨道:“她比我惨。”

虽然他是遗腹子,又是棺材子,但是自己的父母亲死的时候他都毫不知情,更别提有什么记忆了。而一个12岁的小女孩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记忆力,又看到一家人的惨死,不管怎么说都觉得很残忍。

正在这时,易子阳的电话响了。

他走出院长办公室,接电话。

任宸羽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易子阳听着,逐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们有证据么……阿宸,阿勋那是我弟弟。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现在你要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他还调查他……不不,我做不到……如果你们有证据,你们就去抓他。如果没有,我希望你们不要贸然的下结论……是,我知道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但是从情感上来说我做不到……”

叶霆煜在后面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电话给我。”

子阳把电话交给他,叶霆煜说道:“阿宸,你们是不是怀疑阿勋?……不,我不反对,我也会试着去帮你们,但是我还希望你们帮我查一件案子……这件案子发生在十年前,关于安琪的……你先别管我为什么要调查,总之你帮我查他们一家人惨死的案子。我总觉得这件事跟孩子的失踪有关……”

挂了电话,易子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怀疑安琪了?”

“我只是觉得她的一些态度有些奇怪,还不至于想到她和最近发生的女童失踪案有关,也没想到……竟然把阿勋牵扯进来。”

这句话让子阳不得不面对“阿勋是凶手”这件事,只是情感上始终无法接受。

“你跟他们共事的时间比我长,所以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确实的把握,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易子阳咬着下唇,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最终妥协:“好吧,也许你是对的。”

警方找到阿勋的时候,他似乎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表现的非常的理智。

他摸了摸哭的鼻子都红了的安琪的头,笑着说道:“安琪,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听那语气好像在交代临终遗言。

看着阿勋的样子,任宸羽在心中默默的下了判断。

恐怕,就算阿勋不是犯人,也跟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了。

把阿勋带回特案组,倒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来。

墙角的摄像头无声地记录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喝杯咖啡,提提神。”

阿勋看着他,说道:“任大哥,谢谢你。”

任宸羽叹了口气,不知内心是心痛、愤怒、还是惋惜。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大哥,你还是照规矩问吧……”阿勋眼睛有些红,但是他忍住了。“……你这样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任翊飞默默地摊开文件夹,左手拿着笔无意识的轻轻敲打着桌面。

“好。”任宸羽问:“上个月的7号,下午五点到五点半,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我在工作。”

“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星云游乐场门口。我在那儿扮小丑,吸引客人。”

任宸羽从文件夹里面抽出第一个失踪女孩的照片,放在他面前:“你认不认识照片中的女孩?”

阿勋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抚摸着照片上的女孩儿,表情近乎痴迷:“她的头发很黑,很长,也很漂亮。是个像糖果一样美好的女孩子。”

任翊飞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辨认真假。面对着阿勋的失常,任宸羽并没有马上下结论,而是继续问道:“上个月十四号,下午五点半左右,你在哪儿?”

“我去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小女朋友。”阿勋嗤嗤笑道,拿手比划着:“才这么高,只到我的腰,总是仰着头喊我‘小丑先生’。”

唐影不动声色:“你在哪儿见得她?”

“她的学校门口。”

“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有时候放学回家,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我,我就每次都送她一根棒棒糖。后来,我们就熟了。她很喜欢我,说要我做她的男朋友。”

“你的小女朋友,她叫什么?”

阿勋说了一个名字,唐影抽出第二名失踪的女孩的照片给他:“是不是她?”

阿勋点了点头。

“你去见她,然后呢?”

“然后……”阿勋歪着头看着任宸羽,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笑了。“我把她杀了……”

第15节

纪蔚南只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就从警局调出了十年前的凶杀案的卷宗。

安琪家的命案是一出人伦惨剧,一家五口除了她之外全都死了,而警察到达现场的时候,只看到安琪一个人浑身是血的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那模样让人看着就揪心。

案卷中记载,安琪的生母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靠着给别人做一些针线活勉强贴补一些家用,家中的所有生活费用,均来自于她再嫁的丈夫,也就是安琪的继父。

根据街坊四邻的反映,男人的脾气特别不好,还酗酒,动辄对一家人又打又骂,经常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辱骂声和哭泣声。妻子要靠他养活,也不敢离开他。男人薪水并不高,自己育有两子,一家五口都挤在一个不足20平方的旧房子里。

但是,继父不喝酒的时候,对安琪却似乎很好,经常给她买一些新衣服和玩具。他在外总是和别人说,女孩子好啊,女孩子是当爹的小棉袄,女孩子就是拿来疼爱的。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生母对安琪总是冷言冷语的,总能听到女人骂安琪是“拖油瓶”、“反正长大了也只能出去卖”之类的话,甚至有几次,他们安琪一身是伤的从家里面跑出来,继父就在后面追着她,追到了就抱着哄哄,再把她领回去。

然而,这个世界上,大家顾着自己都顾不过来,又有谁会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呢?

出事的那天晚上,大家都知道男人又喝多了酒回来,当时家里面只有三个孩子。不多时,女人回来了,之后便从屋里传来女人疯了一样的喊叫声、打砸东西的声音和男人的辱骂声。这次不同以往,这次女人哭喊的声音特别大,左右邻居还有听到她扬言说要杀了这个挨千刀的。大家都猜测这次大概争吵地更加厉害了,就更是谁也不敢介入。

奇怪的是这次争吵持续的时间却不长,突然间就恢复了平静。终于有一个邻居觉得奇怪,到安琪家去看,只见门大开着,往里走没两步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邻居当即吓得腿都软了,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报了警。

后来经过警方的现场调查和对安琪的询问,得出了结论,是男人不堪女人和孩子的吵闹,在醉酒的状态下,拿刀砍死了自己的儿子。这一举动激发了女人心底的恐惧,她本想拿刀砍死男的,却不想砍了几刀没砍死,反倒被男人给砍死了。男人因为失血过多加上酒精中毒,也死了。

案卷中还附有男人死时候的照片,的确被人砍了好几刀,最致命的一刀是在后脑勺处。他的手里还握着砍死自己妻儿的菜刀。而捅死自己儿子的那把水果刀,也在现场找到了。

纪蔚南看着男人后脑处的伤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程文修端着咖啡路过,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照片,说道:“这人是倒地之后才被人砍死的。”

“什么?”

“横向刀口。”程文修放下杯子,比划道:“如果是站着被人砍死的,刀口是竖的。只有在俯趴的情况下,被人从侧面补刀,才会造成横向刀口。”

纪蔚南手托下巴,又是那副沉思的表情。

如果说,安琪的继母当时已经死了,那这致命的一刀……

任宸羽细细询问了阿勋杀害八个女孩儿的过程,虽然与他们了解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差别,却直觉的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说你杀了他们,你把尸体丢在哪儿了?”

阿勋说了一个地址。

“我知道那是警校做极限考察的地方,被公家圈了起来,平常没有人去,尸体不容易被发现。”

任宸羽给了摄像头一个眼神,外面的纪风飏心领神会,立刻联络了搜寻队和技术部。

“那个死掉的男孩儿呢?”任宸羽又问:“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只有他的死状那么惨,而且只是随便被丢弃在了垃圾箱?”

“因为我不要男孩儿。”阿勋低声念叨着,像是无意识一般:“男孩儿有什么好的……臭哄哄……脏兮兮的……”

“为什么杀了他?”

面对任宸羽的逼问,阿勋却再也没有说话了,只是嘴里面不断地在念叨着几句英文:

“What are little boys made of?

Frogs and snails

And puppy-dogs' tails

What are little girls made of

Sugar and spice

And all that's nice.”

之后,饶是任宸羽怎么问,阿勋都不再开口了。

纪风飏带着搜寻队和技术部的同事,果然在山上找到了失踪孩子的尸体。她们年轻且幼小的身体被人搬到裹尸布上,摆放成了一排,看起来触目惊心,又让人心有不忍。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为这八条无端受难的人命默哀。

她们做错了什么呢?

她们还那么小,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她们根本没有想过,那个会给她们塞糖果、塞礼物的小丑,竟然也是断送她们生命的凶手。

唯有程文修,面容平静地看着纪风飏,说道:“现在还不是给她们默哀的时候。这件案子,没完。”

说着,程文修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具,没有眼睛。”

“这具,没有头发。”

“这具,没有脸。”

……

“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易子阳和叶霆煜来到玩具店,子阳拿出钥匙开锁,推拉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们猜到阿勋被人带走,安琪和青柚大抵是没什么心情开店的,但是在回来之前,子阳依旧往玩具店打了个电话,确认是否真的没人。

临近傍晚,玩具店里面显得格外的昏暗。

子阳打开进门后右手边的灯。

玩具店里面并没有用非常刺眼的白炽灯,而是在各个角落的各个灯光的不同颜色渲染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就好像午夜旋转的摩天轮一样。

不得不说,当初设计这个玩具店的安琪,真的非常非常的了解小孩子的心理。

这里一眼就可以望到头,货架上摆放着各种玩具,有小男生的汽车玩具枪和变形金刚,也有小女生玩的玩偶DIY小洋房以及芭比娃娃。

在安琪看来,这里就好像是一个童话中的王国。她有时候也会自言自语的跟这里的玩具们说话,念念儿歌之类的。

那时候的她,总让人觉得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还停留在儿童时代。

角落里的一盏灯吸引了叶霆煜的注意力。

他知道那盏灯。当时还在装修的时候,是叶梓妤亲手把它挂上去的。在轻薄的近乎透明的皮料上,安琪手绘了一副哪吒闹海。

叶梓妤曾经开玩笑说,她将来生儿子也要这么潮。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有孩子?

此时,那盏灯就安安静静的挂在那儿,里面黄色的灯泡透过外面的皮料照射出来,发出温暖的光芒。

叶霆煜仿佛觉得那盏灯有种魔力,一种让他忍不住抚摸的吸引力。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走到那盏灯前,伸出手……

……这个触感……不会错的!

“子阳,过来。”叶霆煜头也没回地喊道。

子阳走过来:“怎么了?”

“这是一盏人皮灯。”

“什么?!”易子阳露出无法相信的表情:“阿霆……你……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叶霆煜说道:“人皮被扒开之后的触感,摸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

“这……怎么可能……”

叶霆煜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开免提。

手机响起的那一刻,叶梓妤此刻正靠在酒店的沙发上拿着Ipad玩密室逃生。

“Hey,man~”依旧是那个死不正经的口气,叶梓妤的心情似乎不错。

“你早就知道。”不是疑问,是肯定。

“知道什么?”

“玩具店的那盏灯。”

“灯?你说那盏人皮灯么?”叶梓妤在电话那边低声笑道:“那又如何?与我无关。”

没再多废话一句,叶霆煜按了结束通话。

托这个女人的福,他们兜了多大一个圈子!

易子阳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店里面的人皮灯……在人皮灯上画了哪吒闹海的安琪……这代表什么?

安琪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人皮,还是她知道?

如果她知道,又代表了什么?

子阳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走!”叶霆煜拉着子阳:“我想我知道那些孩子在哪儿了!”

叶霆煜拉着子阳来到玩具店后面的仓库,打开门进去。

“你是说那些孩子藏在这里?这不可能!这里我们来过很多次!”

“孩子当然不会藏在这儿。”叶霆煜说着,拉着子阳径自走到一面墙的前面,摸了摸墙粉,又敲了敲墙面。

“这面墙的墙粉还没有干透,而墙是空的。”

“你是说……”

叶霆煜巡视了一圈,在一角找到了灭火箱,敲碎玻璃,把灭火器从里面拿出来。

然后,重重的,朝着墙砸过去。

几次之后,墙面哗啦一声裂开……

第16节

挂了电话,叶梓妤似乎全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继续玩着她的游戏,还哼起了歌。

顾景灏穿着浴袍从浴室里面出来,在她的脚边坐下,侧着头问道:“怎么突然心情这么好了?”

“你又知道了?”叶梓妤抬眼看他,唇角微扬:“我想,困扰海港城多日的儿童失踪案,应该破了吧。”

顾景灏沉默了一秒钟,说道:“他们还是找到安琪了。”

他还记得,遇到安琪的那一年,是叶梓妤十八岁的时候。

十八岁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叶梓妤很开心。她瞒着所有人给自己安排了一场旅行。

她买了张飞往中国的机票,身上只带了证件、几十块钱和一包烟。下了飞机,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最近一趟的火车站票,全然不在乎目的地,上了车。

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次偶然停留的地方,会在今后给她留下那么多深刻的记忆。

下了车,她站在陌生的街头,周围全是她听不懂的方言,没有任何人认识她,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随着人流一直走,一直走,和她一同下车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一个人没有,直到天色逐渐地暗沉了下来。

从南到北,从白天到夜晚,她站在路灯下面,看着往来的车流,心里的那份冲动和兴奋最终在冷风之下被吹散了。

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更不用说支付软件。她又冷又饿,哆哆嗦嗦的找到了路边一个公共电话亭,从身上摸出几块钱来。

但是,拿起电话之后,她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她的不告而别,一定气的老头子跳脚了吧?说不定现在已经派了人全城在找她。想到叶启饶会出现的表情,叶梓妤便有些开心又有些嫌弃地想,才不要被老头子找到呢!反正你也从来不在乎这个孙女。

而叶梓妤的母亲,早在十年前便去世了。

最后,叶梓妤拨通了顾景灏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了起来,顾景灏清冷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急促:“喂。”

听到顾景灏的声音,叶梓妤的骚动不安的心突然就平静了,她坐在电话亭的地板上,夹着听筒,点燃了一根烟。

“阿灏,是我。”

“叶梓妤!”顾景灏也似乎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叶梓妤故意说道:“我把车票弄丢了,而我忘记了这个城市的名字。”

“你现在最好不要跟我开玩笑。”顾景灏又问了一遍:“你在哪儿?”

叶梓妤撇了撇嘴,说了一个地址,然后说道:“阿灏,我走不动了。我又冷,又饿,我一步也走不动了。”

“叶梓妤,你给我听着。”顾景灏一字一字地说道:“就算你现在一步也走不动了,我也要你走出去,随便找个什么人,问清楚就近的警察局,等我去接你。”

“我不要。”叶梓妤任性地回绝道:“我才不要去找警察,太丢人了。”

“知道什么是丢人,你下次就不会再犯蠢。你听我的,我就不把你的下落告诉给你爷爷,否则我就会让他亲自去接你。”

虽然是威胁的话,可叶梓妤却似乎隐约听到一丝丝的颤音。

“阿灏,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叶梓妤抱怨道。“我答应你,我会去警察局。但是我只等你24个小时。你不来,我就走。”

她过来这里,一共用了24个小时,所以她给了顾景灏24个小时的时间。她想看看这个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男人,究竟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一言为定。还有,只准抽一根烟。”

说完,顾景灏便挂了电话。

叶梓妤坐在地上把手指间的烟抽完,站起来碾灭了烟头,走出去。

她找到了就近的派出所,告诉警察她是华侨,丢了钱包。警察从入境处证实了她的身份,便将她留在了派出所。给她买了吃的,甚至还给了她一床棉被,让她睡在值班室的沙发上。

24个小时早就过了,她几乎抽完了整包烟,可是她没有等到顾景灏。

当最后一根烟的星火也逐渐灭了下来,叶梓妤决定不再等了。就好像灰姑娘十二点的时间魔法一样,不管她多么任性、多么厌恶、她都要回到她原来的生活中去。

她向警局借了电话,打算打给叶启饶。

在拨到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警局的门被人大力的推开了。

顾景灏站在门口,看着她,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迟到就是迟到。在很多时候,一秒钟的迟到都是不被允许的。’这是你曾经教育我的。”叶梓妤严肃地说道,随即又笑了起来:“但是我没你这么严格,看在你连夜赶过来的份上,暂时原谅你。但是你欠我一次,将来要还我的。”

“好。”

两个人出了警局,出租车还停在外面等着他们。

彼时,顾景灏正在英国剑桥读大学,他甚至第二天还有一场答辩。可是和叶梓妤通完电话之后,他当即就收拾了行李,订票。可是当日机票早就已经卖光了,他只能买了一张后补机票,在候机大厅等着看有没有谁误机,可以腾出一个位置来。从中午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才被通知有了座位。

在经济舱坐了17个小时的飞机,这是顾景灏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下了飞机只觉得全身酸痛,像是被拆过一样。

只是,顾景灏并没有告诉她。上了车之后问道:“你现在是要回家,还是先找地方休息一下?”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还是先找地方休息吧!什么时候买到机票,什么时候走。”

顾景灏不置可否,嘱咐司机到最近最好的酒店。

“你该庆幸我之前来过这里,不然还真不知道你在哪儿。”顾景灏用英文跟她对话。“你没带钱也赶出门,我是该夸你胆子大,还是该骂你没脑子?”

“我就是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叶梓妤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说道:“……想着这么离开中国城也不错……”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做中国城的女主人。”顾景灏问道:“就这么走了,你的愿望呢?”

“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了。”叶梓妤皱着眉,一副很困扰的样子。“中国城是个很奇特的地方,中西方文化的碰撞在这里显得格外激烈,陈旧的城市,新潮的事物,大家在这样矛盾的环境下一边挣扎一边享受。虽然她的犯罪率位居全国前三让我觉得很讨厌,但是我又那么爱她。”

“那就接受她,然后改变她。”顾景灏说道。“而要想做到这一点,你必须要面对今后未知的道路,不管是阳光大道还是荆棘满布,你都不能退。”

叶梓妤看着他,就像之前的十多年一样,总是或站或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从不掩饰自己注视他的目光。

“阿灏,到了那一天,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的帮我吗?”

“在英国查理一世时期,因为他需要增加更多赋税,而议会不同意,所以爆发了英国的内战。换言之,就是君主地位与议会权力之前的矛盾。在这时,为了保卫查理一世‘神赋的权利’,他的外甥鲁普特亲王在诺丁汉组建了一支共五百人的骑兵连,称之为‘保皇党’。”顾景灏说道:“And you, be my queen.”

叶梓妤不得不承认,顾景灏的这番话,曾经让她心动过。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番心动,竟然散的那么快。

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间酒店,在酒店餐厅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各自回房休息。

到了深夜,叶梓妤被饿醒,便拽着顾景灏出门。

“要体验一个城市的魅力,就要去这个城市的夜市。”

奉行着这一原则,虽然一路上都被顾景灏投以不赞同的目光,但叶梓妤还是拉着他去了据说最著名的夜市。

叶梓妤一边咬着手里超大串的火爆鱿鱼,一边说道:“阿灏,你应该学会入乡随俗!你看看我们周围,哪个不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你这样不吃不喝的,不饿啊?”

“我是担心夜市的东西不干净。”顾景灏一只手开着酒店提供的车辆,另一只手从档位后面放着的纸巾盒里面抽出纸巾,擦了擦她嘴角的芝麻酱。“你可别半夜喊肚子疼,我不会给你买药的。”

仗着自己住酒店,叶梓妤说道:“不买就不买,我找前台给我买!”

“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又累又饿,还找不到能打电话的人。”顾景灏戳了戳她的额头:“过河拆桥。”

叶梓妤朝他做了个鬼脸。

然而很快,叶梓妤就觉得不太对劲,在座位上不舒服的扭了起来。

“停车!!!!!”

顾景灏被吓了一跳,打了双闪之后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看到叶梓妤已经急匆匆地在解安全带了,顾景灏一边帮她解,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叶梓妤脸色煞白,捂着肚子说道:“肚子疼……”

“都跟你说了夜市的东西不干净了,你又不听。”

“不是啦!”叶梓妤挥挥手,低声说道:“我觉得……我大姨妈来了……”

顾景灏先是一愣,然后打开前车斗,从里面拿出一包姨妈巾,递给她:“我去给你买杯黑糖姜母茶,你在车里等着我。”

叶梓妤点了点头。

然后顾景灏开门下车,四周没什么人的样子,只能看到一些黑乎乎的胡同。胡同很黑,相隔很远才能看到一盏路灯,有的已经颜色发暗,有的还因为年久失修而烧掉了。大概是走错了路。

看来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胡同里面住的有没有人了。

走进胡同里面,顾景灏才发现胡同深处格外的热闹,人来人往的,似乎还停了一辆警车。

“哎呀!吓人啊!”

几个妇女站在一旁,冲着停警车的地方指指点点。

“听说这家人出了命案啊!是老婆砍死了老公,然后自杀了!”

“哎呀!这家的男人这是摊上报应了啊!他们家整天没个安生,我看着谭大嫂身上整天都是被她男人殴打的伤哪!”

“可怜了这家的小女孩儿!才十二岁!”

顾景灏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遇到了叶梓妤,什么样奇葩的经历都会有。

不想卷进是非之中,顾景灏打算换个地方,却被路灯下的小女孩吸引了目光。

她看起来异常瘦弱,个子也很矮,完全看不出年纪。

她长长的头发,穿着白色的裙子,但是现在上面已经沾满了血迹。手里面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也不哭,也不动,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像是个木偶。

可是,当警察走过去想对她说些什么时候,她却剧烈的挣扎了起来,甚至还重重地咬了那个警察的手背,咬的血肉都模糊了。

顾景灏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突然就觉得有了兴趣。

他冲着那个女孩走了过去,伸出手想从她的怀中拿走那个布娃娃,却被对方死死攥住。

顾景灏这才看到她的眼睛,瞳孔黑亮幽深,就像她手中的布娃娃一样。

于是他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当所有人都被春天般的贝瑟芬妮所迷惑,只有冥王自己知道,染血的新娘才更适合地狱。”

然后,他在她耳朵边念了一串电话号码,之后站起来,俯视着她,说道:“记住今晚发生的一切,然后你才能活下去。等到你再一次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找我。”

女孩懵懂的眼神,令他的心情更加愉悦了起来。他低声哼起在英国读到过的童谣——

What are little boys made of?

Frogs and snails

And puppy-dogs' tails

What are little girls made of

Sugar and spice

And all that's nice.

走出胡同,找人问清了路,顾景灏重新回到车上。

“你去了那么久。”叶梓妤问道:“我的黑糖姜母茶呢?”

“我们走错路了,附近很偏僻,只有几间小卖部。”顾景灏边说边系安全带。“等一会儿上了大路,再找个超市看看吧!”

“嗯。”叶梓妤出声调侃道:“顾景灏,你学坏了!你行李里面居然备有姨妈巾这种东西!快说!是哪个女人留下的?”

“大!小!姐!”顾景灏也是被这两天闹的头疼,瞪了她一眼:“你自己的生理期你自己都记不住的吗?”

“你特地给我准备的啊?”叶梓妤作感动状:“Sweety!你好贴心哟!”

顾景灏拿她没辙,只能说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回去看你怎么跟酒店交代。”

“你自己有洁癖非选白色的座椅,当然是你跟酒店交代啊!”

“就算是我用黑色的座椅,你大姨妈沾到座椅上也要洗啊!”

“黑色为什么要洗?又看不出来!”

“叶梓妤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我要不要把姨妈巾扔你脸上啊?”

就这么一路上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回到了酒店。

和安琪的这次相遇,也像是雁过无痕,被记忆所遗忘了。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那并不是他和安琪的第一次见面。在更早之前,那个夏日蝉鸣不断的夏天,那个阳光异常毒辣的午后,他逆光而立的样子,早已镌刻在了女孩儿心里,那句“And all that's nice”更像是一个烙印,每次想起,都散发着糖和香料的诱人气息……

第16节

那是一张非常柔软而又轻薄的皮料,摸在手上异常的光滑。长约40厘米,在灯光下泛着白色的冷光。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安琪嘴里哼着一首儿歌,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正在用颜料在皮子上画画。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广袤的大森林里面,住着漂亮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可爱的小矮人……白雪公主穿着非常漂亮的衣服,他们很开心的唱着歌,跳着舞……

一间并不大的创作间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未完成的娃娃,有的没有头发,有的少了胳膊或腿,有的没有上半身或者下半身……就这么凌乱的散在地上,好像被人抛弃了一般。

只有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摆在桌子上,她大概有半米长,有着像雪一样白的皮肤,乌木框一样黑的细软长发,好像黑珍珠一样美丽的眼睛,还有像血一样鲜红的嘴。

很久很久以前,年轻的皇后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许下的愿望,没想到会被后世以不同的版本传承。

无疑的,这个在工作室里面唯一一个完成的娃娃,她非常的精致而且美丽。

然而,人无完人。太过完美的外表,这么静静的坐在桌子的一角,漂亮的眼睛毫无生机的盯着前方,仿佛在那一刻感受到来自于“恶毒继母”的恐惧。

它太美了。美的仿佛可以吸食人的灵魂,让人胆战心惊。

当你每次照镜子,都能从镜子中看到一张完美的脸。

她可能远远不如外人猜测的那般单纯活泼,自幼丧母的她也许总被人忽略,年轻的国王也许在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想起已逝的皇后,对自己美丽的女儿产生了微妙的心理,也就养成了她的沉默与自闭。她总也不说话,就仿佛偌大的城堡中的一抹幽魂。

而她却总出现在你的镜子里面,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用一双漂亮的却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你。

那是一副让人几乎快要让人发疯了的画面。

更重要的是,不管你如何想要让她死去,她却总也死不了,好像冤鬼缠身一样的缠着你,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在你的镜子里出现。

终于有一天,恶毒的继母疯了,她甚至分不清楚,到底让她疯了的是镜子里面的影像,还是自己内心的恐惧。

安琪却仿佛画的很开心,对于这个故事最初的表达浑然未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易子阳完全没有想到,在玩具店里面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隐秘的工作室。他失神地看着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的安琪,一时间竟然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突然的,安琪手中的画笔停了。

本来满脸笑容的安琪在那一刻变了脸,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画布。

“安琪……”易子阳刚刚张嘴,就看到安琪愤怒的把手中的画笔摔了,伸手打翻了桌子上的颜料,好好的一张画变成了新手涂鸦一样,各种颜色混合在了一起。

“画错了!我画错了!”安琪不安的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画错……为什么……”

易子阳这才大梦初醒一般,两三步走过去,双手抓着安琪的肩摇晃着:“安琪?安琪!你冷静一点!”

“子阳……子阳哥!”安琪的情绪似乎非常的不稳定,语句杂乱无章:“为什么我会画错……画不出白雪公主……我明明记在脑子里……我可以把整个故事倒背如流……我为什么画不出白雪公主!阿勋呢?阿勋呢!阿勋去哪里了!我要找阿勋!阿勋……”

“阿勋出去帮你买颜料了。”子阳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安抚性的抚摸着她的长发:“画错了重新画就行了……没事的……”

叶霆煜立即报了警。

不多时,任宸羽带着人过来,将安琪连同工作室里面的所有物件一并带走。

经过技术部的调查,证实了挂在店铺里面的的确是人皮灯,而在工作室里面那一张未完成的画,画布也是一张完整的人皮剥下来的。除此之外,还在一个白雪公主的娃娃身上查出,它的眼睛和头发都是从人体上摘下来的。

而安琪,通过精神鉴定,证实了她的身上同时患有精神分裂、抑郁、躁郁以及焦虑等多种典型精神性疾病。只不过安琪的病表现为隐性,平时看不出来,只有到某个让她发病的点上才会显露。

阿勋被暂时收押,等待他的将是严重的谋杀罪和毁坏遗体罪。阿勋听到安琪被送往精神病院之后,整个人都失控了。

两个警察按着他,他朝着子阳大笑着,说道:“子阳,其实我们都一样!我是为了安琪,你是为了他!”一边喊着,一边用一种可以称之为怨恨的眼神看着叶霆煜。“我爱安琪!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开心就好!你也一样!就算知道这么做不对,就算是下地狱,你也会去做!早晚你的手上也会跟我一样沾满血腥!你就是下一个我!”

叶霆煜下意识地护着易子阳,眼神里杀气腾腾,对看守他的警察说道:“我怀疑他也有精神疾病,你们最好把他单独关押,不要让他再见任何人。”

说完,便半拉半揽地带着易子阳离开,后者没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会在这一刻对他恶言相向,既痛心,又难过,连脚步都变得迟疑、沉重了起来。

直到离开探监室,阿勋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响起:“叶霆煜!你会毁了子阳的!你一定会害死他的!”

恶毒的声音,仿佛是一种诅咒,久久未散……

从看守所里出来,叶霆煜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抗拒,但还是接听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他看着易子阳,说道:“顾景灏要请我们吃饭?”仿佛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们?”

“对,你和我。”

可怎么有种鸿门宴的感觉?

两个人到达饭店包间的时候,顾景灏已经到了,和叶梓妤两个人头挨着头,低声交谈着。

“你们……”什么时候感情变这么好了?

叶霆煜不知道他们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往事,只知道叶梓妤每次谈起顾景灏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话,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两个感情不好。

叶梓妤抬头看着他,眼神坦荡荡:“我们两个决定要结婚,所以提前知会你一声,免得到时候回国,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霆煜完全不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达成了这个协议的,下意识问出口:“你在打什么主意?”

“爷爷打定了主意,我们两家联姻已成共识。你不联姻,自然就是我来联姻。我替你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你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还怀疑起我来了?”

叶霆煜一点儿都不相信叶梓妤的说辞,她会这么轻松愉悦地说出联姻这件事,绝对不是来自叶启饶的威胁。要论起叛逆反骨,怕是连他都输给她一大截。

“我们坐下说吧。”顾景灏适时介入这对神烦的兄妹之间,微笑着说道,“联姻是我提出的。我和梓妤从小就认识,两家又颇有渊源,联姻是最好的选择。叶少,我们很快就会成为一家人了。”

叶霆煜看了一眼他,大概顾虑他的身份,没再说什么,拉着易子阳坐了下来。

“老头子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反正他的目的都达成了,还能提出反对吗?”

叶霆煜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扫视了一遍,丝毫没有感染到即将要结婚的那种愉悦感。

服务生把鲜美可口的菜肴摆上桌,打断了几人的交谈。话题被中断,也不好再重提,幸好顾景灏一直都是个擅长与人交往的人,又饱读诗书,见识广博,没多久便把话题拓展开,倒也不觉得尴尬。

易子阳的脑子里还残留着阿勋的样子和他的话,从头到尾都有些精神恍惚,叶梓妤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啊?”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叶梓妤是很喜欢易子阳的,脸上不免浮现出几分关切之意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易子阳说道,“……只是刚才去看了阿勋,看到他和安琪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叶梓妤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我上次见安琪的时候,她那么开心,像个小公主一样,一点儿都看不出曾经有那么一段往事,还对她影响那么大。只不过是一起灭门案,就能把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变成一个恶魔吗?”

“不是的。”顾景灏摇了摇头,“我之前在英国学习的时候,听说过另一个版本的《白雪公主》。”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住着一个年轻的国王和美丽的皇后。他们生活得很幸福。只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

在某一年的冬天,下雪了,皇后独坐在黑檀木窗沿,做着针线活。一个不小心,针尖刺伤了指尖,一滴鲜血落在雪中。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冰雪搭配在一起,颜色竟是那么的夺目。

皇后见到这幅景象,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于是她许愿说,她要生一个孩子,肌肤赛雪,嘴唇鲜红,头发黑亮。

或许神终于听到了皇后的祷告,于是不久之后,皇后生下了一个孩子,正如她期望般美丽。他们为她取名为白雪公主。

可是没多久,皇后就死了。国王又娶回家一个美丽的皇后,成为白雪公主的继母。继母对自己的美貌非常有自信,她有一面镜子,她总是问,镜子镜子,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镜子说,皇后啊,在这里你最美,但是白雪公主比你美丽一千倍!

“在那个故事里面,真正要杀了白雪公主的,不是她的继母,而是皇后。皇后嫁给国王的时候,她只有十五岁。刚开始的几年,她的确过得很幸福。但是好景不长,她发现自己的丈夫想在贵族千金中寻找宠妃,而这些贵族之女,个个都不超过十四岁。”

叶霆煜皱了皱眉:“你是说……”这个猜测让他有些恶心。

“那个国家的老百姓私底下都在议论,国王不喜欢成熟女性丰满而成熟的胸部和臀,而是光滑无垢的肌肤、细直的双腿、紧致的臀部、小巧的五官这种未成熟的中性美。”

“……所以,白雪公主会被皇后追杀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美貌,而是因为她跟国王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

易子阳是在精神病院最后一次见到的安琪。

她坐在精神病院的花园的长椅上,怀里抱着她最喜欢的那个洋娃娃,嘴里哼着听不懂的童谣。

“安琪很喜欢白雪公主的故事。她觉得故事里的白雪公主美丽、善良、单纯而又美好。”任宸羽在一旁说道:“本来,阿勋的爱已经让她忘记了之前的噩梦,可前段时间接连发生的几起儿童猥亵案,又唤醒了她内心的恶魔,最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而阿勋……因为爱,成为了帮凶。”

子阳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不难过是假的。

“我一直觉得我就是阿勋的哥哥,安琪就是我的妹妹,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真的关心过他们……”

“这件事不怪你。如果不是出了这次的案件,谁会知道安琪有那样的过去?”

十年前,安琪一家的灭门惨案,警方不是草草结案,而是在当时的环境下,惨案背后的真相骇人听闻。继父强奸继女,生母为了自己的生活视而不见,反倒对自己的女儿动辄打骂。所有人都把生活的不如意加诸在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身上,却从没有人考虑过她怎么面对这样暗无天日的时光。

所以,现场的警察和法医都对案件的怪异之处三缄其口,也许出于同情,也许出于愧疚,他们没有控告安琪杀人。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一时心软放过的那个小女孩儿,竟然从一个被害人,变成了一个加害者。

到底是谁让一个公主变成了恶魔?

是恶魔本身?是冷漠的旁观者?是崩坏环境?还是缺失的体制呢?

这是第一次,他们侦破了案件,却丝毫不觉得高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阿勋出了这种事,我想暂时离开海港市,所以会和阿霆回M国去。”

“你……”

任宸羽停下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易子阳笑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我也不该对你有什么担心才对。”任宸羽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婆妈,过去锤了他一下,又给了他一个拥抱:“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阿霆。然后……一路顺风。”

他知道叶霆煜现在还没有办法面对他,但是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回到往日时光。

谁杀了知更鸟?

麻雀说,是我。

我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

谁杀了知更鸟?

麻雀说,是我。

我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

苍蝇说,是我,

我用我的小眼睛,

我看见他死去。

谁取走他的血?

鱼说,是我。

我用我的小碟子,我取走了他的血。

……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空中所有的鸟,

全都叹息哭泣,

当他们听见丧钟,

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深藏不露》完——

同类推荐
  • 一辣解千愁(中国好小说)

    一辣解千愁(中国好小说)

    《一辣解千愁》主人公平静的生活中闯入了一个“继母”杨采云。随着父亲的去世,她顺势住进了家里,承担起家中的事务,并在一元堂找到工作。随着与主人公越来越熟悉,杨采云道出自己的往事并请求她帮忙寻找情人张大桥。谁知,一元堂的老板竟然就是失踪多年的张大桥,而杨采云的往事也并不如她自己说得那般单纯……
  • 迷彩军营

    迷彩军营

    又过了两天,很多昔日的“战友”都轻轻松松地出来,可以痛痛快快地哭笑,痛痛快快地咒骂了。干警们给每人都发了路费,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让大家先回家去,三个月之内不要外出活动,随时听候公安机关的进一步询问调查,希望大家继续配合。大家感激,说这几个月好像做了一场梦,恶梦,可得在家好好调养些日子了。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没脸啊?哪儿也不去了,放心吧。
  • 古董韵事

    古董韵事

    日子数到1999年的时候,李辛未老头心里的紧迫感就特别强烈,因为报纸上、电视和收音机里都在宣传议论一个重要的话题——跨世纪。耳闻目睹,全世界的人都在忙着跨世纪,他们双河口的人也不例外,也在忙着跨世纪。辛未老头当然不知道这世纪到底怎么跨法,他是长年累月在这双河口狭窄的河道上摇着一只老渡船,运送过往的行人。这老渡船是旧的,太阳是旧的,瑟瑟的秋风也是旧的,只有人才是新的,而且有的人越来越新。辛未老头觉得别人是新了,可自己还是旧的,旧得不堪忍受。他寡言少语,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毫无透明度,无怪乎双河口的人都叫他“未古董”。
  • 割喉

    割喉

    3月底4月初的时候,老天爷手里紧紧攥着的春光终于从手指缝间漏成了气候,于是“哗”的一声,春天说来就来了。曹芷芬这时候总是满心雀跃,像一只蛰伏了一冬,刚刚被春光惊醒的小松鼠,不同的是,小松鼠上蹿下跳着是寻找食物,而她呢,是卖食物,准确地说,是卖烧烤。不过在卖烧烤前,她喜欢做一件事,就是跑到故州最繁华的濉河路商业街,给自己挑一身又素雅又别致的春装。
  • 诡报记者:午夜心跳,office离魂实录(新惊魂六计)

    诡报记者:午夜心跳,office离魂实录(新惊魂六计)

    午夜心跳,office离魂实录.不可终结的秉烛夜谈,等你来参加。 身临其境的感觉、凄婉的情感、恐怖的气氛、悬念重重的故事,就藏匿在我们身边……
热门推荐
  • 屋檐下

    屋檐下

    秋兰和文芳是关系友好的妯娌,欺软怕硬重男轻女的满江嫂(婶)只敢对付大儿媳妇秋兰却不敢惹二儿媳妇文芳,这时附近又搬来了秋兰的“老熟人”徐丽霞,而徐丽霞却有着悲惨的遭遇。上世纪八十年代,福建漳州传统的燕尾厝屋檐下的人们为感情、为生活、为养育子女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 重生魔尊在校园

    重生魔尊在校园

    仙界神界魔界妖界人界五界最强者虚风魔尊厌倦了无敌的滋味封印了自身的魔力和记忆来到了火星做了人界的普通人。意外的转世过程中因为时空裂开了灵魂飞入了火星上准备跳崖李晶晶的身上,魔界中另一边长老睁开了眼睛银河系所有星球颤抖,世界天黑了数日,魔界10万大军飞往火星。
  • 奸劫弑臣

    奸劫弑臣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总裁追妻:前妻不要跑

    总裁追妻:前妻不要跑

    “为什么要用我儿子的命去换她儿子的命?”“孩子我们还会有的,可是爵儿要是不救的话他就没有命了。”“那关我儿子何事?慕海城,为什么你每一次选择伤害的人都是我?”“我们离婚吧!”然后她带着一身的绝望离开。五年之后,她携带一身的光环荣誉归来,再遇前夫,她内心平静如水,而他,内心激涛澎湃。当看到她身边已经不缺男人的时候,他开始变得慌张了,在死皮赖脸的追妻之路上越走越远了······“老婆,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换你娶我,要是我再那么混蛋,我净身出户。”“老婆,你再不来,人家就要死掉了,想你想到快要死掉了啦!”众人:慕总裁,脸皮是一个好东西,希望您捡回去。
  • 娱乐之最音乐

    娱乐之最音乐

    2007年,一个少年的横空出世,打乱了华语乐坛的固有格局。从此,选秀歌手不再被打上标签,美少年不再被定义为偶像派,历史从他身上被改写。不知道全华夏有多少铭流,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支持我江铭亮,你们就会看到他倔强的勇敢。一位传奇的歌手,一段歌手的传奇。
  • 镖动天下

    镖动天下

    金龙镖局的一趟镖半路遭劫,镖局大部分镖师遇难,唯有总镖头高金龙一人劫后余生,得以活命。却不料这里面竟然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高金龙命运如何?历经劫难的高金龙该如何面对官府的追杀呢?书中自然会一一道来……。
  • 博弈故事

    博弈故事

    无数事实、经验和理性已经证明:好故事可以影响人的一生。而以我们之见,所谓好故事,在内容上讲述的应是做人与处世的道理,在形式上也应听得进、记得住、讲得出、传得开,而且不会因时代的变迁而失去她的本质特征和艺术光彩。为了让更多的读者走进好故事,阅读好故事,欣赏好故事,珍藏好故事,传播好故事,我们特编选了一套“故事会5元精品系列”以飨之。其选择标准主要有以下三点:一、在《故事会》杂志上发表的作品。二、有过目不忘的艺术感染力。三、有恒久的趣味,对今天的读者仍有启迪作用。愿好故事伴随你的一生!
  • 攻取天下

    攻取天下

    欢迎新老书友支持我的新书《攻掠天下》。完本保证,更新稳定。天下纷乱,必有雄主出。
  • 医妃有毒之王爷请小心

    医妃有毒之王爷请小心

    如果醒来后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男人,那么第一时间应该做什么?尖叫!逃跑!或者……将男人踹下床?NO!NO!NO!作为一只专业且理智的颜狗,芸璟姝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去看那个男人长的帅不帅,然后,再根据情况选择要不要报警喽!
  • 重生之李浩宇

    重生之李浩宇

    知名的英雄联盟主播李浩宇在一场大病中竟穿越回13年前的数控机床时代?!迎接他的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全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