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郭壁微都在抱着理论上属于陈一舟的东西往楼上爬。她和陈一舟一样,只要楼层没有超过六楼,她就会爬楼梯,锻炼久坐不适的身体。
这日,当郭壁微抱着一盒花束,一盒巧克力努力往楼上爬时,陈一舟正好走到下一层楼,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郭壁微的屁股。
陈一舟跑快几步,两个楼梯,两个楼梯地跑,追上她说:“等一下,我来帮你抱一盒吧。”
郭壁微靠着栏杆歇气,看着她,说:“不行。”
陈一舟诧异地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是你的东西,所以两盒都该由你来抱!”郭壁微说完,就把东西使劲往陈一舟怀里一塞,“噔噔噔”地上了楼。
陈一舟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怀里的花和巧克力,心想:有这些吃的看的,我就善良大方原谅她的粗鲁好了。
陈一舟回到宿舍,郭壁微已经躺在沙发上,弄了个蒸汽眼罩挡着眼睛了。
她也不跟郭壁微打招呼,只自顾自地准备将那些花插起来。她先找了剪刀,将花儿的根部斜剪,然后分成两小一大三份花束,放入盛了清水和滴了两三滴洗洁精的瓶子里,养着。
再然后,大束的花放在客厅,两束小的,她就一人一份分别放在她们的卧室床头。
郭壁微曾经抗议不准往她房间里放东西,不过后面,到底还是敌不过这花儿的俏丽,也不知道沈奕年是从哪里空运回来的玫瑰,丢了多可惜。
目前来说,陈一舟是属于沈奕年阵营的,所以,她要负责把沈奕年的心意一点一滴渗透到郭壁微的房间和心里面去。
而且,嘴里吃着好吃的,眼睛看着好看的,她也心情愉快,何乐而不为?
张司泊给她打电话叫她下去。语气听着有点神秘兮兮的,又有点漫不经心,也不知道是要准备做什么。
陈一舟猜,他是因为要出一趟远门,所以现在,决定给她一个临行前的安慰。
她来到工作室。
意外的,一路上她在自己脑海想象出来的什么烛光花海等闪亮的东西,一律都没看见,只有一个和平常一样的工作室,以及和平常一样的张司泊。
陈一舟倒不是一定要那些东西,只是觉得偶尔能有也不错。怎么说呢?她毕竟是泡着小说电视剧长大的,心里对那些东西有点好奇,也会想象着自己若是遇到了同样的场面,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之类的。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
陈一舟走过去。
张司泊将她带到场子中央,将她按坐在一个铺了软毯子的木凳子上,对她说:“你坐在这里。别动。”
“好。”陈一舟应了声。看着张司泊打开录音台,然后在一旁调试各个按键。安静的空气里,只有他在为陈一舟忙碌的身影,以及他想为陈一舟做点什么的心意在流淌。
他今日没有穿他那双高度不一的鞋子,所以,走路的时候,一跛一跛的。在搬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先站稳了,才用力将东西抱下来,身子摇摇晃晃,东西也摇摇晃晃,差点把她的心也给颠碎了。
可是他走过来了,朝着陈一舟稳稳地走了过来。
背后是一室清幽皎洁的月光。
“做什么呢?”陈一舟问。
他说:“我给你听我珍藏多年的最宝贵的声音。”
“里边录的都是些什么?”陈一舟一听,立即来了兴趣,珍藏多年的?都是他多年来一直收集的喜欢的声音吗?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声音?
“所有人们认为最心动的声音。”
张司泊说着,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一张录音光盘CD,然后打开了大屏幕,像放映电影那样,只是他放映出来的是跳动的声波。
他坐在了陈一舟旁边。
为了表示尊重,加上自己原本的好奇心,陈一舟对即将出现的声音保持着极高的热情,盯着大屏幕的眼睛也是一眨不眨的。
可是,当第一个声音出来的时候,陈一舟完全没听出来是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张司泊。
张司泊说:“是弹棉花的声音。一个弹了一辈子棉被的老爷爷弹的。他管它叫做吃饭的老伙计。”
听了他的解释,陈一舟再听那时高时低的一声声弦响,便清晰多了,仿佛能看见一片片飘絮在机床上弹跳的场景。
其实,陈一舟在很小的时候也曾盖过这种厚重的棉被的,冬天睡觉,人一钻进去,手是冷的,脚是冷的,等好不容易暖和了,就到了第二天早上该起床的时候,整个人都被被子压得腰酸背痛。
第二个声音,是如雷的鼾声,这个陈一舟听出来了,只是,她现在更好奇这背后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张司泊说:“这是一个孩子心目中认为全世界最动听的声音。他说,他只要听着他爸爸的鼾声,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可以好好睡个觉。”
“嗯。真好。”
陈一舟突然想起来高中的室友,那会儿,室友只是她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其中一个同学。她当时家里的情况还比较艰难,刚到新的地方没多久,父母正在为房子的事情努力挣扎,工资也不高,还要负担她不菲的学费。
陈一舟心宽,加上父母的保护,她原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的。可是有一次,她心绪烦忧,睡不着,然后就听到了那个室友打鼾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长,磨得人简直连打人的冲动都有了。
她忍了好久,终于睡下了,等醒来准备早读,才听说那个室友其实牙疼痛了一夜都睡不着的事,室友满脸都是被病痛折磨之后的憔悴。
陈一舟那时才知道,室友也不是故意要打鼾的,幸好她当时只是闪过想揍人的念头,并没有去真的揍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谁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
张司泊抓住陈一舟的手,温柔地给她戴上他的手套。
陈一舟回过神,将手套重新脱下一只,然后戴回到他的手上去。她说:“不要这样子只想着全部给我。你也会冷的。你可以戴着一双手套,紧紧抓着我的手,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你用你的一只手抓着我,我用我的另一只手抓着你的另一只手,这样,我们就都不冷了。”
张司泊点头:“好。”
“我也会担心你的,所以,你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
陈一舟不再说话,继续听人们自认为这世上最心动的声音,一张一张CD听下去,听着平常,且五花八门,涵盖了几乎人们日常生活中所有的声音,但是此刻分开来听,却是那样地生动有趣。
只是渐渐地,陈一舟就有些心不在焉,也乏了,再好听的声音,也不能一下子全部听完啊,而且,张司泊明天都要去出差了,他怎么不给陈一舟随便说点儿什么呢?
哪怕只是随便几句话也好。或者,直接抱抱和亲亲。
“累了吗?那我们就下次有时间再听吧。”张司泊终于发现她就算强撑着,整个人也已经困得要瘫软在地上去的事情。
“好。”陈一舟无意识地甩了几下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些,以便能够走路回去。
可是她感觉自己的头脑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一舟!”
陈一舟听到张司泊突然喊了她一声,人一个激灵,懵懵着转身看过去,行动迟缓。
她努力想看清张司泊,可是,张司泊的身子却越来越歪斜了。
陈一舟掉在了一个温软的怀抱里,她立即抱紧了,说:“让我先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醒来送司泊。司泊,亲亲。”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了嘴上传来的温热,可惜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回应她的张司泊。
她只感到自己好像被抱着走了一段很长的路,仿佛从天黑走到了天亮,走一段路,就会停一下,但一直都是稳稳的,温暖的,也不怕会掉下去。
再然后,等陈一舟舒舒服服地从床上爬起来时,天已经真的亮了。
张司泊也走了。
陈一舟摸出手机,一边看着他的短信,一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摸摸嘴唇,上面没有多少温度。
“郭壁微,起床了,起床了。”陈一舟跑去隔壁踹门。
郭壁微先是被打扰的怒目而视,然后是一副看猪的眼神看她,“早啊。陈一猪。”
“昨晚是司泊送我回来的?”
“不然呢?难不成你也想来次艳遇?遇到一个好心不留名的田螺先生?”郭壁微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房间,门也没关,人就摔到了床上。
“不是啊,微微,你先别睡,我问你,司泊是怎么送我回来的?”陈一舟戳她的脸。
“怎么送的?”郭壁微皱着眉,睁开一只眼皮,然后,睁开了另一只眼皮,再然后,人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下子将陈一舟抱在了怀里说:“就这样送的啊。”
陈一舟被郭壁微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把心胆都吓飞了半截。
她跳下来,说:“我问的是,他的腿有没有因为抱我而不舒服,他上来的时候是不是都流汗了,路也走不直了,他的腿在发抖。”
郭壁微长长“喔”了一声,恍然大悟,“老娘还当你是要问啥呢,你放心吧,陈一舟小姐,张司泊他好得不得了。老娘都替你观察过了,心想,如果他连这段路都抱不动你,以后更长的路他肯定也是抱不动的了,还打算劝你跟他分手来着,没想到,他倒让我大吃一惊。”
“是吗?”陈一舟很是怀疑,她上次只是把全身重量压他身上没多久,他的腿就开始抖了呢,“你不是在骗我吧?你跟他串通好供词了?”
“绝对没有!”郭壁微坦坦荡荡地否认,“老娘刚刚所言,句句属实,亲眼所见。”
“喔,那就有点奇怪了。”陈一舟说。
“怎么了?你难道是发现他的什么出轨证据了吗?”郭壁微好奇地睁大眼睛,嘴角的笑,证明她自个也不相信自个说的话。
陈一舟仔细将照相馆遇狗一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通,说:“不是,我是找到他确实很喜欢我的证据了。”
如果他当时没有示弱,陈一舟就不会因为急迫地想保护他,勇敢地站到前面去,并与大狗有机会面对面对峙;如果他当时没有示弱,到了医院时,医生也不可能一眼看出她被狗咬过,估计也是他告诉的医生。
司泊,司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