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舟还来不及想清楚郭壁微为什么翻看她电话簿的事,郭壁微就开始心情抑郁了。一连几天,食欲不振。
陈一舟丢下张司泊,早早回来给她做香喷喷的盖浇牛肉饭,她也吃得不多。悄悄打电话问沈奕年,是不是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说没有。
“怎么了?”陈一舟递过一杯水给她漱口。
她突然“咕咚”、“咕咚”一下子把水全部吞灌下去,然后咬牙切齿地将杯子往桌上狠厉一插,像是要捏断谁的脖子那样,说:“该死的!”
陈一舟的手抖了下:“什么该死?”
“混蛋该死!他卷走了老娘卡里全部的钱。他居然敢卷走老娘的钱!!!”郭壁微说着,“腾”地站起来,“不要命了他!”
“你说的谁?阿伦吗?”
“除了他还有谁!老娘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舟舟,”郭壁微激动地抓住陈一舟的手,“你知道那笔钱是要做什么用的吗?你知道吗?”
陈一舟眉目一动,心里暗道:以她每月存钱500块钱的份额,估计现在全部钱加起来也就两千块钱吧,能做什么大事呢?而且,她的性格也不像会是斤斤计较这点钱的人啊。
“给爸妈养老的?”应该也不是,她的会计高级课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对父母的孝心体现跟那个差不多,一时一时的。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得了的。
“当然不是这个了!”郭壁微跳了几下,几乎嚎叫:“是分手费!说好的好聚好散呢!仪式呢!那是老娘要给他办分离仪式的钱!计划,计划!”
陈一舟现在总算是听明白了她因为什么在抑郁了,不过,她不太明白郭壁微为什么抑郁的想法:“既然本来是要给他办的,那他现在人都走了,不是也差不多么?反正主人公都是他。”
“哪里一样了?这个分明就是卷款潜逃!不行!老娘一定要把他捉回来,将仪式补完,不然这心里总觉得这段感情还未完结,搁着气人!气死人了,你懂吗?算了,你不懂!”
陈一舟认真地点点头,“确实不懂。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的一件事就是,他的行为不构成携款潜逃罪。”
“这老娘还是懂的。”郭壁微说得目光闪烁,摆明了是要知法犯法的模样。
“不准报假警啊!”陈一舟提醒她。
“那倒不会!”郭壁微的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摆明了还是要知法犯法的模样,而且,是已经找到了方法的那种。
“你想做什么?警告你啊,你可不能胡来!”陈一舟用手指着她的眼睛,说。
郭壁微瞧了陈一舟一会儿,突然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抱住陈一舟,娇滴滴地说:“老娘这么如花似玉,怎会去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生命诚可贵呀。”
“爱情价更高?不是啊,一个所谓的‘仪式感’,就能让你把魂儿都搭上?‘仪式感’的作用就是这样的副作用?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看重这个鬼东西呢?”陈一舟接话。
“那是因为以前的人都没跑!”郭壁微说,“诶,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老娘有事要忙,先走了。”
陈一舟一把扯住那个风风火火要走的人,将自己的钱包递给她,“出门绝对不能忘了带这个。”
“还是你最好了。舟舟。”郭壁微给她一个飞吻,边走边挥手:“对了,陈一舟,你的床上运动是时候开始咯,最好是和张司泊一起,让他帮你丰胸减肥,指日可待。”
“什么床上运动?我不做运动的啊。”陈一舟奇怪地问她。
郭壁微转过身,朝她眨眨眼睛,“你懂的。”
“我懂什么啊,喂——”陈一舟看着那扇门摇晃着被关上,“咔哒”一声,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自己忘了问她为什么看自己电话簿的事情了。
陈一舟微微有点懊恼。
不过,她等会儿也有事要办,为了这事她也有点头疼。春节那日,她一时脑袋发热又短路,答应了帅又萌的新年愿望,说要帮他做寒假作业。
都怪张司泊。
陈一舟决定要去找他‘算账’。
实际上,是在那之前还有点时间,当然得去找张司泊了。陈一舟亲爱的那个他。没想到就只是说起‘亲爱的’三个字,她也会心头一热。
张司泊在工作室,正在为一个古装电影场景配音,是有点类似《六指琴魔》那种姿势,在弹琴。
陈一舟看得两眼放光,神魂颠倒。她曾经也学过一段时间的弹琴,因为崇尚小说里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只是,现在看到张司泊这样一个现代男人在弹,也是别有情趣。白衣胜雪,眉目如画。
张司泊的神态极其认真。陈一舟发现他对待每一样不会说话的东西,都是这样的认真,旁若无人。
那丛雁来红长得密密匝匝,叶子红得发亮,十分肥厚,像在冬天悄悄囤了一层膘。
想到这里,陈一舟有点心疼。
它的茂盛里,不知藏了张司泊几分落寞,以及欢喜。
琴声消渐,陈一舟回过神来,见张司泊已经录好音,在听音,调试。
她在网络上搜索过关于拟音师方面的信息,一般的话,一个场景的配音,都是要由几个人共同合作来完成的,拟音师只负责听音,然后指导其他人动作是要大点还是小点,怎么做出来的声效才更符合需要。
可是张司泊不同。
他的大脑就像是由一个一个格子组成的,每一个格子里都存储着他分门别类放置好的信息,比如说牛的叫声,就分成牛在吃草,在翻滚赶走身上的虱子,在叫小牛回家,在犁地,在打架,在奔跑等各种各样的声音。
陈一舟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这一天才了,汗牛充栋?浩如烟海?感觉好像没什么好的词语能形容他了。
她正出神,突然发现前边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人本能地往后一缩脖子。
张司泊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似是要安慰她刚刚受到的小惊吓。他的眸子里盛了山海湖泊,他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张司泊最近是笑得越来越多了,好像就是从春节那晚的亲亲开始的吧。当时陈一舟实在是太尴尬了,捧着电话,恨不得马上钻到地洞里去,可是无意中一回头,就看到他笑了,然后,陈一舟就跟帅又萌说了个“好”字,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问陈一舟:“你想听古琴的声音吗?”
“当然想啊,”她点点头,“不管你给我弹什么,我都会听的。肯定好听。”
“那,换成二胡吧。”他说。
“好啊。”
陈一舟应得十分爽快,她若是早知道他拉二胡时会是怎样惊世骇俗的叫声,她估计就不会答应了。
她就不明白了,好歹人还是那个人,一看上去就是天资聪颖的人,怎么拉起二胡来,会让人产生一种生无可恋的想法来呢。
根据精明狡猾的房东大人的偏袒反应,陈一舟从他委婉表达自己家房子隔音太差的原因之下,得出了张司泊的鬼哭狼嚎般的二胡声,至少吓哭了三个小朋友的事实。
陈一舟丢给房东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拉着张司泊就去找可爱无比的帅又萌小徒弟。
老实说,房东的委婉心意她都能明白,因为韩旭的事,他对陈一舟和郭壁微觉得是有亏欠的,就像陈一舟对郭壁微总感觉有亏欠那样。有亏欠,就会有纵容。
幸好房东是个善良的人,也聪明,倘若他跟《小公务员之死》里的主人公那样,简直会把人给气死。
帅又萌的妈妈照旧去了附近一家餐馆打工兼职,帅又萌一个人在家。
小朋友眼尖,一看见陈一舟和张司泊牵着手走过去,面上立刻就不淡定了,一副被好兄弟背叛,抢去了宝贝,然后好兄弟竟还敢拿着宝贝在他面前炫耀的模样。
“呀!你们放开。”他大喝一声,低着头冲了过来。
然后整个人挂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企图将他们的两只手分开。
陈一舟看看张司泊,两个人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默契地一起往上一抬,就把帅又萌吊了起来。
帅又萌以前大概是没有这样子和爸爸妈妈玩过吧,双脚一离开地面,眨巴着要掉眼泪的眼睛当即一亮,流光四溢,脸上挂着新鲜好玩的笑,两只脚腾空蹬着,哇哇地欢叫。
陈一舟倒是想就这样好好陪他多玩会儿,可是太辛苦了,更怕累着张司泊。
不过,在她准备放手的想法成形之前,一向乖巧的帅又萌自己荡了几下,就下来了,而且,因为欠了张司泊人情,小家伙别扭了几下,也不再对他发狠。
至少,还给他们两个一人倒了一杯水。
帅又萌拿了寒假作业出来,脚下一蹬,又要往陈一舟的脖子上挂,谁想,半路出来了一个程咬金,被张司泊给伸手拦住了。
张司泊看着他,淡淡地道:“你力气太大,会撞到她的骨头。”
帅又萌眨巴着眼睛看着张司泊。
陈一舟也眨巴着眼睛看着张司泊。
帅又萌看向陈一舟,陈一舟立即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张司泊说的是对的。
可是当小家伙真的不再冲过来时,陈一舟却生出了一种少了个软乎的抱枕的感觉,不太习惯。
“你为什么要帮他做寒假作业?”张司泊问陈一舟。
陈一舟强压着热气,不让脸上飞红,说:“他的新年愿望,我答应了会帮他完成。”
张司泊不再说话。
陈一舟将那本印着三四个小人儿在雪地上堆雪人的数学寒假作业拿起来,看了两眼,漫不经心地问开始厌学的帅又萌:“真的觉得这些题目很难吗?”
“是啊,老师和妈妈都跟我说很简单,很简单,说‘很简单’这三个字当然简单了,我说‘有本事你们做给我看看’,他们又不做。”
“那,如果我轻易就做出来了,你会怎么想?”
“如果舟舟能把题目全部做出来,那我相信我也可以。”帅又萌将从作业最后撕下来的答案折成了一个小四方,捏在手里。
“好,一言为定。”陈一舟说完,就开始认真地边看题目,边在草稿本上写答案。她当然不会直接将答案做到课本上去。
题目对她来说都是非常简单的,虽然有些题目看着奇葩,什么通过妈妈在市场买了四个苹果两个梨,来推算妈妈今年的年纪是多大之类的。寒假作业其实也就35页,陈一舟翻着翻着,一下子就做完了。
帅又萌一脸惊呆和崇拜,两眼都是闪闪发光的星星。后面,在对了答案之后,更是对陈一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激动地攥紧拳头,说:“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陈一舟笑,心里暗道:还是等日后再告诉他,他不能输给的人其实应该是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