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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瑶乡诡影

第一节 棺中伏尸

林城的九月,天清气爽。方婕忙了几天,总算将这期的罪案纪实顺利完稿。

明天是周六,看着窗外的朗朗晴空,方婕伸了个懒腰,这个周末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了。

稿件校对无误,方婕把文稿发到王主编邮箱。正准备出去吃中饭,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王总编,怎么了?是不是又在我的稿子里挑出错别字了?”方婕轻松的打趣老王。

“不是,稿子我还没来得及看。别担心,有错别字我帮你改!”老王难得的大度。

“哟,王主编,这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方婕有点受宠若惊。

“呵呵,方婕,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等等!”方婕连忙打断老王的话,“王主编,这个周末你不会又想给我派差吧?我可两个周末没陪我家余波了!”

“诶,你和余波天天见,老夫老妻了,别那么腻歪好不好!方婕,这次可是美差,你就带个路,游山玩水的什么也不用干,也不用交稿。”老王耐着性子等方婕上套。

“游山玩水!还有这好事?”方婕没敢随便松口。

“是这样,方婕。香江飞凤网想到我们黔州省做一个瑶族‘岩洞葬’的专题,他们况总编请我们社里配合一下,我也不好拒绝。你看,社里就你去过青麓乡,只好委屈你给飞凤网的记者当向导了。”

“去青麓乡?”方婕想起前年的青麓乡之行,不由感到头皮发麻。

“方婕,我都答应况总编了,你不会拆我台吧?”老王担心方婕打退堂鼓。

“呃,好吧,王主编,什么时候去?”方婕知道老王和飞凤网的况总编关系不错,不想老王为难。

“庄婷的飞机两点到达林城机场,你们下午直接去青麓乡,明天一早就可以采风了。沈乡长那我已经打过招呼,他会把你们安排好的。”

方婕叹了一口气,这个周末又泡汤了。

下午两点,香江到林城的航班准点降落,方婕拿着一块写有“庄婷”名字的纸牌站在接机口,一位年轻女孩向方婕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生活与法制》杂志社的方婕吗?”女孩背着旅行包,摘下脸上的墨镜。

“我是方婕,你就是庄婷吧?”方婕细细打量女孩。

女孩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一米六八的个头,短发齐耳,非常精神。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丰盈健美的身材,配上一身运动装,表明女孩热爱运动。漂亮的瓜子脸上,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鼻梁笔直挺拔,红润的双唇泛着诱人的光泽。

“对,我就是庄婷。”庄婷露出阳光的笑容。“我叫你方姐吧!”

方婕微微一笑,“叫什么都行。庄婷,吃过午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过了。方姐,我们现在就去青麓乡吗?”庄婷熟络的挽着方婕的手臂,两人向出口走去。

“嗯,最好早点出发。青麓乡在碧波县,从林城到碧波两百多公里,从碧波到青麓乡还有几十公里的山路。”

方婕带着庄婷来到停车场,上了王主编的途胜。

“哇,好清新的空气!”车子开动,习习凉风带来青草的芳香,庄婷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方姐,青麓乡的空气,比林城更好吧?”

“呵呵,庄婷,来之前,你应该做过功课了吧?”方婕想考考庄婷。

“嘿嘿,我上网查过青麓乡的资料。青麓乡位于黔州省南部的“盛兰国家级喀斯特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旁,据称,是一个群山环抱、神奇秀丽、风情独特的古老瑶族村寨,号称‘青瑶第一乡’。”

方婕赞赏的点点头,“对,青麓乡确实风景秀丽,民族风情独特。青麓乡瑶寨坐落于茂密的喀斯特森林谷地中央,四面环山,全寨180多户瑶族人家,依姓氏聚族而居,分别是覃、卢、韦、欧、幕、常六个姓氏,古称“苗六”寨。之所以叫‘青瑶’,是因为这里的瑶族人喜着青色衣裳。”

“那青麓乡瑶寨,都有哪些民族特色呢?”

“说起特色,最独特的是青瑶的葬俗。青麓乡瑶寨,是国内现今唯一还保存岩洞葬习俗的少数名族村寨。所谓岩洞葬,就是人死后不入土,直接将棺木置于悬岩峭壁或山洞中存放。青麓乡有座青麓山,山间有几处天然洞穴。瑶寨有人过世,将逝者的棺木抬到洞穴中安放,就算安葬了。”

“那瑶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葬俗呢?”庄婷很少接触少数名族,非常好奇。

“你知道苗族吧?”

“嗯,听说过。”

“自古‘苗瑶一家’,早期瑶族是苗族的一个分支,后来才独立成为瑶族。岩洞葬最早是苗族的葬俗,苗族汉化以后,慢慢改变了这个习俗。但是作为同根同源的青瑶,却保存了这种葬俗。

相传上古时期,战神蚩尤统帅九黎部落,活动在长江以北、黄河下游平原地区。蚩尤与炎帝黄帝为争夺黄河下游以涿鹿为中心的华北大平原,在涿鹿进行大战。蚩尤战死,九黎部众一部分融入炎黄部族,另一部分辗转迁徙到西南边陲,逐步形成后来的苗族。

苗人把黄河下游的平原地区看作自己的故乡。苗人死后,不愿在西南边陲入土,就将逝者的棺木置于洞中,朝着华北平原的方向存放,企盼有朝一日尸骨重回故土再行安葬。”

“哦!”庄婷听得津津有味,“时间久了,苗瑶两族就慢慢形成了这种独特的葬俗!”

“对。但也不是所有的死者都能安放到洞中,像难产、坠崖、夭折、凶杀等非正常死亡的死者,是绝不允许进入洞中的。”

“方姐,那这一类死者怎么安葬?”

“青麓乡四面环山,寨子周围到处都是原始森林。这一类死者的棺木,就放置在山路两旁的密林里。”

“放在路边的树林里?也是不入土吗?”庄婷无比惊讶。

“对,不入土!而且,很多棺木都是倒扣在地,也就是棺顶朝下,棺底朝天。”

“为什么要这么放?”

“据说,是担心这些充满戾气的灵魂不安分,怕他们从棺材里立起来祸害生者。”

想着山路两边都是倒放的棺木,庄婷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方姐,那些棺木不会发臭吗?”

“基本上闻不到什么味道!原始森林非常潮湿,细菌十分活跃,这些棺木中的尸体,要不了多久就会腐化,变成一堆白骨。加上山风通畅,不管是密林还是洞中,几乎都没有异味。”

“方婕,你去过?”

“嗯。我上次去的时候,距寨里老人过世,刚两个月,进洞的时候,我没闻到臭味。不过,棺木的缝隙里,有很多蚂蚁,看着令人头皮发麻。对了庄婷,你没有密集恐惧症吧?”

“呃,没有!”听到“蚂蚁”二字,庄婷感觉裸露在外的小臂有些瘙痒。

“呵呵,那就行!庄婷,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青麓乡,你先休息一下吧!”方婕穿过了碧波县城,把车驶上了县道。

庄婷今天起得很早,在县道上摇摇晃晃,没一会就睡着了。

山里的天色,黑得总是要早些。傍晚时分,方婕驾车到达青麓乡政府,天都快黑了。

“庄婷,庄婷,到青麓乡了!”方婕拔掉车钥匙,叫了庄婷两声,下车走到乡政府小院前。

院里的二层小楼前,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方婕在院里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

“方姐,这就是青麓乡?”

“嗯,这是乡政府。”方婕皱眉拿出手机,找出沈乡长的电话。心想,老王不是说全都安排好了吗!

“喂,沈乡长,我是……”

听筒里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不过语气好像有点焦急。“方婕,乡里出了点事。我和派出所的周所长,还有乡里的冯主任,都在青麓山南面山脚下。”

“青麓山?”方婕看了一眼完全黑下来的天空,隐隐感到一丝不安。“沈乡长,到底出什么事了?”

“诶,你开车了吗?乡里没人,要不,你先过来再说吧!”沈乡长两年前带方婕去过青麓山。

“好,我马上过来。”

方婕挂了电话,招呼庄婷上车。

“怎么了,方姐?”庄婷看了一眼乡上狭窄的道路,连路灯都没有,路上也看不到行人。

“青麓山好像出事了。”方婕辨别了一下方向,朝青麓山南面驶去。

“方姐,前面有好多人。”庄婷指着前方,透着微微亮光的密林边缘站了不少人。

方婕熄火下车,林中的山风吹来,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方婕!”人群里传来沈乡长的声音。

方婕见庄婷抱着双手站在车头,知道这个香江来的记者,还不适应黔州白天和晚上的温差,走过去挽起庄婷的手,向人群走去。

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健壮男子,从人群里走出来,热情的伸出粗糙的大手。“方婕,不好意思,事发突然,没在乡里等你。”

“不用客气。沈乡长,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婕看着密林边缘,身着青色衣裳的村民窃窃私语,几道手电的光柱,在林中不停晃动。

“道公死了。欧丙忠下午进洞去看他老娘的棺木,发现棺盖被顶开了一条缝,欧丙忠移开棺盖,看到有人伏在他老娘的尸体上。他把人扯下来,才知道是道公,已经断气了。”沈乡长转头看了一眼手电晃动的地方。

“道公是怎么死的?”方婕觉得蹊跷。

“谁是道公?”手电的光柱在林中乱晃,庄婷感觉茂密的林中鬼影重重。

“相当于祭司,寨里专门主持葬礼仪式的人。”方婕小声在庄婷耳边说道。

沈乡长回过头来,“道公的尸体刚从洞里抬下来,周所长正在检查尸体。道公脑后有伤,好像被人开了瓢,后背上全是血。不过,我看道公的脸黑漆漆的,又好像是中毒。”

“中毒?”方婕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她预感,这也许是一桩谋杀案。

第二节 宣德炉

乡里突然间冒出两个打扮入时的美女,聚集在密林边缘的人群渐渐三三两两的分散开来,对着方婕和庄婷指指点点。

沈乡长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方婕,这位,就是香江飞凤网的记者吧?”

“你好,沈乡长,我叫庄婷!”庄婷大方的伸出手,与沈乡长握在一起。

“你好,庄记者,你们一来就碰到这种事,唉……!”

“沈乡长,我们能不能过去看一下。”庄婷对神秘的森林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呃……”沈乡长为难的看着方婕。

“没事,沈乡长,反正也没事,我们随便看看。”方婕对道公的中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好吧!跟我来。”沈乡长前面带路,方婕和庄婷跟着穿过了人群。

路边有一条两人宽的小道,走了几步,开始进入森林。林子里光线暗淡,高大的树木,遮住了雾蒙蒙的月光。小道两边茂密的灌木从里,依稀可见几团狭长的黑影,隐没其中。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合腐烂的植物散发出的腥味,一阵凉风袭来,庄婷不由感觉有些紧张。

“方姐,那些都是棺材?”庄婷不敢用手指,微微向密林深处的黑影扬着下巴。

“嗯!这里只是森林外围,往里走,棺木更多。”方婕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打扰林中安息的阴灵。

前方十多米的地方,几个人围站成半圆,拿着手电给蹲在地上的人照亮。

方婕从那几人站立的空隙中,看到地上有两个身影。一个蹲着,一个躺在小道上。

听到沈乡长的脚步声,一个打手电的人转过身来,看了方婕和庄婷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用手电照着方婕脚下的路。

“老周,怎么样了?要不,先找东西盖着,天亮再来吧!”沈乡长走到蹲着的身影旁,用商量口吻问道。

“沈乡,林子里有豹子,尸体扔在这不安全。”地上蹲着的是青麓乡派出所所长老周,他知道沈乡长今天有接待任务。但是,道公的尸体,就这么随便留在小道上,他觉得不妥。

沈乡朝着用手电给方婕照亮的人说道:“冯主任,通知三姑了吗?”

“我叫永军去通知了,还没过来。”冯主任待方婕走近,礼貌的点了下头。

方婕微笑着点头回礼,目光却迅速被地上仰面躺着的尸体吸引。

尸体身着黑色长袍,方婕知道那其实是深蓝色,只是在光线暗淡的林中,显得黑乎乎的。尸体的脸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灰黑色,瞪得滚圆的眼珠,微微外凸,五官和面部神经有些许扭曲。在手电的光照下,尸体皮肤黝黑发亮。头上包裹的黑布已经散乱,外凸的眼珠,两点醒目的眼白,在一片乌黑中,令人感觉阴森诡异。

林中呼呼的凉风,吹得树叶和棺木沙沙作响。庄婷紧贴着方婕,微微发颤。

方婕轻轻拍着庄婷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向庄婷低声耳语:“庄婷,没事!”

沈乡长对周所长的执着有些无奈,心里寄希望于顾永军,盼他早点把道公的老婆叫来,赶紧把道公的尸体处置好。

周所长身后的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紧皱着眉头,好像有些不耐烦。

“沈乡长,我妈的棺盖还没盖上!”

方婕估计,这个人,应该就是发现尸体的欧丙忠。

“呃,忠叔,现在天都黑了,上山进洞的路又不好走,你看,天亮了,我们再进洞给舅奶奶盖棺行不行?”沈乡长也是瑶族人,家住另一个乡。他跟着村里人,管欧丙忠的老母亲叫舅奶奶。

“那怎么行!棺木怎么能不上棺盖!”欧丙忠十分不满。

方婕看出沈乡长非常尴尬,轻轻走到周所长身边,耳语了几句。

周所长直起身来,掏出一支烟,递给欧丙忠。“老欧,欧驺死在舅妈的棺木里,那可是案发现场,不能乱动!现在天黑了,勘查不了现场。等天一亮,我们进去检查一下,大家伙顺手就给棺盖给盖上了。反正洞里面也不见天,问题不大!”

欧丙忠侧目瞪了方婕一眼。“老周,我把欧驺从棺木里扯出来的时候已经检查过了。我放进我妈棺木里的香炉不见了,你可得帮我把香炉找回来。那香炉陪了我妈一辈子,我妈临死一直看着香炉不闭眼。”

“香炉?你把香炉放你妈棺木里了?”周所长回忆了一下,三天前要盖棺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棺木,当时里面没有香炉。

“嗯,放了。欧驺绕棺的时候放的。”

方婕走回沈乡长身边,“沈乡长,道公的名字叫欧驺?”

“嗯!”沈乡长点点头。

“周所长他们说的是什么香炉?”

“我也不清楚,我到县里学习,昨天才回来。”沈乡长也是一头雾水。

突然,一个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密林的宁静。

“欧驺,好好的,你怎么就死了!欧驺,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让我们怎么活啊!是哪个挨千刀的害死你,我咒他一家都不得好死!欧驺……”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林中,一把推开尸体前的周所长,一屁股坐到尸体脚边,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

“三姑,三姑,你冷静点!道公已经走了,你看看,想个什么办法,先把道公的尸体安置了!”沈乡长站到三姑身旁,弯腰询问。

“安置?沈永泰,我当家的死得不明不白,你叫我一个女人怎么安置?”三姑恶狠狠的瞪着欧丙忠。

“三姑,你恨我做什么?你家男人又不是我害死的,我还没追究他怎么跑到我妈的棺木里,你倒记恨上我了!”欧丙忠心里一股无名火起。

“追究!欧丙忠,欧驺就在这,你倒是追究啊!”三姑站起来拍拍屁股,“我男人怎么会跑到你妈的棺木里?那肯定是被别人放进去的!难不成我男人还自己跑到你妈的棺木里陪她!”

“哼,我把香炉放进棺木里的时候,就欧驺一个人看见。他开我妈的棺,安的什么心,谁看不出来!”欧丙忠认定道公是为了香炉撬开他妈的棺木。

“香炉?哪呢,哪呢?哪有香炉?”三姑夸张的四处探着头,“你家那个破香炉,白送我都不要,我男人还能放在眼里!你说我男人偷了你家香炉,你拿出证据来!拿不出,就别往我男人身上泼脏水!”

方婕发现,三姑虽然叫得挺凶,但好像并没有悲伤之意。道公的死,似乎对她毫无触动。

“沈乡长,我男人死在欧丙忠老娘的棺材里,欧丙忠就要负责,该怎么安置我男人的尸体,你们问欧丙忠!”三姑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我负责?三姑,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就因为欧驺,我妈的棺盖到现在都还没盖上!你还叫我负责!”欧丙忠气不打一处来。

“三姑!你别吵了,还是先把道公弄回家吧!”沈乡长面对这样的泼妇,感觉头大。

“弄回家?沈永泰,你懂不懂规矩?我男人不是好死,他能回家吗?要弄走可以,你让欧丙忠弄回家!”三姑耍起了无奈。

“行了,三嫂,你少说两句!欧驺的尸体,我们运回乡里,等事情查清楚,再给欧驺安葬。叫你来,就是征求你的意见,你要同意,我们就把尸体弄走,不同意,我们就回乡里了。忙了半天,我晚饭都还没吃呢!”周所长拍了拍手,一副想撂挑子的劲头。

“那行,该怎么办,你们乡里拿主意。”三姑对周所长,不象对沈乡长那样无赖。

“永军,你马上回去,把乡里的皮卡开过来。”周所长朝方婕身后的年轻人吼道。

“所长,用皮卡拉……?”年轻人没穿警服,但是脚上穿了一双警用皮鞋。

“要不你来背?”周所长一点都不客气。

“好好,我这就去。”年轻人一路小跑,出了树林。

庄婷对发生的一切非常好奇,当地口音她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看大家的语气表情,也猜到一二。

“方姐,那个阿姨,是死者的老婆?”

“嗯!”

“她好像不想管她老公的尸体!”

“哼哼!”方婕冷笑两声,摇了摇头,让庄婷噤声。

欧丙忠气呼呼的看着三姑。三姑一脸洋洋得意的神情,让欧丙忠有种想上前扇她几耳光的冲动。

“老周,你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家男人!谁害的,就叫他给我男人披麻戴孝!”三姑边说,眼睛边朝欧丙忠瞟。“沈乡长,二娃一个人在家没人管,我先走了。”三姑跟沈乡长说了一声,迈开大脚走了。

这让方婕和庄婷有些目瞪口呆。

“方姐,她不管她老公,就这么走了?”庄婷觉得不可思议。

方婕没有回答,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问道:“沈乡长,二娃多大了?”

“二十多了!”沈乡长皱眉看着三姑远去的背影,“他脑子有毛病,智力和五六岁的小孩差不多。”

顾永军把皮卡车开到路边,从车上扛着一块木板走进林中,大伙把道公的尸体放到木板上抬上了车。

“散了,散了!都回去吃饭吧!”沈乡长把围观的人群驱散,上了方婕的车。

回到乡里,皮卡车上的尸体,已不知去向。乡政府的二层小楼,有两三个房间亮起了灯。

“方婕,庄记者,饿了吧?先吃饭吧!”沈乡长把方婕和庄婷领进一楼第一间屋子。

低矮的饭桌上摆着电磁炉,一锅翻滚的肉汤冒起腾腾热气。

“好香啊!”庄婷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肉香。

“大家坐吧!”冯主任把碗筷摆到饭桌上。

围着桌子摆放着几条长凳,方婕拉着庄婷在靠门的长凳坐下。

周所长甩动着湿漉漉的手,走进屋子。“大家快开始吧,别等了!”

“永军呢?”冯主任看了一眼房门。

“他去洗点白菜,马上来。我们先吃,不用等他。”周所长坐到方婕对面,拿起筷子。

庄婷早已饥肠辘辘,夹了一块肉,也看不出是什么肉,吃进嘴里,肉皮脆生生的,味道很好。

“老周,老冯,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城的记者,方婕!旁边那位是香江来的庄记者!”

冯主任和周所长微笑着点点头。

方婕拿着筷子,却并不动筷。“周所长,刚才我听说,欧丙忠把什么香炉放进他母亲的棺木里了,到底是什么香炉?”

“听说是叫什么德炉!”周所长也不太清楚。

“是不是宣德炉?”庄婷放下筷子,吃惊的问道。

“对,对,好像是叫宣德炉!”

方婕一愣,宣德炉可是价值不菲。没想到这深山瑶乡,竟有这么珍贵的文物!

第三节 盗尸

两年前,方婕来过一次青麓乡。但是上次来,她和冯主任还有周所长没打交道,虽然见过一面,但是并未认识。

方婕对周所长处理欧驺尸体的做法不是很认同。她认为应该在发现尸体后,第一时间向县里汇报,让县局的法医到现场进行尸检。而不是凭周所长随便检查一下,就任意移动尸体。

可是方婕这次来的目的,是陪同庄婷采风,对乡派出所的工作,她不好横加干涉。

不过,方婕和庄婷都对欧丙忠给他母亲陪葬的宣德炉非常好奇。

宣德炉为青铜所铸,真正的明代宣德炉,价值至少在千万元以上。而现在市面上90%的宣德炉都是后期仿制的。但这些后期仿制的铜质香炉也不乏精品,清中期以前的仿品中,一些器形和做工上乘的清代仿制宣德炉,市场价都在百万元以上。

听周所长的口气,他应该是听说过宣德炉这个名字的。那说明欧丙忠知道,放进母亲棺木里陪葬的香炉是宣德炉。难道欧丙忠只知其名,不懂其价?

欧丙忠的母亲三天前才封棺送进洞里安放。今天欧丙忠就发现母亲的棺木被撬,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撬棺者是冲着棺木里陪葬的宣德炉去的!

方婕觉得有些矛盾,欧丙忠看着并不像家财万贯的样子,他既然舍得将宣德炉给母亲陪葬,有可能他知道宣德炉是不值钱的西贝货。

但是棺木被撬,说明有人注意到欧丙忠往棺木里放了宣德炉。如果撬棺者能认出宣德炉,应该多少也能辨出几分真假。如果是假货,宣德炉就应该留在现场,不会找不到了。

会不会,撬棺者分辨不清真假呢?方婕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好像对案件太敏感了。

“周所长,你见过欧丙忠家的宣德炉吗?”庄婷忍不住问道。

“见过,灰不溜秋的,那么大个。”周所长比了一下大小,大约二十公分高,直径三十公分左右。“香炉两边,有两只耳朵,也看不出有什么值钱的!”

方婕看周所长比的大小,心知这只香炉的重量不轻,携带很不方便。

“周所长,欧丙忠的母亲过世,是欧驺给做的法事?”方婕对陈尸他人棺中的欧驺有些疑惑。

“嗯,欧驺和欧丙忠是本家,算起来,欧丙忠他妈还是欧驺的婶子。”周所长在青麓乡工作了七八年,对瑶寨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还算了解。

“周所长,真品宣德炉可是价值不菲。不过,我很好奇,欧丙忠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周所长摇摇头,表示他不太清楚。

冯主任接过了话头,“方记者,我听说,欧丙忠家的香炉,是当年太平军带来的。”

“太平军?”庄婷听懂了冯主任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对,据说清朝咸同年间,太平军将领黄金亮受清军围剿,退走青麓。太平军在当地瑶人的帮助下,据险与清军周旋,大小三十余战,清军未能攻克青麓。太平军在青麓一住就是十多年,走的时候,给瑶寨帮助过他们的瑶人留下不少珍贵礼物。欧丙忠家的香炉,就是那个时候从祖上传下来的。”

冯主任是碧波本地人,在青麓工作时间最长,对瑶寨的历史很是了解。

方婕没有听说过这段历史,但如果冯主任说的是真的,那欧丙忠家的香炉,应该是真货。

欧丙忠也许不知道宣德炉的价值,但是方婕认为,从同治年间至今,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那铜香炉再怎么说,也算是历史文物,这欧丙忠就这么舍得?

“冯主任,这欧丙忠家的条件怎么样?”

“还不错,前几年他在乡里办了个养鸡场。一年下来连鸡带蛋,怎么着也能挣个十几万。”冯主任说起瑶乡的变化,不由有些自豪。

“欧丙忠家的香炉,算起来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这么贵重的文物,他也舍得拿出来陪葬?”方婕按捺不住,提出疑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沈乡长脸上露出赞赏之色。“欧丙忠是出了名的孝子。听说,前几年有外地人到我们青麓,偶然看到他家的香炉,当时就开价三千,要买走香炉。可那香炉,欧丙忠的老娘用了一辈子,舍不得卖。

当时欧丙忠家条件不好,三千块钱在我们这可不是小数目。但他老娘舍不得卖香炉,他就把外地人赶走了。他现在有钱了,想着老娘喜欢那香炉,肯定也不在乎那香炉值不值钱。”

“欧丙忠不在乎钱,可是,他就不怕把香炉放到棺木里陪葬,被别人惦记?”方婕想,既然乡里人知道,几年前有外地人出三千块钱买欧家的香炉,欧丙忠就不担心拿香炉陪葬,会让心术不正的人起歹心。

“方婕,这你就不了解了。我们瑶寨有个习俗,在老人过世后,把老人生前喜欢的东西给老人陪葬。几乎家家户户都往老人棺木里陪葬东西。多少年来,瑶寨里还没有出现过陪葬被盗的情况。今天欧丙忠母亲的棺木被撬,在整个青麓乡,还是头一次。”沈乡长的语气有些沉重,时代不同了,人心慢慢开始变了。

“封棺的时候,欧驺正在绕棺唱经,连我都没注意,欧丙忠是什么时候把香炉放进棺木里。”三天前欧丙忠母亲的丧事,周所长也在场。

方婕想起刚才欧丙忠说的话:只有欧驺一人看见他把香炉放进棺木。看来,欧驺是起歹心了!不过,到底是谁杀了欧驺?

“周所长,那洞里有蛇吗?”方婕从欧驺发黑的脸色判断,他应该是中了蛇毒。

“没有,洞里有雄黄,附近的蛇不会进洞里去。”

“那欧驺会不会是在林子里被蛇咬伤,才被人移到洞里去的?”

“应该不会,瑶人常以自配的草药洗澡,一般的蛇虫是不会近身的。”

方婕皱起眉头,那就奇怪了,既然洞里没蛇,蛇虫不会近身,欧驺又是怎么中的蛇毒。

“咦,老周,永军怎么还没洗好菜?”冯主任想起顾永军,半天没见他进来。

周所长起身到门边喊了两声:“永军,永军!”

门外没人回应。

“你们坐,我出去看看!”

周所长绕到后院,昏暗的灯光下,水池里自来水哗哗的淌着,顾永军倒在墙边,新鲜的白菜撒了一地。

“永军,永军,你怎么了?”周所长摇了顾永军两下,感觉角落里有个影子一晃,有个人影从院墙翻了出去。

“什么人?站住!”

周所长大叫一声,纵身攀上院墙。只见一个黑影迅速钻进田间,几下就没了踪影。

“老周,怎么了?”

沈乡长听到周所长的叫声,和冯主任绕到后院,看到昏倒在地的顾永军。

“永军,永军!”冯主任扶起顾永军,仔细检查了一下顾永军的面门和后脑,没发现伤口。

“老周,你先下来,赶紧去卫生所把卢老六叫来!”沈乡长看顾永军昏迷不醒,慌了神。

周所长刚才探过顾永军鼻息,知道永军并无大碍。他发现院墙角落杂物棚的门半开着,周所长先前和顾永军把欧驺的尸体送进棚里,出来时他明明插好了门扣。

方婕听到外面的动静有异,拉着庄婷绕过小楼,也到了后院,刚好看到周所长走到杂物棚门口。

“沈乡长,顾永军怎么了?”方婕瞥了一眼冯主任和沈乡长扶着的顾永军。

“方姐!”庄婷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悸,她已经猜到欧驺的尸体停放在哪了。

方婕抓着庄婷的手,用力挤了一下,让庄婷感觉到她的力度,向庄婷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庄婷,你陪沈乡长他们把人扶到屋里去吧!”

庄婷犹豫的看了一眼角落上的杂物棚,缓缓走到沈乡长身边。“沈乡长,把人先扶进屋里去吧!”

冯主任和沈乡长一人搭起顾永军的一只手臂,将人架了起来,慢慢走回小楼。

方婕小心的看了一遍院墙,缓步走到周所长身边。

“周所长,尸体在里面?”

“嗯!”

杂物棚里没装电灯,周所长拿着手机电筒照亮,仔细的检查着棚里各个角落。方婕看到欧驺的尸体就停放在左侧的角落里。棚里其他地方,堆满了各种杂物。

“周所长,你在找什么?”方婕感觉奇怪,欧驺的尸体在角落里一目了然,周所长拿着手机电筒,像是在那些杂物堆里寻找着什么。

“蛇!”

周所长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张破烂的办公桌,方婕看到桌子抽屉里,有截黑色的带状物体一晃而没。

“那是什么?”方婕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五步蛇。”周所长从墙边操起一根手指粗细的竹竿,啪啪的抽了办公桌几杆子。

棚子里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堆竹扫帚底下梭走了。

周所长松了一口气,把门拉关上,扣上门扣。“方记者,麻烦你,帮我去跟冯主任要把锁来。”

“好。”

方婕快步走回小楼,顾永军已经被放到一楼第二间屋子的床上。冯主任坐在床边,庄婷无措的站在一旁,沈乡长不知道去哪了。

“冯主任,周所长叫我跟你要把挂锁。”

“哦,好。”冯主任从窗下的柜子里找出一把挂锁递给方婕。

庄婷朝方婕走了两步,脸色十分担忧。“方姐,你还要去后面?”

“嗯,庄婷,你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方婕打气般凝视庄婷片刻,转身走向后院。

周所长锁好杂物棚,轻声对方婕说道:“走吧!”

“周所长,乡里有没有会捕蛇的人?”方婕隐隐有些怀疑,欧驺的死,可能跟捕蛇人有关。

“瑶乡山寨的男人,十个有九个会捕蛇!”周所长的语气充满不屑和无奈。

方婕十分诧异,看来会捕蛇这个特征,不能成为圈定嫌疑人的条件。

“不过,翻墙出去那个身影,我知道是谁!”周所长好似在自言自语。

“是谁?”

“蛇王!”

方婕有些吃惊,在几乎人人会捕蛇的瑶乡号称蛇王,这蛇王的本事得有多大?道公的尸体刚运回乡里,蛇王就翻墙进了乡政府小院,他难道想盗尸?

第四节 蛇王

青麓乡的格局很简单,山谷中的狭长地带有一条六米宽的水泥路,路东头是乡政府,路西头通往深山。水泥路两边,近年来陆续从山里迁来二三十户人家。

路边开了两家小卖部,店面不大,商品种类却不少。从农药化肥到种子饲料,从烟酒糖果到粮油副食,各类生活必需品几乎都能买到。这条水泥路,和路两边的房舍人家,还有乡政府,就是大家所说的“乡里”。

六姓瑶人按姓氏划分区域,居住在围绕着乡里的四面青山脚下。

青麓乡距县城并不远,可是三四十公里的山路,崎岖不平,坡陡弯多。往返县城一趟,需要三四个小时。如果遇到下雨天,道路泥泞,交通更加不便。

周所长看到道公的尸体时,就给县局做了汇报。只是天色已晚,行车不安全,加上县里警力又不足,县局才没有及时派人到青麓乡来。

乡政府小院后面的杂物棚,用来存放尸体,并不是第一次。去年有个外乡的年轻人,骑摩托车在山里出事,由于无法确定身份,年轻人的尸体,在杂物棚里放了两天,才找到其家属把尸体领走。

这件事,青麓乡的乡民基本上都知道。在他们眼里,车祸也不算“好死”。那年轻人的尸体,除了停在乡政府,实在没有别的地方能够存放。

九个月前,电线才迁进乡里,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实现家家户户通电。那条几十米长的水泥路上,也还没来及安装路灯。

乡里人睡得早。晚上一过了九点,家家户户关门睡觉,这条水泥路上,就只有月光能够照明了。

周所长和方婕从后院走回前院小楼,沈乡长已经把卫生所的卢老六找来了。顾永军被卢老六一阵摆弄,悠悠醒转。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众人围在床边,眼神有些茫然。

“永军,刚才是怎么回事?”周所长挤到跟前,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好像有人在我后面拿什么东西打了我一下,我眼睛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顾永军看似并无大碍。

“老周,刚才后院有人?”沈乡长知道周所长不会无缘无故攀上院墙。

“嗯!杂物棚的门被人打开了。我怀疑,有人想接近欧驺的尸体。”周所长不确定来人是想盗尸,还是想在尸体上动手脚。

“那你看到院墙外有人吗?”冯主任有点紧张。

“只看到一个黑影钻进田里,看不清是谁。”

“沈乡,永军是被人打晕的!”卢老六翻开顾永军衣领,只见后颈一道青淤。

周所长似乎在卢老六面前不愿多说,只是点了下头。“老六,永军没事吧?”

“没事,休息下就好了。老周,沈乡,那我就先回去了。”卢老六也不愿多待。

方婕依稀记得,从林子里抬道公尸体上车时,她好像见过卢老六。卢老六干干瘦瘦的,大约四十出头。两只三角眼,看着让人有些生厌。

“行,那你先回去!”沈乡把卢老六送到门口。

周所长向沈乡招了下手,两人走到刚才吃饭那间屋子。

“沈乡,我想去韦茂德家一趟,后院,你和老冯留心点。”周所长听到脚步声,看到方婕出现在门口。

“周所长,我陪你去吧!”方婕猜测,韦茂德,应该就是周所长口中的蛇王。

“呃……”周所长有些犹豫。

“周所长,放心,我能照顾自己!”

方婕知道,乡里根本没有地方住宿,晚上,她和庄婷就要在楼上的客房将就了。客房正对楼下的杂物棚,如果不弄清楚刚才后院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可能安心睡觉。

“那好吧!”周所长对方婕很有好感,刚才在杂物棚门口,他看得出方婕对尸体并不畏惧。

三人回到顾永军躺的那间屋子,顾永军已能半靠在床头跟庄婷说笑了。“庄记者,你采访过很多明星吧?”

“嗯,采访过一些!”庄婷拉了张塑料凳,坐在顾永军床前。

“你见过张学友吗?”顾永军一向视“歌神”为偶像。

“嗬嗬,见过。”

冯主任靠在柜子上,无奈的看着顾永军。

“庄婷,我和周所长出去一下,你先和沈乡长、冯主任聊聊,我马上就回来。”方婕走到庄婷身边,用手抚着庄婷肩头。

庄婷虽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好的,方姐,早点回来!”

“嗯!”方婕答应一声,和周所长离开小院。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挡住,乡政府前的水泥路暗淡无光。

“周所长,韦茂德就是蛇王?”寂静的街上连虫鸣都听不到,方婕试图打破这种压抑的宁静。

“哼!他这个蛇王!”周所长似乎对韦茂德很是不屑。

“周所长,能跟我说说发现欧驺尸体的事吗?”方婕想完整的了解事发经过。

周所长的脚步慢了下来,“方婕,我听说你是《生活与法制》的记者?”

“嗯,我负责法制题材的纪实文学。”

“我看你,没少跟案子吧?”

“嗯,跟过几个案子。”方婕毫无夸耀之意。

周所长点点头。“欧丙忠的母亲三天前刚安放到洞里。今天下午六点过几分,我接到欧丙忠的报警电话。欧丙忠说他老婆做了两个他妈喜欢的菜,他特意拿去洞里祭拜老人。”

“等等,周所长,瑶乡有安葬三天后去祭拜过世亲人的习俗吗?”方婕知道,在林城,有完成安葬仪式下山后,又重返亲人坟墓祭拜的习俗。可那都是当天或者第二天重返亲人坟墓祭拜,而不是在三天后。

“没有!”周所长身为瑶人,很清楚当地的习俗。

“欧丙忠选那个时候进洞,不嫌时间晚了点吗?”方婕觉得,就算欧丙忠思念亡母,也没必要选择下午六点到洞里去。

“哼,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周所长也无法理解欧丙忠的举动。“他进洞发现母亲的棺盖被顶开,当场吓了一跳!仔细检查才发现棺木里多了一具尸体。欧丙忠推开棺盖,把尸体拉出来,看是三天前给他母亲做法事的道公欧驺,当时就给我打了电话。”

“洞里有手机信号?”方婕记得两年前来的时候,山上还没有信号。

“有,年初电信公司到山里架了基站。我接到电话,叫他不要乱动。可是我们赶到树林的时候,欧丙忠已经把欧驺的尸体,从洞里背下山了。”

“欧丙忠为什么要把欧驺的尸体背下山?”方婕想象不到,背着面目发黑的尸体,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说欧驺死得太‘凶’,尸体不能放在洞里面,必须移到林子里去。”这几乎是瑶人的铁律,连周所长也无法指责欧丙忠。

“周所长,你检查过欧驺的尸体,依你看,欧驺是怎么死的?”

“中毒!”周所长毫不犹豫说出死因。

“你不是说洞里没有毒蛇,一般的蛇虫,也不会近瑶人的身吗?”方婕觉得周所长的说法自相矛盾。

“欧驺的伤虽在脑后,但是我在他尸体后颈发现两个血眼。其中一个血眼,正好在颈动脉上。”

“两个血眼?蛇的毒牙?”方婕有些糊涂了。

“看两个血眼的距离和大小,确实很像毒牙。”周所长对这两个血眼充满疑惑,在他看来,欧驺根本不会被毒蛇咬伤。

“所以你怀疑蛇王?”

“不,我怀疑韦茂德,是因为杂物棚里那条五步蛇。我们院里从没出现过蛇,而韦茂德的养殖场,养了不少五步蛇。”

“韦茂德是养蛇的?”方婕终于明白“蛇王”这个外号的由来。

“嗯!最奇怪的是,欧丙忠放进他母亲棺木里陪葬的香炉不翼而飞!他找遍了整个山洞,都没找到香炉。”

“欧丙忠家的香炉,到底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也没鉴定过,都说外地人出三千块钱买香炉,可是我在青麓乡待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什么外地人去欧丙忠家。”

“那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不知道!”

“周所长,欧丙忠和欧驺是本家,可我看欧驺的老婆,好像跟欧丙忠的关系不怎么好!”

“他老婆跟谁的关系都不好,连欧驺她也看不顺眼!是个泼辣货。到了!”

方婕和周所长不知不觉走到水泥路尽头,周所长抬眼看着山边一栋新建的砖房。

“这就是韦茂德家?”方婕发现砖房的几个窗户都没有灯光。

“嗯,上去看看!”

周所长带着方婕,穿过路边的田埂,向山上走了二三十步,来到砖房前。

“茂德!茂德!”周所长大声喊道。

“汪!汪汪!”房里传来狗叫声,堂屋的灯亮了。

“谁啊!”屋门开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走出门来。

“是我,周自勤。”

老人借着屋内的灯光,看到周所长和方婕。“老周,你怎么来了?”

“韦大哥,茂德在家吗?”周所长五十出头,管韦茂德的父亲叫哥。

“不在,去县城了!老周,你找茂德有事?”老人站在门边,眼睛直往方婕身上扫。

“他什么时候去的?”周所长暗叫不妙。

“下午就去了!”

“茂德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老周,你到底找茂德有什么事?”老人感觉周所长的神色不太对劲。

“家里的蛇都关好了吧?”周所长有意无意的往屋里瞟。

“关好了!”

“乡里发现了一条五步蛇,我特意过来看看你家蛇舍。”

“啊?不可能啊!茂德出门前,还特意去检查过蛇舍。”老人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屋里。

“韦大哥,你还是带我去看看吧,我也放心点!”周所长向前走了两步。

“呃……”老人疑惑的看着方婕,“这位是……?”

“哦,这是省城的记者。”

“哦!记者!”老人点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穿过堂屋,左侧有两个大房间,铁栅门上绷了一层细铁丝网。老人拉开门栓,在墙边摸索着打开了灯。

房里用砖砌了一格格的小池子,大约一米高。池子上安装着一排排钉着细铁丝网的盖子,铁丝网下面,是一团团不断扭动身体的黑色物体,发出“嘶嘶”的声音。

方婕感到毛骨悚然,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冷颤。她十分清楚,那一团团扭动的黑色物体,是纠结在一起的毒蛇!

“老周,你看,都关好了!”老人仔细检查了一个个铁丝网盖子,没有发现松动和破损。

“嗯,再看看另一间!”周所长还有点不放心。

老人检查了另一间蛇舍,也没发现异常。

周所长拿出手机,拨打韦茂德的号码。电话通了,可是韦茂德没接。

第五节 上吊的未婚夫

楼上没听到手机铃声,周所长估计韦茂德真的不在家。“韦大哥,我先走了!茂德回来,叫他给我打个电话。”

“哦,好!你们慢走!”老人陪着走回堂屋。

方婕听到楼梯上响起拖鞋声,抬头看了一下,堂屋旁的楼梯上,出现一双穿着女式拖鞋的脚。

周所长也瞟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走出了门。

“周所长,那是谁啊?”方婕等老人关上门,轻声问道。

“是韦茂德的姐姐,韦茂芬。”

“韦茂德真的不在家吗?”

“可能不在,他的摩托车不在家。”

“摩托车?”

“嗯!去县城的班车,早上一趟,中午一趟。韦茂德下午想进城,只能骑自己的摩托车!”周所长有些动摇,他对韦茂德的怀疑可能错了。

方婕在乡政府,一整晚都没听到外面有摩托车的声音。她也开始怀疑,翻进乡政府院子的人,不是蛇王。“那从院墙上翻出去的人是谁呢?”

周所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闪身走进乡政府院门,赶紧加快了脚步。

“唐大叔,你等一下,周所长马上就回来了。”

方婕走进院门,听见沈乡长说话的声音。走到亮着灯的屋子前,方婕看到屋里多了一个陌生人。

“老唐,你找我?”周所长认识来人。

“老周,唐瑶不见了!”老唐神色焦急。

“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大清早起来就没看见人。我以为她来乡里玩,也没在意。可是到现在也没见她人影。”

“你到处找过了吗?”

“找了,她喜欢去的那几家我都找过了。”

“是不是进城了?”

“没有,我问过雷小妹了。她说没看见唐瑶上车。”

“老唐,你别着急,唐瑶那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的。也许是上哪玩去了。”

“诶,怎么能不急,到处都找不到人。”

“老唐,你先回去吧,要是明天一早唐瑶还是没回来,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找!”

“嗯!那我回去了。”老唐担忧的离开小院,朝水泥路西面走去。

沈乡长走到方婕身前,一脸歉色。“方婕,我们这的条件你也知道,就楼上一间接待室,晚上只好委屈你和庄记者在楼上将就一晚了。”

“没事,沈乡长,有地方休息就行!给你们添麻烦了。”方婕向庄婷点点头,示意庄婷上楼。

“周所长,那我们就先休息了!”方婕跟周所长打了个招呼。

“嗯,去吧,坐了半天车,早点休息!”周所长点点头。

庄婷拿着背包和方婕上楼,正好遇到冯主任下来。

“方记者,楼上的屋子收拾好了。给你们打了一桶水,保温瓶里有开水,你们就不用下楼了。”冯主任满脸堆笑的朝楼上比划着。

“谢谢冯主任了!”方婕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冯主任担心她们害怕下楼。

“别客气,早点休息吧!”冯主任说完下了楼。

二楼阳台上有盏路灯,许多细小的飞蛾围着路灯不停往上撞。阳台左侧尽头的房间开着门,方婕走到门边,闻到一股浓烈的蚊香味。

“方姐,晚上我们就睡这?”庄婷看到屋里摆着两张单人床。

“嗯!乡里没有招待所,有客人就住这间接待室。庄婷,委屈一下吧!”

“没事!方姐,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娇小姐!”

庄婷走到屋子后面的窗户,突然呆住了。“方姐,这下面……”

“没事,庄婷。杂物房周所长锁好了。晚上我们俩作伴,不用害怕!”方婕知道庄婷看到后院停放尸体的杂物棚了。

庄婷拉上窗帘,离开窗户,隐隐有些不安。

“方姐,刚才你和周所长去哪了?”

“哦!我陪周所长去找个人,庄婷,洗个脸,早点休息吧!”方婕不想跟庄婷提起五步蛇的事。

“方姐,我想上卫生间!”庄婷皱眉看着方婕,厕所在楼下水池旁,正和杂物棚相对,她一个人确实不太敢去。

方婕微微一笑,“我陪你去吧!”

两人下楼,院门已经锁了。顾永军那间屋子关着门,灯还亮着。

“方姐,他们人呢?”庄婷一路走到厕所,都没看见人。

“周所长和顾永军睡一间屋子,黄主任睡刚才我们吃饭那间屋子里面房间。沈乡长住楼上,接待室的另一头。”

“哦!”庄婷觉得这些人都有点怪怪的,她既没听到关院门的声音,也没听见沈乡长上楼的声音。

还好,厕所虽然有点臭,可是还算干净。庄婷很难见到这种用半截砖墙把厕位隔开的蹲坑式厕所,当着方婕的面褪下裤子,她有点不好意思。

方便完,庄婷挽着方婕的手回了二楼。随便洗了把脸,两人躺上了发硬的床板。

“方姐,晚上我们吃的那是什么肉?好香啊!”晚饭那锅肉,庄婷吃了不少。

“嗬嗬,那是狗肉!”

“狗肉!”庄婷有些无奈,她喜欢狗狗。

“庄婷,明天一早,我们就上山进洞。你最好穿件有袖子的衣服,林子里毒蚊特别多,被叮了又痛又痒。”

“嗯!方姐,下面那具尸体,也不能进洞安葬吗?”

“是啊,只要不是正常死亡的尸体,都不能进洞!”

方婕有些疲倦,随便聊了几句,就昏昏睡去。庄婷惦记着楼下的尸体,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支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可是,除了偶尔一两声蛙鸣狗叫,庄婷什么也没听见。撑到半夜,庄婷终于熬不住了,眼皮沉重的合拢。

天空微亮,不到六点,方婕就被一阵惊叫吵醒。

“周所长!沈乡长!周所长,出事了!”有人在楼下用力晃动着小院的铁门。周所长,出事了……”

方婕赶紧弹了起来,昨晚和衣而卧,也不用穿衣服,方婕套上鞋子,打开房门。

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健壮男人站在院门外,用力摇着门。

“茂国,怎么了?大清早的一惊一乍的,出什么事了?”周所长穿着拖鞋出来开门。

“周所长,韦老二死了!他上吊了!”茂国一脸惊恐。

“什么?韦茂德死了?”周所长呆住了。

“周所长,快去看看吧!”

“他在哪上的吊?”周所长回过神来。

“独秀峰,他在独秀峰。”

“我换双鞋,你带我去!”周所长飞快的跑回屋里。

方婕听到“韦茂德”的名字,大吃一惊。昨晚韦茂德的父亲不是说他进城了吗!

“方姐,出什么事了?”庄婷也被吵醒,走到阳台上。

“又死人了。走,我们下去。”

方婕快步下楼,看到周所长和沈乡长急冲冲的往外走。“周所长,我们一起去吧!”

周所长二话没说,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独秀峰距乡里两里路,路不远,可都是上山的小路。

方婕跟在周所长身后,从周所长和茂国的对话里,听出个大概。

早上韦茂国上山弄地,爬到独秀峰,就发现密林里有人晃动。他定睛一看,那人脚尖离地,竟是脖子吊在树上,身子随山风摆动。

韦茂国跑上前去,这才看清上吊的是本家兄弟韦茂德。他喊了几声,韦茂德全无反应,一摸韦茂德的脚踝,已经凉透了。

众人登上独秀峰,刚翻过峰顶的垭口,就看到密林里影影绰绰晃动的人影。

周所长带着大家步入密林,方婕却在垭口靠近悬崖的地方,看到一只八成新的女式凉鞋。

“快,茂国,你抱住脚,沈乡长,你注意接住人,我割绳子了!”

方婕听到周所长的喊声,连忙钻进密林。

周所长已经骑到了树枝上,弓着腰正准备割绳子。

庄婷远远的站在一边,脸色煞白,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上吊的人。

一个身材不高的胖子,脖子套在绳套里,脚尖离地半尺。胖子脸色惨白,微微泛着青紫,两眼圆睁,舌尖微露。拇指粗细的尼龙绳,深深的陷进胖子脖间。

周所长用小刀隔断绳子,“嘭”的一声,沈乡长没接住,胖子重重的砸在地上。那个本家韦茂国也被带倒了,沈乡长赶紧把五十来岁的韦茂国给扶起来。

“老韦,没事吧!韦胖子太重,我没接住,不好意思了!”沈乡长把韦茂国扶到树下。

方婕走到胖子的尸体旁,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周所长从树下滑下来,垭口那边传来一阵人声。

“唐瑶,唐瑶!”来人是昨晚去找周所长的老唐,他身边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女人。

“老唐!你怎么上山了?”周所长看到老唐夫妇,心中一紧。

“老周,你们怎么在山上?”老唐看到地上的胖子,脸色突变,快步走上前来。“茂德,茂德!老周,茂德这是怎么了?”

“上吊了!我们刚把他放下来。”老周搓了搓手,也走到尸体旁。

“茂德上吊了?”老唐的老婆惊声问道。

“嗯!”老周哼了一声,蹲下身去。

“这怎么可能!老周,茂德怎么会上吊?”老唐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胖子。

“我也不知道!”老周头也不抬的翻看胖子颈间的勒痕。

老唐的老婆毫无征兆的哀嚎一声,哭了起来。

方婕皱眉看着老唐夫妇,弄不清韦茂德跟唐家的关系。庄婷出神的站着,同样不清楚这是怎么状况。

胖子上吊的位置,地上有两块大石头,一块扁平,正对树枝的绳结。另一块呈不规则的球型,滚在一边。

方婕目测了两块石头的厚度,恰好和胖子脚尖离地的高度差不多。周围是坚硬的沙石地,看不出任何痕迹。

周所长站起身来,掏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嘿,这怎么没信号!”

“周所长,你过来一下!”方婕往回走到垭口靠悬崖一侧,站到那只女式凉鞋边上。

“怎么了?”周所长走了几步,眼神望向方婕脚边的凉鞋。

“周所长,这凉鞋上没什么灰尘,好像是刚掉不久。”方婕蹲下检查了一下凉鞋。

老唐夫妇见周所长走到悬崖边,也跟了过来。

“茂国,那是唐瑶的凉鞋!”老唐老婆惊叫一声,跑到方婕跟前,捡起凉鞋。“茂国,你看,这是唐瑶的鞋!”

老唐冲到悬崖边,紧张往下探视。“唐瑶!唐瑶!……”

方婕退到周所长身旁,压低声音问道:“周所长,老唐和韦茂德是什么关系?”

“韦茂德和唐瑶订婚了!”

第六节 一团乱麻

独秀峰下是茂密的森林,白茫茫的晨雾在山间缭绕。从崖上完全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老唐喊了几声,越发紧张起来。“周所长,快帮我下去找找唐瑶吧!”

周所长有些为难,身后的树林里还有一具尸体,唐瑶又不见影踪。从峰上绕到崖下,起码要一个多小时。那只鞋子落在崖边,唐瑶难道真的掉下去了?

“老唐,你仔细看清楚,这真是唐瑶的鞋?”周所长略带疑虑。

“是唐瑶的鞋,这鞋是我在县城给唐瑶买的。”老唐老婆抓着鞋,十分激动。

“好吧,那我们赶紧下去看看!”

周所长决定先顾活人,他回身走到韦茂国栖身的树下,递过去一支烟。“老韦,我们要下去找唐瑶,你先在山上休息一下,顺便看着茂德的尸体。我下去就叫永军上来换你!”

韦茂国接过烟,愁眉苦脸的看着韦胖子的尸体。“周所长,你叫永军快点上来!”

“好,你放心!”周所长答应一声,转过脸对沈乡长说道:“沈乡,我们一起下去吧!”

沈乡叹了口气,跟着周所长一起走到垭口,“方婕,你们……?”

“沈乡长,我们一起去找!”方婕看了庄婷一眼,庄婷顺从的点点头。

从垭口往下走到半山,手机终于有了信号。周所长给顾永军打了电话,叫他赶紧到独秀峰来。

众人下山绕到林边,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周所长和老唐在前面带路,大家一起钻进了密林。

清晨的树林,非常潮湿。今天又是阴天,繁茂的树冠遮挡住光线,密林里多了几分昏暗阴冷。

庄婷紧跟着方婕,既紧张又兴奋的四处张望。

这片林子,方婕也没有来过。但是她发现,这片林子里,好像没看到棺材。

“方姐,这里面怎么没有棺材?”庄婷也注意到这个情况。

“我也不知道,我们跟紧点吧!”方婕看到前方的人离她和庄婷越来越远。

两人加快脚步走了十来分钟,渐渐缩短和周所长几人的距离,耳边依稀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方姐,前面好像有水!”庄婷看到前方的林子稀疏了一些,好像有条流水,从林中穿过。

“嗯!”方婕微微皱起眉头,从距离判断,她们差不多快走到独秀峰崖下了。

“唐瑶!唐瑶!”老唐和周所长在前面开始大喊起来。

方婕和庄婷穿过灌木丛,终于看到一道三丈宽的小河,从密林和山脚间流过。河面虽不算宽,水流却十分湍急,河水绿茵茵的看不到底。

大家齐声喊着“唐瑶”的名字,顺着河流走了近一公里,没有任何发现。

老唐哭丧着脸,站在河边,他没有信心再继续沿河找下去。他知道下游的河水的流量更大。

“老唐,这样找不是办法。”沈乡长踱到老唐身后。“要不你先回家看看唐瑶在不在家。我们回乡里多叫点人,你也把你们乡的人叫上,大家一起到下游去找。”

老唐“嗯!”了一声,两口子转身就走。

方婕发现,老唐走的方向,好像并不是回乡里的路。“沈乡长,老唐不是青麓乡的?”

“不是,他是瑶架乡的。但是老唐家离我们乡近,经常到我们乡来,大家都很熟悉。”

“唐瑶和韦茂德订婚了?”

“嗯。青麓乡有乡规,本乡的六个姓氏,禁止通婚。要嫁娶,只能在这六个姓氏以外。”

“沈乡长,这六个姓氏为什么不能通婚呢?”庄婷觉得奇怪。

“因为青麓乡人口太少,总共一百八十多户人家,人口不到一千人。如果本乡通婚,要不了几代,全乡就都是亲戚了。”沈乡长简单介绍道。

“哦!”庄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沈乡长,韦茂德跟唐瑶的关系怎么样?”方婕觉得奇怪,韦茂德和唐瑶有婚约,韦茂德却跑到独秀峰去上吊,而唐瑶的鞋子就落在离韦茂德尸体不远的崖边。

“唉,这门亲事,是韦茂德和老唐背着唐瑶定下的,唐瑶根本不愿嫁给韦茂德。唐瑶才二十,韦茂德都三十多了,又结过婚。”

“韦茂德结过婚?”

“嗯,韦茂德结过两次婚,可是两个老婆都死了。”

“韦茂德死了两个老婆?”方婕非常吃惊。

“是啊!头一个老婆,是喝多了掉水死的。第二个老婆,是难产死的。两个老婆都没有留下孩子。加上年纪又大,所以唐瑶不愿意嫁给韦茂德。”

“沈乡长,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包办婚姻?”方婕觉得不可思议。

“诶,这样的事,在瑶乡多了。我们想管也管不了。韦茂德这几年养蛇,赚了点钱,老唐就一个独生女,当然想找个条件好的女婿,他们俩口子老了也有个依靠。”

方婕摇了摇头,心里对老唐和韦茂德有些反感。

庄婷插不上话,一边走,一边竖着耳朵听方婕他们说话。

“周所长,昨晚我们去韦茂德家,他父亲说他骑摩托车骑进城了,但是我们去独秀峰,一路上没看到摩托车啊?”方婕走快两步,追上前面的周所长。

周所长一路沉默不语,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问题。“先回乡里看看吧,也许韦茂德把车停在乡里了。”

不知不觉,几人走出树林,上了乡间的小道。方婕辨别了一下方向,估计她们现在位于青麓乡的西面。

疾步走了半个小时,翻过一座小山坡,方婕看到前方有几户人家。其中一户人家她昨晚上和周所长来过。再往下穿过田埂,不远处就是乡里那条唯一的水泥路。

“周所长,大清早的,你们上哪来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自家房前,跟周所长打着招呼。

“正业,昨天你看到茂德了吗?”周所长走到年轻人跟前,眼睛看向隔壁的韦茂德家。

“二哥好像中午出去了,我听见他摩托车响。”年轻人的目光朝方婕和庄婷扫去。“周所长,你找韦二哥?”

“嗯!你哥不在家?”

“在,在屋里吃早饭呢!”

周所长点点头,朝韦茂德家走去。“韦大哥,韦大哥!”

韦茂德家关着门,周所长喊了几声,门开了,韦茂德的父亲站在门边。“老周,大清早的,有事啊?”

“韦大哥,你家茂德,不在了!”周所长挨近老人低声说道。

“啊?”老人没有反应过来。

“茂德,在独秀峰上吊了。”周所长心情沉重,但他没办法瞒着老人。

“你说什么?”老人抬手扶着门,脚步虚浮。

“早上,茂国去独秀峰弄地,发现茂德吊死在树上。”

老人直愣愣的看着周所长,思维已经停顿。

方婕回头看了一眼,叫正业的那个年轻人,好奇的望着韦家门前。

“茂芬,茂芬!”周所长朝屋里喊了几声,一个头发蓬乱,面容憔悴的女人走了出来,奇怪的看着门边的老人和周所长。

“茂芬,你家茂德不在了,你看好你爸,我找人把茂德弄回来。”周所长担心老人受不了打击。

韦茂芬脸色大变,“茂德怎么了?”

话音刚落,门边的老人双脚一软,歪坐在地。韦茂芬急忙蹲下扶住老人,老人喊了一声“茂德!”,开始嚎啕大哭。

正业听到哭声,连忙跑了过来。“周所长,出什么事了?”

“韦茂德在独秀峰上吊了!”

“什么?”正业满脸惊惧,“二哥上吊了?”

“嗯!正业,你去把你哥叫上,再找几个人,去山上先把茂德的尸体弄下来。”

“哦!”正业慌乱的看了韦茂芬父女一眼,赶紧跑回家。

“茂芬,先把你爸扶进去吧!”周所长搀起起老人,沈乡长也搭了把手,把老人扶进屋子。

乡东头传来汽车声,方婕看到两辆警察进了乡政府。

“周所长,好像是县局来人了!”方婕从屋里把周所长叫了出来。

沈乡长交代了韦茂芬几句,大家跟着穿过田埂,上了水泥路。

走近乡政府,欧丙忠站在院门口正好警察说着话。

“周所长!”一个年轻警察看到周所长,快步走到门边。

“小赵,你们总算来了!”周所长就像看到了救星。

“周所长,乡里怎么没人?欧驺的尸体呢?顾永军呢?”小赵一连提了几个问题。

“尸体在后院,永军在独秀峰。养蛇的那个韦胖子在独秀峰上吊了,我们刚从山上下来。小赵,局里就派你们几个人来?”周所长看了一眼院里另外三名警察,发现都是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不禁皱了下眉头。

“唉,周所长,你不是不知道,县里警力有限,事情又多。白队把我们四个人派过来,肖局还有意见呢!”小赵知道周所长有情绪。

“陈老怪也没来?”周所长原本还指望县局能把法医派过来。

“没来,拉莱乡发现一具无头尸,陈法医昨天中午过去,还没回来。”

周所长叹了口气,把小赵几人带到后院。

电话铃声响起,沈乡长掏出手机。“喂,冯主任,你去哪了?啊?怎么打起来了?好好,我马上过来。”

方婕见沈乡长满面愁容,心知可能又出事了。

“沈乡长,怎么了?”

“老唐两口子跑去常荣明家找人,跟常荣明家妈打起来了。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我和庄婷跟你去吧!”

“诶,走吧!”沈乡长十分无奈,不仅陪不了香江来的记者去葬洞采风,乡里突然间出了那么多事,让两位记者看笑话了。

方婕拉上庄婷,跟沈乡长走了,院里只剩下欧丙忠,皱眉走向后院。

“沈乡长,老唐怎么会跑去那个常荣明家找人?”方婕觉得奇怪,老唐两口子不是回乡找人去了吗?

“唉,你不知道。常荣明跟唐瑶背着家里谈恋爱!老唐找不到唐瑶,可能想去问问常荣明。常荣明家妈,在乡里出了名的泼辣,肯定心里不舒服,就跟老唐夫妇打起来了。”

方婕听着头大,道公被害、宣德炉不翼而飞、韦茂德上吊、唐瑶失踪,不到一天的工夫,宁静的青麓乡怎么出了那么多事!

第七节 葬洞

沈乡长赶到常荣明家,周围的邻居,已经把常荣明家妈和老唐老婆拉开。

常荣明家门前,两个女人蓬头散发,怒目相视。老唐老婆脸上多了几道抓痕,两一个女人手背也被抓伤。

“老唐、嫂子,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说回乡赶紧召集人手去找唐瑶,你们跑到我们乡闹什么!”沈乡长的话,带着明显的偏向性。

“就是,唐瑶脚长在自己身上,她爱去哪,我家荣明怎么知道!你们把唐瑶许给韦胖子,要找唐瑶,你怎么不去找韦胖子?说不定,她和韦胖子去山里偷吃了。你们跑到我家来闹什么闹!”手背被抓伤的女人不依不饶的数落老唐夫妇。

“妈!你少说两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低声劝着。

“五嫂,你不要乱说!韦茂国早上发现韦胖子在独秀峰上吊死了,唐瑶的鞋,就掉在独秀峰山崖边上。我们在山下沿着河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唐瑶,老唐两口子也是太着急,才来找荣明问问。”沈乡长对常荣明家妈很是头痛。

“韦胖子死了?”五嫂楞了一下,“哼,要我说,肯定是韦胖子把唐瑶约到独秀峰上,韦胖子想乱来,唐瑶不愿意,韦胖子就把唐瑶推下山崖了。害死唐瑶,怕被枪毙,就上吊自杀了。姓唐的,你们要找唐瑶,就去河里找!”五嫂的想象力非常丰富。

周围全是常家寨的人,听到常荣明家妈的话,对老唐夫妇指指点点。老唐老婆像斗败的公鸡,灰溜溜的扭头就走。

老唐跺着脚,恨声不迭的追上老婆离开了常家寨。

冯主任见事情平息,把大家劝散了。

“荣明,昨天,你见到唐瑶了?”沈乡长不放心,把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拉到一边小声询问。

“没有,我几天都没见到唐瑶了。沈乡长,唐瑶真的坠崖了?”常荣明很是担心。

“诶,我也不知道。反正山下找不到人。”沈乡长心情烦躁。

“沈乡长,你们说什么呢?”常荣明家妈,见沈乡长背着她和常荣明说话,有些不放心。

“没什么,五嫂!我们先走了。”沈乡长不想听常荣明家妈罗嗦,叫上冯主任就要走。

“沈乡长,你听我说,韦胖子肯定是畏罪自杀,唐瑶一定是韦胖子推下山崖的!”常荣明家妈在后面追着沈乡长。

方婕觉得这个女人挺有意思,随口问了一句:“五嫂,你怎么知道唐瑶是被韦胖子推下山崖的?”

“哼!这不是明摆着吗!唐瑶不愿嫁给韦胖子,韦胖子把唐瑶约到山上想占便宜,唐瑶不从,他就把唐瑶推下去了。咦,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五嫂回身看到方婕,发现方婕不是青麓乡的人。

“呵呵,我是沈乡长的同学,来着玩的。”方婕笑了笑,拉着庄婷追上沈乡长,快步离开常家寨。

“方婕,你不要听那个女人乱说!”沈乡长走慢两步,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常家寨。

“嗬,这常荣明家妈挺有想象力的。”方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认真考虑五嫂说的这种可能性。

“哎,这些人,张着嘴就乱说!”沈乡长没把五嫂的话当回事。

“方姐,今天是不是去不成葬洞了?”庄婷非常无奈,她来青麓乡的任务,是收集瑶人洞葬习俗的资料,可是突然间出了那么多事,她有点担心不能如期完成工作。

沈乡长听到庄婷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他对冯主任耳语几句,冯主任一路小跑先走了。

“沈乡长,冯主任去哪?”方婕看冯主任走的方向,不像是回乡政府。

“我叫冯主任找几个人,先去下游帮着老唐他们找唐瑶。我们回乡里,叫上欧丙忠,带你们去葬洞看看,我顺便帮欧丙忠把他家老娘的棺材给盖上。”沈乡长心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带香江来的记者去葬洞。

庄婷一听,反觉不好意思。“沈乡长,你们那么忙,还给你们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你们能来青麓乡采风,对我们也是个宣传。我还要感谢你们呢!”沈乡长非常清楚媒体的力量。

“行了,大家都别客套了!沈乡长,进葬洞我的路我知道,其实,你不用陪我们。”方婕是真心不想给乡里添麻烦。

“方婕,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沈乡长是个实在人,一边走一边给欧丙忠打电话。“忠叔,你还在乡里?你到门口来,我现在就陪你去洞里。”

三人走到乡政府,欧丙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沈乡长,我们开车过去吧!”方婕对欧丙忠点了下头,和庄婷上了车子。

“沈乡,等等,你们去哪?”周所长和小赵从后院绕出来。

“老周,我带两位记者去葬洞,顺便帮忠叔把棺盖盖上。”沈乡长从车里伸出头来。

“我们也要过去,一起吧!”周所长说着,上了小赵的警车。

车子驶到昨天那条林间小路路口停下,大家一起走进了林子。

白天的视线非常好,进入林中没多久,庄婷就清楚的看到林间倒扣在地的棺木。她手上的5D mark II,不停的“咔嚓”作响。把视野内能看到的棺材都拍了下来。

“庄婷,卡带够了吗?先别急着拍,洞里的棺木更多。”方婕打趣道。

“放心,方姐,我带了好几张卡。”庄婷口动手不停,继续边走边拍。

走了二十多分钟,隐没在灌木丛中的棺木渐渐少了。林子也越来越密,根本看不到山在哪里。

“方姐,那是什么?”庄婷看到远处的树梢上,垂下一根麻绳,绳子末端系着一个竹篮,微微晃动。

“呃,篮子里是夭折的婴儿。”方婕扫了一眼竹篮,感觉有些压抑。

“婴儿?”庄婷非常震惊,“就这样挂在树上?连棺木都没有?”

前面的警员和沈乡长、周所长,听到庄婷惊声疑问,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小声点。庄婷,竹篮就别拍了!”方婕上次来,听到沈乡长介绍竹篮的来历,也没有给竹篮拍照。

“哦!”庄婷发现前方的密林中,还有几个类似的竹篮。感觉后背一阵寒凉。

又走了十几分钟,林子稍稍亮了一些,庄婷终于看到亮处的山石。一条石径从山脚蜿蜒而上。“方姐,就是这吗?”

“嗯,葬洞就在上面。”

庄婷踏上石径,举目望去,只见接近山顶的地方,有个大洞向山体凹陷,洞口两侧,摆放着几具没有上漆的棺材。

“方姐,那几具棺材,怎么没有放进洞里?”

“洞里摆不下了!”方婕淡淡的说了一句,跟紧前面的人往山上爬。

庄婷照了几张远景,追上方婕。

“方姐,那洞里到底有多少棺材,不是说乡里只有一百多户人家吗?”

“据县志记载,这个葬洞,自明朝就存在了。你想想,几百年来,这么多代人,有多少棺木?”方婕也没有具体的数过洞中棺木的数量。

庄婷想想也是,当下不再多话,加快脚步随众人登上了洞口的平台。放眼一望,不禁被秀美的自然风光征服。

平台上山风习习,脚下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远处群山连绵不断,独特的喀斯特地貌,塑造出形态各异的奇峰峻岭,白云飘浮在山顶,山泉散落在山间,如此胜景,足以让安息于此的灵魂含笑九泉了。

“方姐,这的景色太美了!”庄婷看着远处的风景,似乎忘了身处何地。

方婕无心欣赏美景,目光被洞口的棺材吸引。

两年前方婕来的时候,洞口只有十几具棺木。如今,洞口两侧的崖壁,几乎摆满了棺材。

周所长带着县局的警察进了洞里,庄婷好奇的看着洞口棺木上的图案,不停按动相机。“方姐,这些棺材上画了好多图案!”

“嗯,瑶族人习惯在棺木上绘一些逝者生前喜欢的东西。有花卉、房屋、飞禽、牲畜,有的还绘上平时劳动用的工具,像镰刀、锯子、锄头什么的。”

方婕指着一具棺材上的图案。“庄婷,你看,这个老人喜欢吸烟。他的棺木上,就绘了一个拿着烟杆的老人!”

庄婷觉得新奇,把方婕指的图案也拍下了。

“方姐,怎么有的棺材上雕着鸡鱼,有的棺材上雕着牛头,好像牛头比鸡鱼多。”

“雕鸡鱼,代表给逝者办丧事的时候,招待来帮忙的亲朋吃鸡和鱼。雕牛头,代表杀牛招待大家。条件好的人家才杀牛。”方婕以前也问过沈乡长同样的问题。

“哦,原来是这样!”庄婷走到洞口,试着轻吸了一口洞内的空气,如方婕所说,确实没有什么异味。

洞口向内倾斜,一道小斜坡伸向洞底。洞口到洞底的落差大约有六七米,洞内面积差不多三四百个平方。

庄婷站在洞口,看到洞底密密麻麻摆放了很多井字形的木制棺架。棺架上整齐的摞着一层层棺材。

井字形棺架的摆放,似乎还划分出了区域。细数一下,正好是六块片区。

方婕走下斜坡,向庄婷介绍:“青麓乡有六个姓氏,每个姓氏的家族,在这洞里,都有自己的地盘。”

庄婷看了一下,洞内确实没有更多的空地,怪不得有些棺木要摆到洞口。

周所长和欧丙忠还有几个警员,站在洞底东南角的区域,围站在一具没有完全盖上棺盖的棺木旁。

这具棺木,架在井字形棺架的第三层。周所长一米七几的个头,就是垫起脚,也看不到棺内的情况。

洞里的光线不好,方婕站的位置虽高,但是也看不清那具棺材里的尸体。

方婕觉得奇怪,那么高的棺架,就是徒手爬上去也费劲。道公是中等身材,怎么说也有一百多斤,他的尸体,是怎么被塞到棺材里去的?

除非,道公是爬到棺架上,把上半身探进棺材时遭袭,凶手顺势把道公的尸体推进了棺材里。

可要从身后袭击道公,凶手必须和道公同一高度,那就只能爬到棺架上去。道公怎么对这人一点警觉都没有?难道凶手是道公的同伙?

周所长说道公是中蛇毒身亡,发现尸体当晚就有人潜入乡政府后院,意图盗尸。而骑摩托车进城的蛇王韦茂德,竟然吊死在独秀峰上。这两起命案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方婕看着洞内忙着勘查现场的警察,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次来青麓乡的任务是给庄婷当向导,可不是来查案的。

第八节 撬棺

警察攀上棺架,检查那具棺盖半开的棺材。方婕没有下到洞底,陪着庄婷从斜坡上拍摄下方各个区域的棺垛。每个区域大概有二三十个井字形棺架,样式和货架很相似。有的棺架堆放了三层棺木,有些棺架已堆放了四层。

欧丙忠母亲的棺木旁,有两组棺架,都已堆放到第四层棺木。每组棺架间大约有三十公分的空隙间隔,供人堆放棺材时进出。

瑶人的葬洞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墓碑。以姓氏在洞内划分家族安放棺木的区域,又以一组组的井字形棺架,来区分同姓各家各户。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几组井字形棺架。

葬洞内没有照明设施,唯一的光源,就是从洞口进入洞内的自然光。现如今洞内有些人家的棺架摆满了棺木,放不下的棺材,就堆到了洞口。自然光被洞口的棺木遮挡,洞内的光线,就越发昏暗。

欧丙忠是周五下午六点过几分,给周所长打的电话,那个时候,洞里的光线勉强还能视物。所以他才发现母亲的棺盖被顶了起来,虚开一条缝。

方婕对欧驺的死亡时间十分好奇,按理说,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洞内的光线基本上能看清东西。这个时间段,想袭击欧驺而不被发现,应该很难办到。

但在漆黑的夜晚,欧驺打着电筒进洞,如果其他棺架上有人,欧驺多半不会发现。

假设欧驺的死亡时间是在周四夜里九点到周五凌晨八点,那么作案的人,这个时间段就不可能在家。

可是乡里没有监控,晚上连路灯都没有,要想找到周四晚上九点以后出门的人,估计难度不小。

勘查棺木的警察,看样子没有什么发现。几个警察攀在棺架上,合力把棺盖移回原位。欧丙忠准备好了棺材钉和铁锤,递给棺架上的警察,把棺盖重新钉上。

方婕一直没有过去,她拿着手电在靠近洞口的几个棺垛间隔空隙里照来照去,找了半天,没有任何发现。

周所长看到方婕的举动,走了过来。“方婕,你在找什么?”

“周所长,那个香炉可不轻,我想,黑灯瞎火的,抱着那么重的香炉下山,不方便吧?”

那几个警察也跟着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瘦脸的年轻人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晚上作案?”

方婕伸手挥动了几下,地上出现一个晃动的阴影。“如果是白天,有人袭击欧驺,欧驺不可能没有警觉!”

“如果欧驺是晚上进洞,肯定也会打着火把,或是拿着电筒。袭击他的人动手一样会有阴影晃动,同样会引起欧驺的警觉。或者,袭击欧驺的人,根本就是欧驺的同伙,所以欧驺才会没有戒心。”年轻警察说得头头是道。

“呵呵,不管是手电还是火把,欧驺拿在手上,凶手从欧驺背后动手,阴影只会投射到后方,欧驺看不到。”方婕纠正警察的错误。

年轻警察脸色微红,争辩道:“也许是欧驺的同伙突然动手袭击他,所以欧驺没有警觉!”

“不,欧驺应该没有同伙!”

这话让周所长有些动容。“方婕,你怎么知道欧驺没有同伙?”

“周所长,欧驺是个什么的?”方婕反问道。

“他是寨里的道公啊!”周所长觉得方婕明知故问。

“对,道公是干什么的?就是跟尸体打交道的,洗尸体、穿衣、入棺、进洞,道公一年要接触多少尸体?你们觉得道公需要人陪他进洞壮胆吗?”

方婕觉得,正是贪婪,才促使道公进洞盗宝。对一个贪婪的人来说,他不会愿意把唾手可得的财富送一半给别人。

“也许,是道公自家人陪他来的呢?”年轻警察对方婕很不服气,抬起杠来。

“道公家只有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婆,一个智力相当于五六岁小孩的儿子。道公进葬洞偷东西,他会叫老太婆陪他,还是叫儿子陪他?”

年轻警察不说话了,讪讪的扭过头四处乱看。

“方婕,那你说香炉还放在洞里?”周所长知道香炉的重量,黑灯瞎火的抱着香炉下山,确实不便。

“不一定,也许在洞里,也许埋在外面某个地方!”方婕想,从欧驺手上夺走香炉的人,应该不会把香炉带回家里。从盗窃心理分析,赃物放在家里不安全。

周所长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眼睛在洞里乱瞟。

“美女,你们是记者?”小赵对方婕的分析很感兴趣。

“嗯。我是《生活与法制》的记者,我叫方婕。”方婕指着庄婷,“她是香江‘飞凤网’的记者,庄婷。”

庄婷闻言,转身朝大家微笑着点了点头。

“香江的记者!”小赵向庄婷多看了几眼。

“周所长,在棺木周围有什么发现吗?”方婕随口问道。

“呃,没发现。”

小赵不满的瞥了一下方婕,觉得方婕不应该过问案子细节,但是嘴上什么也没说。

“呃,方婕,我带他们去独秀峰一趟,让沈乡长留在这陪你们吧!”周所长心里记挂这在独秀峰上吊的韦胖子。

“好的,周所长。你们先忙!”

周所长到洞口跟沈乡长说了一声,带着四名警察和欧丙忠一起下山了。

“方姐,你们说的那个香炉,真的是宣德炉?”庄婷走到方婕身边。

“嗯,应该是真的。”

“那欧丙忠还真是舍得,那么贵重的东西,居然敢放到洞里陪葬。”庄婷在香江参加过几次古董拍卖会,深知宣德炉的价值。

方婕听在耳里,想起刚才欧丙忠不急不躁的神情。感觉他好像对被盗的宣德炉并不太在意!

洞内的棺木基本上千篇一律,庄婷又拍了一会,觉得拍的素材够用了。“方姐,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好,走吧!”

方婕走上斜坡,快走到洞口的时候,发现左侧棺架上有具棺材的棺盖翘了几公分,棺材虚开了一条缝。

借着洞口的自然光,方婕在虚开的缝隙里,看到一个白生生的头骨。一条手指粗细的黑线,从头骨延伸到棺材缝隙。

“好多蚂蚁!”庄婷在方婕身边停下,看到棺材缝上忙碌的蚂蚁大军,不禁感觉头皮发麻。

方婕仔细的观察了附近的其他棺木,没发现有类似的破损情况。

“沈乡长!请下来一下。”

沈乡长听到方婕的声音,往下走了几步。“怎么了,方婕?”

“沈乡长,这具棺材,是谁家的?”

“呃,这垛棺材是韦家的。”沈乡长想了一下,“对了,这具棺材是韦茂德家的。前年年底才抬进来。”

“是韦茂德母亲的棺木?”方婕在韦茂德家,没看见他母亲。

“嗯!咦,棺盖怎么开了?”沈乡长看到翘起的棺盖。

棺盖上的棺材钉,还泛着光。方婕在棺材钉旁的棺沿上,看到一个崭新的凿印,应该是撬棺盖时留下的。

方婕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到凿印旁边,用手机给凿印照了照片。

“沈乡长,韦茂德母亲的棺木,应该是这一两天才被撬开的。”

“谁会撬韦胖子家的棺材?”沈乡长皱眉四处看了一下,没找到合适的石头,把棺材钉砸进去。

方婕也在附近找了一下,没找到开棺的凿子。

“算了,明天我再带锤子来给他钉好。”沈乡长找不到趁手的石头,放弃了现场钉好棺盖的念头。

“那我们下山吧!”庄婷快步走到洞口,心有余悸的回头瞟了一眼棺材缝隙上那道黑线。

方婕转身又看了一眼欧丙忠母亲的棺木,才和沈乡长走出葬洞。

下山的速度永远比上山快,庄婷走在前面,边走边拍照,方婕和沈乡长,落在了后头。

沈乡长心里十分不快,他到青麓乡工作几年了。葬洞的棺木被撬,这在乡里还是头一次。欧丙忠母亲的棺木被撬开,那是因为棺材里陪葬了值钱的香炉。可是韦茂德母亲的棺材也被撬开一条缝,这就让沈乡长百思不解了。

瑶乡民风淳朴,几乎所有乡村都有自己的葬洞。在瑶乡,撬人棺木,和掘人祖坟无异,这是瑶人禁忌。那么多年来,瑶人给过世的老人棺木里陪葬的东西,从没被盗过。为泄私愤,去撬开别家棺材,更是闻所未闻!

突然间,青麓乡葬洞两具棺材被撬,这让沈乡长不由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方婕一路上沉默不语,满怀心事的观察着下山小路两边的小草和泥土。下到半山的时,方婕发现小路左边的草丛,有被人踩踏的痕迹。看小草弯折的程度,很像最近两天才被人踩过。

踩踏痕迹消失的地方,并没有山间小道。但是不远处的灌木丛,有几根干枝被踩断了。

“沈乡长,等一下!”方婕叫住沈乡长,小心的迈过弯折的小草,走到了灌木丛边上。

“怎么了?”沈乡长往回走了几步,不解的看着方婕。

“这里好像有人走进灌木丛了!”方婕指着略微倾斜的灌木丛说道。

沈乡长皱着眉,不知道方婕是什么意思。

“沈乡长,往前走,是怎么地方?”方婕眺望灌木丛前方,发现灌木丛的另一面山坡往下倾斜。

“那边是悬崖。这片林子,平时没人来。”

青麓乡瑶民的棺木,基本上都安放在这片山林。从山下的密林,到山上的葬洞,除了抬棺材进来,平时人迹罕至。

越是这样,方婕越是觉得奇怪。她抬高腿跨过灌木丛,向山崖方向慢慢走去。

“方婕,你干什么?小心,那边坡陡!”沈乡长不放心,赶紧走到灌木丛前。

固执的方婕没有说话,低头四处查看。在崖边一棵大树后,找到一个泥土有些湿润小坑,坑边散乱的堆着挖出来的黄泥。

小坑深约一尺,直径有一尺多。方婕看着土坑,不禁想起周所长描述那个香炉的大小。

“方婕,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沈乡长见方婕站在树后半天没动静,有些担心,也跨过了灌木丛,走到大树底下。

“沈乡长,你看这个坑,像不像刚挖的?”方婕蹲在坑旁,撮起一点黄泥。

“嗯,像是这一两天才挖的。”土坑周围的泥土很干燥,不像坑沿上的黄泥那么湿润。

“沈乡长,欧丙忠家的香炉,是三脚的吧?”方婕盯着坑底,头也没抬。

“嗯,好像是三只脚!”

“沈乡长,你看,欧丙忠家的香炉,好像在这埋过!”在方婕手指的坑底,有三个比例均衡、鸡蛋大小的凹陷。

“什么?香炉被埋在这?”沈乡长大吃一惊。

第九节 自杀?他杀?

韦胖子的体重着实不轻,七八个人轮换着抬起门板,歇了好几次,才把他的尸体抬回乡里。

那个叫正业的年轻人,带着四邻的一帮青壮,在韦茂德家门前的空地上,搭起竹棚,帮韦家布置灵堂。

韦茂德死得突然,乡里没有现成的棺木。正业从自家库房搬出一堆杉木,热心的找来乡里的木匠,就在灵堂边上,现场给韦茂德制作棺材。

周所长本不同意乡民立刻收殓韦茂德的尸体,可是县局来的小赵,检查了一遍尸体颈间的勒痕,确定韦茂德是自缢。周所长见小赵言之凿凿,就不再坚持。

方婕和沈乡长、庄婷回到乡里,韦胖子的尸体已被白布包裹起来。韦家门前摆了十几张低矮的桌子,聚集了不少乡民。

“周所长,韦茂芬和她父亲呢?”方婕找了一圈,没看到韦茂芬和韦胖子的父亲。

“老韦在屋里躺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尸体没有装殓入棺前,他不能出来。茂芬去覃家寨买牛去了。”周所长独自守在灵堂,那几个县局来的警察不知去向。

“周所长,县里来的警察呢?”

“哦,他们把道公的尸体拉走了!”

“什么?尸体拉走了?”

“嗯,小赵联系陈老怪,陈老怪叫他们把道公的尸体拉回县局作全面检查。”乡里没有做尸检的条件,周所长也没办法。

“他们全都走了?周所长,韦茂德的死有很多疑点,他们就这么走了?”方婕对小赵那几个年轻人有些不满。

“疑点?什么疑点?”周所长很是诧异,“小赵仔细检查过韦胖子的尸体,确定韦茂德是自杀!”

“周所长,韦茂德昨天下午骑摩托车进县城。可是今天早上六点,韦茂国在独秀峰发现他的尸体。小赵说韦茂德是自杀,那他的摩托车到哪去了?韦茂德又是什么时候从县城回乡里的?他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他上吊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唐瑶的凉鞋?这些,你们都调查清楚了吗?”方婕连珠炮般提出一连串问题。

“我……”周所长面带愧色,这些他不是没有想到,可既然小赵确定韦胖子是自杀,他觉得摩托车可能跟韦胖子的死没什么关系。过两天,说不定就找着了。

“还有,韦胖子那么胖,他上吊为什么要费神费力跑到独秀峰顶去?山下的林子里,哪不能给他上吊?唐瑶的凉鞋,就掉在距韦胖子尸体十多米的崖边。韦胖子上吊的时候,唐瑶在不在场?为什么不等找到唐瑶问清楚,再给韦茂德收殓?”

“唐瑶也许掉下山崖,被水冲走了。”

周所长知道唐瑶不想嫁给韦胖子,他推测,是韦胖子约唐瑶上独秀峰意图不轨。唐瑶不从,韦胖子追逐唐瑶的时候错手把唐瑶推下山崖。而韦胖子因误杀唐瑶心生愧疚,于是才畏罪自杀。

这与常荣明家妈的胡诌不谋而合!

可是方婕不这么认为。“周所长,你说是韦胖子约唐瑶上独秀峰,既然唐瑶不喜欢韦胖子,她会顺从韦胖子上独秀峰吗?她就不怕韦胖子意图不轨?”

“也许,唐瑶是被韦胖子骗上去的!”周所长觉得,只有这样假设,才能解释,唐瑶的鞋为什么在峰顶。

“周所长,你凭什么肯定那鞋就是唐瑶自己掉在峰顶的?”

“呃……?”周所长楞了一下。“老唐家两个认出那就是唐瑶的鞋啊!”

“老唐说昨天一早起来,唐瑶就不见了。可是他没说唐瑶就是穿着这双凉鞋出的门啊!老唐的老婆清点过唐瑶的鞋子没有?他们能确定唐瑶只少了这一双凉鞋吗?”

周所长暗自心惊,方婕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唐瑶家少了两双鞋子,那谁也不能肯定,唐瑶到底是穿着哪双鞋离家出走的!

“还有,周所长,你注意到韦胖子上吊用的尼龙绳了吗?”

“啊……?”周所长突然意识自己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

“既然韦胖子约唐瑶上独秀峰,那他带尼龙绳上去干什么?他是想捆绑唐瑶,还是特意带尼龙绳上去自杀?”方婕有些咄咄逼人。

“这……”周所长竟无言以对。

沈乡长和庄婷看见方婕和周所长在灵堂谈得似乎并不愉快,一起走了过来。

“如果尼龙绳不是韦胖子自己带去独秀峰的,那尼龙绳是从哪来的?如果绳子是韦胖子特意带的,他带绳子上山干什么?”

方婕的言下之意是,既然韦胖子还没上山,就不存在错手害死唐瑶,然后畏罪自杀。韦胖子不可能未卜先知,预测到自己会错手推唐瑶坠崖,然后上吊。

庄婷听到方婕的话,知道他们在讨论韦茂德的上吊自杀。“方姐,会不会韦胖子误杀了唐瑶,下山去找绳子再回峰顶上吊?”

方婕忍不住被庄婷逗笑了。“庄婷,韦胖子想自杀,直接从崖上跳下去就是了。用得着费事跑下山,拿了绳子,又慢慢爬回独秀峰顶?你看他胖成那样,他不嫌累吗?”

“会不会韦胖子有恐高症,不敢跳崖?”庄婷脑洞大开。

“独秀峰山势险峻,他要有恐高症,就不会约唐瑶到峰顶见面了。”

沈乡长疑惑的看了一眼白布包裹的尸体。“方婕,那你的意思是,韦胖子不是自杀?”

“对!我敢断定,韦胖子绝不是自杀!”方婕本不想管这事,可是明知疑点重重,她不得不提醒周所长。

“老周,你怎么看?”沈乡长亲见韦茂德母亲的棺木被撬,方婕又发现香炉被埋藏的地点,对韦茂德自杀,也充满疑虑。

“要不,我跟老韦商量一下,先不着急装棺入殓。”周所长清楚方婕的来历,也知道方婕的怀疑不无道理。

“嗯!那你就先跟老韦叔商量一下吧!”

沈乡长让周所长去找老韦,方婕却把周所长拦住。

“周所长,刚才我们从葬洞出来的时候,发现韦茂德母亲的棺木也被撬了,但是没有完全撬开。我在山腰,找到一个土坑,我怀疑欧丙忠家香炉,有可能被埋在坑里一段时间。”

方婕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了疑似香炉三脚在泥面压出的凹陷。

“周所长,那个坑是这一两天内刚挖的。你看,这三个凹陷,像不像被香炉的三只脚压出的痕迹?”

“嗯,是有点像!”周所长点点头,“方婕,你怎么发现这个洞的?”

“我下山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注意路边的草丛,走到山腰,发现有人踩踏过路边的草丛,就顺着痕迹,在崖边一棵大树背后,找到了这个土坑。”

周所长叹了口气,对自己的粗心大意,十分愧疚。

“周所长,韦胖子上吊用的那根绳子,你们带下来没有?”

“带下来了。他们用绳子把韦胖子的尸体固定在门板上抬下来的。”

“那就好,你把绳子拿给韦胖子的父亲看看,是不是他家的绳子!”

“好!”

周所长从停放韦胖子尸体的门板下,扯出一截绳子,走进了韦胖子家。

“方姐,我想先回乡政府,把照片导出来看看效果。”庄婷对今天在葬洞的收获十分满意。

“好,那就麻烦沈乡长陪你去吧!”

方婕跟沈乡长客套两句,沈乡长带着庄婷走了。方婕离开灵堂,好奇的挨近赶工的木匠,发现正业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身上瞟。

“正业,这杉板是你家的?”方婕大方的面对正业。

正业“嗯”了一声,收回偷窥的目光。

木匠身边一个样貌和正业相像的年轻人,看了方婕一眼。“你是从城里来的吧?”

“嗯!你是正业的大哥吧?”方婕猜测道。

“嗯,我叫幕正邦!”

“我叫方婕!”

“方婕,你家有亲戚在这?”幕正邦没见过方婕。

“没有,我陪一个记者朋友,来你们乡采风。”

“是去葬洞照相吧?”

方婕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嘿嘿,我们这一年到头,要来好几拨记者到葬洞去拍照。去年,还有电视台的来过。”

“你们青麓乡的葬俗独特,确实吸引了不少记者。”

“这算什么!方婕,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死了人,丧家要杀牛招待四邻吗?”幕正邦的语气故作神秘。

“为什么?说来听听!”方婕很感兴趣。

木匠抬头看了幕正邦一眼,好像有点不高兴。幕正邦毫不在意,走到方婕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有个传说,古时候,哪家老人死了,就要把老人身上的肉剔下来,寨子里各家都送一块。”

“送给各家做什么?”方婕觉得奇怪。

“送给大家吃啊!”

方婕惊愕的瞪大了眼珠。

“然后才把骨头架子装棺,送到葬洞里去。后来有对兄妹,父亲早亡,是寡母把他们拉扯大。母亲死后,这对兄妹不忍让乡亲分食母亲的尸体。半夜里,他们把家里的牛杀了,将牛肉剥了皮送到各家各户。

大家虽然吃出那是牛肉,可是体谅兄妹的一片孝心,谁也没有揭穿。从那以后,哪家再死了老人,就学着这对兄妹半夜杀牛,用牛肉代替亲人的尸体,送去各家。到了现在,只要条件稍好一些的丧家,都会杀牛招待四邻。条件不好的,就用鸡鱼代替。”

幕正邦见自己的故事令方婕惊惧,脸上露出捉狭的笑容。正想调侃几句,看见周所长拿着一截尼龙绳从韦家出来,赶紧闭了嘴。

“方婕,你过来一下。”周所长向方婕招手。

“周所长,绳子是不是韦茂德家的?”方婕急切的问道。

周所长沉着脸摇了摇头,“老韦说,这绳子不是他家的,他从没见过这绳子。”

方婕嘴角挂起无声的冷笑,她蒙对了。“周所长,你能联系到老唐吗?”

“老唐没有手机。不过,冯主任应该跟老唐他们在一起。”周所长说完,拿出手机看了幕家兄弟一眼,下了田埂。

几分钟后,周所长挂了电话,走回方婕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问过老唐老婆了,唐瑶还有一双布鞋不见了。”

“冯主任和老唐他们到下游去找到唐瑶了吗?”

“没有!”

“周所长,让冯主任他们回来吧,不用找了。我怀疑,唐瑶根本就没有跌下山崖!”方婕此刻完全能够确定,韦胖子的死,是不折不扣的谋杀!

第十节 新道公

周所长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找到顾永军。给他打了电话,才知道顾永军回乡政府休息去了。

“永军,我有事走不开,你在乡里等着方记者,带她去找下雷小妹。”

“周所长,方记者找雷小妹做什么?”

“你别管,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周所长对这个爱偷懒的年轻人非常头痛。

“好,那我等着,你叫方记者过来吧。”

周所长交代了幕正业兄弟几句,急急忙忙走了。

方婕回到乡政府,顾永军正站在院门口等着她。

“方记者,走吧,我带你去找雷小妹。”

“好!顾永军,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好点了,就是还有点晕。方记者,你找雷小妹干什么?”

“我有点事问问她!”

乡里往返县城的两辆中巴车,是雷小妹家承包的。她父亲和大哥,各负责驾驶一辆班车,雷小妹负责在乡里买票收钱。

平时去县城的中巴,都停在乡政府对面的小卖部门前。雷小妹每天早上到中午,都待在那。等中午那班车发出去后,才回家。

顾永军带方婕过去时,中午的那班车还没来。

“二姐,大哥的车子还没来?”顾永军跟坐在小卖部门前的雷小妹打了个招呼。

“快来了。永军,要进城啊?”雷小妹坐在竹椅上,嗑着瓜子。

“不进了。二姐,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雷小妹抬头打量着方婕。

顾永军看了方婕一眼,方婕说道:“呵,你好,我是周所长的朋友。请问一下,昨天唐瑶坐车进城了吗?”

“你们也找唐瑶?”

方婕笑而不答。

“昨天老唐叔都来问过了,我没见着唐瑶。老唐叔还没找到她?”雷小妹随口问道。

“还没有。”

“说不定,她在瑶架乡那边坐车进城的。老唐叔没去那边问问?”

“瑶架乡那边也有班车进城?”

“有啊!只是老唐叔家离瑶架乡坐车的地方远,要走四五里山路。”

方婕转向顾永军,“永军,老唐家住在哪?”

顾永军指着乡里的水泥路西头,“往西走三四百米,他家就住在路边的山脚下。他们那属于瑶架乡,但是离我们乡反倒近些。”

“对了,雷小妹,昨天你在这,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方婕继续询问雷小妹。

“呃,差不多两点半了吧。昨天坐车的人不多,一直到两点过才坐满人。”

“那你看到韦茂德骑摩托车进城了吗?”

“没看见!”

“那最晚一班从县城回乡里的车,是几点的?”

“从县城三点半发车,到乡里差不多七点。”

“哦!谢谢了!”方婕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水泥路西头。

“永军,听说,韦胖子死了?”雷小妹探过身子,小声问道。

“嗯,早上韦茂国去独秀峰,发现韦胖子在峰顶上吊了,我们才把他的尸体抬下来。”

“哼哼,真是怪了,韦胖子居然会自杀!”雷小妹冷哼一声。

方婕觉得雷小妹的口气奇怪,不解的问道:“你觉得韦胖子不应该会自杀?”

“哼,他连着死了两个老婆,都没见他掉一滴眼泪。又贪财,又怕死,他怎么可能上吊自杀!”雷小妹似乎有些看不起韦胖子。

“韦茂德贪财?”

“简直就是爱财如命,谁的便宜都想占!人家老卢帮他养蛇,被蛇咬伤手都砍了,他就赔了老卢五千块钱,多一分都不愿意给!你说他缺德不缺德?”

“老卢?”方婕疑惑的看向顾永军。

“就是卢兴硕,原来帮韦茂德养蛇。他和雷小妹家是邻居。”顾永军向方婕耳语。

“他们说韦胖子约唐瑶去独秀峰,人唐瑶根本就不拿正眼看韦胖子,会跟韦胖子去独秀峰?要是小常约还差不多!”雷小妹满脸不屑。

“听说,唐瑶和常荣明谈恋爱?”方婕有些好奇。

“是啊!可惜小常家条件不好,唐婶眼睛长得又高,要不然唐瑶和常荣明还真天造地设的一对!”

“韦胖子不知道唐瑶和常荣明谈恋爱吗?”

“哪会不知道!那个缺德鬼,跑去小常家放蛇,被发现了,五舅妈满寨子追着他打。要不是周所长拦着,韦胖子的命根都要被五舅妈给踢废了。”

“放蛇?韦胖子就不怕咬伤人出人命?”方婕对韦茂德的人品嗤之以鼻。

“哼!他就是想要小常的命。出人命又怎么样?谁能说那蛇就是韦胖子家的?蛇身上又没刻着字!”

方婕想想也是,常荣明家挨着山,家里进条蛇来,如果不是当场发现韦胖子放蛇,谁知道那蛇是怎么进的常家。

“那常家不是恨死韦胖子了?”方婕试探着问道。

“那还用说!要不是韦胖子答应给老唐家五万块钱聘礼,老唐家也不会把唐瑶许给韦胖子。现在好了,韦胖子一死,老唐家也指望不上那几万块钱了。小常和唐瑶该有机会了!”

方婕闻言,不禁皱了下眉头。没想到这个韦胖子,还得罪了不少人。

水泥路东头传来车响,中午那趟班车来了。雷小妹起身走向中巴车,方婕和顾永军回了乡政府。

“方记者,我听周所长说,你是《生活与法制》的记者,你在省城,报导了不少案子吧?”顾永军对方婕的工作十分羡慕,他警校毕业,分到乡里一年多了,还从来没有遇上一起刑事案件。

“嗯,报导过一些。永军,那个卢兴硕,现在还在乡里吗?”

“在,老卢手废了,他老婆也跑了。现在家里就剩他和八岁的女儿。”

“卢兴硕的老婆跑了?”

“嗯!老卢右手被蛇咬伤,连县里都治不了。卢老六说,要保命只能把手砍了。把手一砍,半年多干不了活,家里没有收入来源,他老婆又好吃懒做,吃不了苦就跑了。”

“他老婆不是本地人?”

“不是,老卢的老婆是外乡来的。”

“那卢兴硕跟韦茂德的关系怎么样?”

“能怎么样?老卢恨死韦胖子了!他找韦胖子要赔偿,韦胖子怪他自己不小心,给了五千块医药费,就不管了。老卢人老实,拿韦胖子也没办法。伤好以后,老卢只能跟着道公打下手学念经,吃死人饭了。”

“什么?卢兴硕跟欧驺学念经?”方婕有些吃惊,欧驺竟然还有徒弟。

“那有什么办法。他右手没了,只有学着当道公混饭吃了。好在欧驺家二娃是傻子,要不然欧驺也不会收卢兴硕当徒弟了。”顾永军在青麓乡这一年多没白待,把乡里的事摸得很清楚。

“欧驺对卢兴硕好吗?”方婕对卢兴硕和道公的关系很感兴趣。

“能有什么好的!欧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卢兴硕当牛使唤,什么背尸体、洗尸体的粗活重活,全叫老卢干。钱又不多分点,只能保证老卢父女不被饿死罢了。”

“老卢怎么不申请残疾补助?”

“申请了,前两个月刚办下来。钱也不多,老卢还要养他老娘和女儿,生活还是很困难。寨子里人情随礼又多,老卢那点补助,随次礼就差不多了。”

“条件不好,那就少随点礼啊!”方婕对随礼意见也很大,她每个月的工资,起码有三分之一要用在随礼上。

“怎么可能少送,谁家还没点事?别人家办事你不随礼或者随少了,等你家有事别人也一样对你家!所以,寨子里不管条件好不好,随礼是谁也不敢少。”

“昨天晚上,周所长在树林里检查道公尸体的时候,卢兴硕在不在树林?”

“好像不在。”

“那欧丙忠家办丧事的时候,卢兴硕去了吗?”

“去了,他是道公的帮手,怎么可能不去!”

“你说卢兴硕帮着道公背尸体,他的手不是不方便吗?”

“哼!欧驺有的是办法,老卢手不方便,他就拿绳子把尸体绑在老卢身上。”顾永军的表情啼笑皆非。

方婕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欧驺也是够缺德的。

“永军,乡里就只有欧驺一个道公吗?”

“嗯。欧驺原来有个师父,听说,七八年前死了。后来乡里就欧驺一个道公了。”

“那欧驺一死,卢兴硕就是新的道公了?”

“应该是吧!听说瑶架乡那边也有一个道公,不过这几年都没到我们乡来过。”

“对了,永军,雷小妹说瑶架乡那边也有进城的班车?”

“有是有,不过,从青麓乡到瑶架乡要走四五里山路,从瑶架乡进县城要绕路,路程比我们青麓到县城远得多,车费也要多上十来块钱。不仅我们乡,就连瑶架乡那边靠近我们乡的乡民,都不愿意到瑶架乡去坐车进城。”

“那从青麓到瑶架通车吗?”

“只通一小段路。”

“那通摩托车吗?”

“通,摩托车可以一直骑到瑶架乡去。”

“平时青麓乡这边,有人会骑摩托从瑶架乡那边进县城吗?”

“基本上不会。那边绕得太远了,又花时间,又耗油。”

“那从乡里进城就这两条路吗?”

“对,一是在这坐雷家的中巴进县城,再就是跑到瑶架乡去坐车。”

乡西头有几个人赶着牛朝韦茂德家去了,这是韦家准备杀牛招待来帮忙的四邻。

方婕抬头看了看小楼二楼的接待室,心里十分矛盾。庄婷的照片已经拍得差不多了,下午再走访几位乡里的老人,收集一些青麓瑶乡民风民俗的素材,她的采访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是乡里出的这两条人命,让方婕有些心痒,她对这类离奇的案子向来敏感,让她放弃自己的好奇心,明天跟庄婷回省城,她有些不甘心。

上楼进了接待室,方婕发现庄婷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发呆。“庄婷,怎么样,今天拍的照片还不错吧?”

庄婷没注意方婕的脚步声,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庄婷怔了一下。

“方姐,你快过来看这张照片!”庄婷的声音好像很紧张。

“怎么了?”方婕走过去,看到笔记本屏幕上的照片,呆住了。

第十一节 背尸绳

庄婷的笔记本屏幕上,只见一条金黄色的光,从葬洞的一具棺材缝里弯弯扭扭的向洞口方向延伸。那条耀眼的光,不像平时见到的光束那样,呈笔直的光柱状。而是呈螺旋状扭曲着升向半空。

以照片上的棺材作参照,这条金光粗如儿臂,长度足有六七米。就像一只巨型蜈蚣冲天而起,浑身散发着金光。

“这是怎么回事?”方婕吃惊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回来把照片导进电脑,就发现了这张照片。”

庄婷将照片放大,方婕发现那条光的源头,竟是来自一具棺盖虚着缝的棺木。这不是韦茂德母亲的棺材吗?

这条神奇的光影,感觉就像是从棺材里飘出来的。从光的底部到顶端,光影由细到粗,呈现弯曲的螺旋状,细数之下竟有二十几个螺旋圈。

方婕仔细查看这张照片的详细数据,曝光速度为0.6秒,光圈值F/4,焦距为24毫米,图像尺寸为5616×3744像素。检查了前后几张编号相邻的照片,都没有出现这样的光影。

庄婷拍照的时候,方婕一直在葬洞现场,她从头到尾没有看到丝毫光影。照片上的神秘光影,到底出怎么回事?

方婕拿过庄婷的5D mark II,反复检查了几遍,相机没有任何问题。

“方姐,会不会是镜头出问题了?”庄婷疑惑的看着方婕。

“镜头如果有问题,那么前后几张照片也会有问题。”方姐不认为光学镜头出了问题。

“那是什么原因造成这道光影呢?”

“我也不知道!”

方婕依稀记得,以前也有摄影师,在空无一人的老房子里,用镜头记录下了一些无法解释的光影现象。她隐隐感觉,也许韦茂德的母亲,想向她们提示点什么!

“方姐,我还想到葬洞去一次!”庄婷想找到那具被撬开的棺木,弄清楚是什么回事!

“庄婷,明天我们再去好吗?”方婕还要等周所长,她估计,就算再进一次葬洞,也不一定能查清楚照片上的奇特光影是怎么回事。

“那好吧!方姐,能不能请沈乡长帮我介绍几位乡里的老人,我想收集一些文字素材。”

“行,你收拾一下。我现在就带你过去找沈乡长。”

沈乡长在韦茂国家那边,帮着韦家打点丧事。方婕带庄婷过去,正好老唐夫妇也和冯主任回来了。

“冯主任,周所长没跟你们一起回来?”方婕没看到周所长。

“没有,他直接去瑶架乡了。”

方婕走到沈乡长身边,“沈乡长,你看能不能安排庄婷跟乡里的老人聊聊,她想收集一些青麓乡的历史人文还有民俗民风的文字资料。”

“没问题,老冯!“沈乡长一口答应,扭头把冯主任叫住。“再辛苦你一趟,带庄记者到覃家寨找寨老,庄记者要采访乡里的寨老,去完覃家寨,你们再到欧家寨去。”

“行!庄记者,我们走吧!”冯主任非常爽快。

“方姐,你跟我们去吗?”

“庄婷,你们去吧!我还要找周所长有点事,等晚上你回来,我再跟你说。”方婕想留在韦茂德家,看看这场丧事,那位新继任的道公会不会来!

“好吧,方姐,那我就和冯主任走了。”庄婷谢过沈乡长,跟老冯走了。

方婕注意到,韦家门前的乡民越聚越多了。韦茂芬买来的牛,被拖到竹林里杀了,寨子上已经垒砌了大灶,看来今晚就要开始宴客了。

制作棺材的木匠,已经解好了板材。幕家兄弟只见老二幕正业,给方婕说故事的幕正邦不知去哪了。

“沈乡长,韦家的丧事,要请道公吗?”方婕凑到沈乡长身边,想打听卢兴硕。

“请!已经派人到瑶架去请了!”

“欧驺不是还有个徒弟吗?”

“你说老卢?你不知道,老卢和韦家有过节。茂芬不会找老卢的,就算去叫老卢,他估计也不会来。”

沈乡长帮忙去了,方婕在韦家门前无所事事,又回了乡政府。

“永军,你知道老卢家在哪吗?”方婕想接触一下卢兴硕。

“知道,方记者,你想找老卢?”

“嗯,你没事吧?带我去老卢家一趟行吗?”

“行!今天是周末,没什么事,这个星期是沈乡长值班。要不是昨晚上出了那档子事,我昨天就去县城了。”

“那走吧!永军,你家也是碧波县的?”

“不是,我是林城人,不过我在县城有两个同学。”

“哦!分到青麓乡一年多了,还习惯吗?”

“诶,不习惯也得习惯!方记者,你应该知道,在基层工作就这样,基本上没有什么下班时间,乡里无论什么时候出了事,乡政府都要管。”

“呵呵!我知道,基层工作确实挺忙的。”

其实老卢家离乡政府并不远,出了乡政府,东南方向有条田间小道,步行十来分钟,就能看到鸡冠山脚下的卢家寨。

卢兴硕家住在寨尾,靠近上山的路边,屋前也是种着一小片竹林。

“老卢,老卢!”顾永军喊了几声,屋里没有人应声。

顾永军推开堂屋虚掩的木门,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睡在堂屋旁的小木屋里。

“永军叔,你找我爸?”小姑娘没起床,侧着身子看着堂屋里的顾永军。

“嗯,萍丫头,你爸不在家?”顾永军在屋里找了一圈。

“嗯!”

“他去哪了?”

“不知道!”小姑娘的声音有气无力。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知道!”

方婕跟着走进堂屋,看见隔壁小木屋里的姑娘,觉得她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小妹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小姑娘摇摇头没说话,精神很差。

“小妹妹,你是不是饿了?”方婕发现堂屋里的地笼一点热度都没有。

萍丫头虚弱的点点头,顾永军皱眉问道:“你没吃饭?”

“嗯!”

“你从什么时候没吃饭的?”

“坐下下午。”

“你爸昨天下午没在家?”

“嗯!”

“你爸从昨天下午就没回来过?”顾永军有些生气。

“嗯!”

顾永军重重的“哼”了一声,走进木屋把萍丫头背了起来。“走,叔叔带你去吃东西!”

方婕在堂屋三面的房间看了一眼,老卢家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破旧的木屋,有几处房顶已经漏光。方婕和顾永军一样,心里有些不高兴。老卢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把八岁的孩子一个人扔在家不管!

现在的中心小学,中午有免费的爱心午餐,菜虽一般,可是孩子能吃饱。昨天是周五,孩子从中午吃了午饭,到现在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进餐,方婕觉得鼻子酸溜溜的。

顾永军背着孩子出了堂屋,方婕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在堂屋的柱子上看到一卷绿色的尼龙绳挂在铁钉上。

这卷尼龙绳的颜色、粗细、材质,和韦胖子上吊那根尼龙绳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卷尼龙绳磨损得非常厉害,有好几处都磨得只剩下一两股连着的尼龙丝。

那根挂尼龙绳的柱子上,还有一颗空着的钉子,原来应该也挂着东西。方婕走进柱子,看到空着的那颗铁钉的尾巴上,残留着一丝绿色的尼龙丝。

看来这颗空着的铁钉上,挂的也是尼龙绳。可是现在尼龙绳到哪去了?

“方记者,你走不走?”顾永军在屋外等了一下,有点不耐烦。

“来了!”方婕赶紧走出屋子。“走吧,永军!”

顾永军背着饿极了的萍丫头,甩开大步向前奔。方婕一路小跑跟在顾永军身后。

“永军,你注意过老卢背那个的时候,用的是什么绳子吗?”方婕在孩子面前,不想提“尸体”。

“就是尼龙绳啊!”

“是不是绿色的?”

“好像是!”

“永军,你觉得老卢的尼龙绳,像不像韦胖子套脖子那根尼龙绳?”

“嗯!”顾永军脚步放慢,“方姐,你不会怀疑是老卢……”

顾永军背着萍丫头,硬生生的把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方婕知道顾永军当着孩子不方便说话,她看了孩子一眼,婉转的问道:“小妹妹,你爸爸平时也这样不回家给你做饭吗?”

萍丫头靠在顾永军的背上,微微摇着头。

“平时你爸爸都在家?”

“嗯。”

“星期四晚上他也在家吗?”

“嗯。”

“就是从昨晚上,你爸爸才出去的?”

“嗯!”

“你没去找他吗?”

萍丫头又摇了下头,方婕看出孩子实在饿得没力气,不忍继续问下去。

几分钟后,方婕和顾永军回到了乡上那条水泥路。方婕跑到小卖部给孩子买了一些饼干和方便面,让顾永军带孩子去乡政府,先吃点东西垫底。她自己又回到了韦茂德家。

“沈乡长,你见着卢兴硕了吗?”方婕在人群里找到了沈乡长。

“怎么,你要找老卢?”沈乡长觉得奇怪。

“沈乡长,我们过去说吧!”方婕朝田埂边的竹林走去。

跟沈乡长在一起说话的几位老人,看到方婕把沈乡长叫走,都好奇的朝竹林这边张望。

“沈乡长,卢兴硕昨晚没回家。他女儿萍丫头昨天从学校回来,就一直没吃饭。刚才我们去卢兴硕家,萍丫头都快饿晕了。她说从昨晚到现在,老卢都没回去过。”

“不应该啊!他老娘呢?他老娘也不在家?”

“啊?”方婕突然反应过来,卢兴硕家还有个老娘,可是刚才在卢家,她没看到老太太。“我没注意,顾永军在屋外叫了几声,里面没人答应。我们进去也没看到卢兴硕的母亲。”

“老卢会去哪呢?乡里只有韦家一家办丧事,欧驺刚死,别的村寨多半还不知道,照理也不会叫老卢出活啊!”沈乡长觉得卢兴硕消失得蹊跷,手上又没活,他丢下老娘和女儿不管,会跑到哪去?

“沈乡长,要不,我们再去老卢家看看他妈在不在家?”刚才只顾着萍丫头,方婕竟然忘了找找卢兴硕的老娘。

“好,我们这就去!”沈乡长话没说完,已经迈开脚步。

方婕和沈乡长赶回老卢家,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终于在屋后的茅厕外发现昏迷的老太太。

第十二节 双重打击

沈乡长和方婕把老太太扶进屋内,打电话叫来了卢老六。检查一番后,卢老六确定老太太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因为低血糖而导致昏迷。

卢老六到邻居家借了点白糖,化了一小碗糖水给老太太喂下,老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卢大妈,你家兴硕呢?”沈乡长站在老人床前大声问道。

老太太神志不太清醒,缓缓的摇了下头。

“你家兴硕什么时候出去的?”

老太太还是没有回答,眼神一片迷茫。

沈乡长皱眉叹了口气,“老六,你看弄点什么吃的给卢大妈,她这是饿晕了。”

卢老六到卢兴硕家厨房找了半天,除了缸底的一点米,什么也没找到。只得又到邻居家借了点剩饭剩汤,热了喂老人吃下。

沈乡长到周围的邻居家打听卢兴硕的去向,没人知道卢兴硕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大家也不知道昨晚卢兴硕没回家。

“老六,你先在这看着卢大妈,我回乡里去找找老卢。”沈乡长让卢老六在卢兴硕家,和方婕回了乡上。

在乡里问了好多人,谁也不知道卢兴硕去了哪里。

方婕给周所长打去电话,说了卢兴硕的事,周所长借了辆摩托车,心急火燎的骑回乡里。

“方婕,到处都找不到韦胖子的摩托车,我跟附近的几个村寨都打了招呼,发现韦胖子的摩托车马上通知我。我在瑶架那边随便问了几个人,他们没看见卢兴硕到瑶架那边去。”

方婕看了一眼睡在顾永军床上的萍丫头,示意老周跟她去屋外。

“周所长,你见过卢兴硕用的那条背尸绳吗?”

“背尸绳?”周所长见过卢兴硕背尸,可是那种绳子没有任何特别。

“你看韦茂德上吊用的那条尼龙绳,是不是卢兴硕的背尸绳?”

“这个不好说,那种尼龙绳,乡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方婕无法肯定韦茂德上吊的那条尼龙绳就是卢兴硕的。但是卢兴硕的失踪,让那个她隐隐有种感觉,韦茂德上吊跟卢兴硕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方婕,你怀疑韦茂德是卢兴硕用背尸绳吊死的?”周所长觉得方婕在怀疑卢兴硕。

“不,周所长,卢兴硕手有残疾,韦茂德身体肥壮,他不可能把韦茂德弄死。萍丫头说卢兴硕昨晚不在家,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家里有老人孩子,他抛下老人孩子会去哪?”

周所长解答不了方婕的问题,他知道方婕说得没错,卢兴硕孝顺母亲,也深爱自己唯一的女儿。照理说,卢兴硕不会抛下老人孩子不管。

“老唐家你去过了?”方婕继续问道。

“去了,老唐老婆检查了唐瑶的东西,发现家里除了一双布鞋和一双凉鞋,什么也没少。”

“唐瑶的衣服也没少?”

“嗯。”

“唐瑶出门不带衣服,却带了两双鞋出门?”方婕觉得这有点说不通。

这个问题,周所长同样想不通。

“周所长,唐瑶身上有钱吗?”

“我问了,老唐他们也不清楚。”

“周所长,我觉得,有必要让县局的法医,对韦茂德的尸体做详细的尸检,至少,也要确定韦茂德的死亡时间,不能草草收殓。”

“欧驺的尸体刚拉回县城,现在小赵他们说不定都还没到县局。”周所长看了一眼时间。“陈法医要来,起码也要先给欧驺做了尸检才会来。”

“韦茂德的死亡时间很重要。周所长,我怀疑欧丙忠母亲棺材里的香炉,就是韦茂德偷的!”

“什么?”周所长惊诧的望着方婕。“你怎么知道是韦胖子偷的?”

“韦茂德母亲的棺木被撬开了一条缝,我推测,韦胖子原来是想把香炉藏在他母亲的棺材里的。”

“他为什么要把香炉藏在自己母亲的棺材里?你不是说韦胖子母亲的棺盖,只撬开了一条缝吗?”

“对,确实只撬开了一条缝,因为他临时又改变主意了。葬洞里的棺材很多,如果把香炉藏进别家的棺材,容易记错位置,找的时候不方便。但是自己母亲的棺材,韦茂德是绝不会弄错的。

可是他刚把棺材撬开一条缝,就后悔了。因为他手上只有撬棺的凿子,没有钉棺的锤子!把香炉藏进棺材不钉好棺盖的话,他觉得不放心,所以他又改变了主意,把香炉藏到山腰崖边的大树下。”

周所长觉得方婕的假设毫无根据。“方婕,你怎么能肯定香炉一定是韦胖子偷的?”

“因为除了韦家的棺材,别家的棺材没有被撬过!”

“就因为他母亲的棺材位置好记,所以你怀疑把棺材撬开是为了藏香炉?”

“嗯!”虽然无法说服周所长,但方婕相信自己的推测没错。

“那欧驺就是韦茂德杀的?”

“应该是!你不是说,欧驺的脖子上有两个血眼吗?我估计那就是蛇的毒牙留下的伤痕。”

“那欧驺撬开欧丙忠母亲的棺木时,韦胖子在他身边?”

“对,欧丙忠母亲的棺材相邻的两个棺架,都摞到了第四层。如果欧驺是晚上进洞,洞里光线不好。有人平躺在第四层棺木上,欧驺在下面是看不到的。”

“你是说欧驺进洞的时候,韦胖子已经躲到了旁边的第四层棺木上?”

“对,假设韦胖子进入葬洞盗取香炉,他爬到欧丙忠母亲的第三层棺木上撬棺,这时发现洞口有光,他担心有人来,就赶紧翻到了旁边棺架的第四层棺木上趴着。欧驺就不会发现他了。”

周所长深深的皱着眉头。“方婕,韦胖子怎么驱使毒蛇准确无误的咬到欧驺的后颈?而且欧驺脑后有伤,流了不少血,看样子是遭了闷棍。有必要又是毒蛇,又是闷棍的对欧驺实施双重打击吗?”

方婕十分困惑,周所长说的对,就算韦胖子饲养毒蛇,他也不可能指挥毒蛇准确无误的咬到欧驺的颈动脉。欧驺被毒蛇咬伤,毒性不会立即发作,他的第一反应肯定会回头看看是什么回事。那韦茂德又怎么给欧驺脑后来上致命一击?

而且毒蛇咬上欧驺后颈,不会马上松口,毒蛇挂在颈后,欧驺肯定会乱动,试图把毒蛇弄下来。那样就很容易从棺架上摔下来,韦茂德要把摔下来的欧驺重新放回到第三层棺木里,将会非常困难。

从欧驺脑后的出血量判断,他的伤很严重。这一记闷棍,足以把欧驺打栽进棺材里。那时候继续给欧驺后脑补上一棍,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根本没必要再放毒蛇去咬欧驺。

这样的双重打击,看起来令人觉得有些画蛇添足。

可是不管怎么说,韦茂德母亲的棺材被撬开一条缝,让方婕怀疑害死欧驺盗取香炉,就是韦茂德干的。

山腰崖边大树下的土坑,和香炉的大小高度一致,就连香炉三只脚的位置比例也差不多。方婕可以肯定,那土坑就是用来埋藏香炉的。而香炉消失不见,一定是有人看见韦茂德把香炉埋进了坑里,等韦茂德走后把香炉挖了出来。

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韦茂德的上吊自杀。从雷小妹的话里不难听出,韦茂德根本就不是会自杀的人!可韦茂德颈间的勒痕方婕也看见了,那确实不像他杀。县局的小赵也说韦茂德是自杀。

昨天一早,老唐起来就发现唐瑶不在家。而韦茂德昨天下午骑摩托车离家,今天清晨,韦茂国上独秀峰发现他吊死在树上。从时间上看,方婕不认为唐瑶和韦茂德在这段时间接触过。

唐瑶离家不带换洗衣物,说明她没准备出去太长时间。可唐瑶竟然多带了一双鞋出门,这实在令人费解。

常荣明私底下跟唐瑶谈恋爱,但他并没有跟唐瑶一起出走。那么唐瑶昨天一大早起来会去哪呢?

“方婕,你在想什么?”周所长发现方婕走神了。

“我在想,唐瑶和卢兴硕会去哪?唐瑶的凉鞋为什么会在独秀峰崖边,卢兴硕的背尸绳,会不会是吊死韦茂德那根绳子?香炉到底被谁偷走?韦茂德的摩托车在什么地方?”方婕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所有疑问。

周所长叹了口气,他心里又何尝不是充满了问号!在农村干了那么多年警察,偷牛盗马、邻里纠纷他处理了不少。但这样的案子,周所长还没遇到过。

“方婕,你早上提出韦胖子的死有不少疑点,那你说,偷走香炉的人,会不会是谋害韦胖子的人?”

“这个很难说!如果韦茂德不知道谁偷走他埋在半山腰的香炉,那偷走香炉的人,完全没必要杀韦茂德!”

“你就那么肯定香炉一定是韦茂德埋在那的?”周所长还是不太相信,方婕根据韦茂德母亲棺木被撬开做出的推测。

“其实,我也不太肯定。但是我有种直觉,韦茂德母亲的棺木,就是他自己撬开的。”

周所长正想争论,方婕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周所长,你说昨天中午,韦茂德骑摩托车离家是想去哪?”

“我怎么知道!”

“周所长,快,我们马上去韦茂德家。”方婕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往乡政府院门外走。

“去他家干什么?”周所长赶紧跟上。

“去问他老爸,家里的锤子或者斧子,还在不在家。”

“锤子和斧子?方婕,你是什么意思?”

“我问过乡东头小卖部的老板还有发车的雷小妹,昨天下午,她们都没看见韦茂德骑摩托车从乡东头进城。我想,韦茂德应该是从乡西头离开乡里的。”

“他从乡西头去哪?往西走是瑶架,我去那边问过,没人看到他的摩托车。”

“韦茂德也许是去葬洞!葬洞也要朝西走。他母亲的棺盖被撬开,如果是他自己撬的,他一定会回去把棺盖重新钉好。韦茂德的父亲说,他昨天中午出去后,就没再回来,如果他走的时候带着锤子或者斧头,那现在锤子斧头肯定不会在家里。”

“方婕,可今天你在葬洞,明明看到韦茂德母亲的棺盖还开着缝啊!他昨天下午要是带着工具去葬洞,为什么不把棺盖钉好?”

“周所长,你先去进去问问韦茂德的父亲,家里的锤子斧头还在不在?”方婕和周所长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韦家门口。

第十三节 竹林里的唐家

周所长进了韦茂德家。过了一会,又快步走了出来。

“方婕,韦茂德家的斧子不见了!老韦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斧子,他说,昨天中午他还用斧子劈柴。”

“那就对了!周所长,现在我能肯定,昨天下午韦茂德出去,就是去葬洞。”方婕充满自信。

“方婕,你还没告诉我,韦茂德为什么带着工具去葬洞,又没把棺盖钉好!”周所长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周所长,你忘了,埋在山腰大树下的香炉被人偷了?”方婕提醒道。

“你是说,韦茂德发现香炉被人偷了,后来就没上山?”

“对。他把香炉埋在树下,带着斧头上山的时候,韦茂德肯定会先到山腰大树下看一眼。看到香炉被挖走,韦茂德着急了,就赶紧下山找香炉去了。”

“那,韦茂德会去哪找香炉?”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他应该骑着摩托车,继续往西走了。”

“为什么?他要找香炉,应该回乡里啊!如果我是他,肯定会怀疑香炉是被本乡的人偷走的。”

“韦茂德家就住在这,他要是回乡里,下面那几户人家一定能听到摩托车的声音。”方婕和周所长站在韦茂德家门前,从他们站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乡里那条水泥路的西出口,和出口旁的几户人家。

“那我下去问问!”周所长话音一落,几步走下田埂。

方婕发现韦茂德家外面聚集的乡邻越来越多了,木匠也开始把解好的板材,拼凑到一起。

幕正业家门前,搭起几块案板,鲜红的牛肉和嫩绿的蔬菜杂乱的堆放在案板上。地上有几个铝制大盆,盆里装满了碗碟筷子。来帮忙的四邻,正忙着准备晚饭。

灵堂四周挂起了厚实的帆布,挡住停放在内的尸体。

韦茂德家邻居门前,摆着一张桌子,两个老人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册白色封皮的本子,看大小,方婕认出那是收奠仪用的记账本。

沈乡长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韦茂芬拿着两条烟,从家里出来,把烟放到收奠仪那张桌上,跟桌边的老人说了几句话。

方婕找了半天,才看到幕正业从家里牵出一根长长的塑料水管,扔到铝盆旁边。方婕向幕正业走了过去。

“正业,昨天你听到韦茂德的摩托车出去,大概是几点?”

幕正业疑惑的看着方婕。“呃,大概是两点过吧。”

“那后来,你听到摩托车回来的声音了吗?”

“没有。”

“前天晚上,也就是星期四晚上,你在家吗?”

“啊?”幕正业楞了一下。“我在家啊!怎么了?”

“没什么,正业,我随便问问。前天晚上,你听见韦茂德出门了吗?”

幕正业家离韦茂德家很近,两家的房子之间,只隔了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巷子。巷子里面,还有几户人家。

“没有,韦二哥要是骑车出去我还能听见。他要不骑车的话,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了。”

“哦!”方婕看到周所长从田埂走上来,对幕正业微微点了下头,到韦家门前迎上周所长。

“方婕,路口那几家我都问过了,没人看见韦胖子从西头回乡里。”周所长轻轻喘了几口气。“你说韦茂德会继续往西走,他到底会去哪?”

“周所长,从乡西头出去三百米是唐瑶家,往前走几百米是去葬洞的林子,再往前差不多两里的地方是独秀峰,那从独秀峰山脚到瑶架乡,还有多远?”

“嗯,还有三里多路。方婕,瑶架乡那边我问过了,没发现韦胖子的摩托车。”

“我知道。那从独秀峰到瑶架乡这段路上,还有别的能骑摩托车的路吗?”

“有倒是有,不过是山路,不好骑车。平时没人会骑摩托车走那条路。”

“那条路通到哪?”

“那条山路,翻过莲花坡和桐木岭,就到盛兰镇了。”

“骑摩托车大概要多长时间?”

“不好说,那条山路好多地方都只能推着车慢慢走。快到盛兰那一节,还要经过一条小河沟。我走过一次,花了四五个小时。”

“走路?”

“嗯。”

“那骑摩托车至少能节约一半的时间吧?”

“嗯,应该差不多。”

“周所长,你联系盛兰镇那边的派出所了吗?”

“你怀疑韦茂德的摩托车去盛兰镇了?”

“有这个可能。如果摩托车没去瑶架乡,应该就是走这条山路去盛兰镇了。”

“那我马上联系那边的派出所,让他们协助查找摩托车。”周所长立刻给盛兰镇派出所打了电话。

“对了,周所长,瑶架乡那边的班车,你也问过了?”

“问了。那边和我们乡一样,一天也是两趟班车去县城,瑶架乡发车的小邓说,唐瑶昨天没坐班车进城。”

“那唐瑶在乡里和四邻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

“有啊!唐瑶和我们乡的覃玉芳关系非常好,她们是初中同学。老唐昨天就去覃家找过了,覃玉芳也不知道唐瑶上哪了!”

“除了覃玉芳,唐瑶就没有别的好朋友了?”

“其他的,都是附近一起长大的孩子,但要说关系好,还只有一个覃玉芳。”

“老唐他们回家了吗?”

“回了。”

“周所长,我们去老唐家走一趟吧。”方婕详细问问唐瑶的情况。

“好吧!”

周所长带着方婕从乡西头出去走了三百多米,路边小山坡上有片竹林。透过竹林隐隐约约看到林中有几户人家。

“方婕,唐瑶就在上面。”周所长带路上了小山坡。

穿过林中的小路,坡上有一片平地,几栋木屋散落在平地上。那几栋木屋后,是一片更大的竹林。

“老唐,老唐!”

周所长站在中间一栋木屋前喊了两声,老唐出来了。

“周所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找到唐瑶了?”

“还没有,老唐,我们有点事想问你。”

老唐疑惑的瞅着方婕,“什么事?”

周所长在门前拿了两只竹凳,递了一只给方婕。“方婕,坐下问吧!”

方婕坐下,看了一眼唐家破旧的两层木屋。“唐叔,唐瑶住楼上还是楼下?”

“住楼下。”

“那你和唐婶呢?”

“我们住楼上。”

“你说唐瑶是昨天一早不见的。以前,唐瑶像这样不说一声,就离开家过吗?”

“平时唐瑶去乡里,有时她也不说。但是晚上她都回来,不会在外面过夜。”

“那,前天晚上,唐瑶在家吗?”

“呃,吃完晚饭,她出去了一趟。”

“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吃完饭差不多七点过了。回来的时候,我没注意看时间。我在楼上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下面有响动,估计是唐瑶回来了。”

“你平时几点上楼睡觉?”

“嗯,九点过吧。”

“唐婶呢?”

“也差不多。”

“你听到楼下有响动,估计是唐瑶回来,你和唐婶下楼看了吗?”

“没有。”

方婕看了一眼木屋对开的两扇大门,门上有两个锁环,但是没看见挂锁。方婕走过去,发现门内也没锁,只有一个木门栓。

“唐叔,晚上你和唐婶上楼休息的时候,没栓上门?”

“没有,唐瑶还没回来,就没栓上门。”

“不栓门,你们就不怕有小偷?”

周所长轻笑一声,“方婕,我们这没小偷。白天出门干活,大门很少上锁,随便掩上就行。除非要进城几天,才会把房子锁上。”

这个情况,方婕前两年来的时候就知道,不过她还是问了一遍。

老唐自嘲的笑着,“我这个家有什么可偷的?”

“唐叔,你和唐婶一晚上都没下过楼?”

“没有。”

“那你们怎么能知道,楼下的响动是唐瑶回家了?”

“呃……”老唐被方婕问楞住了。“不是她还能是谁啊?”

“早上是谁发现唐瑶不在家的?”

“是我老婆。”

“唐婶在屋里吗?”方婕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里屋的楼梯。

“在,她在里屋呢。廷叶,廷叶!”老唐把唐婶叫了出来。

“干什么?”唐婶红肿着眼睛,从里屋走了出来,不耐烦的看着方婕和周所长。

“唐婶,昨天早上,是你发现唐瑶不在家的?”

“嗯!”

“能让我看看唐瑶的房间吗?”

唐婶不解的看看方婕,又看看周所长。

“弟妹,让小方看看吧!”周所长站起身迈步进了堂屋。

方婕跟着周所长,走到堂屋右后方的一扇小门前。

推开小门,是一个大约十二平米的小屋。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挂着蚊帐的单人床,只有两个横放的木柜,和一张长条凳。靠门的木墙上,挂着一面插着木梳的方形镜子。床下,整齐的摆着三四双鞋。

小屋后方有扇窗户,窗外就是那片大竹林。

床上的被子,简单的折成长条状,靠着墙那面。枕巾非常干净,床单上的皱褶不太明显。

“唐婶,这床你昨天一早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吗?”方婕走到门边,询问站在堂屋的唐婶。

“嗯,我没动过。”

“唐瑶的被子,每天起床后,都这样折吗?”

“嗯!”

“唐瑶的鞋子,全都放在床下吗?”方婕看了一下,床下有一双半跟皮鞋,一双解放鞋,一双拖鞋,还有一双白边已经发黄的运动鞋。

“还有一双布鞋和那双凉鞋不见了。”

“星期四那天,唐瑶穿的是什么鞋?”

“布鞋。”

“前几天呢?”

“也是布鞋。”

“这个星期唐瑶穿过凉鞋吗?”

“没有,唐瑶说那双凉鞋打脚,不爱穿。”

“不爱穿?”方婕瞟了一眼唐婶脚上的凉鞋。

“嗯!”

“唐瑶是星期五一早不见的。那星期四晚上,你们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唐瑶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什么不对劲啊!”唐婶皱着眉头说道。

“那两个柜子装的是唐瑶的衣裳吧?”

“嗯,我看过了,她一件衣裳也没带走。”

“我能看看吗?”

“你看吧!”

两个横放的柜子,柜门朝上方掀开,柜子里基本上都是一些款式老旧的过时衣物。方婕随便看了一眼,盖上了柜门。

“周所长,走吧!”

“啊?”周所长见方婕说走,心里十分纳闷。

“走吧!唐叔,唐婶,打扰你们了。”方婕出门径直走到了竹林边上。

周所长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问道:“方婕,怎么了?”

方婕回头看了一眼木屋,“周所长,唐瑶应该没有危险。那双凉鞋,也不是唐瑶带走的!”

第十四节 奇怪的恋人

老唐老婆的话,周所长也听到了。唐瑶嫌那双凉鞋打脚,平时不爱穿那双凉鞋。这个星期碧波县的天气很好,没下过雨,所以唐瑶一直穿布鞋。

“你想说是有人偷了唐瑶的凉鞋,故意放到独秀峰的崖边?”周所长不认为周四晚上唐家楼下的响动,是外人来偷唐瑶的凉鞋。

“嗯!我估计,唐瑶周四晚上吃过晚饭,就离开青麓乡了。老唐在楼上听到楼下有动静,并没有下楼查看,只是习惯性的认为是唐瑶回家睡觉。实际上是有人潜入唐瑶的房间,偷走了那双凉鞋!”方婕按照自己的思维推测。

“方婕,偷走凉鞋的人,怎么知道唐瑶会离家出走?”

“我想,他可能知道唐瑶离家出走的计划!”

“计划?难道唐瑶想离家出走,跟别人商量过?”

“当然得跟别人商量过!周所长,我想,唐瑶应该没出过远门吧?”

“嗯,我们乡的孩子都在盛兰中心校念的小学、中学,好多孩子,连县城也难得去一趟。不过方婕,你怎么知道唐瑶没出过远门?”

“呵呵,看她柜子里的衣裳和床下的鞋子就知道了。”

“衣裳和鞋子?”

“对啊,唐瑶家里的衣裳和鞋子,基本上都是本地才能买到的款式。唐瑶刚二十岁,正是女孩最爱打扮的年纪,家里一件时髦的衣裳都没有,说明唐家经济条件不太好,唐瑶也没到周边大点的城市去买过新衣裳。”

方婕侃侃而谈,让周所长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老周没料到,方婕根据简单的观察,竟能推测出那么多事。

“老唐夫妇把周边村寨几乎找遍了,都没找到唐瑶,说明唐瑶走远了。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姑娘,对外面不熟悉,她出走之前,是不是会跟亲密的朋友商量一下,或者询问一下外面的情况?”方婕继续分析。

“嗯,有这个可能。”

“周所长,老唐说的那个覃玉芳家,条件怎么样?”

“还可以吧!他爸覃式野,在岩鹫山搞果林,这两年收入还不错。”

“覃玉芳出过远门吗?”

“呃,出过,老覃带玉芳去过几次省城。去年,他们还到桂西省去卖过果子。”

“覃玉芳和他爸一起去的?”

“嗯,玉芳会算账,他爸去哪做生意,都带着她。”

“周所长,那我们见见覃玉芳吧!”方婕觉得,覃玉芳应该了解一些情况。

“好。”

青麓乡六个姓氏居住的寨子,基本上都围绕着乡里。像韦茂德家居住的韦家寨,就和幕正业家的幕家寨比邻而居。

周所长和方婕从乡西头回到乡上,十来分钟,就绕到了覃家寨。

冯主任带庄婷去采访的覃家寨寨老,其实就是覃式野的父亲。老人家已经九十多岁,对青麓瑶乡的人文历史非常了解。

方婕和周所长到覃式野家,冯主任和庄婷刚走。家里只有寨老覃相远和覃玉芳在家。

“玉芳,你爸呢?”周所长进屋看见覃相远歪在沙发上眯着了,放低声音跟覃玉芳说话。

“我爸去山上了。周叔,你找我爸?”覃玉芳二十来岁,长相普通,衣着亮丽,和唐瑶明显不同。

“不,我找你问点事,我们出去说吧。”周所长不想打扰寨老休息。

“哦!”覃玉芳疑惑的扫了方婕几眼,目光在方婕的新款户外休闲鞋上打转。

几人在门外小木凳上坐下,周所长看向方婕,示意由她来问话。

“玉芳,你和唐瑶是初中同学吧?”方婕面带微笑看着覃玉芳。

“嗯!”覃玉芳瞟了周所长一眼,忍着没问方婕的来历。

“你知道唐瑶离家出走的事吗?”

覃玉芳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

“你知道唐瑶去哪了吗?”

“不知道。”

“星期四那天,唐瑶来找过你吗?”

“没有。”

“这个星期唐瑶都没找过你?”

“找过,星期二她到我家来过。”

“唐瑶找你干什么?”

“她来找我玩。”

“那天唐瑶说什么了吗?”

“嗯,就是随便聊,也没说什么。”覃玉芳对方婕有点戒备。

“唐瑶有没有问你县城或者省城的情况,比如车站在哪,车费多少,还有住宿方面的问题?”

覃玉芳犹豫了一下,看到周所长严肃的神情,迟疑着说道:“呃,唐瑶问过我,从县城到省城要多少车费,要坐多久的车。”

“就是星期二那天问的?她还问了别的吗?”

“就是那天问的,别的就没问什么了。”

“老唐来问你唐瑶的事,你应该想到唐瑶可能去哪了吧?”

“我,我也不确定她会去哪!那天唐瑶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坐车去省城的事,我想她也不一定会去省城,他爸要是不给她钱,她怎么出门!”

“你意思是,唐瑶身上没钱,走不远?”

“嗯,唐瑶平时身上没什么钱。”

“如果唐瑶走不远的话,你觉得她回去哪?”

“我不知道。我问了几个同学,都不知道唐瑶去哪了!”

“唐瑶和常荣明的事,你知道吗?”

覃玉芳点点头。

“玉芳,你对唐瑶和常荣明怎么看?”

“嗯?”

“我意思是说,你看好唐瑶和常荣明吗?”

“嗯,怎么说呢,常荣明人挺不多错的,对唐瑶也很好。但是,唐瑶的父母嫌常荣明条件差。常荣明家妈,跟唐瑶父母也合不来。唐瑶如果真想和常荣明在一起的话,除非他们离开青麓乡!”

“常荣明的父亲呢?”

“他父亲死得早,家里就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方婕听到常荣明家的情况,对五嫂的泼辣,稍稍理解了一些。

“玉芳,你说唐瑶和常荣明如果想在一起,除非离开青麓乡。作为唐瑶的好朋友,你觉得常荣明或是唐瑶,他们能抛开自己的家,一心一意跟对方走到一起吗?”

“能!唐瑶早就不想待在那个家了!她说只要常荣明挣够了钱,他们就离开青麓乡。”

“可是常荣明能舍弃他的母亲吗?”

“那有什么,等他们在外面安顿好,再把五婶接出去不就行了。”

“可这次,唐瑶离家出走,常荣明却留在了家里。”方婕早上才见过常荣明,而且常荣明好像不知道唐瑶出走的事。

“我也觉得奇怪!一听唐叔说唐瑶不见了,我就猜想她可能和常荣明走了。但是常荣明居然在家!”

“常荣明家的条件很差吗?”

“在乡里确实有点差,家里就那两亩地,又没有别的收入。不过,常荣明去年开始出去打工了,我听唐瑶说,常荣明在省城,一个月能挣两千多块钱呢!”

“今年常荣明没出去打工?”

“去的啊!半个月前他才从省城回来。”

“半个月前才回来?”

“嗯!”

“回来以后,唐瑶和常荣明的接触多吗?”

“呃,应该多。这段时间,唐瑶很少来找我,我想,她应该是和常荣明在一起吧!”

“你和常荣明熟悉吗?”

“呵,都是一个乡的,当然熟悉。”

“那你觉得常荣明这人可靠吗?”

“应该可靠吧,不过……”

“不过什么?”

“我想不通,为什么唐瑶独自出走,如果是离开青麓,我想觉得常荣明应该和唐瑶一块走啊!”

方婕轻轻点头,覃玉芳说得对,如果不是跟常荣明商量好的话,唐瑶一个人会去哪里!

“大姐,你是警察吧?”覃玉芳见方婕皱着眉不说话,轻声问道。

方婕展眉一笑,“你看我像警察?”

“嗯!”

“呵呵,我不是警察,我只是对唐瑶的离家出走感兴趣。”

覃玉芳不解的看着周所长,老周没有解释,歪开了头。

“好了,谢谢你玉芳!希望能早点找到唐瑶!”方婕起身准备离开。

覃玉芳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方婕。

“那我们走了,玉芳!”周所长打了个招呼,和方婕离开覃家寨。

刚走到寨口,方婕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身钻进了路边竹林中。

“周所长,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周所长看着消失在竹林的身影,满脸厌恶之色。

“周所长,那不是三姑吗?她去哪?”方婕有些纳闷,三姑是欧驺的老婆,欧驺刚死,她不在家照料孩子,跑到覃家寨来做什么。

“哼,还能去哪,竹林后面只有一户人家!”周所长轻蔑的说道。

“是哪家?”方婕搞不懂,周所长为什么这副神情。

“覃式光家!”

“覃式光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就是个老鳏夫。”周所长脚下不停,似乎提起覃式光很不高兴。

“周所长,覃式光是不是跟三姑有染?”方婕隐隐猜到周所长厌恶三姑的原因。

“嗯!”

“覃式光多大年纪了?”

“哼,六十出头了,还老不正经!”

“欧驺生前知道吗?”

“知道。为这事,不知道打多少回了!”

“谁打谁?”

“欧驺打老婆,打覃式光。我和沈乡长光是处理他们的纠纷,没少登他们两家的门。”

“欧驺打覃式光?”方婕有些错愕。

“是啊,欧驺好酒,一喝醉了就打老婆,跑到覃式光家去砸门。”

“覃式光家只有他一个人?”

“嗯!他老婆十多年前就死了,儿女都在县城上班。我零五年调到青麓乡的时候,覃式光和欧驺的老婆就混在一起了。”

“那欧驺就拿覃式光没办法?”

“诶!他能有什么办法。那覃式光脸皮比城墙还厚,随便欧驺怎么打骂,他就是要偷偷跟欧驺的老婆来往。那欧驺也窝囊,平时不敢闹,喝醉了就说去收拾覃式光,实际上根本沾不到覃式光一根汗毛。时间长了,大家都把他们两家当笑话看。我们乡里也管不了。”周所长有些无可奈何。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方婕十分疑惑,三姑和覃式光,跟欧驺的死会不会有联系?

“周所长,我们进去看看?”方婕示意周所长陪她进竹林。

周所长停下脚步,见方婕一脸认真,不情愿的掉头领方婕进了竹林。

覃式光家在竹林里建了一栋两层的砖房,方婕和周所长来到门前,发现覃式光家房门紧闭。周所长在门外喊了几声,房里没人答应。

第十五节 老不正经

方婕见周所长想去敲门,轻轻摇了下手。“算了,周所长,覃式光可能不在家吧!”

“刚才……”

周所长话没说完,就被方婕打断。

“走吧,周所长!”

“欧……”

“算了,人家不愿见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周所长刚转身,覃式光家的门开了。

“老周,你找我?”一副公鸭嗓在方婕身后响起。

“老覃,你在家呀?我叫了半天,你都不答应。”

“我在后面睡午觉!没听真。”一个六十出头的男人站在门口,脸上色迷迷的眼睛直往方婕身上瞟。

“你一个人在家?”

“啊!”覃式光的脸色不太自然。

“那什么,欧驺死了,你知道吗?”周所长不知道跟覃式光说什么,莫名其妙冒出这句话。

“呃,知道了,我听人说了。”

方婕发现,覃式光的目光不经意的转向了一边,他好像不想与周所长对视。

“老覃,家里有水没有,给弄点水喝!”周所长也看出覃式光有点不自在,迈步走到门口,想进屋。

覃式光不受控制的回了下头,里屋的房门关着。

“哦,进来吧!老周,这位是……?”覃式光无奈把周所长让进屋,询问起方婕的来历。

“这位是省城的记者,来乡里采访的。”

“哦,原来是记者,请坐,请坐!我去倒水来。”覃式光脸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容,转身进了伙房。

周所长快步走到里屋门前,伸手推了一下房门,没推开。

方婕没有坐下,漫不经心的走到伙房前。“覃大叔,你家房子挺宽敞啊!”

“呃,不行,不行,乱七八糟的,哪比得上你们城里。”覃式光端着两只玻璃杯,从橱柜那边走过来。

“谢谢!”方婕接过水杯,目光突然被灶台下的一堆木棍吸引。

那堆木棍粗如儿臂,长度从八十公分到一米多不等。其中几根木棍一头呈现暗红色,方婕一眼就认出,那是干了的血渍。

“周所长!”方婕回头叫老周。

“怎么了?”周所长走到伙房前。

“你看那棍子。”方婕面无表情的指着灶台下。

周所长上前拿起一根棍子,皱了下眉。“老覃,棍子上是什么?”

“哦,我前几天杀鸡,血滴到上面了。”覃式光脸色镇定。

方婕听了,不禁脸上发烫,自己太敏感了。

周所长蹲下身,从那堆木棍里又捡起了一根棍子,背影突然定住。

方婕看不到周所长在干什么,向前走了两步。只见周所长手上的棍子,血渍比刚才那根更多,棍子顶端,冒出两枚锈铁钉的钉尖,钉尖同样呈现着黑红色。

“这两根钉子……”方婕喃喃自语,棍子上两枚钉尖间隔的距离,和欧驺颈后的两个血眼,竟然十分相似。

“老覃,这棍子上怎么会有钉子?”周所长操着棍子站了起来。

“呃?什么钉子?”覃式光一脸疑惑。

“你自己看!”周所长将棍子递到覃式光眼前。

“哦,也许是谁钉上去的吧!”覃式光有点不以为然。

“老覃,这些棍子打哪来的?”周所长表情凝重。

“我在林子外面捡的。”

“什么时候捡的?”

“前几天啊!怎么了,老周?”覃式光发觉周所长的表情很不对劲。

“到底是哪天?”周所长提高了声音。

“两三天前吧,到底是星期三还是星期四,我记不清了。到底怎么了?”覃式光有点莫名其妙。

“老覃,星期四晚上你在哪?”

“我在家啊!老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老覃,这根木棍我要带走。这两天,你别离开乡里!”

“为什么?老周,你把话说清楚了,我到底干什么了,你不准我离开乡里?”

“明天你就知道了!方婕,我们走!”周所长面色不善,拿着棍子水也没喝,直接走了。

覃式光从家里一直追到竹林边上,大声叫着周所长。“老周,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周所长头也不回,步子迈得很大。

方婕紧紧跟着周所长,出了竹林。“周所长,你怀疑这根棍子是打死欧驺的凶器?”

“嗯!这上面的钉子,和欧驺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我要叫永军赶紧把棍子送到县局检验,看上面的血,是不是欧驺的!”

方婕也觉得木棍上的钉子,跟欧驺后颈的伤口十分吻合,但她有种感觉,覃式光好像并不慌张。

“周所长,你是不是怀疑覃式光杀了欧驺?”

“哼!方婕,你不知道,覃式光早就说过,他迟早就杀了欧驺。我原来只当他是放屁,现在看来,欧驺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

“周所长,乡里有小猫、小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吗?”

“你要小动物干什么?”

“如果这根棍子是凶器,我怀疑钉子上喂了蛇毒!去县局检验棍子上的血迹太花时间,用小动物试试,就能知道钉子上有没有蛇毒了。”

“嗯,你说得对。乡里的捕鼠器里应该有老鼠,先用老鼠试试!”周所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将棍子上的钉尖包了起来,以免被阳光暴晒。

蛇毒是一种蛋白质,暴露在空气中时间长了会失效。但如果直接血液,还是会发生中毒反应。

回到乡政府,周所长从伙房橱柜下面找出捕鼠器,小铁笼里还真有一只不大不小的老鼠。

周所长用火钳把老鼠从笼里夹出来,将那根棍子上的钉尖轻轻按进了老鼠身体里。过了一分钟,老鼠开始抽搐,周所长放开火钳拿开棍子,老鼠翻着肚子,已经跑不动了。

很明显,棍子的钉尖上有毒!

顾永军听到伙房这边有声音,从宿舍走了过来。“周所长,你们在干什么?这老鼠怎么了?”

地上的老鼠翻着肚皮,身体抽搐,四脚乱晃,动作慢慢无力。顾永军见周所长和方婕竟围观老鼠,非常纳闷。

“永军,萍丫头还在睡?”周所长斜了顾永军一眼。

“嗯!还没醒。”

“永军,你马上开车去县局一趟。”

“去县局干什么?陈法医刚才打电话到乡里,说他要过来,现在都已经出发了。”

“陈老怪要来?”

“是啊!他说欧驺的伤口里发现蛇毒和铁锈,他要到乡里来找凶器!”

“什么?铁锈!”周所长和方婕同时惊呆了。

“是啊!陈法医说,欧驺后颈的小血眼里,发现了铁锈粉末。”

“你怎么不早说!”周所长责怪的瞪着顾永军。

“你手机关机了,我打不通你电话!”顾永军有些委屈。

周所长拿出手机一看,还真是没电了。

“永军,你马上到覃家寨覃式光家,把覃式光给我看好喽!千万不能让他溜了!”

“覃式光?周所,欧驺是覃式光杀的?”

“别废话了,赶紧去吧!”周所长无心解释。

“好好!我这就去!”顾永军回屋看了一下萍丫头,快步出门朝覃家寨跑去。

方婕非常困惑,她觉得覃式光应该不是凶手。有哪个凶手用木棍打死了人,还把棍子带回家烧火的?这说不通!

刚才在覃式光家,没找到那根木棍前,覃式光的表情是有点不自然。但是找到木棍后,覃式光的表情反倒自然了。

覃式光对周所长在他家找出的那根木棍,表现得很是迷茫,他好像完全不知道那根木棍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周所长,平时覃式光家也像老唐家那样,不爱锁门吗?”

“嗯,乡里大多数人家,平时出门都不锁门。方婕,你不相信覃式光会杀欧驺?”

“周所长,这说不通!如果这根木棍是凶器,凶手在葬洞里袭击欧驺后,为什么不把棍子扔到深山密林里去?把棍子带回家干什么?留下来指证自己的罪行吗?”方婕不相信覃式光会吝啬到连杀人凶器都要带回家烧火。

“方婕,你不知道,那老小子多次放话要杀了欧驺!而且,覃式光在乡里也是一把捕蛇的好手。他想在林子里弄到蛇,简直易如反掌!”周所长坚持认为覃式光就是杀死欧驺的凶手。

方婕看出周所长的固执,不想与他争辩。但是经验告诉方婕,像木棍这种随手可得的凶器,凶手行凶之后是绝不会带回家的。木棍不是枪支,更不是稀有珍贵的刀剑,从葬洞下来那一路上,随手把木棍仍到哪,别人都休想找到。覃式光不是傻子,如果他真杀了人,怎么可能留下罪证。

周所长把不再动弹的老鼠夹到后院墙角放好,又把木棍锁进了他的值班室。

方婕知道周所长是打定主意守着凶器等陈法医了。

“周所长,覃式光是什么文化程度?”

周所长一愣,不太明白方婕的意思。“他好像没读过什么书。”

“那覃式光在乡里,主要以什么为生?”

“我们乡下人,当然是以田地为生了。不过,覃式光倒是经常捉蛇到镇里去卖,倒也有点油水。”

“那欧驺和三姑的关系怎么样?”

“能怎么样!成天不是吵就是闹,凑合着过呗!”

“周所长,你觉得欧驺进葬洞盗香炉,会告诉三姑吗?”

“呃……”周所长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认为不会!既然欧驺和三姑关系不好,他去盗取香炉,应该不会告诉三姑。”

“不一定。万一欧驺喝醉酒说漏了嘴呢?”

“好,就算三姑知道,她把欧驺要进葬洞盗欧丙忠家香炉的事告诉了覃式光。但覃式光家境还不错,一对儿女又在县城工作,我不认为覃式光会为了一只不知价值几何的香炉杀人!杀死欧驺,夺了香炉,他把香炉藏在哪?又通过什么渠道将香炉出手?”

“也许,老覃也不光是为了香炉杀人,他和三姑……”

“周所长,三姑多大了?我看有五十多了吧?你说从你零五年调到青麓乡,他们就在一起鬼混了。如果覃式光为了得到三姑而杀死欧驺,他为什么早不动手?要等到三姑五十多了才动手?

覃式光偷偷摸摸和三姑鬼混已经十来年了,我想,欧驺就算活着,也阻止不了三姑和覃式光鬼混。这种情况下,覃式光还有必要杀欧驺吗?”

方婕的话,让周所长慢慢静下心来。他考虑良久,觉得好像有点道理,覃式光也许真是被人陷害了。

第十六节 死结

下午五点,沈乡长端着一口大铁锅走进乡政府,锅里装满了牛肉和蔬菜。

周所长看到这一锅菜,知道晚上不用自己做饭了。“沈乡,待会去韦家多打点饭,县局的陈法医马上就要到乡里了。”

“好,我这就去!”沈乡长边走边拿出手机,打电话叫冯主任带庄婷回乡里吃饭。

基层农村的生活方婕很熟悉,像韦家这样的丧事,乡政府的工作人员都得去帮忙、随礼,也顺便解决自己的伙食。

老周把伙房整理一番,摆好桌子,乡政府院门外响起了汽车声。

“老周!老周!”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门口叫着。

“听到了!陈老怪,进来吧!”老周走到院门,一个五十多岁的警察带着两个年轻警员站在警车旁。

“老周,早上送来的尸体,我已经检查了。你们乡是不是有户养蛇的人家?”陈老怪见到老周,没有寒暄,开口就是工作。

“有!欧驺的死因确定了?我听永军说,你要来乡里找凶器?”

“嗯!确定了,死于中毒!蛇毒!”陈老怪表情严肃。

“你跟我来!”老周点点头,转身打开值班室的门。

陈老怪看了院中的方婕一眼,微微皱了下眉,随老周进了值班室。

“陈老怪,你看看,这像不像凶器?”老周把那根木棍递给陈老怪。

陈老怪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木棍上的钉尖看了半天,“老周,这棍子你在哪找到的?”

“你先说棍子上的钉尖,跟欧驺的伤口吻不吻合?”

“吻合!不过……”

“不过什么?我已经用老鼠试过了,钉尖上有毒!”

“老鼠呢?”

“几分钟就死了,老鼠的尸体我放在后院墙角。你要不要看看?”

陈老怪摇摇头,“不用了!老周,凶器在哪找到的?”

“在乡里的覃式光家找到的。他家灶台下,放了一堆木棍,我见那堆木棍上有血,从里面找出这根带着钉尖的棍子。”

“人呢?”

“覃式光还在家,我已经叫永军看着他了。”

陈老怪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老怪,怎么了?”

“老周,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欧驺的尸体是在哪发现的?”

“山水的葬洞啊!”

“你说棍子在覃式光家灶台下?”

“嗯!”

“老周,如果覃式光行凶,他为什么不把凶器扔掉?”

老周笑了起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陈老怪。

“你笑什么?”陈老怪觉得莫名其妙。

“陈老怪,你在电话上不是说要来乡里找凶器吗?你现在又说行凶后,凶器应该扔掉,那你还怎么找凶器?”

“老周,既然欧驺的尸体是在葬洞发现的,那凶器一定就扔在葬洞附近。我想,就算山上找不到凶器,你们乡那户养蛇的人家里,也应该能找到从毒蛇毒牙提取的毒液!”

“老陈,我们乡养殖毒蛇的韦茂德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什么时候死的?”陈老怪大吃一惊。

“今天早上六点,韦茂国在独秀峰上发现韦茂德上吊了!”

“上吊?”陈老怪十分惊诧。“尸体呢?”

“尸体从山上抬下来了,你在外面看到乡西头办酒那户人家了吗?”

“那家?尸体他们已经收殓了?”

“暂时还没有入棺。早上小赵看过尸体,确认是自杀!”

“小赵!他回局里根本就没告诉我你们乡有人自杀!”陈老怪沉下脸,有点生气。

“老陈,趁着还没入棺,你过去看看尸体吧?”周所长想借老陈的专业,验证方婕对韦茂德自杀疑点的推测。

“好!现在就去!对了,老周,外面那个女的是谁?”

“怎么了?看上人家了?我可告诉你,人家可结婚了!”

“行了,别开玩笑!”

“那是省城的记者,叫方婕。你来以前,方婕就对韦茂德的死提出了质疑。”

“什么质疑?”

周所长简单向老陈复述了方婕对韦茂德的自杀提出的几个疑点。

“哟!这个记者不简单呐!”老陈向值班室门外的方婕,投去赞赏的目光。

“还有,她也提出和你一样的疑问,凶手行凶之后,为什么不把凶器扔掉!”

“是吗!”老陈回过头来,“老周,快给我介绍一下。”

老周笑着喊道:“方婕,你进来一下!”

方婕听见老周叫她,走进了值班室。“周所长,有事吗?”

“方婕,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碧波县警察局陈墨,陈法医!老陈,这位是省城《生活与法制》杂志社的记者,方婕!”

“方婕!”老陈眼睛一亮,欣喜的问道:“你就是方婕?”

“我是方婕!陈法医,你好!你认识我?”方婕的印象里,好像没见过陈法医。

“不不,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看过你写的罪案实录。我们县两年前发生一起碎尸案,当时就是你们《生活与法制》跟踪报导的。那篇纪实报道我看过,文笔扎实,条理分明逻辑清晰,非常写实!”陈法医当时负责那起碎尸案的验尸工作。

“呵呵,见笑了!陈法医,那起碎尸案的尸检是你做的吧?”方婕隐隐猜到,陈老怪就是当时方婕没见到的那位法医。

“嗯,是我做的!”老陈脸上一派得色。如果不是他从零碎的尸块确定尸源,碎尸案也不会那么快侦破。

当时方婕要求见尸检法医,但是陈法医性格古怪,素来不喜欢出风头,不管县局领导怎么劝导,他就是不愿意见记者。

“嗬嗬,陈法医,想不到我们还是素未谋面的熟人!”方婕那次没见到陈法医,回去以后一直觉得有些遗憾。

“行了,老陈,你不是要检查韦茂德的尸体吗?跟方记者叙旧,说个没完!”老周在一旁插不上话,郁闷的打断了两人叙旧。

“对!差点把正事搞忘了。方婕,一起去看看吧?”老陈邀请方婕一起去验尸。

“好,一起吧!”方婕没有推辞,她也很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周所长把大家带到韦茂德的灵堂,钻进韦家跟韦茂德的父亲说了一声,通知老陈可以开始验尸了。

老陈掀开围着灵堂的布幔,让同来的一名警员在外守着,给方婕和周所长递了个眼色,与他一同进去。

韦茂芬看见韦茂德的灵堂钻进去几个警察,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头。正准备开饭的乡亲,也伸着头望灵堂这边看。

陈老怪戴上手套,先在韦茂德尸体的四肢和胸腹按捏了几下,又揭开尸体的衣裳,看了看尸体的皮肤。还凑到尸体裤裆前轻吸了几口气,最后才走到尸体头部,蹲下观察尸体颈部的勒痕。

“老周,上吊用的绳索呢?”陈老怪检查半响,并没有得出结论。

“在这。”周所长从停尸的门板下拿出上吊用的绳索。

“哼!韦茂德不是自杀!”老陈冷哼一声。“老周,绳索是你割断的?”

“嗯。”

“绳上的绳结你没动过吧?”

“没有!”

“你看看,这个绳套,你的头伸得进去吗?”老陈双手撑开打成死结的绳套,比了一下老周的脑袋。

“你干什么!”老周赶紧避开。

“方婕,你看韦茂德的头围有多大?”老陈用割断的那截绳子绕了韦茂德的头一圈,跟绳套一对比,绳套明显比韦茂德的头围小了两三公分。

“如果韦茂德真是自缢,死前裤裆会有便溺。只看勒痕,确实像是自杀,但是仔细观察,虽然着力的方向没错,勒痕却要比绳索还要宽几分,这说明,这是两道勒痕交叠到一起了。也就是说,韦茂德是先被勒死,才被吊到树上。老周,小赵看过绳套了吗?”

“没有!”

“绳套都不看,他就敢妄断自杀?”老陈有些生气。“这绳套打着死结,韦胖子的头根本递不进去,他怎么自杀?只要仔细对比一下绳套和头围的大小,不用尸检,都能判断自杀他杀!这小赵也太不像话了!”

“陈法医,依你看,能大致确定韦茂德的死亡时间吗?”方婕对韦茂德的死亡时间非常重视。

“呃,我判断,韦茂德大约死亡十八到二十个小时之间。”老陈一手拿着绳索,一手再次压了一下韦茂德的胸腹。

方婕看了一眼时间,推算韦茂德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九点至十一点之间。

“陈法医,那你看,韦茂德是怎么被勒死的?”

“应该是‘背’。凶手和韦茂德背靠背反手将他勒死,我估计凶手身材健壮,个子比韦茂德略高,用绳索勒住韦茂德颈部,弓着背抵住韦茂德背部,两手拽绳尽量往上提,这样勒痕看起来,着力方向,就像自缢了。”

“两手?周所长,卢兴硕是什么身材?”方婕突然想到乡里的背尸人卢兴硕。

“老卢比韦茂德高,而且身材健壮有力。但是方婕,老卢的右手断了!”老周提醒方婕。

“我知道。陈法医,如果左手异常有力,一只手能勒死韦茂德吗?”

“异常有力?”陈法医不太明白方姨的用词。

“我说的这个人,是乡里道公的助手,经常帮乡民背尸,他只有一只手,但我想,他那只手,应该非常有力。”

“背尸?”陈法医疑惑的看向老周。

“嗯!有时候去世的乡民,并不是死在家里。有的死在田间地头,有的死在山上,有的死在镇上的医院。没有司机愿意用车拉尸体,运尸只有靠人背。”

“你们说的这个人,就是乡里专职的背尸人?”

“嗯!”

“方婕,你怀疑这个背尸人?”老陈想,方婕不会无故提起这个背尸人。

“老陈!”老周抢过话头,“卢兴硕跟韦茂德有仇!他那只右手,就是因为帮韦茂德养蛇被咬伤,才被砍断的!韦茂德给了他五千块钱,就不管了。”

“卢兴硕现在在哪?”

“失踪了!卢兴硕从昨晚就没有回过家,扔下老娘和孩子失踪了。”

“失踪!”老陈眉头紧锁。

“而且,我在卢兴硕家,发现他背尸体的绳索不见了。我问过永军,卢兴硕的背尸绳,就是这种绳子!”方婕示意老陈手中拿到绳索。

老陈困惑的凝视门板上韦茂德的尸体,背尸人的称呼,让他这个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法医,也不禁感到几分诡异!

第十七节 嫁祸

包围灵堂的布幔被人掀开,韦茂芬站在布幔开口处,冷漠的望着众人,“周所长,吃饭了。”

“哦!茂芬。我们在乡里吃,沈乡已经端菜过去了。”周所长示意老陈和方婕跟他回乡政府。

韦茂芬站在灵堂外没动,方婕发现韦茂芬看都不看韦茂德的尸体一眼。老陈经过韦茂芬身边时突然停下,回头瞟了一眼韦茂德的尸体,向韦茂芬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姐姐!”韦茂芬的目光很奇怪,她既没有看老陈,也没看韦茂德的尸体,就这样直呆呆对着虚无的空气。

“你弟弟昨天什么时候出去的?”老陈紧盯着韦茂芬空洞的眼神。

“下午两点过。”

“他晚上没回家?”

“没有。”

“你们也没去找他?”

“他经常在城里过夜。”

“你们也没给他打电话?”

“没有。”

韦茂芬冷漠的表情和冰冷的语气,让方婕感到困惑。早上她和周所长把韦茂德的死讯,告诉韦家父女时,韦茂芬脸色大变,似乎十分震惊。可短短几个小时后,韦茂芬的变化竟如此之大。好像门板上躺着的尸体,跟她毫无关系。

“你们父亲呢?”老陈对冷心冷面的韦茂芬很感兴趣,继续向她发问。

“在家,茂德没入棺,他不能出来!”

老陈看了周所长一眼,后者点了下头。灵堂旁的棺材,已经差不多成型,估计晚上就能把韦茂德的尸体装棺了。

方婕随老周他们走下田埂上了水泥路,她无意中回头,发现韦茂芬还站在灵堂前,但目光急切的在嘈杂的人群里来回搜索。她好像在找人!方婕顺着韦茂芬的视角望向正在开饭的人群,没有一个面孔,是方婕认识的。

“老陈,要不要去覃式光家看看?”周所长还惦记着顾永军看守的覃式光。

“去!现在就去!”老陈是个急性子,催着周所长赶紧去覃式光家。

顾永军在覃式光家百无聊奈的坐了半天,覃式光说了几遍要到韦家去吃饭,顾永军都没搭理他。突然看到老周和县局的陈法医来了,顾永军像见到了救星。

“周所,陈法医,你们总算来了。”

“怎么,永军,等急了?”周所长白了顾永军一眼。

“老覃要去韦家吃饭,我快拦不住了。”顾永军在周所长耳边小声说道。

“老覃,你也要去韦家吃饭?”周所长面带微笑看着覃式光。

“是啊,礼我都送了!再不去就晚了。”覃式光像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把那根木棍的事放在心里。

“永军,那你就赶紧陪老覃去韦家吃饭吧!”周所长向顾永军打着眼色,让他继续跟着覃式光。

“那我就去吃饭了!老周,你们不去?”覃式光走到门边,发现老周和同来的几人,没有离开他家的意思。

“你和永军先去,我们待会就来!”周所长站着没挪地方。

“那我就先去了!老周,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覃式光狐疑的看了一眼陈法医和两名警员,迈开大步钻进竹林。

陈法医一边走进伙房,一边问道:“老周,那根木棍,你就是在这个灶台下面发现的?”

“嗯!”老周应了一声,快步走到灶台边上,用脚撩了一下灶台下长短不一的木棍。

“老周,不对啊!”陈法医蹲在地上检查了几根棍子,发现端倪。

“什么不对?”周所长有些不解。

“老周你仔细看看这些棍子是什么木料?”

“木料?”老周连着检查了好几根棍子,疑惑的说道:“全是杂木,怎么了,老陈?”

“周所长!”方婕走到两位老警察身边。“我们带回乡里那根钉着钉子的木棍,是柏木的!”

“柏木?”周所长确实没注意那根棍子是什么木料。

“嗯!柏木质地坚硬柔韧,我家的书柜,就是柏木的。”方婕别的木料还不太熟悉,但是看见那根木棍上的节疤,马上认出和家里衣柜的木料一样。

“对,柏木质地坚硬,重量也要比杉木、杂木重些,用来打闷棍,可谓经济实惠!”陈法医还挺有幽默感。

“这些木棍都是覃式光拿来烧火的,就算是柏木,又有什么不对?”周所长看不出这有什么区别。

“老周,覃式光说他家这堆木棍是在竹林外捡的,你看基本上都是杂木,没有哪根棍子上钉有钉子。而那根钉着钉子的柏木棍子,显然与灶台下这些杂木棍子不是一起的。你想想,你们乡里,哪有柏木?”老陈认定那根柏木,不是跟这堆杂木一起捡到的。

“呃,只有鸡冠山上有柏木,卢兴硕家,就住在鸡冠山下。”老周对青麓乡几座山上的木材倒还熟悉。

“又是卢兴硕!”老陈更加诧异。

方婕不经意的摇了下头,她也觉得不太对劲!

木棍是袭击欧驺的凶器,从木棍钉尖的蛇毒来看,应该和韦茂德脱不了关系。

可细细想来,道公欧驺的死,对卢兴硕也非常有利,他可以提前接任道公一职,以后的收入会翻几番。周所长说卢兴硕是乡里的捕蛇能手,他要弄到蛇毒,应该也不难。难道方婕原先对韦茂德的怀疑错了?

覃式光家的伙房一时沉静下来,周所长、老陈和方婕,谁都没有说话,都在思考着欧驺、韦茂德、卢兴硕三人之间的联系。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沉寂,方婕拿出手机一看,是庄婷的电话。

“喂,庄婷!”

“方姐,沈乡长让我打电话给你,叫你们回来吃饭了!”庄婷已经和冯主任回到了乡里。

“哦,好的,你跟沈乡长说一声,我们马上回来。”方婕挂了电话,告诉周所长,沈乡长叫大家回去吃饭。

“那就先回去吃饭吧!老陈,先吃饭再说!”周所长拉着老陈,大家一起离开了覃式光家。

沈乡长和冯主任早已把晚饭准备停当,陪着庄婷在饭桌上边聊边等方婕几人。看到县局的陈法医和方婕几人回来,沈乡长热情的招呼大家赶紧坐下开饭。

“陈法医,你可是好久没来我们乡了!”冯主任客气的打着招呼。

“老冯,我这种人,没事还是少来为妙!”老陈自嘲的笑了笑。

“嘿嘿!”冯主任明白老陈是什么意思。

“大家快吃吧!天都要黑了!”沈乡长带头开饭。

方婕坐在庄婷身边,低声问道:“庄婷,怎么样,见到寨老了?”

“嗯,见到了,方姐。覃家寨的寨老记性真好,跟我讲了好多故事。”

“呵呵,素材够用了吧?”

“嗯,足够了!”

饭间冯主任提议喝点酒,不过大家拒绝了。老陈性子很急,几下吃完了饭,就让老周全面介绍一下情况。

周所长从欧丙忠发现欧驺的尸体讲起,详细的说了目前掌握的情况。老陈听说陪葬的香炉不翼而飞,韦茂德的未婚妻离奇消失,感觉这个案子似乎很不简单。

“方婕,你确定唐瑶应该没事?”老陈从周所长口中知道方婕的推测,对唐瑶的下落,有些担心。

“嗯!应该没事!陈法医,目前唐瑶的男朋友常荣明,我们还没有接触过。我猜想,唐瑶离家出走前,应该跟他见过面!”

“那你说,唐瑶的凉鞋,会是谁偷走的?”老陈对唐瑶的凉鞋似乎更感兴趣。

“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凉鞋绝不是唐瑶自己带走的!我有种感觉,唐瑶的凉鞋,也许是谋杀韦茂德的凶手偷走的!”

“为什么?”

“因为凶手要制造韦茂德把唐瑶推落山崖,然后畏罪自杀的假象!”

“方婕,就不能是常荣明偷走的?他把唐瑶的凉鞋,扔到独秀峰崖边,一样可以制造唐瑶坠崖的假象,让后偷偷的跟唐瑶远走高飞!”周所长提出不同意见。

“不会是常荣明偷走的!”方婕十分肯定。

“为什么?”

“常荣明用不着去唐瑶家偷鞋。他和唐瑶想制造这种假象,唐瑶事先把凉鞋拿出来交给常荣明就行了。”

周所长想想也是,常荣明确实没必要去唐家偷鞋。

老陈沉默片刻,端视方婕。“那你觉得偷鞋的凶手会是谁呢?”

“这就难说了!不过,我认为这个人应该熟悉唐瑶和常荣明!他有意或无意中听到了唐瑶离家的计划,知道唐瑶星期四晚上不会在家,才放心大胆的潜入唐瑶的房间偷鞋。”

“跟唐瑶和常荣明熟悉?”老陈探询的看着周所长。

“诶,乡里的青年人都很熟悉。从小一起在乡里长大,这个范围太大了。”周所长想不出唐瑶和常荣明身边的那个熟人,会谋杀韦茂德。

“陈法医,周所长。我认为,这个凶手身材健壮,孔武有力。并且,有一定的文化。”方婕又补充了一点。

“有文化?”老陈饶有兴致的看着方婕。

“对。我们先来捋一下案发顺序。周四晚上欧驺死在葬洞欧丙忠母亲的棺材里,很明显,欧驺是冲着宣德炉去的!袭击欧驺的人,我估计比欧驺早一步进葬洞,在欧驺撬开棺材后袭击了他,然后取走宣德炉。这个人知道宣德炉的价值,所以不惜杀人夺宝!”

老陈轻轻点了下头。

“袭击欧驺的棍子,周五被放到了覃式光家的灶台下。其目的不言而喻,因为覃式光长期跟欧驺的老婆偷情,这样做是为了栽赃嫁祸,转移视线。”

“那韦茂德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呢?”老陈示意方婕继续。

“有两种可能:一、韦茂德就是杀欧驺的凶手,但他埋香炉的时候被人发现了,那人偷走香炉,韦茂德找上门去,那人动了杀机。周五下午或者晚上,那人以唐瑶的名义,约韦茂德上独秀峰杀了他。

二、被人灭口。有人利用韦茂德家的蛇毒杀死欧驺。韦茂德知道是谁盗毒、杀人、夺宝,他以此要挟那人分赃,那人同样是在周五下午或者晚上以唐瑶的名义约韦茂德上独秀峰杀了他,又将唐瑶的凉鞋扔在山崖边。

我猜,吊死韦茂德的尼龙绳,就是卢兴硕的背尸绳,这样做的目的,还是栽赃嫁祸!所以我说,这人有一定的文化,他不仅知道宣德炉的价值,还很善于栽赃嫁祸、转移视线!”方婕一口气说完,桌上众人都呆住了。

第十八节 第三个死者

老陈怔怔的盯着方婕看了良久,迟疑着问道:“方婕,我听老周说,发现欧驺尸体当晚,有人潜入乡政府后院,还把顾永军打晕了。这人你怎么解释呢?”

“呃,我还没想好!当时,我猜测有人潜入后院可能是想盗尸。但是细细想来,当时我们大家都在前院,有人想从后院院墙上把欧驺的尸体弄出去,很不现实。欧驺中等身材,院墙高一米八,两个人抬尸都很困难,何况是一个人。”方婕心里隐隐感觉,潜入后院的人,不是来盗尸的。

“方婕,老周怀疑潜入后院的人是韦茂德,你认为呢?”老陈继续问道。

“我认为不是。韦茂德的死亡时间是周五晚上九点到十一点。那人潜入后院时虽然还不到九点,但也八点过了。他从后院翻墙离开,短时间内赶到独秀峰的可能性不大。据周所长说,当时那人影一晃纵身翻过院墙,动作十分敏捷。而韦茂德身材肥胖,不可能有如此身手。”

“方婕,你说那人潜入后院不是盗尸,那他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那唐瑶的失踪,跟这两起谋杀案又有什么联系呢?”

“我认为是碰巧!”

“碰巧?”

“嗯!谋杀韦茂德的凶手,碰巧知道了唐瑶离家出走的计划,才去唐家偷了唐瑶的凉鞋,扔到独秀峰崖边,制造韦茂德错手推唐瑶坠崖的假象。让人联想到,韦茂德的上吊,是畏罪自杀!所以我认为,唐瑶的失踪,跟谋杀本身没有关系。”

“那卢兴硕呢?你说凶手用卢兴硕的背尸绳吊死韦茂德,是想嫁祸卢兴硕。既然已经用唐瑶的凉鞋,制造错手推唐瑶坠崖,韦茂德畏罪自杀的假象,还有必要再施一计嫁祸卢兴硕吗?”

“有!这正是凶手高明的地方。以唐瑶的凉鞋制造假象,当我们发现卢兴硕失踪,而吊死韦茂德的绳索是卢兴硕的背尸绳时,调查者会自然而然的相信,唐瑶的凉鞋制造的假象,只不过是想掩饰卢兴硕谋杀韦茂德的真相。”

“那卢兴硕去哪了?他真的失踪了?”老陈对方婕的分析越来越感兴趣。

“不!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卢兴硕可能遇难了!”

“老卢死了?”周所长有些惊愕。

“我怀疑,卢兴硕已经死了。”

“方婕,说说你的理由!”老陈沉声道。

“周所长,沈乡长,你们都知道卢兴硕因为被毒蛇咬伤,被砍断了右手!”

沈乡长和周所长同时点头。

“卢兴硕只有一只手,老婆也跑了。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既要赡养老母,又要抚育女儿。为了挣钱,他连背尸这种活都愿意干,说明他是一个对家庭和亲人极其负责任的人!”

方婕顿了一下,看众人的反应。大家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赞同方婕的分析。

“周五下午,卢兴硕的女儿萍丫头放学回家,卢兴硕不在家,晚上也没回家。没人给老太太和萍丫头做饭,老太太还饿晕了。如果卢兴硕能回家,他绝不会丢下母亲和女儿不管。

今天下午,我和顾永军到卢家,他还没回来。这样一个对家庭和亲人极端负责的人,就一点都不担心老母亲和女儿吗?我想,他不是不担心,而是他回不了家了!”

周所长凝视方婕的目光已经变了,作为青麓乡派出所所长,对乡里的情况,他远比方婕更加熟悉。但老实说,他对卢家发生的事,考虑得确实没有方婕那么透彻。

老陈带来的那两个年轻警员,对方婕同样充满了好奇和疑惑。他们不了解方婕的背景,压根弄不明白,老陈为什么对这个女人的意见那么重视。

“方姐,那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庄婷像听故事一样,希望方婕说出结局。

“我不知道!我对这几个涉案人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熟悉,暂时还没有怀疑对象。”方婕实话实说。

“方婕,我听你的意思,欧驺和韦茂德这两起案子,其实就是一起案子,杀人动机,就是为了盗取宣德炉!是吗?”

“嗯!我个人认为,这就是一起图财害命的案件!”

虽然有卢兴硕、覃式光这些扰乱视线的因素存在,可方婕还是认定,欧驺和韦茂德的死,跟仇怨没有关系。但是有人充分的利用了卢兴硕、覃式光跟两位受害者之间的过节来做文章。

“对了,还有韦茂德的摩托车和宣德炉,这两样东西,会在哪呢?”老陈今晚像是想考校方婕。

“摩托车可能被盗了。那辆车在青麓乡和瑶架乡都没有出现,而从独秀峰山脚往前两三百米的地方,有条山间小路通往盛兰镇,我认为,摩托车可能被人盗往盛兰镇去了。至于宣德炉,我想,应该还在青麓乡某个隐蔽的角落。”

周所长似乎不太相信方婕的推测。“方婕,你说韦茂德周五下午从家里带着斧子出门,是想进葬洞,钉好他母亲的棺材,上山时,发现香炉不见了。那说明昨天中午以前,香炉就到了别人手上。取得香炉的人,昨天完全可以把香炉转移从青麓乡。”

“不,这样太仓促了!香炉个头不小,带上班车非常显眼。再说,香炉刚到手,还没找到销售渠道,贸然把香炉转移出青麓乡,放在哪合适呢?我认为,只有放在自己随时能看到的地方才能让人放心。”

“随时能看到的地方?”周所长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对!”

“那香炉究竟会藏在哪?”周所长很是好奇。

“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是我,我会把香炉先藏起来一段时间,等事情过了风声没那么紧,再联系买家。这段时间,就把香炉藏在一个别人不会注意,自己又能随时看到的地方。”

周所长郁闷的看着方婕,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老陈人如其名,沉默了半响,表情严肃的正视方婕。

“方婕,虽然你对青麓乡的情况不是十分了解,但是你的分析和推测确实非常精彩。有些分析,虽然还不成熟,可也有一定道理!我想请你加入警方的调查,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完成这两起谋杀的侦破工作!”

“陈法医,我……”方婕感觉为难,虽然她对这两起谋杀案很有兴趣,可这次她是陪香江的记者来采风的。

“方婕,希望你不要推辞!我知道你是来采风的,但是青麓乡这次发生的案件,的确不同寻常,可以说,我们瑶乡从没发生过如此恶劣的刑事案件!居然有人破坏规矩,跑到葬洞里去盗取陪葬,为了夺取香炉竟然连死两人!

现在卢兴硕不知所踪,如果真如你所推测,卢兴硕有可能遭遇不幸,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争取时间,尽快找到卢兴硕!”

老陈说完,求助似的望向周所长。

“是啊,方婕,你的分析很透彻。我到青麓乡工作近十年,确实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恶性案件。到葬洞杀人盗宝,这在我们瑶乡还是头一遭。我也希望你能帮助我们找出这匹害群之马。”

方婕不经意的看了庄婷一眼,庄婷向方婕投去支持、鼓励的眼神。

“好,那我也不多说了。陈法医,周所长,我尽力而为吧!”方婕终于松了口。

“对了!萍丫头呢?怎么没看到她来吃饭?”周所长突然想起饭桌上还少个人。

“萍丫头,萍丫头!”沈乡长跑出伙房大声叫着进入顾永军的宿舍,发现萍丫头不见了。

“老周,萍丫头不见了!”

周所长听到沈乡长的喊声,急忙跑出来。“萍丫头怎么不见了?老陈他们来的时候,萍丫头还在永军的床上睡觉啊!”

“我也不知道!”沈乡长很着急。“老周,萍丫头是不是回家了?”

“走,去老卢家看看!”老周示意老陈和方婕跟他走,临出院门时又对沈乡长喊了一句:“沈乡,你去韦家,看看萍丫头在不在那边!”

“好!”

沈乡长答应一声,也跑出了乡政府院门。乡政府只剩下冯主任和庄婷两人。

周所长一路上给照顾卢兴硕母亲的卢老六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等众人赶到卢兴硕家,发现卢家黑灯瞎火寂静无声。

“老六,老六!”周所长边喊边推开卢兴硕家房门。

“谁啊?”里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大妈,我是周自勤啊!”

周所长找到灯线,拉亮了堂屋的灯。走进里屋,发现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在家。

“大妈,萍丫头回来了吗?”

“周所长啊,萍丫头不是去乡里了吗?”大妈躺在床上,有些虚弱。

“卢老六呢,大妈,老六也不在?”周所长找了一圈,又回到里屋老太太床边。

“老六吃饭去了。”

“大妈,你吃饭了吗?”

“吃了,老六喂我吃了才走的。”老周赶紧给沈乡长打了个电话,韦家那边没找到萍丫头。

“大妈,你先休息!我们走了!”

周所长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走出堂屋准备出去寻找萍丫头,手机响了起来。

“老周,你在哪?”冯主任声音有些慌乱。

“怎么了老冯?我在老卢家。”

“卢兴硕死了!”

“什么?”周所长心中大惊。

“欧家祥刚刚跑到乡里,他说在鸡冠山滚猪崖下发现卢兴硕的尸体!”

“滚猪崖?老冯,我们马上过去,你叫欧家祥到滚猪崖下给我们带路。”

“好!”

老陈见周所长脸色大变,连忙问道:“老周,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滚猪崖下发现卢兴硕的尸体!”周所长不自觉的望向方婕。

“卢兴硕死了!”老陈十分震惊,真被方婕说中了。

第十九节 坠崖

滚猪崖位于鸡冠山顶,是整个青麓乡地势最险峻的山崖,平时罕有人至。

周所长带着老陈和方婕赶到鸡冠山脚下,正好遇到报案的欧家祥。

“家祥,老卢的尸体在哪?”周所长远远看到欧家祥,张口便问。

“在山后!”欧家祥指了下鸡冠山后方。

周所长脚步不停,边走边问:“家祥,你什么时候发现老卢尸体的?”

“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去瑶架下寨接老婆,回来的时候走小路,在滚猪崖下面的溪边发现老卢的尸体,我就赶紧到乡里报案了。”

老陈低头不语,加快步伐,紧跟周所长向前奔去。

方婕感到一阵心悸,虽然她早推测过卢兴硕有可能遇险,可是亲耳听到卢兴硕的死讯,心里不由有些发闷。

滚猪崖下有条紧邻山壁的小道,小道外侧是顺山脚流淌的小溪。溪水很浅,水面也不宽。卢兴硕的尸体,就趴在溪边的乱石上。从尸体的位置往上看,正对着险峻的滚猪崖。

尸体衣衫破烂、浑身伤痕,已被摔得面目全非,满脸黑血让人不忍直视。唯一能确认身份的特征,就是那只齐腕断掉的右手。

周所长呆呆的看着尸体右手光秃秃的手腕,心情非常沉重。卢兴硕一死,萍丫头和老太太今后的生活,就更难了!

“老周,这就是卢兴硕?”老陈打着手电,照着尸体的头部看了半天,无法看清死者面容。

“嗯!老卢就是这个身材,他右手被齐腕砍掉了。”周所长和欧家祥,都是凭那只断手确定卢兴硕身份的。

老陈不再多问,开始检查尸体。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手电微弱的光柱,在浑身血污的尸体上晃动。方婕扭过了头,这是她亲历最令人发毛的案发现场。手电晃动的光影让她有种错觉,那乱石滩上,好似鬼影重重,卢兴硕的灵魂似乎还没走远,正在众人周围游荡。

山脚呼呼的风声,犹如鬼哭魂鸣一般,让人浑身发冷。方婕总感觉身后好像有双眼睛,躲在黑暗中窥视着围尸而立的众人。

“老周,你看尸体怎么处理?”老陈检查完尸体,询问周所长的意见。

“要不,从乡里叫人带门板来,把尸体抬走?”周所长很是为难,天黑路险,搬运尸体十分不便。听说山里有花豹,虽然老周从没见过,可他也不想冒险把尸体留在溪边乱石上,任野兽吞噬。

“嗯!”老陈点点头,他同样不希望死者暴尸荒野。

带路的欧家祥,在山脚小道上没下到溪边乱石滩。他听见周所长提起门板,自告奋勇的说道:“周所长,这离我家近,还是我去要门板吧,这条路我熟悉,跑得也快些!”

“好,家祥,那就麻烦你了!”

周所长出言相谢,欧家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老陈拿着手电走到周所长身边,抬头看了看山崖,疑惑的问道:“老周,卢兴硕跑到崖上干什么?”

“我不知道。卢兴硕家的土地在山脚,滚猪崖上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不知道他到崖上做什么。”

方婕也抬着头看着高高的山崖,“周所长,卢兴硕从昨天下午就出门了,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会待在哪呢?”

“不用猜了!方婕,卢兴硕哪也没去!我判断,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个小时。我想,卢兴硕昨天出门没多久,就遇害了!”老陈的情绪不太好,口气有些愤恨。

“出门没多久就遇害了?”方婕非常吃惊。

“嗯!我估计,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下午两点至五点之间。”老陈补充道。

“卢兴硕从家里出来干什么呢?”方婕皱眉看着老陈和周所长。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老陈侧身看向卢兴硕的尸体。

方婕在乱石滩附近仔细看了一遍,光线很暗,她什么也没找到。

“周所长,卢兴硕出门,好像没带绳子。”方婕一直怀疑,吊死韦茂德的绳子就是卢兴硕的。

周所长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不只没带绳子,他什么也没带!尸体身上的口袋我都翻过了,什么都没有!”老陈检查尸体的时候,也顺便检查尸体身上的口袋。

“老周,你能不能看出,卢兴硕是自己坠崖,还是被人推下来的?”周所长皱眉问道。

“这个确定不了!山上有障碍物,对尸体形成挂擦,很容易改变尸体下坠的方向和着力点!”

周所长深深的叹了口气,虽然确定不了卢兴硕是他杀,但他认为,卢兴硕是绝不会抛下老母幼女自寻短见的!

“为什么一定要杀卢兴硕呢?”方婕像是自言自语,她猜到卢兴硕遇难,却猜不透卢兴硕为什么一定得死!

“方婕,你不是说吊死韦茂德的凶手,想嫁祸给卢兴硕吗?”周所长对方婕的自言自语十分不解。

“嫁祸卢兴硕,不一定非要杀了他呀!只要能扰乱警方的视线,嫁祸的目的就达到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方婕探询的望向老陈。

老陈无言以对,山脚的小道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欧家祥背着一扇窄窄的木板回来了。

老陈带来的两名年轻警员,沉着脸把卢兴硕的尸体抬到木板上,大家搭手将尸体抬回了卢家。

周所长心情非常纠结,他站在卢家门外半晌,始终没有勇气推开房门,告诉卢家老太太儿子的死讯。

“算了,先抬回乡政府吧!”老陈低声说了一句,大家抬着门板回了乡里。

沈乡长已经从韦家回来,他和冯主任看到门板上的尸体,脸色变得煞白。

“老周,乡上找不到萍丫头!”

周所长有些急躁,“沈乡,你到处都找过没有?她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去?”

“找了,能想到的地方,我都找了,就是找不到萍丫头。”沈乡长烦躁的跺了下脚。

周所长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心烦,还是对沈乡长不满。

后院的杂物棚,又成了停尸房!方婕到青麓乡两个晚上,那间没有电灯的杂物棚,已经停放了两具尸体。

庄婷在二楼接待室整理录音,听到后院的动静,走到后窗一看,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门板上血肉模糊的尸体正被抬进杂物棚,想到今夜又有尸体作伴,庄婷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方姐!”庄婷跑下楼来,看到方婕站在院中。“方姐,后院……”

“那是卢兴硕,他坠崖了!”方婕拉住庄婷的手,希望庄婷不要害怕。

“卢兴硕!就是吃饭的时候,你说有可能已经遇难那个人?”庄婷异常吃惊,方婕说的那人真的死了!

“嗯!就是他!”

庄婷感觉心跳加速,从昨晚到今晚,短短二十四小时,她在这宁静的瑶乡已经见了三具尸体了。

“庄婷,不好意思!这次来,让你担惊受怕了!”方婕深感歉意,她无法预料,这次瑶乡之行。会发生那么多事。

“不,方姐,这不怪你!”庄婷有些无可奈何。

方婕听到水管哗哗的流水声,知道周所长他们已经安放好尸体,出来洗手了。“庄婷,你一个人在楼上害怕吗?”

“嗯,有一点!”庄婷希望方婕能上楼陪她,但她从方婕的表情知道,方婕还有话要跟那几个警察说。“不过没关系,方姐,晚点我们再上去吧!”

“好,那你就跟我在一起吧!”

方婕挽着庄婷的手,走到后院水池边。“周所长,陈法医,我想,我们应该再去卢兴硕家一趟!”

老陈和周所长沉着脸点了下头,几人立即返回卢家寨。

走到卢兴硕家门前,周所长似乎更加烦躁。“老陈,我和方婕去里屋。你们在外面动静小点。”

“嗯,我知道!”老陈来的目的,是检查卢兴硕的房间。

周所长推门进屋,庄婷留在堂屋,方婕和老周去了里屋。

“大妈!大妈,睡着了吗?”周所长极力控制着情绪,小声叫醒老太太。

“是老周啊!”床上的老太太睁着浑浊的老眼,看向老周和方婕。

屋里除了床和破烂的木柜,没有别的东西。昏暗的白炽灯,灯光被床上乌黑的棉纱蚊帐挡住,老太太的脸藏在厚重的阴影下,让人看不真切。

“大妈,昨天兴硕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周所长想找张凳子坐到窗前,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找到。

老太太想了一下,“兴硕,好像是下午出去的。”

“他是自己出去的,还是有人叫他出去的?”

“我不知道,呃,我好像是听见有人叫他,可我听不清是谁。”老太太神志还算清醒,但是眼睛和耳朵不太好使了。

“你听见有人叫兴硕,兴硕就出门了?”

“嗯。”

“大妈,兴硕出门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呃,他说他要出去做活,晚点才回来。”

“他说要出去做活?”

“嗯!老周,乡里是不是哪家又死人了?”老太太很清楚儿子是做什么的。

“是。”

“谁死了?”老太太的声音听着有些凄凉。

“唉,老韦家老二死了。”

“韦胖子死了?”老太太抬了下头。

“嗯。”

“兴硕就是去的韦家?”

“嗯。”周所长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诶!”老太太叹了口气,方婕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老周,你见着兴硕,叫他早点回来。”

“呃!”周所长扭开了头,不忍面对老太太。“大妈,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哦!老周,你帮我看看,萍丫头睡着没有。我怎么听见,她在屋里乱翻。”老太太听到老陈他们在卢兴硕房间开柜子的声音。

“哦!还没睡,大妈,我去叫她早点睡,不准她乱翻了。”周所长心里隐隐作痛,萍丫头都不知道在哪!

“嗯!”老太太的眼皮似闭非闭,好像很疲倦。

周所长和方婕从屋里退出来,轻轻关上里屋的门。

“老陈,好了吗?”老周走到卢兴硕的房间小声询问。

“好了,出去吧!”

方婕发现,老陈表情有些奇怪。

第二十节 凌乱

几人走到门外,方婕压低声音问道:“陈法医,是不是有发现?”

老陈眉头微皱瞟了一眼卢家大门。“方婕,老周,我觉得很奇怪,卢兴硕的房间,除了一堆旧衣服,我什么也没找到!”

“嗯?”老周有些诧异。“身份证也没找到?”

“嗯!身份证,钱,都没找到。老周,那到底是不是卢兴硕的房间?”除了那几套男人衣服,显示那是个男人的房间,老陈找不到任何能够表明房间主人身份的证据。

“肯定是,这怎么会错!那间屋子就是卢兴硕的房间!”老周非常肯定。

老陈陷入困惑,溪边乱石滩那具尸体的衣服口袋里,没有任何能够表明尸体身份的东西,卢兴硕的房间里,除了旧衣服,也没发现他的私人物品,就连身份证也不在家里,这让老陈百思不解。

“周所长,卢兴硕的身份证、户口本,会不会在老太太房间?”方婕怀疑老太太帮卢兴硕保管那些东西。

“我进去问问。”

周所长再次进入里屋老太太的房间,不一会屋里发出周所长的惊呼:“老陈,快进来,老陈!老陈!”

方婕和老陈立即冲进里屋,只见老太太的头耷拉在枕边,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床边满脸惊惧的周所长。

老陈上前探了鼻息,又给老太太把了下脉,眼珠口舌全都检查了一遍,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老周,老太太多大年纪了?”

“呃,八十多了。”老周不敢正视床上老人的双眼,卢家母子的死,对他触动很大。

“陈法医,老太太她……”方婕不敢相信,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老太太就走了。

“嗯!老人家走了,她是老死的。”

老陈在老太太身上没发现异常。但方婕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饿了两顿,又晕倒在茅厕外面,老太太也许暂时还不会走。如果卢兴硕昨晚能回来,说不定,老太太还能撑些日子。

两名警员在老陈的授意下,对卢家进行了全面检查,在老太太房间的木柜里,找到了卢家的户口本和新农合医疗本,还有一本余额三百多块钱的信用社存折。可就是找不到卢兴硕的身份证。

“老周,卢兴硕到底办过身份证没有?”老陈找不到身份证,似乎不太甘心。

“办了,前几年老卢的身份证到期,还是我催他去换的新证。”老周猜到老陈怀疑什么,试探着问道:“老陈,会不会老卢从滚猪崖摔下来的时候,身份证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老陈仔细检查过卢兴硕尸体的衣裤,虽然衣服被山石树枝挂得有些破烂,但是衣裤的口袋,基本上没有太大破损。老陈认为,身份证从衣裤口袋掉出来的可能不大。

“周所长,卢兴硕平时经常出门吗?”方婕对卢兴硕的身份证同样很困惑。

“不是经常出门。一年去几次县城吧!”

“我想,乡里的乡民,平时没几个人会把身份证放在身上吧?”方婕知道,从乡里往返县城的中巴,购票是不用身份证的。

“呃,平时基本上没人会带身份证!但是,那具尸体,肯定是卢兴硕!”

周所长非常清楚,如果卢兴硕是出门做活,应该就在附近村寨不会走远,肯定不会带上身份证。所以,坠崖时基本不存在身份证从衣裤口袋掉出来的可能性。

可老陈不能因为找不到卢兴硕的身份证,就怀疑那具尸体不是卢兴硕。那只齐腕断掉的右手,就足以证明卢兴硕的身份了。

“老周,除了断手,卢兴硕的身体,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老陈明显还没死心。

“我不知道。”

“老周,那你说,卢兴硕的身份证会到哪去呢?”老陈始终觉得找不到卢兴硕的身份证,很不正常。

“也许,早的时候被卢兴硕弄掉了!老陈,不会真的怀疑乡里那具尸体不是卢兴硕吧?”

老陈看了方婕一眼,那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除了断手,还真的无法确定尸源。可老陈转念一想,要在这乡里找个和卢兴硕一样断了手的人,恐怕还真不好找。“老周,乡里还有没有谁的右手,和卢兴硕一样断掉了?”

“没有!右手被齐腕砍掉的就只有老卢一个!”老周被老陈搅的心烦意乱,卢家母子都死了,唯一的萍丫头又不知所踪,卢大妈的丧事,成了个大问题。

老陈见周所长说得斩钉截铁,总算不再追究身份证的事。他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方姐,那个老太太的尸体,也要抬到乡政府去吗?”庄婷非常头痛,这两天,她见的尸体太多了。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陈法医说老太太是正常死亡,只是,卢家已经没人,老太太的丧事不知该怎么办!”

“方姐,像这样寿终正寝的老人,是可以进入葬洞的吧?”庄婷这两天看见的尸体,没有一具是有资格进葬洞的。

“嗯!应该可以!”方婕转向老周,“周所长,卢兴硕家就没有什么亲戚了?”

“有,但都是出了五服的本家,关系都不怎么亲近,这次老太太的后事,恐怕要乡里来挑头了。”

周所长说完,立即给沈乡长打电话,说了卢家老太太的事。沈乡长没办法,只得叫上卢老六还有卢兴硕的几个本家,出面打理卢老太太的后事。

堂屋很快清理出来,临时改成了灵堂。老太太的尸体被移到了灵堂里。

老陈和方婕、庄婷他们留在卢家显得多余,几人回了乡政府。冯主任丢下几把房门钥匙,也赶去卢家帮忙了。

“方婕,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时近午夜,老陈坐了一下午车,又跑了一趟鸡冠山,感到有些疲倦。

“嗯!那我们上去了!”

上楼回到接待室,方婕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弹。早上不到六点,韦茂国就到乡政府报韦胖子的死讯,一直到午夜,这整整一天,方婕似乎都没消停过。

庄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尸体。昨晚她一夜没睡好,可现在,庄婷却毫无睡意。“方姐,这两天到底是什么了?我怎么感觉,我们好像遇到连环杀人案了!”

“呃?你说什么?”方婕有些出神,没听清庄婷的话。

“我说,我感觉我们好像遇到连环杀人案了!”庄婷重复了一遍。

“连环杀人案?”

庄婷蓦然提起连环杀人案这个词,卢兴硕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迅速浮现在方婕脑海。说起来,道公欧驺和饲养毒蛇的韦胖子,两人都与卢兴硕有过节。如果非要假设是卢兴硕杀了欧驺和韦茂德,也说得过去。可问题是现在卢兴硕也死了!

这如果真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卢兴硕为什么要死?或者说,死的为什么非要是卢兴硕?

不过卢兴硕是凶手也好,被人嫁祸谋杀韦茂德也好,方婕无论如何都不认为卢兴硕非死不可!

把谋杀韦茂德嫁祸给卢兴硕,又杀了卢兴硕,看似在掐断线索!可细细想来,卢兴硕为了老母和幼女,根本不可能自杀!卢兴硕坠崖,只能是被人处心积虑的谋杀!

卢家老太太说,昨天下午,有人到家里来叫卢兴硕出去。那个人是谁?

周所长说,卢家的土地在鸡冠山下,他没事不可能到人迹罕至的滚猪崖去!唯一能把卢兴硕骗上滚猪崖的借口只有一个,那就是“背尸”!

方婕想,如果有人找到卢兴硕家里,许以重金,骗卢兴硕到滚猪崖上背尸,卢兴硕为了钱,一定会跟来人上崖!

这样一来,谋生卢兴硕,不但起不到掐断线索的目的,警方还会四处查找,到底是谁从家里叫走了卢兴硕。

当时是下午两点左右,卢兴硕家位于卢家寨中段,前后左右都有邻居。把卢兴硕从家里叫走的人,就这么有把握,自己到卢兴硕家不会被人看见?

方婕觉得,只要此人昨天去过卢家寨,就不可能没人看见。他会留下新的线索!那么杀死卢兴硕,就失去了掐断线索的意义。

所以在方婕看来,卢兴硕并不是非死不可!青麓乡大多数人家,平时都很少关门,谋杀韦茂德的凶手,想取得卢兴硕的背尸绳栽赃嫁祸毫不困难。

周所长说,那种手指粗细的绿色尼龙绳,青麓乡很多人家都有,要确定吊死韦茂德的绳索是从哪来的,难度非常大!

方婕之所以怀疑卢兴硕被人陷害,是因为她偶然发现,卢兴硕挂背尸绳的钉子上,少了一卷绳索。

如果方婕没有发现卢兴硕家少了一卷绳索呢?

警方查找绳索的来源,就算是挨家挨户询问调查,只要卢兴硕不承认自己的背尸绳丢失,警方根本就找不到吊死韦茂德那跟绳索的来源!

栽赃陷害卢兴硕,实际操作起来,并不那么简单!如果找不到绳索的来源,就达不到栽赃陷害卢兴硕,转移警方视线的目的。那就更没有必要冒险除掉卢兴硕,这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陷害卢兴硕的凶手,再杀掉卢兴硕,这不是担心警方找不到线索,故意给警方指路吗?

难道,根本就没有人陷害卢兴硕?欧驺和韦茂德都是他杀的?

不,卢兴硕也死了!他既不是自杀,也不会失足坠崖。他是被人从家里叫出去的!根据老陈估计的死亡时间,卢兴硕离开家没多久就死了。他一定是出门直接上了滚猪崖,然后被叫他出门那人推下山崖!

方婕越想脑子越乱,她发现,自己在晚饭是做出的假设和推测,很可能是错的。这几起谋杀案,并不像她所想像的那么简单。卢兴硕死了,可是宣德炉呢?卢兴硕的身份证是怎么回事?还有萍丫头,这个才八岁的小女孩,她一个人能跑到哪去?

第二十一节 人际关系

夜深了,沈乡长和周所长他们留在卢兴硕家张罗老太太的后事没有回来。乡下头韦家,因为韦茂德年纪轻轻上吊,不属于“好死”,也没有请那些吹吹打打的师傅大肆张扬。夜幕下的青麓乡,一切又归于宁静。

老陈和两个年轻警员,借用了周所长和顾永军的宿舍。顾永军估计是赖在覃式光家,守着那个老不正经了。

乡政府二楼,今晚上只有方婕和庄婷两人。虽然累了一天,却毫无睡意。不是方婕和庄婷不想睡,而是她们睡不着。

庄婷一闭上眼睛,脑海里自然就涌现出卢兴硕满脸血污面目全非的样子。她不敢闭眼,庄婷觉得,只有看着对面床上的方婕,心里才稍稍安稳一点。

方婕则不同,她虽然紧闭着眼,脑中却总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挥之不去。这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就是方婕想象中,青麓乡这几起谋杀案的幕后真凶。

在方婕看来,根本没必要死的卢兴硕,最终坠崖身亡,给欧驺和韦茂德两起被杀案,笼罩上一层厚厚的迷雾,让人难以看清事情的真相。

如果卢兴硕不死,还无法确定吊死韦茂德的绳索,是卢兴硕那根背尸绳。但是现在卢兴硕死了,又找不到卢兴硕生前使用的那根新买的背尸绳,才将谋杀韦茂德的嫌疑,转移到卢兴硕身上。难道谋杀卢兴硕的目的,就只是单纯的嫁祸和掐断线索吗?

方婕感觉好像没那么简单!可除了这个原因,方婕暂时想不到凶手谋杀卢兴硕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如果欧驺、韦茂德、卢兴硕三人的死,真如庄婷所说,是一桩连环谋杀案,那这三名死者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呢?

老陈在找不到卢兴硕身份证的问题上,非常纠结,因为他以前处理过类似案例。一个谋杀犯,为了掐断作案线索,隐藏自己的身份,杀死一个与自己体型相近的人,同样将受害者弄得面目全非,只能凭衣着判断死者身份。那次也是找不到死者身份证,草草结案几个月后,警方无意中发现,有人在使用那名已经死亡的谋杀犯的身份证。后来抓到身份证使用者,才知道此人就是那名已经宣告死亡的谋杀犯。

方婕知道老陈的顾虑,老陈找不到卢兴硕的身份证,所以有些怀疑死者的真实身份。

卢兴硕的女儿萍丫头又神秘失踪,就更加让人感到困惑。萍丫头待在顾永军的宿舍睡觉,大家竟不知这个八岁的小女孩是什么时候离开乡政府院子的。是她自己离开,还是有人把她叫走的?

从三人的死亡时间来看,欧驺死于星期四晚上到星期五凌晨;卢兴硕死于星期五下午两点至五点;而韦茂德死于星期五晚上九点至十一点。

韦茂德死的时候,卢兴硕早已坠崖。谋杀卢兴硕的人,晚上用卢兴硕的背尸绳到独秀峰上吊死了韦茂德。

但如果老陈的怀疑是对的,坠崖的人不是卢兴硕,那会不会是卢兴硕自己把韦茂德骗到独秀峰上吊死了呢?

这种假设在方婕看来玄之又玄,卢兴硕短时间内上哪去找一个和他身材相似右手齐腕断掉的人?韦茂德下午两点过出门,死亡时间是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中间这段六七个小时的时间,韦茂德在哪?

韦茂德是骑摩托车出来的,方婕猜测韦茂德的摩托车可能被盗往盛兰镇方向,那摩托车是韦茂德死前还是死后被盗的?

假设坠崖的尸体不是卢兴硕,真的卢兴硕星期五晚上吊死韦茂德以后,他为什么不回家?他就一点不担心家里的老母亲和女儿吗!

方婕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她觉得卢兴硕假死的假设简直漏洞百出。卢兴硕根本不可能提前准备一个跟自己身材相似而且右手齐腕断掉的人,给自己做替身!

韦茂德下午两点过,从家里带斧头骑摩托车出来,是上青麓山给他母亲钉棺材。就算卢兴硕以唐瑶相邀的理由骗韦茂德去独秀峰,韦茂德也不可能在独秀峰从下午等到晚上九点以后还不回家!

对了,韦茂德得吃饭啊!这个胖子晚上到了饭点,不可能不吃饭!在乡里,平时到哪家去混一顿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韦茂德是不是晚上吃完晚饭,才被骗到独秀峰的呢?

方婕对青麓乡还是不够熟悉,她完全不清楚目前这三名死者,在乡里的人际关系。无法做出更多的假设和推测!

“方姐,你还没睡着吗?”庄婷听见方婕的叹息声,估计方婕也无法入睡。

“嗬!”方婕轻笑一声,睁开了眼睛。“你也睡不着?”

“嗯,方姐,我一闭上眼睛,就想到楼下那具尸体!”庄婷长那么大,从没在距尸体这么近的地方睡过觉。

“诶!”方婕又叹了口气,“庄婷,可怕的不是尸体,而是人心!”

“方姐,你的工作,常常接触这类凶杀案和各种尸体吗?”

“嗯!不过,在停放尸体的楼上睡觉,我也是第一次!”方婕坐了起来,背靠床头。

“方姐,你不觉得害怕吗?”

“第一次见尸体的时候,确实感觉很害怕!不过,见得多了,就不那么害怕了!”

“方姐,我听你们说,那个道公可能是被韦胖子杀的,宣德炉也是韦胖子偷走的。那现在道公的帮手,卢兴硕也死了,韦胖子又是谁杀的呢?”庄婷对这两天发生的凶案,开始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三名死者的人际关系,我还没理顺。”

“人际关系?不是说卢兴硕跟韦茂德有仇吗?还有,道公对他这个帮手,似乎也不太好。我想,卢兴硕跟道公还有韦茂德的关系,肯定都不太好。”

“庄婷,不认为卢兴硕跟欧驺和韦茂德有仇,所以欧驺和韦茂德就是卢兴硕杀的?”

“嗯!”

“事实上,星期五下午,卢兴硕就死了,而韦茂德是星期五晚上死的。我怀疑,杀死他们俩的,是同一个人。因为我们对乡里的人际关系不了解,所以这个凶手,可能还没进入我们的视线。”

“方姐,我有一个问题。你说道公欧驺在葬洞偷盗欧丙忠家的陪葬,被韦茂德杀死,我理解为,韦茂德的杀人动机是为财。那韦茂德被杀死,杀人动机是什么?”

“呃,我觉得应该还是为财。宣德炉到了韦茂德手上,被人知晓,引来了杀身之祸!”

“那卢兴硕呢?”

“卢兴硕……,他不应该死,我想不到凶手杀他的动机!要想凭吊死韦茂德的绳索嫁祸卢兴硕,我仔细想来,有点牵强,因为乡里有这种绳子的人家太多了。”

“方姐,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三个,同时得罪了什么人呢?”庄婷警匪片看了不少,动不动就想到连环杀人案。

“同时得罪人?”方婕心头猛然一震,有这种可能吗?卢兴硕和韦茂德有过节,欧驺和覃式光有过节,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把三名死者都联系起来呢?

“方姐,既然你说杀死卢兴硕和韦茂德的是同一人,那这个凶手,说不定跟卢兴硕和韦茂德都有仇呢?”

方婕沉默了,她十分清楚,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一种假设都有可能!侦破案件,本来就需要大胆假设!可是卢兴硕和韦茂德两人本身就有仇,他们会同时得罪第三者吗?

不,还有一个欧驺,应该说是第四者!第四者因某种仇怨,设计谋杀了三名死者,那么三名死者和第四者之间,必然有某种外人不知道的联系。

如果真是连环杀人案,那么,罪案的起因,就不是为了盗取宣德炉!而是因为仇怨!

方婕呆呆的看着对面床上的庄婷,她依稀有种感觉,自己好像一开始就被价值不菲的宣德炉给蒙蔽了!

撇开寿终正寝的卢家老太太,短短两天连杀三人,如果不是为财杀人,那就不是一般的仇怨了!

这个第四者,他跟欧驺、韦茂德、卢兴硕之间,也许有着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

方婕暗叫大意,发现欧驺尸体时,一听到宣德炉的存在,她立刻将凶杀定性为图财害命,丝毫没有考虑过死者的人际关系,甚至连死者的家庭背景也没兴趣多问。

欧驺家除了他老婆三姑,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弱智儿子,弱智儿子叫二娃,那就应该还有大娃?可是怎么没听老周和沈乡长提起过大娃?二娃是天生的弱智,还是后天才变成弱智?

卢兴硕跑了的老婆叫什么名字,她是哪人?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萍丫头除了卢兴硕这个父亲,还有没其他什么亲人?

韦茂德死了两个老婆,一个落水溺亡,一个难产而死!那个溺亡的老婆,真是不慎失足落水?难产的老婆是什么时候死的?这两个老婆的有些什么家人?这些家人在哪?

在韦茂德家里,还有一个人让方婕看不透。那就是韦茂德的姐姐韦茂芬!

韦茂芬既然是姐姐,就比韦茂德大。看她的样子,好像是长期住在家里,她结婚没有?如果没结婚,又是什么原因这么大年纪还没结婚?

方婕和周所长去韦家告知韦茂德死讯时,韦茂芬从屋里出来,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可是下午老陈到韦茂德灵堂验尸的时候,韦茂芬来灵堂叫大家吃饭,头发梳整齐了,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

乍闻弟弟死讯,韦茂芬脸色大变。见警察到灵堂验尸,韦茂芬神情冷漠。

这些变化,方婕虽看在眼里,可她当时竟然没有多想!

现在想来,姐姐对弟弟的死表现得如此冷漠,毫无疑问很不正常!

还有唐瑶的凉鞋,方婕虽然判断谋杀韦茂德的人善于嫁祸,精于算计,应该有点文化。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弄清楚,究竟谁知道唐瑶离家出走的计划!

唐瑶身边有一个好朋友覃玉芳,那常荣明呢?如果唐瑶离家出走,是跟常荣明商量好的,那常荣明身边有没有要好的朋友,知道常荣明和唐瑶的计划?

方婕隐隐有些后悔,她因为价值不菲的宣德炉,先入为主的贸然给案子定性,从而将自己的思维,局限在了图财害命的小框子里。

第二十二节 诡异的身影

庄婷见方婕靠着床头发呆,猜想方婕在考虑凶手是不是跟几名死者有仇的问题。她不想打扰方婕,默不作声静静的躺着。

突然,一阵急促的喊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顾叔叔,周所长,顾叔叔,周所长!”

楼下顾永军和老周的宿舍,被“嘣嘣”敲响。

方婕身子一弹跳到地上,一边套着鞋子,一边急切的喊道:“庄婷,是萍丫头,萍丫头回来了!”

庄婷下床穿上鞋,和方婕快步跑下楼。只见顾永军宿舍房门开了,老陈站在门边,萍丫头在门外焦急的问道:“周所长呢?顾叔叔呢?”

“萍丫头!”方婕几步走到萍丫头跟前,“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萍丫头,你吃过饭了吗?”

“阿姨,顾叔叔和周所长呢?”萍丫头一边问,一边紧张的扭头四处张望。

“萍丫头,周所长和顾叔叔出去了,你别急,有事跟阿姨慢慢说好吗?”方婕发现萍丫头的目光好像总往后院瞟。

“阿姨,你看见我爸了吗?”萍丫头快步走到小楼右侧通往后院的拐角,“我看见我爸进院子了!阿姨,你看见我爸了吗?”

庄婷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卢兴硕的尸体此刻就停放在后院的杂物棚里。她感觉身体有些发冷,脑中倏然浮现出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萍丫头,你什么时候看见你爸进院子了?”方婕连忙走到萍丫头身边,牵起了萍丫头的小手。

“就是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我爸走进院子了!”萍丫头回头指着没有上锁的院门。

老陈皱着眉头朝方婕和萍丫头走过来,“萍丫头,你说刚才看见你爸走进院子了?”

“嗯,我真的看见我爸走进院子了!”萍丫头不停的四处张望,好像她爸卢兴硕真的躲在院中某个角落。

“萍丫头,你看见的是背影还是你爸的脸?”老陈正色凝望萍丫头。

“后背,我看到我爸的后背,我追进来,他人就不见了!”萍丫头满脸疑惑和焦急。

方婕神色凝重的看这老陈,她不相信萍丫头真的看见卢兴硕走进院子。当然,方婕也看得出,萍丫头不像在撒谎。

“我去后面看看!”老陈转身走向后院。

那两个年轻警员站在值班室门边,脸色和庄婷一样难看。他们虽然没见过萍丫头,但也知道后院那具可怖的尸体,就是萍丫头的爸爸。

两分钟后,老陈从后院绕出来,边走边瞄着四周的院墙。

方婕牵着萍丫头没有移动脚步,竖着耳朵聆听老陈脚步以外的动静。

“后院没人,杂物棚的门锁好了。”老陈看了一眼值班室,走到方婕跟前。

方婕感觉有些心悸,“萍丫头,你刚才看见你爸的时候,你叫他了吗?”

“叫了,叫了好几声。”

方婕不解的看向老陈,老陈摇了摇头。“我睡着了,没听见。”

“萍丫头,你爸进院子的时候,你注意看你爸的影子了吗?”乡政府小楼外有路灯,光线虽然不太明亮,可也把方婕和萍丫头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影子?我没注意,阿姨,你们都没看见我爸吗?”

方婕不知如何回答,她轻轻抚弄着萍丫头的脑袋,“萍丫头,刚才你叫爸爸,你爸爸回头了吗?”

“没有,我叫了好几声,他都不回头。”萍丫头眼眶里含着委屈的泪水。

“萍丫头,你可能看错了!”老陈眼里闪烁着对萍丫头的怜爱。

“我不会看错,伯伯,那真的是我爸,他穿着平时那身灰蓝色的衣服,他,他没有右手。我真的没看错,那就是我爸!”

“你看到他没有右手?”老陈脸色剧变。

“嗯!”萍丫头认真的点点头。

老陈朝值班室吼道:“小孙、小孔,别站着了,马上到院墙外仔细的找一遍!值班室有手电,拿着手电去!”

两名警员回值班室拿了手电,跑到院外。

方婕惊异的盯着萍丫头的眼睛,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装满了天真无邪。

“陈法医,县里能做亲缘关系鉴定吗?”方婕十分怀疑后院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卢兴硕。

“能,县司法鉴定中心能做直系亲缘关系鉴定。”老陈和方婕想到一块去了。

庄婷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值班室门外有些不自在,走到了院中,和方婕老陈待在一起。

“陈主任,外面没人。”两个警员在院墙外找了一圈,没发现萍丫头描述的那个穿着灰蓝色衣服的断手人。

老陈沉着脸点点头,他也估计到院墙外不会有什么发现。

“把院门关上,你们回去休息吧,睡觉警醒点!”老陈嘱咐完警员,转向方婕,“方婕,带萍丫头上楼吧,我还有几句话想问问。”

方婕拉着萍丫头的手,柔声说道:“萍丫头,顾叔叔他们还没回来,你跟阿姨上楼睡,好吗?”

“好!”萍丫头不舍的朝后院拐角看了一眼,跟大家上了楼。

进了接待室,光线比楼下院子亮了许多,老陈仔细把萍丫头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发现萍丫头的裤脚和鞋子布满了灰尘,神情十分疲累。

“萍丫头,下午你在楼下睡觉醒来去哪了?”

萍丫头不认识老陈,显得有些拘束,方婕轻轻搂着萍丫头的肩膀,坐在床沿上,“萍丫头,告诉阿姨,下午你醒来去哪了?”

“我回家了。”萍丫头怯生生的说道。

“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小女孩没吭声。

“萍丫头,我们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家,你是不是又从家里出去了?”方婕换了一个问题。

“嗯!”

“你去哪了?”

“我去找我爸。”

“去哪找你爸?”

“我听见后门响,出去看见我爸朝山上走,我就跟着去了。”

“你看见你爸朝山上走?”老陈非常吃惊,萍丫头回家的时候可是下午。如果说晚上有可能看错,白天在自家屋后,总不会认错自己的父亲吧!

“嗯!”

“萍丫头,你跟着你爸上山了?”方婕知道卢兴硕家后门通往茅厕,茅厕后十几米的地方,就是鸡冠山山脚,往上走是茂密的树林。

“嗯。”

“你看清你爸了?”

萍丫头犹豫着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他在前面走,走得很快,我叫他他也不等我。”

“你爸没回头?”

“嗯!”萍丫头眼中又冒出泪花。

“后来呢?”

“我跟到针松林找不到他了,天快黑了,我就下山了。”

“你下山又去哪了?”

“我……,我去找我妈了。”

“什么?”这次轮到方婕吃惊了,卢兴硕的老婆不是跑了吗!“萍丫头,你妈在哪?”

“她在瑶架那边。”

“瑶架!你妈在瑶架?”

“嗯!”

方婕惊诧的看了老陈一眼,继续问道:“萍丫头,你去瑶架找到你妈了?”

“嗯!”

“那你怎么不在你妈那边睡,那么晚了还要回乡里来?”

“那个老头子打我妈,我妈叫我回家。”

“老头子是谁?”

萍丫头噘着嘴低下了头。

“你妈让你一个人回来的?”

萍丫头摇摇头,“她送我回来的。”

“你妈没送你回家?”方婕想不通,萍丫头的妈妈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到乡政府。

“嗯!她送我到乡上就走了。”萍丫头说的“乡上”,指的是乡里这条水泥路。

“然后你就想来找顾叔叔?”

“嗯!天太黑了,我不敢一个人回家。”

“萍丫头,你走到哪才看见你爸爸进乡政府院门的?”

“呃,经过覃四叔家商店门口看见的。”

方婕知道那家店,那家店在乡政府门前这条水泥路的中段,距乡政府院子大概三十多米。

“当时你爸正要走进院门?”

“嗯。”

“你叫他,他还是没回头?”

“嗯!”萍丫头的眼皮开始打架。

方婕看了一眼时间,已近凌晨两点。她把萍丫头安排上床,满腹疑虑的走到后窗,楼下杂物棚的门关得好好的。

“方婕,你出来一下!”老陈不想打扰萍丫头和庄婷,走到接待室外面走廊上。

方婕走出接待室,拉上房门。

老陈皱着眉头,心情十分复杂。“方婕,恐怕楼下那具尸体,不是卢兴硕!”

方婕困惑的看着老陈,她不太确定杂物棚那具尸体不是卢兴硕,但方婕感觉,萍丫头两次看到的背影绝不是卢兴硕。

“陈主任,你相信萍丫头真看到卢兴硕了?”

“方婕,你不会认为这世上有鬼吧?”老陈误会了方婕的意思。

“不,我不相信有鬼!”方婕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萍丫头看到的不是鬼!但也绝不是真的卢兴硕!”

“为什么?”老陈认定,萍丫头两次看见的背影就是卢兴硕。

“萍丫头两次看见的都是背影!她根本就没看见那个背影的脸!”

“可是萍丫头看见背影的右手断了!”老陈认为萍丫头应该不会认错自己的父亲。

“我想,那可能是伪装!有人在假扮卢兴硕!”

“假扮卢兴硕?”老陈十分纳闷。

“对!如果萍丫头看到的背影真是卢兴硕,萍丫头叫他,他为什么不答应?这个诡异的背影在萍丫头面前,从头至尾都没有回过头!萍丫头下午在她家后门看见这个背影,如果真是卢兴硕,他既然回家了,为什么不关心下他的母亲和女儿?刚才萍丫头看见这个背影走进院子,这么晚了,他来乡政府干什么?”

方婕接连提出这几个问题,老陈一个也回答不了。

“方婕,那你说这个诡异的背影,跑到乡政府来干什么?”

“他想告诉我们,卢兴硕没有死!”

“嗯?”老陈有些懵懂,既然有人弄了具假的尸体冒充卢兴硕,为什么又要告诉大家,那尸体不是卢兴硕呢?

“那个背影不敢回头答应萍丫头,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卢兴硕。一回头就露馅了!他之所以两次出现在萍丫头面前,就是想借萍丫头的口,告诉我们卢兴硕没有死!”

“你说这个背影不是卢兴硕,那真的卢兴硕到底在哪?”老陈心里非常焦躁,他感觉方婕把他绕昏头了。

方婕考虑良久,一字一顿的说道:“就在楼下的杂物棚里!”

第二十三节 对手

“什么?”老陈不可置信的叫道。“方婕,你说楼下杂物棚里的尸体,就是卢兴硕?”

“嗯!就是卢兴硕!”方婕非常肯定。

“等等,等等,方婕,你容我想想。”老陈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方婕,照你说的,既然卢兴硕已死,那个背影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卢兴硕没死?”

“嫁祸!那个背影要嫁祸卢兴硕!”

“嫁祸?”老陈感觉越来越迷糊。“既然卢兴硕都死了,还怎么嫁祸他?”

“就是因为卢兴硕已经死了,才要嫁祸他!”

“……”老陈无言以对,愣愣的看着方婕。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卢兴硕和韦茂德有仇,他的背尸绳吊死了韦茂德。现在我们又发现了卢兴硕的尸体,表面上看,线索已经断了,对不对?”

老陈定定的看着方婕,一言不发。

“但实际上,周五下午有人到家里叫走了卢兴硕,如果警方从这条线深挖,说不定能找出卢兴硕是跟谁一起出的家门!所以线索并没有断!”

“如果真有人看见是谁把卢兴硕从家里叫走的,找到那人不就真相大白了吗?”老陈觉得,如果有人目击谁把卢兴硕从家里叫走,那叫走卢兴硕的人就是嫌疑人。

“不,如果那人不承认呢?”

“不承认?”

“对,比如说我和卢兴硕一起从卢家寨出来,被人看见。时候警察找到我,我可以说是碰巧遇到卢兴硕,一起从卢家寨出来。至于卢兴硕去哪,我不知道!卢兴硕怎么死的,我更不知道!”

老陈紧紧皱着眉头,他知道方婕说的没错,只要没人亲眼目睹嫌疑人把卢兴硕推下山崖,就不能确定嫌疑人的罪行。

“而警方找到卢兴硕的尸体后,萍丫头又告诉警方,她看见自己的爸爸了,我们会怎么想?”

“我们会猜测,卢兴硕也许没死,我们发现的尸体,只是帮他隐匿行踪的替死鬼。但是方婕,要确定尸体是不是卢兴硕,只要做一个亲缘鉴定就行了。他这个计策,根本瞒不了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警方既然知道这具尸体其实并不是卢兴硕,肯定会认为真的卢兴硕杀了韦茂德,又弄了具尸体假冒自己,然后玩失踪。那么警方就会全力以赴的去寻找真的卢兴硕,结果当然是找不到人!

就算鉴定结果出来,证实卢兴硕是卢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可是萍丫头在卢兴硕死后又看到卢兴硕的事已经传开了,这个假象会给警方造成困扰,同时也会给卢兴硕的死披上一件诡异的外衣!”

“那还是达不到嫁祸的目的!只能起到扰乱警方视线的作用!”老陈并不赞同方婕的推测。

“只要能扰乱警方的视线,凶手的目的就达到了。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他可以从容不迫的离开青麓乡!”

“他既然想离开青麓乡,昨天晚上吊死韦茂德之后,今天就可以从容不迫的离开青麓乡。还用得着下午跑去卢兴硕家出现在萍丫头面前,大半夜又跑到乡政府来浪费时间吗?”

老陈的反驳令方婕哑口无言,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方婕确定自己没错,那个诡异的背影出现的目的,就是想通过萍丫头告诉大家,卢兴硕没死,让警方不遗余力的去寻找卢兴硕。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让警方认为卢兴硕没死,方婕却不能自圆其说。如果亲缘鉴定的结果,证实后院的尸体真是卢兴硕,那将让方婕的推测漏洞百出。

方婕沉思片刻,她想到一种可能,也许亲缘鉴定的结果会显示那具尸体不是卢兴硕!只有这样,警方才会把侦破工作的重点,放到寻找卢兴硕上面。

但这样问题就来了,真的卢兴硕在哪?方婕始终坚持认为,卢兴硕已经死了,并且她确信后院那具尸体就是卢兴硕。可如果亲缘鉴定结果证实后院的尸体不是卢兴硕,那整个案情和方婕所有的推测,就完全逆转了!

“算了方婕,别伤脑筋了!明天一早我就让小孙采集鉴定样本回县局做亲缘鉴定。最迟,下午就能拿到鉴定结果。早点休息吧,如果真的有人从家里叫走了卢兴硕,我相信,老周一定能把这个人找出来。”老陈知道方婕非常矛盾,他们俩大半夜的凭空猜测,完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好吧!陈主任,你也早点休息!”方婕把希望寄予亲缘鉴定。

回到接待室,庄婷还没睡,卢兴硕诡异的背影,令她无法入眠。

“方姐,萍丫头看到的真是她爸爸?”

方婕看了一眼熟睡的萍丫头,微微的摇了下头。“我觉得不是!”

“那,卢兴硕真的死了吗?”庄婷压低了声音。

“嗯!也许吧!”方婕也不太确定了。

“那萍丫头看到的背影,到底是……”庄婷突然停下,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鬼魂”这个词。

“不!肯定是人!有人在假扮卢兴硕。”

“方姐!”

“嗯?”

“我有点害怕!”庄婷确实很害怕,她刚看过卢兴硕的尸体,马上又听说卢兴硕的背影走进了乡政府小院。这两天看了太多棺木,庄婷忍不住将这个诡异的背影跟灵异事件联系了起来。

“庄婷,不用害怕!相信我,那个背影肯定是人!”方婕试图说服庄婷。

“可是,警察在院子里外都找不到人!”这才是最让庄婷害怕的。

“那人肯定翻墙跑了!”

方婕说完,暗自心惊。一米八的院墙,接连两晚,都有人从院里翻墙而出,如果两晚同是一人,可见此人动作非常敏捷,丝毫不担心会被抓住。如果此人就是整个案子的始作俑者,他不仅头脑灵活冷静,而且胆大心细、身手敏捷,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

庄婷半信半疑的躺到枕头上,方婕陷入无尽的纠结之中,两个人睁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等待天亮。

韦家门前的灵堂,四邻早已散去。昏黄的白炽灯下,只有一张桌子还坐着几个人,给韦胖子守灵,不时给棺材下的长明灯添些灯油。

小桌上摆着几碟晚饭吃剩的菜,桌边的塑料壶里,装满了瑶乡自酿的米酒。韦胖子的两个本家兄弟睡眼迷蒙,韦茂芬却精神抖擞,时不时拿起酒碗,轻轻的抿上一口。

幕正业出神的看着灵堂前的供桌,目光似乎被供桌上摇曵的烛火吸引。四周一片寂静,田野上的微风吹来,让人不禁感到一丝凉意。

不远处脚步轻响,幕正邦从家门出来,走到幕正业身后。

“正业,我来守下半夜,你回去眯一会,天亮再起来。”

幕正业看了他大哥一眼,没说话,站起来回家了。

幕正邦坐到幕正业的位置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韦茂芬看了幕正邦一眼,面无表情的拿起酒碗抿了一口。

幕正邦鄙夷的扫了一眼韦胖子那两个本家兄弟,抬碗咕了一大口酒。

“我去看看长明灯!”幕正邦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钻进灵堂,挑高了长明灯的灯芯,见灯油还多,转身走出灵堂。棺盖还未盖上,幕正邦由始至终,没有看一眼躺在棺材里的韦胖子。

回到小桌边坐下,幕正邦一言不发,他和弟弟幕正业一样,呆呆的看着供桌上的烛火出神,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呆坐了许久,直到韦胖子那两个本家兄弟发出鼾声,幕正邦才把目光转向了韦茂芬。

两人的目光迅速交织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就这样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灵堂后韦家二楼中间的窗户还亮着灯,幕正邦眼角的余光感觉窗户晃过一道人影,猛然抬头,二楼的灯悄无声息的灭了。借着窗户玻璃上的反光,幕正邦依稀看到窗户后面有个黑影,不用猜他也知道那是谁。

韦茂芬发现幕正邦转移了视线,悠悠的低下了头,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冷笑。

窗后的黑影消失了,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幕正邦站到田埂上方的堡坎边,默不作声的看着周所长打着手电从乡西头走上水泥路。

“我下去看看!”幕正邦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下了堡坎穿过田埂。

周所长看到幕正邦走过来,停下了脚步。“正邦,你刚才看到有人经过吗?”

“没看到!周所长,怎么了?那么晚还不休息?”幕正邦面露疑惑之色。

“哦!没什么,卢兴硕家老娘死了,我刚从卢家寨过来。”周所长抬头看了一眼堡坎上韦茂德的灵堂,“正邦,你们在给韦胖子守灵?”

“嗯!周所长,老卢家要不要帮忙?”幕正邦随口问道。

“不用了,我和沈乡、冯主任在那边,还有老卢本家几个后生。你和正业,就在韦胖子家这边帮忙吧!”

“好!周所长,有事你就说一声!”幕正业说完,转身走上田埂。

周所长又看了一眼韦胖子灵堂前亮着的灯,晃着手电快步走回乡政府。

“老陈,老陈!”院门上了锁,周所长在院门外低声叫着老陈。

值班室的灯亮了,老陈出来给周所长开了门。

“老周,你怎么回来了?”

“老陈,刚才有人进来过吗?”周所长拿着手电四处乱晃。

老陈满脸惊异,“老周,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你也看见了?”周所长诧异的看着老陈。

二楼接待室的门猛然打开,方婕从阳台上探出头来,一看是周所长,快步奔下楼。

“周所长,是不是出事了?”方婕知道,周所长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从卢家寨跑回来。

“老卢的,尸体,还在后院吗?”老周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

老陈立马反应过来,“老周,你是不是看到卢兴硕了?”

“你,你怎么……,你也……”老周似乎有些惊恐,说话都不利索了。

“老周,你镇定点!”老陈打断周所长的话,“萍丫头刚才回来了,她说,她看见卢兴硕走进乡政府院子,但是我们在院里院外没找到人。你在老卢家,是不是看到卢兴硕了?”

“萍丫头也看见老卢了?”周所长吃惊的张大了嘴。

第二十四节 计中计

方婕向周所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不想老周把楼上刚睡着的萍丫头吵醒。

“老周,去值班室说吧!”老陈把方婕和周所长叫进值班室。

两名警员挤在一张床上,各靠一边床头,睁着大眼睛,看着三人进来。老周在外面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老周,萍丫头大概是一点过回来的,她说走到覃四叔家商店门口,看见卢兴硕的背影进了院子,她一边叫爸爸,一边追进来,可是卢兴硕进院子以后就没了影踪。我叫小孙、小孔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发现人!

还有,萍丫头说,她下午回家,听见后门有响动,开门出去,看见卢兴硕的背影,正往山上走,她追到针松林把人跟丢了。”老陈简单的介绍了萍丫头看见卢兴硕的经过。

老周的表情由惊诧慢慢转变为疑惑,他觉得,如果萍丫头白天能看到卢兴硕,那就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

“老陈,刚才我从卢兴硕家后面的茅厕出来,看到一个灰蓝色的人影,站在卢家后门,那背影很像卢兴硕。我喊了一声‘是谁?’,那人抬脚就朝山林里跑。我打着手电追,看到那人右手甩动起来好像没有手掌!”

“所以你认为那人是卢兴硕?”

“嗯!我快追到乡西头的时候,那个人影一眨眼就不见了!我问乡西头给韦家守灵的人,他们没看见有人从西面进入乡里。”

“老周,你从卢家跑过来大概跑了多久?”

“不到半个小时吧!”

老陈看向方婕,“方婕,从时间上判断,老周看见的人,应该和萍丫头看见的是同一个人。”

“嗯!”方婕默默的点点头,她不明白,那个人从乡政府翻墙而出后,为什么要到卢家去。

“老陈,我怀疑,卢兴硕没死!”老周又提起了这个令人头痛的话题。

“可是,方婕认为后院的尸体就是卢兴硕!”老陈把皮球踢给方婕。

老周好奇的看着方婕,想听听方婕的解释。

“我也吃不准。只有对卢家母子进行亲缘鉴定,才能确定后院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卢兴硕!”方婕不敢再贸然发表意见。

“亲缘鉴定?”老周神情古怪,“方婕,卢兴硕不是卢家亲生的!”

“什么?”老陈十分惊讶,“那萍丫头呢?萍丫头是老卢亲生的吧?”

“萍丫头,我也不清楚!”老周皱起眉头。

“不清楚!老周,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陈隐隐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卢兴硕是她妈从盛兰镇捡来的,到卢家时都快八岁了!这事,乡里的老人都知道。萍丫头她妈年轻时作风不好,经常跟瑶架那边的沈老三鬼混。萍丫头出生后,乡里还谣传萍丫头不是卢兴硕的种。但是卢兴硕喜欢这个孩子,他听到谁说孩子的坏话,就跟谁拼命,后来才没人再敢议论。但是,卢家老太太一直不喜欢萍丫头。”

卢兴硕的家事让老陈大呼意外。方婕心里却豁然开朗,她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那个疑似卢兴硕的身影一而再再二三的出现,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卢兴硕也许没死!谋划此事的人,早就摸清了卢家的底细,他清楚警方根本无法确认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卢兴硕!

如果弄不清这个疑似卢兴硕的身影究竟是谁,就算警方找到把卢兴硕从家里叫走的人也没用!

叫走卢兴硕人只要死不认账,谁都无从判断卢兴硕是死是活!那么嫁祸卢兴硕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种情况按常理推测,卢兴硕用背尸绳吊死韦茂德,又炮制一具自己的尸体,把线索掐断,那真凶卢兴硕就能逍遥法外了!

警方面对这种情况,肯定会全力以赴的寻找那个疑似卢兴硕的身影,而疏忽掉真正的凶手。

方婕越来越感觉到对手的可怕,这是一个连环计中计。真凶把嫌疑引向卢兴硕,向警方抛出卢兴硕的尸体,继而制造卢兴硕没死的假象,让警方疲于寻找早已死亡的卢兴硕。

“方婕,你真的怀疑后院那具尸体就是卢兴硕?”老周听完方婕的分析,目光惊疑不定的在老陈和方婕身上来回打转。

“不是怀疑,而是确信!”方婕的神情郑重而严肃。

“周所长,陈主任,我确定,卢兴硕如果活着,是绝对不会扔下母亲和女儿不管的!频繁出现的那个疑似卢兴硕的身影,肯定是有人假扮的。他目的就是要干扰我们,让我们以为卢兴硕没死。”

这套推测,老陈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说实话,在老周没有告诉他卢兴硕的家事以前,他对方婕的推测还有疑虑。但只要无法确认尸体的身份,那方婕的推测,就很有可能是对的。

“卢兴硕真的死了?”老周依旧半信半疑,他不相信自己会认错人。

“嗯!”

方婕肯定的点点头,老陈犹豫片刻,也附和的点点头。

老周内心极其困惑,他完全想不出乡里谁会有这样的脑筋,谋划出这么复杂的计划。“方婕,那欧丙忠家的香炉在哪?”

“我不知道!周所长,陈主任,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方婕脑中又想起庄婷提出的连环杀人案的说法。

“你说!”老陈鼓励方婕快说。

“我想,陪葬的宣德炉跟卢兴硕没有任何关系。欧驺、韦茂德还有卢兴硕的死,是仇杀!是精心策划的连环杀人案!宣德炉,只不过是扰乱视线的烟雾弹罢了!”卢兴硕这个看似不该死却死了的人,让方婕坚定了连环杀人案的想法。

“连环杀人案?”老陈和老周惊愕的相互对视。

“方婕,如果是仇杀,那凶手跟欧驺、韦茂德、卢兴硕三人肯定都有仇!可是,这三个人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啊!”老周想了一下,三名死者在乡里,根本就没有共同的仇家。

方婕思量片刻,决定先把三名死者的情况问清楚。

“周所长,欧驺家二娃脑子不好,那他家老大呢?”

“欧驺家老大是个女儿……”周所长话没说完,脸色突变。“对了,欧驺大女儿就是在滚猪崖坠崖死的!”

“滚猪崖!”老陈大惊失色,“怎么会这么巧!”

“周所长,当时欧驺大女儿多大了?她是怎么坠的崖?”方婕和老陈同样震惊。

“当时欧心梅快二十了!怎么坠的崖我不知道,我记得当年,好像欧心梅也是离家出走,几天找不到人。还是卢老六去采药,在滚猪崖下发现了欧心梅的尸体。”

“卢老六?乡卫生所的卢老六?”方婕见过卢老六两次,对他那双三角眼印象不太好。

“对,就是他!”

“欧心梅当时有男朋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刚到青麓乡几个月,对乡里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方婕虽对卢老六印象不好,但她想,卢老六八九年前都三十多了,相貌又不太好,应该跟不到二十岁的欧心梅,没有什么感情纠葛。

“周所长,韦茂德的两个老婆是怎么死的?她们叫什么名字,是哪人?”

“呃,韦茂德两个老婆都是瑶架乡的。头个老婆叫黄秋娟,也是在欧心梅死的那年,黄秋娟的表妹结婚,她去盛兰镇吃喜酒,可能喝多了,回来的时候经过楿樟河失足落水被淹死。那个季节涨水,尸体被冲到下游,第二天才捞起来。”

“喝多了?周所长,黄秋娟去吃表妹的喜酒,韦茂德没跟她一起去?”方婕觉得奇怪。

“去了,但好像韦茂德有事先回来了!”周所长对黄秋娟的死所知有限,都是从乡里听来的。

“周所长,黄秋娟从盛兰镇回青麓乡这条路,是不是要经过莲花坡和桐木岭那条路?”白天周所长跟方婕提起过这条路。

“对,就是那条路。”

“楿樟河就是你说快到盛兰那一节,要经过的那条小河沟?”

“嗯!现在是小河沟,前几年搞水库改了河道,水就小了,当年水可大了。”

“那河上有桥吗?”

“有座木桥。”

“周所长,黄秋娟吃完酒离开盛兰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钟?”

“不到五点吧!乡下酒席开得早,一般下午三点半开席,五点不到,第一轮席就吃好了。”

“周所长,你说那条路你走过一次,大概花了四五个小时,如果当时黄秋娟五点不到离开盛兰镇,要从这条路回青麓乡,到家起码十点左右了吧?”

“嗯,差不多这个点!”

“盛兰镇到青麓乡就这一条路吗?”

“不,可以从瑶架绕路到青麓,或者从盛兰去县城转车回青麓。不过下午五点以后,县城就没有到青麓的班车了。”

“如果从瑶架绕路,路程是不是更远?”

“嗯!要多一个多小时的路。”

“那韦茂德从盛兰回青麓是走的哪条路?”

“这个,我不知道。”周所长从来没关心过这个问题。

方婕喃喃自语:“两口子一起去盛兰吃喜酒,老公有事先走,老婆喝多了落水溺亡……”方婕好像想到什么,失声叫道:“周所长!韦茂德饭都没吃,就先走了?”

“应该是吧!”

“那是八年前?”

“对,二零零六年。”

“当时乡里有手机的人不多吧?”

“呃,不多。乡民基本上没有手机,”

“韦茂德有手机吗?”

“好像没有,当时他还没开始养蛇,家庭条件没现在好,那栋砖房也还没盖!”

“那就怪了,周所长,既然韦茂德当时没有手机,他又是跟黄秋娟特地跑到盛兰镇吃酒,怎么会连下午三点半开席的酒都没来及吃,就有事先走了?”

“这……”周所长还真没想过这事。

“如果早知道那天有事,韦茂德就不会跟黄秋娟去盛兰。如果是临时有事需要赶回青麓乡,当时没有手机,是谁带话给韦茂德说家里有事的?”

“这,我不知道!”周所长满脸愧色,八年前黄秋娟的死,还从没有人提出过和方婕同样的疑问!

第二十五节 一尸两命

老陈不动声色的看着方婕和周所长,他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心里却对方婕敏锐的洞察力和灵活的头脑给镇住了。

“方婕,依你的意思,黄秋娟的死有疑点?”

“陈主任,难道不是吗?”方婕反问道。

“也许,韦茂德在黄秋娟的表妹家,遇到青麓乡的熟人呢?”陈主任假设道。

“好,就算韦茂德遇到青麓乡的熟人。那韦茂德是什么时候回到青麓乡的?”方婕继续询问周所长。

老周尴尬的摇了摇头。

“从盛兰回青麓这条路要走四五个小时,黄秋娟是一个人独自离开盛兰回家,还是有人同行?如果是一个人回青麓,翻山越岭的,黄秋娟不害怕吗?何况,她还喝多了,黄秋娟就不怕在山林里迷路或者失足跌落山崖吗?”

老周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才从嘴里冒出一句话来。“她是独自一个人离开表妹家的。”

“那黄秋娟的尸体,是什么时候,在哪,被谁发现的?”方婕有些咄咄逼人。

“是第二天下午,我记得,好像是盘家寨的人在瑶架乡三岔滩发现的。”

“楿樟河上那座木桥有护栏吗?”

“有,不过护栏很矮。”

“黄秋娟家还有什么人?她有兄弟吗?”

“有!黄秋娟的兄弟,是常家寨常荣发家的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周所长,黄秋娟的兄弟在青麓乡?”方婕感到难以置信,韦茂德的小舅子,竟然是青麓乡的上门女婿。

“嗯,黄秋娟的兄弟叫黄秋冈,他老婆是常荣明的堂姐。”

“堂姐?周所长,黄秋冈家住哪?”

“就住常家寨,在后面山坳里,挨着欧家寨。对了,黄秋冈和欧驺是邻居。”

“黄秋冈和欧驺是邻居?”这下,连老陈也耸然动容。

“嗯,后面山坳里就他们两家。”

老陈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凌晨五点。他心里隐隐怀疑,这个黄秋冈,可能有问题。

“老周,我们现在就过去!”

“现在?”老周扭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色。

“嗯!现在就去!小孙、小孔,你们留在这,注意看好楼上萍丫头,千万别让她又溜走了。”老陈说完,向方婕示意,让她一起去常家寨。

周所长不再多话,从桌上抓起手电,带老陈和方婕直奔常家寨。

经过常荣明家的时候,方婕发现,常荣明家里亮着灯。“周所长,常荣明家那么早就起床了?”

“嗯,今天星期天,乡里赶集,他妈可能起床打豆腐吧!”周所长边走边答。

三人赶到常家寨后的山坳,借着月色看到山坳里两栋瓦房。

“秋冈,秋冈!”周所长快步走到右边那栋瓦房前,大声喊着。

“谁啊?”一个女人,在屋里高声问道。

“是我!派出所老周!”周所长“啪啪啪”拍着门。

“等一下!”屋外亮起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打开堂屋旁的侧门。

“周所长,出什么事了?天不亮就来敲门?”女人蓬头散发睡眼惺忪。

“秋冈呢?秋冈在家吗?”老周探头朝屋里张望。

“秋冈不在家。周所长,你找秋冈干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女人有些紧张。

“他去哪了?”

“秋冈昨天早上回瑶架了。”女人看见屋外还有两个生人,不经意的撩了下散乱的头发。

“秋冈回瑶架干什么?”

“回去看他妈。周所长,到底怎么了?”女人十分疑惑。

“小勇跟秋冈去瑶架了?”

“没有,小勇和我在家。”女人话音刚落,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里屋探头探脑的看着屋外的人。

“哦!秋冈真不在?”周所长有点不放心。

女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我不是说了吗,秋冈去瑶架了。我骗你干什么!周所长,你们到底找秋冈干什么?”

周所长还没回答,老陈抢先问道:“秋冈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女人满脸不耐的横了老陈一眼,“137********。”

老陈立刻打过去,语音提示手机关机。

“秋冈!秋冈!”周所长不死心的朝屋里喊了两声。

女人来了气,闪身让开门。“喊什么喊,周所长,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进去看看秋冈在不在家!”

周所长脸上挂不住了,尬尴的笑了两声。

隔壁欧驺家屋里的灯也亮了,堂屋的木门“吱嘎”一声打开。欧驺的老婆三姑依着门框,好奇的朝常家门口看。

老周皱了下眉头,跨进门里。“荣燕,我有点事想问你。”

女人见老周表情严肃,更加疑惑。“周所长,到底有什么事?”

“老陈,方婕,你们先进来吧!”周所长把老陈和方婕叫进屋,关上了门。“荣燕,你还记得秋冈的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秋娟姐?记得啊!怎么了?”常荣燕的眼睛不停在方婕和老陈身上瞟。

“那年秋冈的表妹在盛兰镇结婚,你和秋冈去了吗?”

“没去,那两天我快生了,秋冈不敢出门。”

“听说,韦茂德和黄秋娟一起去盛兰镇吃酒,可是韦茂德有事先走了。荣燕,你知道韦茂德是为什么事先回青麓的吗?”

“我哪知道!那两天我快生了,没出门,秋娟姐的丧事我都没去。”

“那秋冈去了吗?”

“他肯定要去,那是秋冈的姐姐。”

“秋冈没觉得他姐姐死得奇怪?”老周试探道。

“奇怪?”常荣燕有些纳闷,“奇怪什么?”

“韦茂德从秋冈表妹家先走,让黄秋娟一个人回青麓,秋冈不觉得奇怪?”

常荣燕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俩本来关系就不怎么样!出去经常都是各走各的。”

“你说韦茂德和黄秋娟的关系不怎么样?”老陈有点好奇。

“是啊!韦胖子三天两头就跟秋娟姐吵,动不动就怀疑秋娟这样那样的!”

“韦茂德怀疑黄秋娟什么?”老周还真没听说过这事。

“诶,怀疑秋娟姐跟欧家祥鬼混呗!”常荣燕突然意识到小勇就站在里屋门边,连忙吼道:“小勇,上床睡觉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偷听!”

周所长见小勇上了床,压低声音问道:“韦胖子怀疑黄秋娟跟欧家祥?”

“哼!那都是没影的事,韦胖子发神经胡想乱想。欧家祥的小姨跟秋娟姐要好,那段时间,欧家祥的小姨在欧家住,秋娟姐常到欧家去,韦胖子就怀疑秋娟姐跟欧家祥有事。这怎么可能嘛!”常荣燕满脸不屑。

方婕心中一震,卢兴硕的尸体,不正是欧家祥发现的吗!

“那黄秋娟死以后,秋冈跟韦胖子关系怎么样?”

“能怎么样!韦胖子后来又另娶了,秋娟姐不在了,我们家就跟韦家没关系了!”

“那,秋冈对韦胖子有什么怨言,或者不满吗?”老陈从常荣燕的口气里听出,她对韦胖子似乎很不感冒。

“你是什么意思?”老陈的试探引起常荣燕的警惕。“周所长,韦胖子死了,你们不会认为是我家秋冈把他吊死的吧!”

周所长非常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呵呵,你误会了!没有人认为秋冈做过什么!”方婕脸上挂起善意的微笑。“我们反倒对秋冈姐姐的死,有些疑问!”

“疑问?”常荣燕很是惊奇:“你们对秋娟姐的死有疑问?周所长,他们也是警察?”

“咳,嗯!对,他们是县里的警察!”周所长顺口应道。

“那你们,是为了秋娟姐来的?”常荣燕的语气好了一些。

“对!我们就是为了黄秋娟失足落水的事来的。”方婕点了下头。

“诶,其实,当年秋冈也有点怀疑秋娟姐的事!”

“秋冈怀疑他姐姐的死不是意外?”方婕开始套话。

“嗯!秋娟姐的酒量很好,她又从小在河边长大,你们说,秋娟姐怎么可能被水淹死!”常荣燕脸上睡意全无,精神越来越好。

“黄秋娟的水性很好?”方婕好奇的问道。

“是啊,秋冈家住在河边,他和秋娟姐从小就在河里捉鱼摸虾,两姐弟的水性都好!”

“那天黄秋娟去盛兰镇表妹家吃喜酒,是不是喝得太多了?”方婕想,有可能那天黄秋娟饮酒过量。

“应该不算多,后来秋冈听人说,那天秋娟姐吃的头轮(流水席的第一轮),第二轮还没开席,她就走了。一顿饭的功夫,能喝多少?以前秋娟姐在家,能从晚饭喝到半夜都不醉。”

“那天酒席喝的是瓶装酒还是自己酿的散酒?”方婕知道,经常喝散酒的人,偶尔接触瓶装酒,很容易喝醉。

“嗨!我们这乡下办酒,谁家会买瓶子酒!”常荣燕说得没错,韦家办丧事,用的也是乡里打的米酒。

“还有呢?秋冈对他姐姐的死,还有什么怀疑?”

“呃,当时也没别的怀疑。但是后来,韦胖子另娶的那个老婆难产死了,秋冈又开始怀疑,秋娟姐的死有古怪!”

“什么古怪?”

“秋娟姐死的时候,已经有了!”

“荣燕,你是说黄秋娟死的时候,已经怀孕了?”方婕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

“是啊!当时秋娟姐都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别人不太看得出来,秋冈也是听盘二婶说的。”

“盘二婶是谁?”

“是瑶架乡盘家寨的,秋娟姐的尸体,就是盘二叔捞上来的。”

“怀孕很正常啊!这有什么古怪的?”方婕觉得奇怪。

“怎么不怪?韦胖子两个老婆都是怀着娃死的!他另娶的那个老婆沈春彤不仅是难产,还是早产,人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常荣燕表情十分夸张,好像沈春彤就是韦茂德害死似的。

“所以你家秋冈怀疑他姐姐的死有古怪?”

“是啊!你们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娶了两个老婆都死了,而且两个老婆死的时候都怀着娃,那可是一尸两命!棺材扣在地上,都是要上锁链的!”

常荣燕的话,让方婕感觉后背发凉。她非常清楚,在瑶乡,孕妇怀着孩子过世,被视为“大凶”,死者的棺材倒扣在密林里,还得在棺材上绕一圈铁链,以防亡灵戾气太盛,冤魂化为凶煞祸害乡里。

第二十六节 难产

天空微亮,四面青山云雾缭绕,绿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芳香,密林里隐约传来小鸟的欢叫。

可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山间清晨,却无法让林间小道上疾行的三个身影感到一丝松快。

从常荣燕家出来,一种无形的压抑,让方婕和老陈、老周间的气氛变得沉闷。

黄秋娟和沈春彤的死,被常荣燕渲染得异常悲凄诡异。昨天方婕陪庄婷去葬洞时,在山下的密林中见过那种上着铁索的棺材。想到棺椁里被铁索束缚的亡灵,方婕感觉连迎面吹来的晨风都有些阴恻恻的。

可常荣燕虽然说得渗人,却也不无道理。韦茂德死的两任老婆,竟然都是身怀有孕,孩子还未降生,大人就突然丧命。这不得不让方婕对韦茂德两任老婆的死提起重视。

“周所长,沈春彤早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这个要问卢老六。沈春彤死的时候,韦胖子叫卢老六去看过。”周所长走在方婕前面,边走边回答方婕的问题。

“当时沈春彤没送医院吗?”

“没送医院,乡里的女人生孩子,不是自家婆婆接生,就是请乡里的接生婆帮着接生。”

“那当时是韦茂德的母亲帮着接生的?”方婕知道韦茂德的母亲前年刚过世。

“不是,韦胖子他妈不会接生!当时去请三姑,可是三姑那天不在家!”

“三姑就是接生婆?”三姑是欧驺的老婆,方婕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欧驺和韦茂德之间那种特殊的联系。

“嗯!三姑是乡里的接生婆。不过,这两年家庭条件好的人家,都开始慢慢习惯到县城的医院去生孩子了,找三姑接生的人家越来越少了。”

“早产,接生婆不在家,婆婆又不会接生,这沈春彤的命可够背的!”老陈在方婕身后莫名其妙的嘟囔了一句。

“是啊,当时沈春彤肚子里的孩子都八个月了,虽说七活八不活,但是最多孩子有危险,大人怎么说都应该能保住命。可沈春彤还是死了!我听乡里人议论,青麓乡已经十来年没有难产死亡的产妇了。”周所长提起沈春彤来,也有些感慨。

“周所长,沈春彤是什么时候死的?”方婕一直忘了问沈春彤的死亡时间。

“二零一零年年初,好像快过年了。”

“那沈春彤家里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没有,她家就她一个。沈春彤的母亲死得早,沈春彤死的第二年,她父亲过世,现在沈家已经没人了。不过说起来,沈乡长好像跟沈春彤家挂着亲,应该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沈家竟然没人了!方婕遗憾的摇了下头。“周所长,卢老六现在应该起床了吧?”

“老六应该在卢兴硕家,你想找老六,我们就顺道过去看看吧!沈乡长也在那!”周所长半夜从卢兴硕家追着那个诡异的身影出来,都没来得及跟沈乡长打招呼,不回去说一声,恐怕沈乡长还以为周所长不想熬夜溜号了!

跟韦家的丧事比起来,卢兴硕母亲的后事就要冷清些了。毕竟卢兴硕不在,办丧事的主家没人出面,只靠卢兴硕几个本家,凡事都要马虎得多。供桌上除了稀稀拉拉的香烛,只有两三样临时拼凑的供果。

老周他们到卢家的时候,老太太棺材下的长明灯,都快灭了。

“老冯,快醒醒!”老周走进灵堂,摇了冯主任一把。“你看,你们眯着了,脚灯都快熄了!”长明灯放在尸体脚的下方,也叫“脚灯”。

沈乡长坐在竹椅上,疲惫的睁开双眼,“老周,你上哪去了?”

“我回乡里有点事!卢老六呢?”周所长发现,灵堂里只有两个卢兴硕的本家,卢老六不在。

“不知道去哪了,刚才还在!”冯主任挑高了脚灯,走到门边喊了几声:“老六!老六!”

“诶!”门外有人应声,卢老六拎着两袋东西,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去弄了点吃的!周所长,你们也还没吃吧?我去老覃家称了几斤粉,得柱,快来帮忙烫粉,给大家整点过早(早餐)。”

卢老六说完,灵堂里有个年轻上前接过卢老六手上的袋子,钻进伙房里。

“老六,你先出来一下,我们有点事情问你!”老周拉开后门,老陈和方婕一起走到屋后。

屋后的茅厕旁,有片树林向山上延伸,老周指了一下林间的小路,告诉老陈和方婕,半夜那个疑似卢兴硕的身影,就是从那跑的。

“周所长,有什么事?”卢老六交代了那个叫得柱的年轻人几句,从后门出来。

“老六,你还记沈春彤吗?”老周瞟了一眼没有关严的后门。

“记得!韦胖子的二老婆。周所长,怎么了?”卢老六楞着三角眼,奇怪的看着周所长。

“老六,沈春彤死的时候,韦胖子让你过去看过,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老六皱了下眉头,“当时我到韦家的时候,沈春彤基本上都没气了。床上全是血,血顺着床单都流到了地上,估计是大出血!我进屋不到五分钟,沈春彤就咽了气。”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卢老六摇了摇头,他当时搭了沈春彤的脉,就知道沈春彤活不成了。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卢老六没发现。

“卢大哥,你觉得沈春彤的死,正常吗?”方婕听卢老六的口气,估计他一个大男人,当时在产妇身上,也不可能进行太过细致的检查。

“呃……,怎么说呢!”卢老六似乎很是为难,“我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产妇早产,大出血死亡,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不过我当时有个疑问,沈春彤为什么会大出血?”

卢老六突然停住了,探询的看着老陈。方婕和老陈都没说话,静静的等待卢老六的下文。

“我问过韦胖子和他妈,那两天沈春彤没离开过乡里,就在家门口简单的活动,没做过剧烈运动。也没吃任何会导致早产、流产的食物或是药物。沈春彤平时身体健康,没有疾病,性格也很开朗。如果说不正常的话,我觉得沈春彤的早产和大出血本身就不正常!只可惜当时没有进行尸检!”卢老六的目光不自觉的扫向周所长。

其实,这种事周所长也无能为力,产妇死了,卢老六看不出任何问题,家属也没有异议,他一个派出所所长又能做什么!

老陈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方婕满脸疑惑的看着卢老六,突兀的问道:“卢大哥,韦茂德和沈春彤的关系怎么样?沈春彤咽气的时候,韦茂德是什么反应?”

“呃,关系也就那样,他们平时反正不吵不闹。我们乡下人,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过,沈春彤咽气的时候,韦胖子的反应,我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呃,我也说不清楚,我觉得韦胖子很难过,但是又好像很生气。”

“生气?”

“对!韦胖子的表情很难过,但是他的态度好像很生气,当时我还以为他是怪我救不了沈春彤,但是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又很客气。对了,他妈进房来叫他出去,他的态度很暴躁,吼了他妈两句。”

“卢大哥,以我的理解,韦茂德好像并不是很悲伤?是吗?”

“嗯,不是很悲伤,只是难过,心情不好,很烦躁!确实不是很悲伤!”

“根据你的描述,我感觉,韦胖子似乎很矛盾!而且他的烦躁,有针对性,他对你很理智、很客气,对他妈却控制不住情绪!是这样吗?”

“对,对!矛盾,就是矛盾!韦胖子既难过又愤怒,他好像对他妈很不满!”

“不满?”

“嗯,他妈说沈春彤难产死的,屋里很晦气,叫他出去。韦胖子非常恼怒,他大声吼着‘出去,不用你管!’”

“韦茂德平时也是这样对他父母吗?”

“不,韦茂德跟父母的关系很好!我从来没见过韦胖子像这样对他爹妈发火。”

方婕扭过头,用眼神询问周所长。周所长无声的点了点头。方婕继续问道:“沈春彤漂亮吗?她死的时候年纪多大了?”

“漂亮,沈春彤和黄秋娟都很漂亮,沈春彤死的时候二十六七岁,黄秋娟死的时候好像才二十二三。”

“二十六七岁!那沈春彤跟韦茂德结婚多久了?”

“一年不到吧!是不是,周所长?”卢老六问了周所长一声。

“嗯,头年过年结婚,第二年还没过年沈春彤就死了。”

“那沈春彤嫁给韦茂德的时候,最少也二十五岁了,卢大哥,这样的年纪才结婚,在瑶乡应该很少见吧?”

“呃……,是很少。瑶乡的女孩子,一般二十一二岁就嫁人当妈了。”

“那沈春彤为什么会拖到这个年纪还没嫁人?”

“我不清楚,沈春彤是瑶架上寨的,我不太熟悉。”

“周所长,你说沈乡长跟沈春彤挂着亲,他对沈春彤了解吗?”方婕心里打起了沈乡长的主意。

“呃,应该知道点吧!论起来,沈春彤还叫沈乡长叔呢!你等一下,我去叫沈乡长出来!”老周回灵堂叫人去了。

“你叫方婕吧?”卢老六的三角眼看得方婕有点不自在。

“嗯!昨天我们见过面!”

“你们是不是怀疑,韦茂德的死跟他前面两个老婆有关?”卢老六非常聪明,他知道方婕身旁的老陈,是县警察局的法医。

“哦,你认为呢?”方婕避而不答。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黄秋冈不会做这种事。这么多年,他想动韦胖子,早就动了,不会等到现在!”

“黄秋冈是不是找韦胖子闹过?他们的关系很紧张?”方婕从卢老六的话里听出点端倪。

“嗯,闹过!黄秋娟死的时候,黄秋冈冲到韦家打过韦胖子,当时我妈去韦家帮忙,正好看到黄秋冈揍韦胖子。”

“老六,你说秋冈打过韦胖子?”周所长和沈乡长从后门出来了。

“嗯,在韦胖子家后院打的,当时边上没人,我妈去茅房正好看到,黄秋冈见有人来,就住手了。”

方婕微微皱起眉头,凌晨在常荣燕家,常荣燕可没提起过黄秋冈打韦茂德的事。

第二十七节 丧子之痛

沈乡长虽和沈春彤家挂着亲,但是平日并没有什么走动。沈乡长家很早就从瑶架乡迁到盛兰镇上去了,所以他对沈春彤的情况也不熟悉。

方婕亲自向沈乡长核实,沈春彤的母亲是外乡人,她父亲是独子,他们父女死后,沈家确实没人了。至于沈春彤婚前有没有男朋友,沈乡长完全不了解。

“对了,周所长,韦茂德的尸体已经装棺,他爸现在可以露面了吧?”方婕在韦茂德死后,还没接触过韦茂德的父亲韦成栋。

“老韦昨天晚上就可以露面了。”周所长昨晚在卢兴硕家这边,也没时间带方婕和老陈去韦家。

“那现在我们过去见见韦茂德他爸,我顺便去他家看看!”老陈昨天就想到韦家看看了。

“好!我带你们去,沈乡长,卢家这边……”老周担心沈乡长有意见。

“老周,你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我和老冯在这看着就行了!老六也在,你不用担心!”沈乡长通情达理。

老周点了下头,也没顾上吃早餐,就和方婕老陈去了韦茂德家。

韦家门前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寨上的本家,零散的坐在韦家门前的小桌旁吃早餐。这是乡里的惯例,谁家办红白喜事,四邻乡亲一日四餐都在主家打发,包含晚上的宵夜,都是主家提供。意思是凑凑人气,让主家办事显得热闹些。

方婕和老周刚走近韦家门前的小桌,幕正业就端着木盘走了过来。

“周所长,你们还没吃早餐吧!”幕正业从木盘上取下几碗粉,摆到小桌上。

“嗯,正好,方婕,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正业,待会你帮我再打几碗粉,我带回乡里去。”老周早已融入了当地的习俗,没跟幕正业客气。

“哎呀,我现在送过去不就得了!”幕正业主动承担了给乡政府的两名警员和庄婷、萍丫头送早餐的重任!

韦家离乡政府很近,一个在乡东头、一个在乡西头,中间连着那条六十多米的水泥路。今天赶集,可乡里两户人家有丧事,集上摆摊的人很少。水泥路上,只有三分之一的路段,摆了一二十个小摊,卖些小百货、工具、农产品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乡里这条唯一的水泥路,比昨天显得要热闹许多。

方婕和老陈在韦家门前的小桌上,眺望着下方还不太嘈杂的集市。老周进到韦家半天了,还没把韦胖子的父亲叫出来。

老陈几口吃完幕正业端来的粉,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

方婕在灵堂四周看了一圈,没找到韦茂芬和幕正邦。

“老陈,方婕!”

老陈听到喊声,回头看见周所长站在韦家堂屋门边,朝他和方婕招着手。两人起身进入堂屋。

“老周,怎么了?韦成栋呢?”老陈在堂屋里没看到韦茂德的父亲。

“在楼上,他状态不太好,我们上去谈吧!”老周把方婕和老陈引向堂屋右侧的楼梯。

二楼有四个房间,三个房间朝外对着灵堂,一个房间朝向后院,空出来的地方,是二楼客厅。老韦住在朝外中间的那个房间,挨着客厅单独的那个房间房门紧闭,其他的房间,全都开着门。

方婕经过朝外第一个房间,看到里面床上胡乱的堆着一堆男人衣服,她估计,这间屋子应该是韦胖子的房间。

跟着老周走进第二间屋子,方婕前天晚上见过的韦成栋,虚弱的躺在床上,耳朵上套着氧气管,氧气口塞在鼻孔里,床边的家用氧气机嗡嗡作响。

这套家用氧气设备让方婕眼前一亮。青麓乡九个月才把电引进乡里,而韦家却已经用上了这样先进的氧气机,说明韦家的经济条件确实不错,韦成栋的儿女也很孝顺。

氧气机的白色插头微微发黄,说明氧气机的使用频率很高,同时也显示出韦成栋平时身体不太好,可能罹患某种肺部方面的疾病。方婕无意中瞟了一眼,氧气机控制面板上显示的氧气流量为2L/min。

韦成栋六十出头,年纪不算太大。可痛失爱子的打击,让韦成栋看上去十分憔悴。

“老韦,这位是县局的陈主任,这位是方婕。他们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老周简单作了介绍。

韦成栋微微点了下头。

老陈见方婕不动声色的瞟着对面那个单独房间,没有想提问题的意思,自己开口问道:“老韦,我听说你家的斧头不见了,星期五下午,韦茂德带着斧头出去干什么,你知道吗?”

韦成栋茫然的摇着头,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不知道。”

方婕转过头来,发现韦成栋的目光盯着自己。

“老韦,那我来告诉,你老婆在葬洞里的棺木,被人撬开了这么大一条缝!”老陈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了大约四五公分的大小。

韦成栋眼角的神经抖了一下,方婕看不透那是什么表情。

“老周,茂德他妈的棺材,被撬了?”韦成栋微弱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嗯!不知道是谁撬的!但是茂德带斧头出门,我们估计,他是去葬洞钉他妈的棺材!”老周的言下之意,韦茂德知道他妈的棺材被撬开了。

韦成栋微微皱起眉头,不自觉的眨了几下眼睛。“老周,茂德怎么知道棺材被撬了?”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老韦,星期四的晚上,茂德在家吗?”老周开始主导询问。

“在!”韦成栋的眼珠不易察觉的转了一下,方婕发现老韦目光转动的方向正是对面单独那个房间。

“他在家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吃完晚饭,茂德开始在外面坐,十点过就进屋睡觉了。”

“半夜他出去过吗?”

“呃?”韦成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立即恢复正常。“没有,他半夜出去干什么!”

“韦大叔,韦茂德住第一个房间?”方婕终于开口。

“嗯!”

“你们晚上睡觉都不关门吗?”

“关!”

“既然晚上睡觉关着门,你怎么知道韦茂德半夜有没有出去过?”

“你……,你是什么意思?”韦成栋脸色不太好看。

“哦!没什么意思!我随便问问。”方婕脸上挂起无害的微笑。

“他要是出去,我会听到动静的。”韦成栋回答了方婕的问题。

“对面那个房间,是韦茂德姐姐的房间的吧?”方婕对关着门那个房间充满好奇。

“嗯!”韦成栋对方婕的态度非常冷淡。

“韦大叔,隔壁幕家兄弟,跟你们关系很好吧?我看他们两兄弟帮忙挺热心的!”

“嗯!”韦成栋闭着嘴巴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想搭理方婕,还是对幕家兄弟的热心肠不领情。

“韦茂德星期五晚上没回来,你和他姐姐都不担心吗?”

“他经常去县城,晚上不回来。”

“韦茂德星期五下午走的时候,亲口跟你说他要在县城过夜?”

“呃,没说。”

“他出门的时候你在哪?”

“在楼下。”

“你看着他出的门?”

“没有,我在后院。”

“那韦茂德是什么时候跟你说他要去县城的?”

“呃,他没说!”

“他没说,你怎么知道他要去县城?”

“茂德骑车走的。”

“你是听见他的摩托车响,所以才猜测他是去县城?”

“嗯!”

“韦茂德其实是去葬洞的半山了!”方婕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韦成栋眼角的神经又抖了一下,比刚才听到他老婆的棺材被撬开时,抖动的弧度还要大一些。

“去半山?”

“嗯!他去找一件东西!”

韦成栋的目光避开了方婕,“找东西?”

“对。他在半山崖边的树下埋了一件东西!”方婕说话的语调缓慢沉重。

韦成栋的目光快速瞥了方婕一下,又快速闪开。方婕发现韦成栋的喉结动了一下,好像是咽了一口唾沫。“他,怎么会在山上埋东西!”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埋的东西已经被人偷走了。”

老周怔怔的盯着方婕,老陈的注意力却全在韦成栋的脸上。

“你到底在说什么?”韦成栋开始不耐烦了,皱眉看着方婕,声音也大了一些。

“呵呵,没说什么!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韦茂德星期四晚上去哪了呀?”

“我说了,茂德星期四晚上在家。”

“韦大叔,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方婕挑衅的眼神在屋里到处乱看。

“什么事?”

“韦茂德星期五晚上被人骗上独秀峰,十点左右,有人用卢兴硕的背尸绳吊死了韦茂德!”

韦成栋两眼冒火,胸膛起伏不定。“是谁?谁吊死他的?”

“不知道!”

“卢兴硕!一定卢兴硕!”

“不是他!唐瑶的一只鞋掉在独秀峰顶崖边。”

“常荣明?是常荣明?”

“你怎么知道是常荣明?”

“一定是他!茂德国庆就要娶唐瑶了,他恨茂德。”

“国庆?韦茂德和唐瑶国庆结婚?”

“嗯!”韦成栋气呼呼的。

“可唐瑶失踪了,山崖下也找不到唐瑶的尸体!”

“她肯定是跟常荣明跑了!”

“常荣明哪都没去。他现在就在集上,帮他妈卖豆腐。”方婕刚才在外面看见集上的常荣明了。

提起常荣明,韦成栋好像非常气愤,话都不愿说了。

“韦大叔,经县局法医鉴定,韦茂德不是自杀!所以韦茂德的尸体,暂时还不能封棺。也许,还要拉到县局去解剖,进一步查明死因!”

“你说什么!还要解剖?”

韦成栋情绪很激动,气喘吁吁的大喊起来。对面房间的门开了,韦茂芬衣着整齐的走到韦成栋的房门前,不高兴的问道:“你们干什么?我爸身体不好,你们有什么事,找我谈!”

“呃,茂芬,你别误会,我们没说什么。只是对你弟弟的死,还有些疑问!”老周不知道方婕哪根筋不对,竟在这种时候跟老韦说这些。

“你们有什么疑问尽管调查,别影响我爸休息!他有肺气肿,不能受刺激!”韦茂芬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的人。

“哦!对不起,我们不知道韦大叔身体不好!不好意思!”方婕说完,朝老周老陈递了个眼色,径直出门下了楼。经过韦茂芬身边的时候,方婕鼻中嗅到一丝淡淡的香水味。

第二十八节 幕正邦

方婕走出韦家堂屋,在门前的灵堂周围随便瞟了一眼,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隔壁幕家,那是幕正邦。

“周所长,隔壁幕家除了正邦、正业两兄弟就没有别的人了?”

“嗯!他们爹妈死得早,正业是正邦拉扯大的。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把两兄弟的婚事都给耽搁了。”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那现在呢?”方婕觉得幕家兄弟虽然穿着朴素,但不像条件不好的样子。

“现在好了,他们两兄弟承包了几十亩山林,种些枇杷,又做点木材生意,家境比以前好多了。”

老陈站在方婕和老周身边,眼睛不时往韦家堂屋里瞟,韦茂芬还没有下来。

“老周韦茂芬没结过婚?”

“嗯!听说茂芬八字大,订过一次婚,还没过门,对方就出车祸死了。后来再没人上门提亲。”

“韦茂芬多大了?”

“三十五,比茂德大两岁。”

“方婕,先回乡政府一趟吧!”老陈目光转向方婕,他憋了好多问题想问方婕。

“陈主任,等一下。我想跟幕正邦聊两句。”方婕走到幕家门前。

幕家住的不是砖房,是乡里常见的木房,但是修葺得十分规整。堂屋正中摆着神龛,两侧耳房一间是睡房,一间算是客厅。方婕在屋里没找到幕正邦。

堂屋后墙上有扇门,里面同样也是三间房。左边第一间房亮着灯,幕正邦站在门边看着推门而入的方婕。

“方婕!你找我?”幕正邦发现从堂屋进到里间的只有方婕一个人,脸色有些狐疑。

“嗯,正邦,我有点事想问你!”方婕站在中间的屋子,屋里堆放了一些木材。这间屋子后方,也有一扇门。“这是后门吧?”

“嗯!”幕正邦应了一声,走过去推开后门。

方婕走出后门,看到一个小院子。院子右角上是茅房,左角还有扇后门。右侧土墙下摆着两个长方形的鸡笼,左侧土墙边有一张木案,案上随意放着手锯、推刨、锤子。

“正邦,你还会木匠活啊?”方婕拿起推刨,看到刀口上了薄薄一层铁锈。

“我们这个老房子,经常修修补补,不能总是花钱请人,只能自己学着弄了。方婕,你说有事相问我?”幕正邦走到木案边,大大方方的看着方婕。

“正邦,星期四晚上,你和正业在家吗?”

“星期四?那天我和正业在忠叔家帮忙,很晚才回来。”

“欧丙忠?”

“嗯!”

“欧丙忠的母亲不是星期三就抬进山里的葬洞了吗?”

“是啊。星期四忠叔家摆了几桌,答谢帮忙的乡亲,我和正业也去了。吃完饭,帮他把前几天借来办席的桌凳、锅碗瓢盆还了,我们才走。”

方婕点点头,看来幕家兄弟帮忙还挺热心,在乡里人缘应该还不错。

“那你们回来的时候,大概几点了?”

“呃,十一点过吧!”

“你和正业回来的时候,韦茂德在家吗?”方婕指了一下隔壁韦家。站在幕家后院,能看到隔壁韦家二楼客厅和韦茂芬房间的窗户。

“应该在吧,二楼没开灯,他家可能都睡了。”

“要是韦茂德半夜出门,你和正业能听到吗?”方婕估算了一下,幕正邦的房间,正好对着韦家堂屋旁的楼梯,虽然中间隔着一条小巷子,但是幕正邦的房间和韦家的楼梯,都有窗户。

“要是没睡着有时能听到他们下楼的声音,如果睡着,就听不到了。”

“你们兄弟跟韦家关系不错吧?我看这两天,你们兄弟帮着韦家忙前忙后的!”

“诶,隔壁两邻的,有事情哪能不帮着照应一下。”幕正邦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星期五那天,你和正业见着韦茂德了吗?”

“星期五……”幕正邦想了一下,“那天我起得晚,早上没出门。我听正业说,他听见韦老二骑摩托车出去了。”

“你没听见?”

“没有,我睡觉沉,没听见摩托车响。”

“你们和韦家姐弟一块长大,应该很熟悉吧?”

“嗯,熟悉,隔壁两邻的嘛!”

“那你觉得韦茂德和他两个过世的老婆关系怎么样?”

“呃?”幕正邦楞了一下,“你说黄秋娟和沈春彤?”

“嗯!”

“看不出来!关上门谁也不知道别家的事,反正很少听到他们吵闹。”

“很少听到?那意思是,韦茂德跟黄秋娟和沈春彤还是吵过架的喽?”

“诶,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

“为什么吵?吵得厉害吗?”

“我哪知道为什么吵!就只听见韦老二骂了几声,黄秋娟就哭了。”

“韦茂德是跟黄秋娟吵?他跟沈春彤吵过吗?”

“呃……,好像没吵过!”

“隔壁两邻的,黄秋娟和沈春彤死的时候,你们兄弟也去帮忙了吧?”

“嗯!”

“你知道黄秋娟死的时候怀有孩子了吗?”

“啊?”幕正邦一怔,“黄秋娟有了?”

“对!”

“我不知道!”

“黄秋娟和沈春彤死的时候,都怀有身孕。但是两个孩子都没生下来,韦茂德这两个老婆,就都死了。”方婕静静的观察幕正邦的表情,她觉得作为邻居,幕正邦应该知道点什么。

“诶,韦老二命硬啊!”幕正邦叹息一声。

方婕觉得很奇怪,幕正邦竟然没问自己是怎么知道黄秋娟怀孕的,他好像对这些事并不在意。

“正邦,你和韦茂芬差不多大吧?”

“嗯!我比她大几个月。”

“那你知道韦茂芬有没有谈过男朋友?”

“呃,我不知道!”幕正邦把木案上的锤子和手锯、推刨归置整齐。“没见她交过朋友!”

“韦茂德吊死在独秀峰上,如果他不是自杀,你觉得谁会杀韦茂德?”

“啊?韦老二真的不是自杀?”幕正邦稍稍有些吃惊。

“对!他不是自杀!”

幕正邦皱眉看着方婕,反问道:“那谁会杀韦老二呢?”

“你对乡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你觉得谁会杀他?”

“我哪知道!韦老二也没跟谁有过节,谁会杀他?”

“没过节?呵呵!”方婕冷笑两声,“正邦,卢兴硕跟韦老二不算有过节吗?”

“老卢?”幕正邦满脸诧异,“你说老卢杀了韦老二?”

“我没说他杀了韦茂德,我只是说卢兴硕跟韦茂德有过节。”

“哦!”幕正邦表情恢复正常,“老卢的手被咬伤都好几年了,当时韦老二只给了老卢几千块钱,是有点少,但是那时候韦老二也没多少钱。再说,老卢那种性格,应该不会杀人吧?”

“卢兴硕是哪种性格?”

“呃,他平时有点软弱。那么多年了,除了那时候他来找韦老二闹过两次,我从没见他跟谁吵过架!平时闷声不吭气的,一点火气都没有的人,他怎么会杀人。”

幕正邦描述的卢兴硕,和方婕想象的差不多。卢兴硕老婆跑了,他为了生存,只能靠背尸体、挣死人钱养家,也许会养成软弱自卑、寡言少语的性格。

“那黄秋冈呢?他姐姐死了,他对韦茂德就没有什么意见?”

“黄秋娟不是喝多了淹死的吗?秋冈对韦老二有什么意见?”幕正邦觉得方婕问的奇怪。

“黄秋娟死的时候,黄秋冈跑到韦家后院打过韦茂德,你不知道吗?”

“秋冈打韦老二?”幕正邦很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韦家没提过?”

“没有,我从没听说秋冈打过韦老二!”幕正邦有点不相信。

“还有常荣明,听说唐瑶跟常荣明谈恋爱,韦茂德跟唐瑶国庆就要结婚了。韦老二跟常荣明就没什么矛盾吗?”

“那也犯不上杀人啊!再说,常荣明平时都在外面打工,他跟韦老二基本上都没见面,能闹什么矛盾!”

“难道常荣明就不会对韦茂德怀恨在心!”方婕觉得这个幕正邦挺有意思,他好像对谁都很信任,完全不相信乡里有人会杀韦茂德。

“要恨也是恨唐瑶家爹妈,关韦老二什么事!是唐瑶她爹妈上赶着要把唐瑶嫁给韦老二的!”幕正邦愤愤不平。

“哦!那你说,唐瑶会去哪?”

“我怎么知道!咦,不是说唐瑶的鞋子,扔在独秀峰崖边吗?她会不会掉下去了?”

“崖下我们都找遍了,乡里的冯主任跟老唐他们一直找到下游,都没找到唐瑶。”

“那唐瑶可能跑了吧!”

“跑了?”

“嗯,还有一个来月就到日子了,唐瑶不想嫁给韦老二,可能跑出去了。”

幕正邦的眼睛往隔壁韦家瞟了一眼,这个细节被方婕捕捉到,她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一下,韦家二楼韦茂芬的房间窗户后,隐约站着一个人。

“对了,正邦,你和你弟弟都还没成家?”

“嗯!没合适的!”幕正邦不经意的低了下头,错开方婕的目光。

“你弟弟正业多大了?”

“三十一了,正业性格内向,脸皮薄,一直没交女朋友!我们爹妈都不在了,这婚事啊,自己慢慢想办法张罗吧!”

方婕点点头,“好了,耽误你半天,我先走了!”

幕正邦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婕转身走向木屋。

“对了,忘了问一句!正邦,你觉得韦茂德这人怎么样?”方婕走到门边突然回身看着面无表情的幕正邦。

“呃……,韦老二也就是个普通人吧!说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坏。人还勤快,对爹妈也孝顺,跟乡亲四邻的关系也还过得去。”

幕正邦说韦茂德跟大家的关系还过得去,这个方婕很认同。只要看韦家办丧事这两天,那么多乡亲四邻来韦家,就能看出韦茂德生前跟大家关系不错。

但方婕隐隐觉得幕正邦不太对劲,可是究竟哪不对劲,她一时也说不上来。方婕笑着对幕正邦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幕家。

第二十九节 精心准备的凶器

老周和老陈在韦家灵堂前等了半天,总算看到方婕打里面出来。

“方婕,怎么这么久?”老周看了一眼房门,幕正邦没有跟出来。

“没什么,周所长,回乡政府再说吧!”方婕注意到,韦茂芬从她家堂屋走出来,目光从方婕三人身上一瞥而过。

老陈没说话,率先下了田埂,走到水泥路上。

方婕看了一眼拎着塑料酒壶走进韦家的幕正业,和老周快步追上老陈。

集市上还是刚才那些摊子,豆腐摊的摊主从常荣明换作了五嫂。

“五嫂!荣明回去了?”老周走过豆腐摊,跟常荣明他妈打了声招呼。

“嗯,回去了。老周,唐瑶找着没有?”五嫂拴着围裙坐在豆腐摊后。

“呃,还没。”老周担心五嫂继续问下去,加快了脚步朝乡政府赶。

庄婷和萍丫头已经起床,她们和楼下的两名警员都吃了幕正业送过来的早餐。庄婷看到方婕回来,本想问问方婕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一次葬洞,但是看见方婕布满血丝的眼睛,又忍住了。

“方姐,一夜没睡,困了吧?上楼休息一下。”

“没事,庄婷,我不困。”方婕摸摸萍丫头的脑袋,“萍丫头,吃早餐了吗?”

“吃了,阿姨!”萍丫头很有礼貌。

“庄婷,你先带孩子上楼去吧,我跟周所长说点事!”

庄婷估计他们可能要说卢兴硕的事,把萍丫头带上了二楼接待室。

方婕在值班室里坐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周所长,萍丫头的妈妈就在瑶架乡?”

“什么?我不知道啊!你听谁的?”周所长有些意外。“不是说她妈跑了吗?”

“是萍丫头自己说的,她昨天去瑶架那边找她妈了,她妈好像跟一个老头子在一起,半夜那个老头子打她妈,她妈就把萍丫头送回乡里了。”

“老头子?我没听说啊!”老周觉得稀里糊涂的。

“老周,这事等会再说!方婕,刚才在韦家,你跟韦成栋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老陈对卢兴硕跑了的老婆不感兴趣,他很好奇,方婕为什么要套韦成栋的话。

“陈主任,周所长,我有种感觉,韦成栋好像知道宣德炉的事!”方婕觉得韦成栋有问题。

“有根据吗?”老陈不喜欢凭感觉作判断。

“陈主任,你告诉韦成栋他老婆的棺材被人撬开了一条缝,他是什么表情?”

“韦成栋眼角抽动了一下,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话。他又问了老周一遍,想核实我的话。”

“对!韦成栋听说他老婆的棺材被撬开,只是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从头至尾没有留露出一丝惊奇、生气的神情!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居然还平心静气的询问周所长,他老婆的棺材是不是真的被撬了!

韦成栋的反应完全不对!据我所知,欧丙忠母亲的棺木被撬,在整个青麓乡还是头一次!那么韦成栋老婆的棺材被撬,他应该很惊奇,应该很震惊、很气愤!但当时韦成栋给我的感觉,好像他毫不奇怪!

周所长说韦茂德拿斧头去葬洞给他母亲钉棺盖,韦成栋皱了皱眉头,眨了几下眼睛,倒反过来问周所长,韦茂德是怎么知道他妈的棺材被撬了的!我觉得他不是在问韦茂德是怎么知道的,他其实是想试探,周所长怎么会知道韦茂德带斧头上山去葬洞!”

老周目瞪口呆的看着方婕,他觉得方婕说得好像有点道理,韦成栋听说老婆的棺材被撬,反应确实很奇怪。

老陈默默的点点头,他当时也觉得韦成栋的反应不对,但他没想那么多。

“当我问他,韦茂德半夜有没有出去过的时候,韦成栋的眼神明显慌乱了!我又问他,既然睡觉时大家都关着门,他怎么知道韦茂德半夜没有出去过?韦成栋立马就沉下了脸,他不高兴了!

从一开始周所长问他星期四晚上韦茂德在不在家的时候,韦成栋的眼睛就不自觉的望向对面韦茂芬的房门,那是一种求助的目光,韦成栋很希望韦茂芬能出来帮他解围!”

“茂芬?方婕,那你的意思是,韦茂芬也知道韦茂德去葬洞的事?”老周不太认同方婕这个观点,他觉得韦茂德去葬洞的事,不可能韦家一家人都知道。

“韦茂芬知不知道,我没有把握判断!但是我相信,韦成栋知道他老婆的棺材被撬,他也知道韦茂德从欧丙忠母亲的棺木里拿走了宣德炉!”

“方婕,你凭什么肯定韦茂德拿走了宣德炉?韦成栋知道这些事?”

“陈主任,我知道我没证据!但是凭韦成栋的反应,我判断他知道宣德炉被韦茂德藏在葬洞半山。

我说韦茂德骑车不是去县城,是去葬洞半山,韦成栋的眼睛又抽动了!他好像被吓了一跳!我说韦茂德是去半山找东西,韦成栋心虚了,他移开目光看都不敢看我!我说韦茂德在半山埋了东西,韦成栋非常紧张,他咽了一口唾沫想稳定自己的情绪!

问韦成栋那些话,我全是根据他奇怪的反应套他的,没想到,效果非常好!他对我提的问题很不耐烦,可是,你们注意没有?他不生气,韦成栋一点都不生气!他儿子死了,我还在他面前说东道西,他却一点都不生气。他很不耐烦,韦成栋完全不想听我提起宣德炉的事!”

两名年轻警员呆呆的看着方婕,他们觉得这个女人好可怕!

老陈是法医,从来只重视证据!可是在这边远瑶乡,连监控都没有,要想找到有效证据非常困难。老陈在局里听说过微表情分析,可从没有人在他面前作过这种演示,方婕对韦成栋表情和反应的分析,让老陈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方婕,这么说,是不是可以确定,从葬洞把宣德炉拿走的人就是韦茂德?”

“我个人认为,宣德炉就是韦茂德埋到半山崖边树下的!”方婕似乎信心满满。

“那欧驺还是韦茂德杀的?”老周知道方婕曾经动摇过。

“不!不一定!”这个方婕不敢肯定。

“什么意思?”老陈对方婕的说法感到奇怪。

“我的意思,韦茂德偷了宣德炉,但是他不一定在葬洞里杀了欧驺!”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没有证据证明欧驺是被韦茂德杀的!”

“那根木棍钉尖上的蛇毒不是证据吗?”老陈看了一眼放在值班室墙角的凶器——木棍。

“不,在瑶乡,很多男人都会抓蛇,想弄到蛇毒并不困难!”

“就凭这个理由?”

“当然不只这个理由!陈主任,你仔细看那根木棍。”方婕指了下木棍。

老陈把木棍拿了过来,“木棍怎么了?”

“陈主任,周所长,你们看这两根钉子钉的位置。两根钉子都不偏不倚的钉在棍子的正中间,并且,两根钉子的间距,和五步蛇毒牙的间距基本一致。我和周所长一开始看见欧驺后颈的血眼时,都认为欧驺是被毒蛇咬伤的!

再看棍子本身。这是一根柏木棍子,棍身处理得很直,棍身上的节疤虽不光滑,但是也不粗糙。依我看,应该是经过了简单的打磨。周所长,你看是不是?”

“嗯,木质很新,表面平整。但又不像长期持握那么光滑,应该是用砂纸打磨过。”

“关键的是,柏木质地坚硬柔韧,节疤很多,棍身要处理平整并不容易!”

老陈好像听懂了方婕的话,激动的问道:“方婕,你想说制作这根木棍的是专业木匠?”

“对!就算不是专业木匠,也是对木工活很在行的人!周所长,我听说青麓乡只有鸡冠山上才有柏木。而柏木质地坚硬,重量比杉木、杂木重,陈主任也说这根柏木棍子很适合打闷棍。我猜测,这根棍子,就是为了谋杀欧驺而特意定制的!”

“定制?方婕,这么说欧驺的死,不是因为夺宝而偶然遇害,而是早有预谋?”

“对!陈主任,既然这么精心准备凶器,表明凶手早有预谋,这棍子敲到脑袋上,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可凶手还要钉尖上喂蛇毒,说明什么?说明凶手必杀欧驺!陈主任,你仔细看过欧驺后颈的血眼吧?”

“嗯!看过。”

“两个血眼,其中一个正好扎在颈动脉上!从欧驺后颈的伤痕可以看到,欧驺只被袭击了一次。我猜想,为了准确无误的一击就将喂过蛇毒的钉尖扎进颈部,凶手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

“练习?”老周觉得方婕有点耸人听闻,为了杀欧驺,又是精心准备,又是练习,这得有多大的仇恨!

“对,练习!我这样说,是想说明韦茂德不会为了进葬洞盗宝,而在木棍上下那么多功夫!”

“也就是说木棍不是韦茂德的,预谋杀死欧驺的另有其人?”

“对啊!陈主任,周所长,你们想,韦茂德进葬洞是去撬棺偷宣德炉,他手上应该有根撬棍吧?”

“嗯,要撬棺,当然那会用到撬棍!”

“一根撬棍的重量大约八到十二公斤,我想,韦茂德上山没必要带根撬棍,再带根木棍吧?”

老陈和老周同时摇了下头,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上山,韦茂德一手拿照明用具,一手拿撬棍,根本腾不出手再拿一根木棍。何况,论攻击力的话,钢铁铸成的撬棍比木棍更容易致人死命。

“韦茂德星期四晚上去葬洞,连斧头都没带,他肯定不会带一根撬棍一根木棍。所以我认为,韦茂德盗走宣德炉,却不一定杀欧驺。”

“方婕,那你认为,欧驺是谁杀的?”

“这个不好说!在没有对三名死者的所有人际关系进行全面调查前,我暂时没有怀疑对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对欧驺恨之入骨!”

老陈疑惑的问道:“方婕,既然恨之入骨,凶手为什么早不动手?非要到葬洞里去杀欧驺?”

“这个我还没想到!”幕正邦的木工工具提醒了方婕,那根钉尖喂毒的木棍是有人精心制作的凶器。可是方婕和老陈同样想不透,凶手为什么要选在葬洞里动手!

第三十节 怨气

值班室沉静下来,大家似乎需要点时间来消化方婕的分析和推测。方婕看着那根木棍有点出神,她脑子里还在想着韦成栋那些奇怪的反应。

“方婕,你在想什么?”老陈发现方婕在发呆。

“陈主任,我觉得今天韦成栋表现出的所有反应全都很奇怪!”

“韦成栋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们还记得吗,我问韦成栋,他家是不是跟幕家兄弟的关系很好,韦茂德出了事,全靠幕家兄弟热心帮忙操办后事。韦成栋听了,非常冷淡的‘嗯’了一声,对幕家兄弟丝毫没有感激之情。这难道不奇怪吗?

韦茂德死了,韦成栋躺在床上不方面出面,韦茂芬又是个女人,韦茂德的后事,全靠幕家兄弟带着一帮近邻在操持。这种时候,幕家兄弟能站出来热心帮忙,按说,韦成栋应该非常感谢幕家兄弟才对!”

“方婕,也许韦成栋跟幕家兄弟有什么矛盾?”

“如果韦家跟幕家兄弟有矛盾,幕家兄弟还会那么热心帮忙吗?我觉得不是矛盾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幕家兄弟父母死的早,他们跟韦家是隔壁邻居,平时两家应该相互照应才是,特别是韦成栋身为长者,更应该照顾隔壁这两个孤儿。有了这样的交情,幕家兄弟才会在韦家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周所长,你对乡里的情况熟悉,你说说,幕家兄弟和韦家的关系怎么样?”

“他们两家往来不多,韦茂德和幕家兄弟年龄相仿,可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乡里其他年轻人那样密切。不过,前年韦茂德母亲过世的时候,幕家兄弟倒是也跟着忙前忙后。但是方婕,就像你说的,我也觉得韦家对幕家兄弟的帮忙好像不是很领情。韦茂德母亲的后事过后,韦茂德和幕家兄弟的关系,看着还是不太亲近。我想,可能韦家就是这种不记情的性格吧!”

“不,周所长,我觉得韦家不是不记情!韦家是因为某种原因,对幕家兄弟有偏见,所以才对幕家兄弟表现得很冷淡。

从韦家默认让幕家兄弟操办韦茂德的后事来看,韦成栋和韦茂芬对幕家兄弟是很放心的。给韦茂德打棺材的木料,也是幕家主动提供的。搭建灵棚、布置灵堂,租借办酒席的桌凳器具,几乎大小事情,都是幕家兄弟操持。韦成栋和韦茂芬根本不用操心。

能对幕家兄弟如此放心,说明韦家对幕家兄弟有信任基础,这种基础应该是常年深厚的邻里关系培养出来的。”

“方婕,你的意思是,韦家和幕家以前关系很好,后来这种和睦的邻里关系才慢慢变冷淡的?”老周调到青麓乡时,幕正邦已经二十多岁了,他对韦幕两家以前的关系不太了解。

“嗯!陈主任,周所长,我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昨天我们到韦家告诉他们韦茂德死讯的时候,韦茂芬从家里出来,头发蓬乱、脸色憔悴。可是今天看到韦茂芬,她衣着整齐,头发精心梳过了,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看来韦茂德的死,韦茂芬这个姐姐并不悲伤,她还有心情给自己收拾打扮。”

昨天去韦家通知韦茂德的死讯,老陈不在,他没看到韦茂芬蓬头垢面的样子,不过刚才在韦家二楼,老陈看到韦茂芬,倒是觉得她打扮得大方得体。就是脸上少了一些悲戚。

老周有鼻炎,嗅觉不太灵敏,没闻到什么淡淡的香水味。但他平时很少见到韦茂芬,因为韦茂芬很少出门。偶尔见到韦茂芬,她就是一副不修边幅的农村妇女打扮。今天韦茂芬收拾了一下,人精神多了,比往常漂亮不少。

“我觉得韦成栋父女俩都很奇怪,他们对韦茂德的死,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伤。而韦茂芬竟还有心情收拾打扮,这说明她跟弟弟的感情,并不怎么样!可就算姐弟关系不好,韦茂芬在这个时候收拾打扮喷香水,也不太说得过去。

女为悦己者容,我猜测,韦茂芬之所以在给弟弟办丧事时收拾打扮,是因为她想在某人面前表现她美的一面,韦茂芬不想某人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

方婕是女人,她很清楚女人不希望被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的邋遢样。

“方婕,你说的这个人是谁?”老周非常好奇,他在乡里近十来年,还从没听说过韦茂芬有相好的男人。

“幕正邦!这个人就是幕正邦!”

“幕正邦?方婕,你说韦茂芬喜欢幕正邦?”老周觉得不可思议。青麓六姓瑶人不得通婚,这不仅是刻在乡里“婚规碑”上的民约,也是青麓六姓瑶人遵守了几百年的金规铁律。据周所长所知,青麓从未有人破坏过这个规矩。

“周所长,我想,这就是韦成栋不喜欢幕家兄弟的原因!”

方婕无法忽视她在幕家后院,看到隔壁韦家二楼窗户上韦茂芬的身影。她甚至能感觉到,韦茂芬对幕正邦的关注和紧张。

当时如果不是幕正邦无意中看了隔壁韦家二楼一眼,方婕还不会发现站在窗后的韦茂芬。幕正邦看那扇窗户时,脸上虽然没有流露任何表情,但是方婕觉得,幕正邦抬眼看窗后韦茂芬的动作和神态非常自然,有种驾轻就熟的感觉。似乎他经常站在那个位置,注视那扇窗!

同时方婕也发现,幕正邦站的那个地方,是窥视那扇窗最好的位置。幕正邦跟方婕谈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习惯的那个位置上。方婕能看出,幕正邦站的那个位置,是整个后院,土地唯一微微凹陷的地方。

方婕由此猜测,幕张邦也许经常站在那个位置,默默的注视着那扇窗。

幕正邦的年龄,只比韦茂芬大几个月,方婕想,这两个邻居小时候,肯定是经常在一起玩耍的。他们两家以前的关系,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淡。

韦成栋之所以对热心帮忙的幕家兄弟不领情,就是因为他从韦茂芬和幕正邦的交往中发现了端倪。

周所长对方婕的猜测非常震惊,他在青麓乡工作这些年,从没发现过韦茂芬和幕正邦有任何形式上的交集。在他看来,幕正邦和韦茂芬根本不可能有感情上的纠葛。

“方婕,就算韦茂芬和幕正邦有私情,他们俩跟案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老陈思考良久,他看不出幕正邦和韦茂芬的私情,跟三起谋杀案有什么联系。

“陈主任,我不这样看。当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幕正邦跟韦茂德的死有关系。但是,韦成栋、韦茂芬,还有幕正邦,他们全都不对劲!在对待韦茂德被吊死的问题上,他们的反应很奇怪。周所长,你没有告诉过幕正邦我的身份吧?”

“没有。”老周摇了下头。

“我对幕正邦说,我是陪一个记者朋友来青麓乡采风。对外,我说自己是沈乡长的朋友。我刚才跟幕正邦的谈话,全是围绕韦茂德的案子进行的。幕正邦竟然一点都不奇怪,我问那些问题的目的。不管什么问题,幕正邦都是侃侃而谈,丝毫没有顾虑。

我不是警察,我问的那些问题,远远超出了一个外乡人对韦茂德死亡事件的关注!可幕正邦毫不关心我的身份,他就像面对警察那样回答我的问题。幕正邦那些回答,不着痕迹的否决了黄秋冈、卢兴硕和常荣明他们的嫌疑。我有种感觉,幕正邦似乎想影响我的判断:没人会吊死韦茂德!”

方婕终于想清楚,幕正邦是哪不对劲了,他对方婕的身份不感兴趣,他的那些回答,也是在试图影响别人对韦茂德之死的看法。

老陈深深的皱起眉头,“方婕,幕正邦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跟幕正邦说起韦茂德的死,他一直在帮黄秋冈、卢兴硕、常荣明他们开脱。他努力想让我相信,没人会吊死韦茂德。”

“老周,幕正邦的父母是什么时候不在的?”老陈正色问道。

“呃,应该是二十年前吧!我听乡里的老人说过,他们父母不在的时候,幕正邦才十几岁。”

“那他们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病死的!”

“和韦家有关系吗?”

“这就不知道了。应该没有关系吧,韦茂德和他母亲的丧事,都是幕家兄弟热心帮忙,要是他们父母的死跟韦家有关系,幕正邦兄弟恐怕不会上前帮忙的。”

方婕捋了下思路,“陈主任,我也觉得幕家兄弟父母的死应该跟韦家没有关系。我想,韦茂德的死,关键还是在他两个老婆身上。常荣燕说得对,韦茂德两个老婆都是怀着身孕死亡,这也太巧了!”

“你是不是怀疑韦茂德……?”老陈好像想到了什么。

“陈主任,卢老六说,沈春彤死的时候,韦茂德的母亲劝他离开产妇死亡的房间,韦茂德很生气的冲他母亲吼叫‘出去!不要你管!’。这个细节,你怎么看?”方婕不是想考老陈,只是想印证自己的看法。

“呃,我认为,韦茂德似乎对他母亲不满。”

“何止是不满。老卢说当时韦茂德对他的态度很客气,说明韦茂德很理智,不会随便迁怒于人。而他对自己的母亲这样大呼小叫,我觉得韦茂德是在发泄对母亲的怨气!他认为,沈春彤的死,他母亲有责任!”

“韦茂德他妈有责任?”老周非常惊诧,沈春彤总不会是韦茂德他妈弄死的吧。

“对!韦茂德把沈春彤的死,归咎到他母亲的身上,所以才会在理智的状态下当着卢老六的面,发泄他对母亲的怨气!由此可见,韦茂德认为沈春彤的死,他母亲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方婕突然激动起来。

第三十一节 斑蝥

老陈马上意识到方婕的情绪有变,“方婕,你怎么了?”

“陈主任,欧驺和卢兴硕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谋杀!但是我敢肯定,韦茂德的死,就是因为他那两个身怀有孕的老婆!黄秋娟和沈春彤的死不是意外,她们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被人谋杀!现在,有人开始为那两个孕妇复仇了!”方婕对谋杀孕妇和孩子的恶行深恶痛绝。

“黄秋娟和沈春彤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被谋杀?方婕,你没弄错吧?”老周身为青麓乡派出所所长,亲历了两名孕妇的死,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乡里,从没有出现过质疑的声音。

就连常荣燕,也是今天清晨才告诉老周,黄秋冈曾经对姐姐的死生疑。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和迹象表明,黄秋娟和沈春彤的死不正常。

“周所长,我刚才说了,韦茂德把沈春彤的死归咎于母亲,所以才会对母亲发泄怨气。那么,韦茂德为什么要把沈春彤的死归咎于母亲?他母亲又在沈春彤死亡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我不知道!”

“只有一个可能,沈春彤的早产,是韦茂德的母亲造成的!”

老陈和老周迷惘的对视,他们同时想起卢老六的话“我觉得沈春彤的早产和大出血本身就不正常!只可惜当时没有进行尸检!”

难道,沈春彤的早产真是韦茂德的母亲一手造成的?

“方婕,你这样说,有依据吗?”老陈想要证据。

“有!卢老六的话就是依据!沈春彤当时才二十五岁,正是生育的最佳年龄。出事前,沈春彤没离开过乡里,在家也没做过剧烈运动。她平时身体健康,没有疾病,性格也很开朗。如果不是服用了导致流产的猛药,沈春彤不会早产,更不会大出血而死!”方婕压根就不相信,沈春彤好端端会突然毫无征兆的流产。

“可是,卢老六看不出异常啊!”老周不相信韦茂德的母亲会谋害待产的媳妇。

“可卢老六对沈春彤的死有怀疑!否则他不会说‘只可惜当时没有进行尸检’这样的话!”

“卢老六对沈春彤的死有怀疑,他当时为什么不说?”

“这就要问卢老六了!周所长,我猜,卢老六在乡里应该是那种不愿意得罪人的老好人吧?说不定,他还跟韦家关系不错!是不是?”方婕猜想,卢老六不是故意隐瞒,而是不想得罪人。

“呃,卢老六的母亲和韦茂德的母亲是同族,她们的关系很密切!”老周依稀觉得,方婕的推测很可能是对的。

“卢老六应该也不是正规医学专科毕业的吧?”

“嗯,不是,他爸是乡里的草医,卢老六学到点皮毛,到县里培训了几个月,就在卫生所负责医疗卫生工作了。”

方婕点点头,她对瑶乡有一定了解。瑶人有自己的草药体系,深山密林之中,药材资源丰富,很多瑶人都认识不少草药,普通的病症,都是自己解决的。

“周所长,你听说过‘斑蝥’吧?”方婕突然转移话题。

“啊?”周所长有些茫然,他没听清方婕在说什么。

“方婕,青麓乡有斑蝥?”老陈知道斑蝥是什么。

“有!夏天,山里有很多!”

“夏天?可沈春彤难产是在冬天!”老陈清楚的记得,沈春彤死在过年之前,冬末的时候。

“老陈,什么是斑蝥?”老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是一种翠绿色的鞘翅目甲壳昆虫。黔州省很多地方都有!”

“斑蝥也是药材?”老周猜到斑蝥可能跟沈春彤的难产有关系。

“对。斑蝥会导致流产和大出血!老周,打电话把卢老六叫过来吧!”老陈表情严肃,如果沈春彤的死跟斑蝥有关,那必是谋杀无疑,熟悉草药的瑶人,不会不知道斑蝥的药性。

老周打完电话,没一会卢老六就来了。

老陈让卢老六坐在自己对面,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卢老六,请你回忆一下,沈春彤死的时候,除了大出血,还有什么特征?”

卢老六被老陈的目光看得很难受,他瞟了老周和方婕一眼,眯着三角眼,皱起眉头。

“特征……,当时沈春彤生命体征很弱,基本上不省人事了。除了大出血,我没发现什么异样。哦,对了,她嘴角有少许血沫,当时我掰开她的嘴唇检查,沈春彤的牙龈有出血的迹象,但是没有呈现乌黑色,不像中毒。”

“牙龈出血?你检查口腔内壁了吗?”老陈对卢老六的检查不太满意。

“口腔,我没注意看。我想,沈春彤可能是因为剧烈的痛苦,咬牙太过用力,才造成牙龈出血,没想到去检查口腔内壁。”

“哼!你想!”老陈难得的露出略带几分轻蔑的神情,“你当时如果注意检查口腔,就会发现口腔内有溃疡!”

“溃疡?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沈春彤口腔有溃疡?”卢老六始终还不是太专业。

“我问你,当时你应该问过韦茂德,沈春彤发作时,有什么症状吧?”

“嗯,问过。韦茂德说,沈春彤腹部剧痛,她抱着肚子喊叫非常痛苦,还有些尿血。”

“牙龈出血,口腔溃疡,腹部剧痛,尿血、流产,然后大出血而亡!哼,沈春彤是被人下药了!”老陈咬牙切齿的看着卢老六,如果卢老六当时就把这些症状全说出来,老陈相信自己一定能抓到下药的凶手。

“下药?下什么药?”卢老六对斑蝥的药性,并没有太多认知。

“卢老六,乡里除了你,还有什么别的土医生吗?”老陈十分清楚,要想让沈春彤立时三刻丧命,仅用斑蝥效果还不太好,要是配上其他的药,沈春彤死得更快。

“土医生?还有欧驺,乡里除了我,他也会看病。不过,他弄的都是以前巫医那一套!”

“欧驺!”老陈大惊,“老周,欧驺也会看病抓药?”

“嗯,瑶乡的道公基本上都会点巫医,以前,欧驺也给乡民看病。不过,后来乡里不让欧驺给人看病了。”老周证实了卢老六的话。

“陈主任,如果导致沈春彤流产的药,是欧驺帮韦茂德配的。那沈春彤的死,就是韦茂德和欧驺之间的联系!”方婕马上意识到,韦茂德和欧驺两人的死之间的联系。

老陈没有立即回答,他盯着卢老六看了半天,接着问道:“卢老六,欧驺和韦茂德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哼,欧驺那种人,只要有钱就有关系!只要舍得出钱,他什么都可以做!”卢老六暗自愧疚,自己枉为卫生所的医务人员,竟然连沈春彤被人下药导致流产都看不出来。

老陈向老周投去询问的眼神,老周微微点了下头。

“卢老六,当时你对沈春彤的死也有怀疑,为什么你不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老周?”老陈对卢老六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非常厌恶。

“我,我不好说!无凭无据的,我……”卢老六无力辩解。

“你什么?你觉得大家乡里乡亲的,没有真凭实据,怕说出来得罪人是吗?卢老六,你是医生,你要记着,沈春彤那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你懂吗!如果你当时就说出来,警方介入调查,也许,就不会出现后续这些人命案了!”

老陈心里其实并不是为欧驺、韦茂德之流动怒,而是对沈春彤年轻的生命和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惋惜。

“行了,卢老六,你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身为医生,人命关天!”老陈发了几句牢骚,长出了一口气。

卢老六的表情十分委屈,他低着头离开了老周的值班室。

“陈主任,我现在很怀疑,欧驺的死,就是因为他给沈春彤配了那副打胎药!”方婕总觉得欧驺是因沈春彤而死。

“方婕,沈春彤死前的症状,基本可以确定是斑蝥所致。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表明药就是欧驺配制的。再说,还有一个卢兴硕!如果沈春彤的死,是欧驺和韦茂德之间的联系。那卢兴硕呢?他在沈春彤死亡事件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你别忘了,沈家已经没人了!沈春彤的死,我们也只是暂时推断她是被人蓄意谋害,并没有直接证据!韦茂德母子、沈春彤、欧驺,这几个当事人都已经死了!至于韦茂德母子为什么要谋害沈春彤,我觉得这个问题才是我们现在急需要弄清的事!”

方婕静下心来,她知道老陈说的在理。“陈主任,如果我们的推断是对的,沈春彤是被人蓄意谋害。我想,害死沈春彤的原因,一定和害死黄秋娟的原因一样,她们怀了孩子!我猜测,她们腹中的孩子,对韦茂德来说,也许不应该存在!”

“方婕,你是说韦茂德不会有孩子?”老陈心里也在考虑这个可能性。

“对!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发现老婆怀孕,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所以谋害了自己的老婆!我想,韦茂德说不定到县医院检查过。如果能证实韦茂德身患不育,基本就能确定,黄秋娟和沈春彤是为什么死的了!”

“这个容易,县医院我很熟,一个电话就能查到韦茂德在县医院就诊的信息。”

老陈拿出手机,给县医院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县医院回话,韦茂德从零五年就开始到县医院看不育症,院方对韦茂德的诊断结果是精子活力低,不易使女方受孕。为了这个,韦茂德没少开药。不过,经过长期服药治疗,韦茂德在二零零九年最后一次检查时,医生发现韦茂德的精子,基本恢复了正常。

老周听完老陈的转述,觉得十分惊讶。“老陈,既然韦茂德零九年已经恢复了正常,那沈春彤当时肚子怀的,就应该是韦茂德自己的孩子啊!”

“周所长,我想,这正是韦茂德对他母亲充满怨气的原因!”方婕突然想到,韦茂德在沈春彤死时,为什么会对他母亲发泄怨气了。

第三十二节 压力

“为什么?”老周想不出韦茂德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猜,韦茂德的母亲,知道儿子有不育症,所以她怀疑沈春彤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韦茂德的!但是,韦茂德从医生口中得知自己的病症已经改善,精子恢复了活力。他不愿意相信母亲的话,可又担心沈春彤肚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才在矛盾斗争中,同意母亲打掉孩子的决定!

只是,在沈春彤死的那一刻,韦茂德后悔了!他没想让沈春彤死,韦茂德只想打掉沈春彤肚子里的孩子。我猜测,韦茂德根本就没抓到沈春彤出轨的证据,他只是在母亲的怂恿下,违心的给沈春彤喂下了打胎药!”这就是方婕对韦茂德那股怨气的解释。

“方婕,既然韦茂德没有抓住沈春彤出轨的证据,他为什么还要怀疑沈春彤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呢?这没有道理啊!”老周不太信服方婕的推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周所长,我估计,黄秋娟背着韦茂德在外面有情人!韦茂德是有了前车之鉴,才会怀疑沈春彤!”

“前车之鉴?你是说韦茂德抓到过黄秋娟出轨?”

“对!因为黄秋娟出轨被韦茂德抓到,黄秋娟怀孕时,正是韦茂德不可能让黄秋娟受孕的时候,所以黄秋娟死了!

而韦茂德没有抓到沈春彤出轨,他只是在母亲的怂恿下怀疑沈春彤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韦茂德要想谋杀沈春彤的话,就不会在家给沈春彤喂下打胎药了。”

方婕非常清楚,韦茂德想在瑶乡的深山密林中杀掉沈春彤非常简单,完全没必要在家里动手,方婕断定,韦茂德不想让沈春彤死!

老陈微微点头,似乎很赞同方婕的观点。

“方婕,照这样推测的话,如果韦茂德不想杀沈春彤,是因为他没有抓到沈春彤出轨的证据。而黄秋娟被杀,是因为被韦茂德抓到了她出轨的证据。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沈春彤没有情人。但黄秋娟有情人,并且还被韦茂德发现了!”

“嗯!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那么,韦茂德的死,就应该是来自黄秋娟情人或家人的报复!可是方婕,黄秋娟的死,跟欧驺和卢兴硕没有关系吧?”

老陈围绕着方婕的思路思考,如果三名死者不是因宣德炉而死,而是彻头彻尾的仇杀!那欧驺和卢兴硕跟黄秋娟根本扯不上关系,仇杀的推论,还能站得住脚吗?

方婕怔了一下,她还真被老陈问住了。不只是黄秋娟,卢兴硕跟沈春彤也扯不上关系,在方婕看来,卢兴硕根本就不该死!从卢兴硕的背景来看,他一是跟韦茂德有过节,二是跟欧驺有利害关系,欧驺死后,卢兴硕才能接替道公一职。可实际上,卢兴硕的死亡时间,比韦茂德还要早几个小时。就算牵强的假设欧驺被卢兴硕杀死,那卢兴硕和韦茂德又是死于谁手?

老周见方婕不说话,不好意思的看了老陈一眼。“老陈,其实,欧家祥跟欧驺也有矛盾!”

“呃?”老陈疑惑的看着老周。

“欧驺和欧家祥的父亲是亲兄弟。欧家祥的父亲死的早,死的时候他们两兄弟还没分家。欧家祥长大后提出分家,两叔侄为了土地大打出手,闹得水火不容!有一次,欧驺和欧家祥差点动了刀子,要不是我和冯主任赶得及时,欧家祥就要被欧驺捅死了!”

“还有这事?”

老陈想了一下,常荣燕说,韦茂德曾经怀疑过,欧家祥和黄秋娟有染,那欧家祥会不会真是黄秋娟的情人?欧家祥又跟欧驺有仇,欧驺家只有一个弱智儿子,欧驺一死,欧家祥倒也算是受益人!

但是,从那天发现卢兴硕尸体的情况来看,欧家祥这人还不错!他跟卢兴硕非亲非故,为了不让卢兴硕暴尸荒野,黑灯瞎火的不辞劳苦跑回家扛来门板,给卢兴硕收尸,让老陈对他很有好感。难道,欧家祥积极的给卢兴硕收尸是另有目的?

“老周,你好好想想,卢兴硕跟欧家祥有什么矛盾吗?”老陈还是想从仇杀的方向着手侦破工作。

“没有!卢兴硕和欧家祥之间完全没有矛盾!他们两家离得远,日常也没有什么来往。可以说,他们俩在乡里只是点头之交!”在老周的记忆里,卢兴硕跟欧家祥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方婕听在心里,明白老陈关于卢兴硕和欧家祥有没有矛盾这句话,是帮她问的。如果欧家祥跟卢兴硕没有矛盾和利害关系,那欧家祥就没有谋杀卢兴硕的动机。这从侧面减轻了欧家祥的杀人嫌疑。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韦茂德有可能因为两个老婆的死被人复仇!而沈春彤既无家人,也没出轨。那么黄秋冈和欧家祥的嫌疑就相对要大一些,他们一个是黄秋娟的弟弟,一个疑是黄秋娟的情人。

但是卢兴硕的存在,严重打乱了所有涉案人之间的关系。不管是欧家祥,还是黄秋冈,跟卢兴硕都没有任何矛盾和利益冲突。

这让方婕不得不重新考虑卢兴硕的问题。也许自己太过武断了,欧驺和韦茂德可能是被同一人谋杀!而杀死卢兴硕是另有其人!

在这偏远瑶乡,既没有监控视频调阅,也没有手机通话记录可查,乘坐乡里到县城的班车不用出示身份证购票!很多先进的刑侦手段,在这瑶乡都无法依仗。没有证据支撑,仅凭只言片语就对案情妄加猜测,一次次的碰壁,让方婕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方婕努力收拢自己的思路,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脑中推演案情发生的经过。

案件,是从星期四晚上开始的。韦茂德当晚,夜深人静后,拿着手电和撬棍上山进葬洞,撬开欧丙忠母亲的棺木,盗走陪葬宣德炉。

一路尾随韦茂德的凶手,目睹韦茂德将宣德炉埋在葬洞半山崖边。此时,同样觊觎宣德炉的欧驺,正从山下上来。凶手明白欧驺上山的目的,迅速进入葬洞埋伏。在欧驺进葬洞爬上欧丙忠母亲棺材时,从暗处出来袭击欧驺。

凶手将欧驺杀死后,回到半山崖边,取走韦茂德埋藏的宣德炉。星期五下午,凶手将卢兴硕从家中骗到滚猪崖上,夺取了卢兴硕的背尸绳,将其推落山崖。晚上,又将韦茂德骗到独秀峰,用背尸绳把韦茂德勒死,吊到树上。

不对,方婕暗暗摇头,独秀峰现场,还有唐瑶的凉鞋!

星期四晚上,唐瑶的父亲九点过上楼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楼下有动静。唐瑶的凉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凶手偷走的。

偷走凉鞋的时间不好确认,凶手杀了欧驺,拿走宣德炉,时间应该已经很晚。方婕想,偷走凉鞋的时间,可能还要早一些。唐瑶的父亲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大概是上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十点半左右。

那么案件的开端,应该是先偷走凉鞋!

这进一步说明,在星期四晚上,凶手去偷唐瑶凉鞋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在谋杀韦茂德的现场,摆放唐瑶的凉鞋,试图扰乱警方视线。再结合卢兴硕的背尸绳,足以证明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周密部署的预谋犯罪!

想到这,方婕茅塞顿开!能把卢兴硕和涉案人联系起来的,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而是用来吊死韦茂德的那根卢兴硕的背尸绳!

乡里大多数人家的屋门从不上锁,凶手想拿到卢兴硕的背尸绳非常简单。凶手如果单单是想利用背尸绳陷害卢兴硕,完全没有必要害死他!

大费周章的从卢兴硕家里把人骗上滚猪崖,其目的就是为了害死卢兴硕,在凶手的计划里,卢兴硕必须死!

那条吊死韦茂德的背尸绳,和唐瑶的凉鞋一样,都是用来迷惑警方,扰乱视线的工具!

星期五下午,凶手害死卢兴硕后,将袭击欧驺的凶器——木棍,放到了与欧驺有过节的覃式光家里。晚上,欧丙忠发现欧驺的尸体,凶手又跑到暂时存放尸体的乡政府后院。

方婕原本怀疑周五晚上潜入乡政府后院的人,是想盗走尸体。其实不然,他是去放蛇!凶手在停放尸体的杂物棚里放了一条五步蛇,是想让周所长联想到,是韦茂德杀了欧驺,又潜入乡政府意图不轨。凶手的目的还是为了扰乱视线!

第二天周六下午,凶手穿着和卢兴硕颜色款式接近的衣服,出现在卢兴硕家后门,他是去偷卢兴硕的身份证!警方只要在卢兴硕的尸体和卢兴硕家中,找不到卢兴硕的身份证,就会起疑!而老陈也确实被卢兴硕丢失的身份证困扰。

凶手从卢家离开时,凑巧被回家的萍丫头发现。

周六晚上,欧家祥在滚猪崖下发现卢兴硕面目全非的尸体。

半夜,凶手继续假扮卢兴硕,跑到乡政府去当着萍丫头的面再次现身。

选择在萍丫头面前现身,当然是因为萍丫头是孩子,既好糊弄,又不用担心被抓住!

值得注意的是,凶手身手敏捷,胆大心细。他在实施谋杀计划的同时,不停的给警方的侦破工作,设置了无数环环相扣的障碍!

这让方婕倍感压力,这个周密的谋杀计划,根本就不是一个偏远瑶乡的普通乡民能够策划实施的!

凶手不仅有一颗睿智冷静的大脑,他还有很强的逻辑推理能力。凶手在试图牵着警方的鼻子绕路!

案件的最后一环,是已经死掉的卢兴硕,诡异的出现在萍丫头的视线里。这会让警方无休止的陷入对卢兴硕了无结果的搜寻工作中。而真正的卢兴硕,却安安静静的躺在乡政府后院的杂物棚里!

方婕重新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杀死三名死者的是同一人。卢兴硕的背尸绳,紧紧的把他和欧驺、韦茂德绑在了一起。方婕相信,欧驺、卢兴硕、韦茂德三人,在同一件事上得罪了某人,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第三十三节 第一嫌疑人

凶手在设计犯罪细节时,虽然不停在给警方下套,但这些看似高明的计谋一旦被识破,真相就会从一团团迷雾中显现出来,同时也会暴露凶手的身份。

方婕收起思绪,开始寻找目标人物。“周所长!乡里在外面待过的人多吗?”

“在外面待过?你是说打工?”周所长见方婕沉默半天,竟问出这么一句话。

“不光是打工!包括当兵,出外培训,所有长时间离开过乡里的人。年龄大约三十到四十岁之间,身材,和卢兴硕很接近。”方婕给出了目标范围。

“这就多了,乡里有几十个年轻人都出去外面待过!别的不说,欧家祥当过兵;常荣明在县城当过保安;黄秋冈去粤东打了几年工,听说是在一家什么电子厂上班;前几年,幕家两兄弟也在闽浙打了两年工。除了幕正邦身材要高一些,其他几个人,跟卢兴硕的身材都差不多!”老周随便说了几个关键人物,全都在外面待过。

“那,这几个人,谁的文化程度要高一些呢?”

“都差不多,欧家祥读过高中,常荣明和黄秋冈读过初中,幕家两兄弟只上过小学。”

“欧家祥读过高中?他是高中毕业当的兵?”欧家祥的名字再三出现,方婕十分重视。

“对!”

“哪年的兵?在哪当的兵?什么兵种?”

“这个我不清楚,我问问冯主任。”

老周立刻联系老冯。得知欧家祥九九年参军,是川中的武警部队,在川中某监狱服役。

老陈眉头紧锁,他非常清楚看守监狱的武警,接受过哪些训练!从欧家祥的背景来说,他完全符合方婕提出的所有标准。

可是,凶手真的是欧家祥吗?这个结果,对老陈来说,好像太简单了。

“老周,黄秋娟是哪年嫁给韦茂德的?”

“二零零五年,我到青麓乡工作的时候,韦茂德和黄秋娟刚结婚。”

方婕知道老陈在核对欧家祥和黄秋娟有可能接触的时间,黄秋娟零五年嫁到青麓乡,零六年黄秋娟死的时候,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新媳妇进门,就成天往外跑,肯定不像话。从黄秋娟在青麓乡待的时长来看,她跟欧家祥的接触,要发展到有孩子的地步,不到一年的时间,显得有些短暂了。

“周所长,欧家祥的小姨跟黄秋娟关系要好,那他小姨也是瑶架乡的?”

“嗯!黄秋娟跟欧家祥的小姨早就认识,她们都是瑶架乡的。欧家祥的母亲也是瑶架嫁过来的。”

“欧家祥的母亲应该有兄弟吧?”

“好像有,欧家祥每年过年都要到瑶架乡去看他舅舅!”

“那欧家祥和黄秋冈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欧家寨和常家寨挨得近,欧家和常家两个家族的人,来往比较多。两寨有什么婚丧嫁娶,几乎都是家家户户都会去帮忙凑热闹。”

老陈对方婕详细的摸底十分满意,他明白方婕想知道欧家祥在黄秋娟嫁来青麓乡前,两人有没有接触的可能。

“小孙、小孔!”老陈突然扭头喊了那两个年轻警员一声。

“陈主任!”小孔和小陈同时站起来。

“你们马上到瑶架乡去一趟,找乡派出所了解一下,欧家祥母亲家那边和黄秋冈家的关系!最好能打听到,黄秋娟在嫁人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跟欧家祥有没有什么接触。还有,顺便看看黄秋冈在不在瑶架乡,他是不是星期六一早回瑶架的!现在就去,老周,你帮他们在乡里借辆摩托车!”

“是,陈主任!”小孙、小孔欣然受命,两个家伙终于找到事做了。

“好,跟我来,我给你去借车!”

老周带着小孙、小孔出去借车了。老陈面带微笑看着方婕,“方婕,不错啊!这些错综复杂的线索,竟然这么快就被你理出了头绪!”

“陈主任,你就别取笑我了!对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调查和涉案人的背景调查,是早就应该做的功课。而我,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凭空臆断,差点把调查方向搞错。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清楚,所有的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要想找到有效证据,我们需要做的工作还很多!”面对陈主任的夸赞,方婕感到汗颜。

“方婕,那现在,你想先解决什么问题?”老陈正色问道。

“我也不知道。宣德炉和韦茂德的摩托车全无下落;唐瑶不知所踪;欧驺、卢兴硕、韦茂德与凶手之间的仇怨究竟源于何人何事;凶手为何选择这个时间来实施犯罪计划……,这些问题,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方婕虽然大致推演了一遍犯罪经过,对犯罪嫌疑人的特征,再次作了修正调整,但还是没能确定犯罪嫌疑人的怀疑范围。

从涉案人来看,欧家祥跟韦茂德因黄秋娟有过节,同时他与欧驺因土地纠纷既有过节,还存在利益关系。可欧家祥跟卢兴硕毫无交集。

黄秋冈虽因姐姐跟韦茂德看似有仇,但他与欧驺和卢兴硕往日无近日无仇。

常荣明在韦茂德与唐瑶结婚前,突然从县城回来。半个月后,唐瑶失踪,韦茂德死亡。以此看来,常荣明谋杀韦茂德的嫌疑最重。不过常荣明和黄秋冈一样,跟欧驺和卢兴硕同样没有仇怨和利益关系。

至于覃式光,则完全可以忽略。在他家发现的凶器——木棍,根本就是为了栽赃陷害,扰乱警方视线。

幕正邦的表现,确实让方婕心生疑惑。方婕猜测幕正邦和韦茂芬有可能上演地下情,但是目前尚未发现幕正邦与三名被害者有任何矛盾和冲突。

从事件发生的缘由动机分析,卢兴硕跟韦茂德有过节,跟欧驺有利益关系,可是卢兴硕的死亡时间竟然还在韦茂德之前,这是老陈和方婕都始料未及的。

案件中宣德炉的存在,曾经对方婕有些误导,她清楚宣德炉的价值,一度把案件定性为为财盗宝杀人。但因为卢兴硕这个不该死却死了的受害者,方婕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断。

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最有可能引发三起命案的根源,方婕认为还是韦茂德那两个疑似被害的老婆。

通过碧波县医院查实,二零零五年,韦茂德在县医院检查出精子活力低下,患有不育症。那么零六年,黄秋娟腹中的胎儿,应该就不是韦茂德的亲生骨肉。

韦茂德在对待这件事上,走了极端,将黄秋娟害死,同时与黄秋冈和欧家祥结下仇怨。

零九年,韦茂德经过几年的治疗修养,精子活力基本恢复正常。那个时候,沈春彤肚里的孩子,应该是韦茂德自己的骨肉。但韦茂德的母亲经过黄秋娟的事,对沈春彤持怀疑态度,怂恿韦茂德给沈春彤喂下下打胎药,导致沈春彤大出血死亡。

沈春彤的父亲不久后过世,沈家已经没人。如果有人为沈春彤复仇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沈春彤结婚前的男友。

与韦茂德结婚时,沈春彤已经二十五岁。按常理推测,沈春彤这个年龄,不可能没谈过恋爱。但据周所长介绍,沈春彤在婚前还真没有男朋友。

目前看来,嫌疑最重的,第一是欧家祥,第二是黄秋娟的弟弟黄秋冈。

欧家祥当过武警,在监狱服役。他跟正在改造的囚犯和监狱的狱警都有接触,有机会耳濡目染各种匪夷所思的罪案案例。作为训练有素的武警战士,身手必然十分敏捷。欧家祥还是几名涉案人员之中,唯一的高中生。完全符合方婕描述凶手特征的所有标准。

最最关键的一点,卢兴硕陈尸滚猪崖下那条小路,平时几乎没有人会经过。欧家祥说,星期六晚上,他是去瑶架下寨接老婆,回来的时候走小路,才偶然发现了卢兴硕的尸体。

实际上卢兴硕的尸体,星期五下午就躺在了滚猪崖下。整整二十多个小时,都没人发现卢兴硕的尸体。

欧家祥经过那条小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卢兴硕并不是陈尸在小路上,而是躺在路坎下溪边的乱石滩上。欧家祥从小路上过,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不可能发现路坎下的乱石滩上有人!

方婕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那天晚上欧家祥没有从滚猪崖下的下路经过的话,那卢兴硕的尸体有可能到现在也没人发现!

“方婕,你在想什么?”老陈见方婕呆了半晌,忍不住打断方婕。

“陈主任,你说欧家祥要是没有从那条路经过,我们是不是到现在也发现不了卢兴硕的尸体?”方婕直接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呃……,我不知道!老周,你说说,滚猪崖下那条小路,乡里平时是不是很少有人走?”

老周正好回来,老陈把问题抛给了老周。

“是啊!那条小路乱石多,不好走。虽然从瑶架下寨过来,那是最近的一条路,但是平时几乎没人从那条路走。”

“既然路不好走,平时几乎也没人从那过。那欧家祥为什么大晚上从那条路回家?天黑路险,照理说,晚上光线不好,更不应该走那条路才对!”老陈和方婕一样对欧家祥起了疑心。

“呃,那条路到欧家祥家比较近,不用绕到乡上。”老周不敢妄下判断。

“周所长,我倒觉得挺有意思,欧家祥的老婆回瑶架没走那条路,欧家祥去接老婆也没走那条路。要是一直没人走那条路,也许现在我们还没有发现卢兴硕的尸体。但是欧家祥去瑶架下寨接到老婆,两人就偏偏从这条平时几乎没人走的小路回青麓乡。这是不是太巧了?”

方婕转向老陈,“陈主任,你说,欧家祥从这条小路回家,是不是有点为了专程去发现卢兴硕尸体的意味?”

“专程?”老陈细细的品味着这个词。

“对,专程!昨天晚上我们在乱石滩,四面一片黑暗,如果不是有心,就算打着手电照路,也很难发现乱石滩上的尸体!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卢兴硕满脸血污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欧家祥积极的跑回家去要门板,我们对他的热心帮助满心感谢,根本就没考虑发现尸体的人会不会有问题!”方婕有种上当的感觉。

第三十四节 欧家祥

方婕说得没错,大家接到报案赶到现场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卢兴硕的尸体上。方婕事前作出了卢兴硕有可能死亡的推断,紧接着就发现卢兴硕的尸体,这让大家深感震惊,从而忽略了发现尸体的报案人。

昨晚,月光躲在厚厚的云层里,而卢兴硕陈尸的那片乱石滩,又恰巧藏在滚猪崖的阴影下,四处一片黑暗。乱石滩那些石块的颜色,与卢兴硕的衣服颜色相近,如果仅是从山脚的小路经过,的确很难发现乱石滩上那具尸体。

老周和老陈对视片刻,老周迟疑的问道:“难道,欧家祥有问题?”

方婕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老陈,想听听他有什么看法。

“从方婕的分析来看,欧家祥发现尸体的确很凑巧。但是他究竟有没有问题,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老周,先接触欧家祥看看吧!”老陈想正面接触欧家祥。

老周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周所长,把顾永军从覃式光家叫回来吧!”

方婕想跟老周、老陈一起去欧家祥家,但她答应了今天陪庄婷再进一次葬洞,现在乡里没人,只能请顾永军陪庄婷去葬洞了。

“那覃式光不盯了?”木棍是在覃式光家发现的,老周对覃式光还有点不放心。

“不用盯了,覃式光应该是被栽赃陷害的。再说,他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儿女都在县城工作,我想,他不会乱跑。”方婕对覃式光那个老不正经倒没什么怀疑。

老周看了老陈一眼,老陈没有异议。“那好,我叫永军回来。”

“嗯,周所长,你跟永军说一声,叫他陪庄记者去一趟葬洞。”

“哦,好,我跟他说。”

老周安排顾永军回来陪庄婷去葬洞,方婕上楼跟庄婷交代了一声,三个人离开乡政府。

经过集市,五嫂还守在自己的豆腐摊旁。

老周远远看见五嫂,不自觉的走到老陈身侧,快步穿过集市。

欧家寨很安静,寨中的小路上几乎看不见人。老周三人走到欧家祥家,只见房门虚掩,屋里没有动静。

“家祥,家祥!”老周推开房门喊了两声。

“周所长,你们怎么来了?这边坐,这边坐!”堂屋里间响起推门的声音,欧家祥走出来,热情的把三人请到堂屋旁的客厅。

“家祥,你一个人在家?”周所长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下。

“哦,我妈在集上,富美去老卢家帮忙煮饭了,我一个人在家!”欧家祥拿出一包蓝色的黄果树,向老周和老陈散烟。

老陈客气的拒绝了。

老周摆了摆手,“家祥,我们有点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哦,好,周所长,你说!”欧家祥自顾自的点燃一根香烟。

“家祥,昨天晚上,你从瑶架下寨回来的时候,路上很黑吧?”

“嗯,昨晚没月亮,路上是有点黑。”

“卢兴硕的尸体,躺在乱石滩上,距离路坎边五六米远,光线那么差,卢兴硕身上的衣服又和乱石滩的石块颜色差不多,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欧家祥听出话风不对,不由皱起了眉头,“周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家祥,你别介意,我就是觉得好奇,当时那么黑,你是怎么看到乱石滩上有尸体的?”老周尽量把语气放平和,不想引起欧家祥的反感。

“我和富美都拿着电筒,手电一晃,我看到乱石滩上有个人形的东西,两把手电一起照过去,就看清尸体了。我从路坎跳到乱石滩上,大声喊了几声,那人没动静,我仔细一看,发现他右手手掌没了,再看那身形,和老卢差不多,就赶紧跑回乡里报信了。怎么,周所长,你怀疑我?”欧家祥有些不高兴。

“家祥,你别多心,你发现的尸体,我当然要问问发现尸体的经过。”老周的语气略带歉意。

老陈知道老周有些话拉不下脸来说,马上给老周解围。“欧家祥,你老婆什么时候回的娘家?”

“呃,星期三回去的。”欧家祥对老陈不熟悉,暂时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一直到星期六晚上才回来?”

“嗯,昨天晚上才回来。”

“她回娘家干什么?”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发现老卢的尸体,你们倒把我当成嫌疑犯了?”欧家祥对老陈的刨根问底十分不满。

“哼哼,欧家祥,听说你以前当武警,在监狱服役?”

“嗯,怎么了?”

“既然在监狱服役,警方办案的程序,你应该知道一些吧?”

“嗯!”欧家祥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对报案人的例行询问,你应该配合,不要有抵触。在案子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之前,我们有权怀疑任何人!”老陈面无表情的看着欧家祥,希望他能控制情绪,配合调查。

欧家祥用力的吸了两口烟,将烟蒂扔到地上,狠狠的踩灭。“富美她妈病了,她回去照顾了几天,星期六她妈好些了,富美就叫我吃完晚饭过去接她回来。”

“那从星期三到昨天晚上,只有你和你妈在家?”

“嗯!”

“欧家祥,你老婆星期三去瑶架,走那条路去的?”

“走大路。”

“你昨天晚上去瑶架接她,又是走那条路去的?”

“也是走大路。”

“我听说,滚猪崖下那条路,平时很少有人走。你接到老婆,天已经黑了,那条路又不好走,你们为什么不走大路回来?”

“我……,那条路近,我去瑶架经常走那条路,也没什么不好走的!”欧家祥回答并不太令人满意。

“那你去接老婆的时候,为什么不走那条小路?”

“我出去的时候碰到欧锦春的小舅子胡国强,他骑着摩托车回瑶架,我就坐他的车走大路了。要不,我还是要走小路去瑶架。”

“胡国强?”老陈看了一眼老周。

“胡国强的姐姐胡国英是欧锦春的老婆。”老周介绍了一下胡国强。

老陈看了方婕一眼,既然欧家祥提出了胡国强,这倒是勉强解释了欧家祥去接老婆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走下路。可是,实际情况是否真如欧家祥所说,他去瑶架经常走那条小路,就不得而知了。

“欧家祥,你还记得黄秋娟吗?”方婕想从黄秋娟身上找突破口。

“你说什么?”欧家祥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敏感,脸色都变了。

“我问你还记得黄秋娟吗?”方婕没有理会欧家祥的不爽。

欧家祥感受到老陈咄咄逼人的目光,嗫嗫嚅嚅的说道:“黄秋娟,是韦胖子的老婆。”

“你们很熟悉吧?”方婕好像想激怒欧家祥。

“你是什么意思?”欧家祥动怒了。

“没什么意思,我对你们的关系很好奇!”方婕脸上浮起挑衅的微笑。

“周所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欧家祥拿女人没办法,转头责问老周。

老周不说话,尴尬的笑着。

“欧家祥,你知道黄秋娟是怎么死的吗?”方婕丝毫不顾忌欧家祥的恼怒。

“掉河里淹死的!”说道黄秋娟的死,欧家祥的怒火有些平息之势。

“欧家祥,我告诉你,黄秋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死的!”方婕紧盯着欧家祥的眼睛。

“你说什么?”欧家祥满脸震惊。

“我说,黄秋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死的,如果不是因为黄秋娟怀了不该怀的孩子,她不会死!”

“你……”欧家祥惊疑不定,脸上表情复杂,声音又大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你应该能听得懂我的话!”方婕十分镇定,不缓不急的说道。

欧家祥看着有点激动,呼吸急促了许多。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低头闷声吸烟。

“欧家祥,我想,你应该知道黄秋娟是因为肚里的孩子死的吧?”

“……”欧家祥还是不说话。

“那孩子不是韦茂德的,韦茂德患有不育症,没有生育能力!欧家祥,你能告诉我们,黄秋娟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方婕不准备放过欧家祥,不停的刺激他。

欧家祥猛然抬头,惊诧的望向方婕。“韦胖子没有生育能力?”

“呵!你不知道?韦茂德为了你,经常跟黄秋娟吵架,这个你也不知道?”

“我……”欧家祥又埋下了头。

“欧家祥,你在黄秋娟还没嫁给韦胖子之前,就认识她了吧?”

“嗯!”欧家祥轻轻的哼了一声。“她家和我外公家住在一个寨子。”

“你既然喜欢黄秋娟,为什么不跟她结婚?”方婕冷冷的问道。

“我,我妈给我订婚了。秋娟家,也给她订婚了。”欧家祥的口气开始松动。

“既然各有各的家庭的,你们为什么还要来往?”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她。”

“你老婆知道你和黄秋娟的事吗?”

“不知道。”

“那韦茂德怎么知道的?”

“秋娟跟他吵架的时候,自己告诉他的。”

“黄秋娟把她和你的事情,告诉韦茂德了?”

“嗯,秋娟跟韦胖子吵架的时候,一时生气,就说了。”

“韦胖子没找你麻烦?”

“没有,他怕我和秋娟的事传出来丢脸,没敢来找我。只是在家里跟秋娟闹。”

“孩子应该是你的吧?”

“我,我不知道!秋娟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我们不知道韦胖子不能生育。”

“你们真不知道?”

“嗯!真不知道。你,你怎么知道韦胖子不能生育?”

“韦茂德去县医院看过病,我们已经跟县医院核实过了。”

“那,孩子,真是我的?”欧家祥有点不敢相信。

“如果当时黄秋娟没有跟别的男人来往,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就是你的。”

欧家祥呆呆的看了方婕一眼,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黄秋娟的死,你一点都没有怀疑吗?”方婕发现欧家祥好像非常痛苦内疚。

“我,听秋冈说过。秋娟的死,是有点可疑!”欧家祥拿着点燃的烟,并没有抽,表情仿佛陷入回忆。

“秋娟的酒量很好,水性也好,秋冈说,秋娟不应该被淹死。”

“黄秋冈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这话的?”

“秋娟死后没多久。”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没怀疑过?”

“我……”欧家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五节 失踪的六小时

方婕没有继续逼问,静静的等着欧家祥开口。

过了一会,欧家祥终于开口:“怀疑又有什么用?秋娟是掉河里淹死的,谁有证据说韦胖子杀了她?”

“你就没查过?”方婕有些想不通,欧家祥既然对黄秋娟的死有怀疑,就应该去调查一番,但是听欧家祥的口气,他当时显然什么都没做。

“怎么查?我问过幕正邦,他根本就不知道秋娟死的那天,韦胖子是什么时候从瑶架回来的。我也问过和秋娟在一起吃酒的人,他们说看不出那天秋娟有没有喝醉。那几天,我老婆就要生了,我能怎么办?丢下老婆不管,跑去韦家质问韦胖子?我以什么身份质问他?我又有什么证据怀疑他?”欧家祥显出一副无能为力的神情。

从内心来说,方婕有些看不起欧家祥。既然欧家祥喜欢黄秋娟,就算不能在一起,他也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查明黄秋娟死亡的真相。

但是方婕忘了,当时欧家祥和黄秋娟根本就不知道韦茂德不能生育。连黄秋娟自己都不能确定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欧家祥又怎么能想到,韦茂德会因为黄秋娟肚里的孩子而杀了黄秋娟!

“你恨韦茂德吗?”方婕突然发问。

“呃?”欧家祥有些不知所措,但方婕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慌乱。

“我问你恨韦茂德吗?”

“我……”欧家祥难以回答,可是他的表情出卖了他,不管是老陈还是老周,都能看出欧家祥对韦茂德并无怨恨之意。

实际上这很好理解,对欧家祥来说,黄秋娟的死,就是一场意外。黄秋娟死了,没有任何人能指责韦茂德。因为黄秋娟是喝醉了不慎失足落水死亡,她的死,跟韦茂德毫无关系!

再者,黄秋娟死后,欧家祥就当爸爸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已经把欧家祥对黄秋娟的感情冲淡。他总不能为了黄秋娟肚子里那个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孩子,而影响他对自己家庭的感情。黄秋娟死了,欧家祥却还要活下去,他还有一个家,需要他去照顾。

“欧家祥,欧驺的死,你怎么看?”老陈换了一个问题,打破沉闷的气氛。

“二叔?他不是去葬洞偷东西被人打死了吗?”欧家祥面露疑惑之色。

“被谁打死的?”

“我不知道,这两天寨里有人传,说我二叔是去葬洞偷东西,被人打死了。”

“谁传的?”

“寨里都这么说。”

“欧驺偷的是欧丙忠家陪葬的东西,如果他被打死,会被谁打死?”老陈顺着欧家祥的话往下说。

“我不知道!不过,丙忠叔应该不会。就算他发现我二叔撬棺材,两人顶多是打一场,丙忠应该不会打死他。”欧丙忠是欧家祥的本家,欧家祥觉得大家都姓欧,就算欧丙忠知道欧驺撬棺盗宝,也不至于杀了欧驺。

“你和你二叔的关系怎么样?”

“我?”欧家祥脸上再现惊疑不定的神色,他感到自己真的被警察怀疑上了。“我和二叔关系是不好,可我也没必要杀他!周所长,你了解我,我怎么可能杀我二叔!”

老周想点头,但是忍住了。

“欧家祥,欧心梅是怎么死的?”方婕对欧心梅的死非常好奇,欧心梅和黄秋娟同年死亡。而且,欧心梅也是从滚猪崖上坠崖身亡。方婕不知道这和卢兴硕的死有没有联系。

“心梅是自杀的!”欧家祥有些伤感,他虽与欧驺不合,但是跟堂妹感情不错。

“自杀?欧心梅为什么要自杀?你怎么知道她是自杀?”方婕疾声问道。

“心梅跟瑶架的李惠山相好,我二叔二婶不同意,非要把她嫁给盛兰镇的雷江涛。心梅不愿意,就离家出走了。她去瑶架找李惠山,要李惠山和她离开碧波县,可李惠山放不下父母,两人到省城待了两天,李惠山又回瑶架了。心梅冷了心,回到家又跟二婶吵了一架,她就跑上滚猪崖跳了下来。”

“家祥,欧心梅是自杀死的,我怎么不知道?”这段故事,老周没听过。

“哼!心梅,就是被二叔二婶逼死的。他们怎么会承认!他们说心梅离家出走好几天不见人,其实卢老六发现心梅尸体的头一天,心梅回过家,但她被二婶骂走了。第二天,卢老六就在滚猪崖下发现了心梅的尸体。”

“你怎么知道发现欧心梅尸体的前一天,她回过家?”

“是二娃说的!我们把心梅尸体抬回来,二娃说头天晚上姐姐哭了。我问他怎么知道姐姐哭了,他说他妈跟姐姐吵架,姐姐就哭了。二婶听到二娃跟我说心梅的事,过来打了二娃一巴掌,不让他提心梅回过家的事。”

方婕微微皱眉,“那个雷江涛是什么人?”

“是养猪的,家里搞了一个养猪场,经济条件还不错,就是年龄比心梅大了十多岁。”

“李惠山呢?他现在还在瑶架乡?”

“不在了,李惠山后来去县城开了家早餐店,赚了点钱,把父母接到县城,又在县城找了个老婆结婚,孩子现在都四五岁了。”

方婕默默点了下头,看来欧心梅的死,和卢兴硕应该没有联系。

“欧家祥,星期四晚上,你在哪?”老陈听完欧心梅的故事,转回正题。

“在家。”

“星期五晚上呢?”

“也在家。”欧家祥非常清楚老陈的意思,他扭头对着老周:“周所长,韦胖子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富美回娘家那几天,我都在家里,哪也没去。我妈就睡在我房间外面,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妈!不过,我有个请求,希望你们别再富美面前,提黄秋娟的事。”

欧家祥说的非常恳切,方婕完全能够感受到欧家祥对老婆和家庭的重视。

“放心,家祥!我知道,我们不会乱说的。”老周一向充当着老好人的角色。

“欧家祥,你跟黄秋冈熟悉吗?”方婕似乎还不准备走。

“熟悉!你们也怀疑秋冈?”欧家祥瞥了方婕一下。

“谈不上怀疑,只是随便问问。”方婕心情不太好,从欧家祥这,基本上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她有点不甘心。

“秋冈和我一样,他也不知道韦茂德不能生育。秋冈只是觉得,他姐姐死得太突然,才会对韦茂德起疑。”

“黄秋冈跟你二叔是邻居,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二婶那人,尖酸刻薄,跟乡里四邻的关系都处不太好。不过,秋冈和荣燕跟我二婶也没什么矛盾,只是不太搭理我二婶。”欧家祥看样子跟黄秋冈的关系确实不错,不着痕迹的帮黄秋冈说话。

当然,仅凭欧家祥的一面之词,并不能完全解除方婕和老陈,对欧家祥和黄秋冈的怀疑。但此刻的情形,也问不出更多的线索。

老陈给老周递了个眼色,老周知道老陈想走了。

“家祥,那我们就先走了。”

欧家祥见老周站起来,迟疑着问道:“周所长,你们说韦茂德有不育症,那沈春彤……,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也……”

“家祥,你想说什么?”老周感觉欧家祥欲言又止。

“我想说,沈春彤怀的孩子,会不会也不是韦胖子的?”

老周看了老陈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婕觉得没必要隐瞒,照实告诉了欧家祥。

欧家祥诧异的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走出欧家祥家,老周的手机突然响了。“喂,老赵!什么事?什么?……”

接完电话,老周惊讶的看着方婕,“韦茂德的摩托车找到了!”

“在哪?”方婕急忙问道。

“在盛兰镇,有人在二手摩托车市场卖韦茂德的车子,又拿不出车子的手续。看车的人就报警了。”老周简单说明情况。

“那卖车的人控制住了吗?”

“控制住了,是瑶架乡的邓占开。他说那辆摩托车就停在青麓山山脚的路边,他经过的时候,车钥匙插在车上。他在附近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就把车子骑走了。”

“摩托车停在青麓山下?”方婕觉得非常奇怪,车钥匙为什么会插在车上,韦茂德当时人在哪?

“嗯!”

“对了,韦茂德的车上有斧头吗?”

“老赵没说,我马上打电话问他。”

老周给盛兰镇的老赵打去电话,老赵询问偷车的邓占开,得知摩托车尾帮着一把斧头,邓占开把摩托车骑走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过。

“行,老赵,你帮个忙,让人马上把邓占开、摩托车和斧头送过来。嗯,好,麻烦你了,老赵!”

老陈等老周挂了电话,开口问道:“方婕,下午三点过,斧头绑在韦茂德的摩托车上,那个时间,韦茂德应该是从山上下来了。那个姓邓的说当时车周围没人,韦茂德会去哪呢?”

“我不知道!下午三点过,韦茂德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什么人了?”方婕想,韦茂德那个块头,别人要想把他掳走,恐怕不太现实。

“遇到人?遇到什么人,会让韦茂德连车钥匙都不拔,就跟别人走了?”老陈探询的看着老周。

“我哪知道!”老周摇了摇头。

“陈主任,我猜测,只有两种情况下,韦茂德才会顾不上拔车钥匙就走!”方婕想了一下,心里有了想法。

“哪两种情况?”

“第一种,韦茂德正准备开车,突然看见唐瑶正要上山!”

“唐瑶?你不是说,唐瑶星期四晚上就离家出走了吗?韦茂德星期五下午怎么会在青麓山脚下看到唐瑶?”老陈质疑道。

“还有第二种情况!韦茂德正准备开车,突然看见偷走香炉的人,顾不上摩托车,拔腿就追上前去!”

“方婕,韦茂德死于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他的摩托车下午三点过被盗。就算韦茂德知道是谁偷了香炉,跑去追偷香炉的人。那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韦茂德失踪的这六个小时,他总不可能一直在追偷香炉的人?”

老陈的思路非常清晰,目前无法得知韦茂德究竟为何丢下摩托车离开,他失踪的这六个小时,已然变成了韦茂德被杀案的关键。

第三十六节 契机

方婕绞尽脑汁也无法回答老陈的问题。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韦茂德当时丢下车,一定是往山上去了。如果韦茂德要追的人,是出现在路上,他肯定会骑着摩托车追过去。只有上山,韦茂德才会放弃摩托车。

但问题是,上山的小路很多,四面环山,四通八达,韦茂德究竟会上哪座峰哪道岭?

自从星期五下午,韦茂德出门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方婕不由有些怀疑,韦茂德也许追偷香炉的人上了山,就再没下来。

可到了饭点韦茂德总要吃饭啊?陈法医说韦茂德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从时间上看,韦茂德是有时间下山回家吃饭的,他为什么没回家?乡里没有饭馆,山上就更不可能有地方给韦茂德吃饭。

如果说,韦茂德失踪这几个小时,一直在山里绕来绕去,方婕觉得不太可能。指望韦茂德这个胖子,在山里走上几个小时,好像不太现实。

“周所长,韦茂德的体力好吗?你认为,韦茂德有可能在山里不停的走上四五个小时吗?”方婕只能求助于老周。

“韦胖子在山里走几个小时?可能吗?方婕,从乡里去葬洞这条路才多远?那韦胖子都要骑车,不愿走路,你说他会在山里不停的走几个小时吗?”周所长对韦茂德还算了解,那是个能骑车就绝不走路的主。

方婕估计,韦茂德丢下摩托车追上山,以他的体型和脚力,多半是追不上他要追踪的人。很可能上山没多久,韦茂德就把人跟丢了。

既然韦茂德在山里不可能走几个小时,他跟丢了人就应该下山回家。他下山后发现摩托车不见了,会不会去找摩托车呢?

“周所长,你说韦茂德要是下山发现摩托车丢了,会不会到处去找?”

“呃,应该会。他应该先跑回乡里找,如果找不到,肯定要找我报警,然后由我联系附近的乡镇,帮他寻找失窃车辆。”

老周的意思很明显,韦茂德星期五那天根本没找过周所长。换句话说,韦茂德根本没下山,他不知道自己的摩托车失窃!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韦茂德一直在山上。

“周所长,青麓乡四面山上,有人家吗?”

“乡民基本上都住在山脚,有几户住的稍微高一点点,但是离山脚也非常近。去那几户人家,都要经过寨子。如果韦茂德去的是那几户,寨里一定会有人看见他。”

方婕不自觉的看向老陈,她心里猜想,韦茂德也许被人控制住了!可是方婕仔细想了一下,又马上推翻了这个猜测。

想控制住韦茂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从韦茂德丢车的地方,到独秀峰,还有两里崎岖不平的山路。以韦茂德的身形,任何人想控制他几个小时,对自己来说都是很危险的。在山路上,韦胖子只要瞅准时机反抗,控制他的人,就会面临粉身碎骨的下场。

还有一种可能,韦茂德追踪偷香炉的人上山,他把人跟丢,自己也累了,找了个地方歇脚,睡着了。

可这很难解释,晚上九点,韦茂德怎么会出现在独秀峰。总不会有人跑到山上韦茂德歇脚的地方那个,告诉他唐瑶在独秀峰等他吧?

方婕和庄婷是星期五下午六点过到达青麓乡的,当时天快黑了。乡政府没人,乡里听到消息的乡民,都聚集到葬洞山下的密林边。

那个时候,韦茂德应该还在山上。方婕突然有个新的想法,当时也许有人跟韦茂德在一起,但是韦茂德并没有被人控制。只要清查那天晚上既没到场,有不在家的乡民,说不定就能圈定,当时谁有可能跟韦茂德在一起。

“周所长,前天晚上我和庄婷到乡里时,你们很多人都在葬洞山下的密林边。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时乡里有哪些人没跟着去看热闹?”

“呃,当时,常荣明去了,黄秋冈没去,欧家祥也没去,他家离乡上远,可能没听到消息。其他住在乡里的乡民,大部分都去了。哦,对了,幕正邦两兄弟我也没看到人。”

周所长的意思,是住在乡里那条水泥路周围的乡民,基本上都听到消息,跟着去了葬洞山脚。

黄秋冈和欧家祥住在寨子里,有可能没有听到欧丙忠发现道公尸体的消息。但是幕正邦兄弟,就住在乡西头离水泥路不远的山坎上,他们应该能听到点风声,或者看到乡上的乡民结伴从乡西头往葬洞方向出去。一向热心助人的幕家兄弟,当晚,为什么没有跟着大家伙,去凑凑热闹呢?

方婕没向老周老陈提出自己的疑问,因为幕家兄弟,怎么看都跟三名死者没有任何矛盾和冲突。

不过方婕把疑问放在心里,想等遇到幕家兄弟的时候,再亲自问问他们。

“老周,这四面的山上,有什么能吃饭的地方吗?”老陈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吃饭?老陈,你以为我们这是旅游区啊?山上还给你预备农家乐?还吃饭!”老周把老陈顶了回去。

方婕微微一笑,她知道老陈和她在想同一个问题,韦茂德晚上会在哪吃晚饭。想他那样的胖子,只要没被人控制,晚上总要吃饭!

但是老周的回答,让老车和方婕有些失望。看来,韦茂德星期五晚上,在山上还真没吃上晚饭。

不知不觉,三人走回乡里。小孙小孔去瑶架还没回来,从盛兰送摩托车和偷车贼的人,也还没到乡里。

已经到了中午的饭点,老周拎着口锅,去韦家准备弄点饭菜。老陈和方婕沉闷的坐在值班室里,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方婕,你有没有想过,这三名死者,三起谋杀案,跟欧丙忠家的丧事,好像有点联系!”老陈看上去有些深沉,他处理过无数凶案,这次是他感觉最困难的一次。

“联系?”

方婕皱眉看着老陈,心想:欧丙忠的母亲星期一过世,星期三抬进葬洞安放。星期四晚上至星期五凌晨,欧驺死于葬洞,伏尸欧丙忠母亲的棺木中;星期五下午两点至五点,卢兴硕在滚猪崖坠崖;傍晚,欧丙忠去葬洞发现欧驺的尸体;晚上九点至十一点,韦茂德被吊死在独秀峰。

这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三名死者,都死在山上!

葬洞处于青麓山正面靠近山顶的平台;独秀峰处于青麓山背面;鸡冠山与青麓山相邻,滚猪崖与独秀峰遥遥相望。方婕感觉,凶手好像对山峰情有独钟。

说起三起谋杀案跟欧丙忠家丧事的联系,这几件案子,确实都是发生在欧丙忠母亲的棺木抬进葬洞之后。

但是只有欧驺一人跟欧丙忠有联系。特别是欧丙忠竟然选择傍晚天快黑的时候,进葬洞祭母,这让方婕感觉欧丙忠有些异常。

“陈主任,我觉得有些奇怪,欧丙忠为什么会在傍晚时分进葬洞?那是晚饭时间,他白天不去葬洞,却在天快黑了的时候进葬洞,这有点让人难以理解。”

“欧丙忠不是说,那天晚饭,他老婆做了几个他母亲喜欢的菜吗?也许,欧丙忠是看到老婆炒的菜,才临时起意到葬洞去的!”

“也就是说,如果欧丙忠没有临时起意去葬洞的话,那欧驺的尸体还发现不了!就算第二天,我和庄婷去葬洞,也不一定能发现欧驺的尸体!”

方婕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厉声叫道:“不对!欧丙忠不应该发现欧驺的尸体!”

老陈对方婕的反常有些惊诧,“方婕,你说什么?欧丙忠为什么不因该发现欧驺的尸体?”

“陈主任,你不知道,葬洞外面有个天然平台。一般的祭祀活动,瑶民都是在葬洞外面的平台上进行。很少有进洞去的!而且据欧丙忠说,他当时发现母亲棺材的棺盖被顶开了一条缝,这根本就不可能!

葬洞里的光线到了傍晚时分非常昏暗,欧丙忠母亲的棺材放置在棺架的第三层。棺盖的位置高度超过一米八,欧驺穿的又是蓝黑色的衣服,棺盖仅被顶开一条缝的话,站在下面是不容易察觉到的。

欧丙忠母亲的棺材周围,有三面都围着棺架,不方便挨近,想仔细查看棺盖,唯一的办法,就是爬到棺架上去。仅仅是进洞祭母,他有必要爬上棺架吗?对了,第二天我进葬洞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到葬洞内有什么菜肴或是装盛菜肴的碗碟!”方婕有些懊悔,怎么没早点看出这些异常之处。

“难道欧丙忠有问题?”老陈还不知道这些细节,他也没进过葬洞,但是听方婕的描述,他依稀能够想象,在光线昏暗的洞中,想看清高于一米八的棺盖虚着一条缝,有多困难。

“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测,欧丙忠傍晚时分上山进葬洞,绝不是去祭母。他母亲星期一才过世,头七还没过,按瑶乡的习俗,每天吃饭的时候,饭桌上都会给过世的亲人留个位置、摆上一副碗筷,表示亡灵还能跟亲人一起在家吃饭。这本身就是一种祭祀行为,类似于给亡灵供饭。欧丙忠根本没必要在晚饭时间再跑一次葬洞。”

老陈知道,这种习俗其实并不是瑶乡才有,南方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风俗。

“方婕,那欧丙忠到底跑去葬洞干什么?”

方婕静心想了片刻,“陈主任,欧丙忠是进葬洞检查他母亲棺木的!”

“检查棺木?那就是说,欧丙忠担心他母亲的棺木被人打主意?”

“对!欧丙忠既然在母亲的棺木中陪葬了宣德炉,他很可能不太安心!他担心有人会打宣德炉的主意,所以星期五下午,才会跑到葬洞去看一眼!欧丙忠爬上了棺架检查棺木有没有被撬动的痕迹,无意中发现了欧驺的尸体!”

“方婕,这么推测的话,欧丙忠只是想确定母亲的棺材有没有被盗,欧驺的死跟欧丙忠也没有关系!但我有种感觉,欧丙忠家的丧事,好似一个契机,同时触发了三起命案!”

老陈一脸严肃的看着方婕,他觉得方婕的推测很有道理,可方婕理解错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第三十七节 唐瑶现身

“契机?”方婕惘然的沉默下来。欧丙忠家的丧事,怎么会成为出发三起命案的契机?

“对,就是契机!方婕,欧丙忠家的丧事,欧驺和卢兴硕都参与了。虽然丧事是在欧家寨欧丙忠的家里办的,可连乡里的幕家兄弟,都跑去欧丙忠家帮忙了。我想,韦茂德应该也去了吧?”

“嗯,应该也去了。”

“那么,凶手是不是也去了?”

“凶手?陈主任,你是说欧丙忠家办丧事那两天,凶手也去帮忙了?”

“对!凶手不会跑出青麓乡这个圈子,既然三起命案发生在欧丙忠母亲的丧事之后,那会不会在举办丧事期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早上,你提了一个问题:欧驺、卢兴硕、韦茂德与凶手之间的仇怨究竟源于何人何事?凶手为何选择这个时间来实施犯罪计划?我想,答案可能就在欧丙忠为母亲举办丧事期间!”

老陈说得明白,方婕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知道了,陈主任,凶手并不是特意选在欧丙忠母亲丧礼后行凶,而是凶手在欧丙忠母亲的丧礼上,偶然知道了他与欧驺、卢兴硕、韦茂德之间的仇怨,立即展开了报复行动!”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管是什么仇怨,凶手在欧丙忠母亲过世前,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实施报复。但欧驺、卢兴硕和韦茂德三起命案,却集中在星期四晚上至星期五晚上,这表明凶手在星期三过后,就迫不及待的以雷霆之势迅速展开了报复行动!”

“方婕,方婕!”

门外响起老周的声音,方婕出去一看,老周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菜正准备进伙房。“方婕,你打个电话给庄婷,叫她和永军赶紧回来,准备吃饭了!”

“哦,好!”方婕给庄婷打了个电话,庄婷他们正在下山。

老陈走出值班室,见老周拿着洗菜盆要去韦家打饭,虎着脸打趣道:“老周,你们也懒了吧!自己不做饭,成天去乡民家打秋风!”

“什么打秋风!老陈,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基层工作,就得跟群众打成一片。乡里哪家有个婚丧嫁娶、进新房、办满月,我和沈乡长冯主任都得去。每个月光是随礼,就得花掉半个月的工资。随了礼不吃饭,人家主家可不答应。”老周一本正经的说了几句,又往韦家去了。

老陈无可奈何的摇了下头,站在乡政府院门外,看着依旧不太热闹的集市。

“方婕,那个卖豆腐的五嫂,就是常荣明的母亲?”

“嗯!早上常荣明还在帮她摆摊,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方婕,你说唐瑶没出过远门,她要离家的话,常荣明为什么不跟着?”

“呃,可能为了避人耳目,两个人想分开走吧!”

“分开走?唐瑶是星期四晚上吃完晚饭离开家的,那个时间,可没车进县城!”

“陈主任,那唐瑶星期四晚上难道没离开青麓乡?”

“我觉得应该没离开。老周说,瑶架那边的班车他也问过了,星期五没看见唐瑶上车。如果唐瑶真的离开了青麓乡,那么她是什么时候离开乡里的?”

“难道唐瑶一直没离开?”方婕有些诧异。

老陈看着五嫂的豆腐摊不说话。

方婕细细咀嚼老陈的话,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陈主任,唐瑶是星期四晚上离开家的,如果她坐星期五一早的车离开青麓乡,就算老唐知道了,追去县城,也没法找到唐瑶。假设常荣明为了避人耳目和唐瑶分开走,昨天和今天,常荣明都可以离开青麓,到县城去跟唐瑶会合,可常荣明并没有走。会不会,唐瑶根本就躲在乡里某个地方?”

老陈笑了,“方婕,你想想,唐瑶和常荣明为什么要走?”

“因为下个月国庆节,唐瑶和韦茂德就要结婚了,唐瑶想逃婚。”

“对啊!那既然韦茂德都死了,唐瑶还用得着逃婚吗?”

“不对啊,陈主任!”方婕觉得老陈的思路有毛病。

“什么不对?”老陈楞起眼睛。

“韦茂德的死亡时间是星期五晚上九点以后,尸体也是星期六一早才发现的。唐瑶星期五白天不可能知道韦茂德会死!她如果想逃婚的话,星期四晚上离开家,找个地方躲一晚,天一亮,就应该坐最早的一班车进城。她留在乡里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发现。除非……”

“除非唐瑶早就知道韦茂德会死,她才不用离开乡里!”老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陈主任,常荣明有嫌疑!”方婕惊异的瞪圆了眼睛,她回忆起昨天早上在常家寨,常荣明听到韦茂德吊死的消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常荣明当时只是担心的问了沈乡长一句“唐瑶是不是真的坠崖了?”,他对韦茂德死亡的消息简直毫无反应!

这太奇怪了!韦茂德的死,直接关系到常荣明和唐瑶的切身利益,他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雷小妹就坐在乡政府对面那间小卖部门前的竹椅上,方婕快步走过去,跟雷小妹打招呼。

“雷小妹,还没回去啊?”

“还没呢!今天县城也赶集,车子可能要晚点回来。你要进城啊?”

“哦,我不进城!雷小妹,这两天,你看到唐瑶了吗?”

“没看到!唐瑶还没找到?”

“嗯。那常荣明进城了吗?”

“也没有,早上我不是看到常荣明在集上吗。”雷小妹扭头看了一眼常家的豆腐摊。

“这几天常荣明都没进过城?”

“嗯,没进过,常荣明这几天都没去城里。”雷小妹好奇的打量着方婕。

“哦!”方婕冲雷小妹点点头,走回乡政府院门。

“方婕,唐瑶和常荣明这两天都没去县城?”老陈院门边听到方婕和雷小妹的对话。

“嗯!他们俩都没坐车进城。”方婕又看了一眼五嫂的豆腐摊。

老周远远的端着从韦家打的饭过来,老陈快步迎上去,一把抢过老周手上的饭,端回伙房。

“老陈,你干嘛呢?你是客人,不用你帮忙!”老周在后面客套着。

老陈从伙房里冲出来,没理会老周的客套。“走,快带我们去常荣明家!”

“啊?去常荣明家?”老周纳闷的看向方婕。

“走吧!周所长!”方婕去过常家寨,快步走到老陈前面。

老周不明就里,赶紧跟上老陈和方婕。

来到常家寨,常荣明家的门关着,老周敲了半天门,屋里没人应声。

“老陈,常荣明不在!”

“那就去覃玉芳家!”老陈认定,唐瑶就躲在乡里,不在常荣明家,就在覃玉芳那。

方婕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三人赶到覃家,寨老覃相远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家,正准备吃饭。

“覃公,吃饭呢?式野,玉芳呢?”老周跟寨老问了声好,接着询问覃式野女儿的去向。

“哦,去玉凤家了!老周,你找玉芳?”覃式野好奇看着方婕和老陈。

“嗯!我过去看看!”老周退出门来。

“老周,吃饭再走!”覃式野追到门边。

“不了,改天再来!”老周头也不回的带着方婕和老陈往覃家寨深处走去。

覃玉凤是覃玉芳的堂姐,年龄比覃玉芳大十来岁,父母走得早。覃式野帮着给玉凤张罗了一门亲事,结婚没几年,玉凤就跟丈夫闹离婚,回了覃家寨,现在自己一个人住。

老周刚走到寨尾,就看到覃玉芳坐在覃玉凤家门前。

“玉芳!”

老周喊了一声,玉凤突然看见老周几人出现,好像吃了一惊。

“周所长,你怎么来了。”覃玉芳的声音大得有些不正常。

“玉芳,你姐玉凤呢?”

“她进城了,让我帮她看家!”玉芳站起身,无意识的挡住了玉凤家门。

方婕走到门外能看到里屋的角度,发现里屋关着门。“玉芳,吃饭了吗?”

“呵,还没吃呢!周所长,你们也没吃吧?要不一起去我家吃饭吧!我也准备要回去了。”玉芳走到门边,准备关门。

“别急,玉芳!”老周一手撑住了门。“玉芳,玉凤什么时候进城的?”

“呃,前两天。”

“那家里没人?”

“嗯,这不,我没事就过来看看。”玉芳偷偷斜眼瞥了一眼表情严肃的老陈。

“那正好,乡里来了几位客人,正愁没地方安排住处。既然你姐不在家,就先借你姐这住两天,等走的时候,给你姐算房钱!”

老周满嘴胡诌,大步跨进玉凤家,抬手就推里屋的门。“老陈,先进来看看房间行不行,不满意,我再给你找。”

“周所长,不行!”覃玉芳着了急,几步小跑拦到老周面前。

“怎么不行?玉芳,你不乐意啊?算你帮叔一个忙,你看我们那小院,哪安排得了那么多客人。”老周不由分说继续推门,可没推开。

“咦!玉芳,你不是说没人在家吗?门怎么从里面闩上了?”老周“啪啪”的拍着门板,“谁在里面?玉芳,家里不是遭贼了吧?”

老周回头冲老陈喊道:“老陈,带枪了吗?屋里可能遭贼了,把枪拿出来,以防万一!”

方婕憋着没笑出声,站在一边看着老周表演。

覃玉芳见老陈的手摸着腰间,脸色发白。“周所长,你……”

“呃?怎么?”周所长扫了覃玉芳一眼,继续“啪啪”拍门。“是谁在里面?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咵”的一声门栓轻响,里屋的房门开了,常荣明面色尴尬的站在门内,轻轻的叫了一声:“周所长!”。

“荣明!怎么是你?你不会和玉芳……,那个吧?”老周表情夸张的瞪着常荣明。

覃玉芳脸上微微发红,羞涩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常荣明垂着头叹息一声,小声说道:“唐瑶,出去吧!”

一个二十岁左右面目清秀的女孩,从门后走了出来。方婕看到,女孩脚上穿着一双休闲布鞋。

第三十八节 听墙根的人

老陈放在后腰上的手慢慢放下来,看着女孩和常荣明从里屋走出来,向女孩问道:“你就是唐瑶?”

“嗯!”唐瑶声若蚊蝇。

“玉芳,昨天你可不老实啊!”老周责怪的瞪了覃玉芳一眼。

“周所长,我……”覃玉芳有点难为情。

“行了,你的事就不说了!”老周冲覃玉芳摆了摆手。“荣明,唐瑶,你们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覃玉芳找来几把椅子,大家落座。

“周所长,我,我和唐瑶,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常荣明低着头,语气很无奈。

“唐瑶,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老陈仔细查看唐瑶脚上的布鞋,鞋边很干净。

“星期四晚上。”唐瑶也低着头,不敢看老陈和老周。

老陈听到唐瑶的回答,和方婕猜测的一样,别有深意的瞟了一下方婕。

“唐瑶,星期四晚上,你就躲到覃玉凤家来了?”

“嗯!”

“你几天都在这?”

“嗯,我不敢出去!”

“唐瑶,韦茂德死了,你知道吗?”老陈加重了语气。

“嗯,我听荣明说了。”唐瑶轻轻动了下头,方婕感觉唐瑶悄悄看了常荣明一眼。

“那你应该知道,你有一只凉鞋,就掉在韦茂德被吊死的独秀峰山崖边,你对那只凉鞋,有什么解释?”

“我,我不知道!”唐瑶慌乱的抬起清秀的脸,焦急的看向老周。“周所长,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出门的时候,什么也没带。那双凉鞋我放在家里,我也不知道鞋子怎么会出现在山崖上!”

老陈示意方婕发问,方婕轻轻甩动遮住前额的头发。“唐瑶,星期四晚上,你是几点从家里出来的?”

“呃,我吃完晚饭才出来,当时应该七点过快八点了。”

“你直接就到这来了?”

“嗯。”

“你到这以后,没有回过家?”

“嗯,我哪也没去,一直在玉凤姐家。”唐瑶求助的看着覃玉芳。

“嗯,唐瑶一直待在这,吃的也是我负责送的。”玉芳给唐瑶证明道。

“常荣明,唐瑶,你们事前一定商量过吧?”

常荣明微微抬头,看了方婕一眼,默默的点点头。

“你们商量让唐瑶离家出走,就只是计划让唐瑶到覃玉凤家躲几天,没想过要离开青麓?”

“想过。“常荣明顾忌的瞥了老周一下。“我们原来商量好,第二天晚上,我借辆摩托车,带唐瑶进城,把她安置到我朋友那,我再连夜赶回来。”

“为什么要第二天晚上再进城呢?星期四晚上,你们也能连夜进城啊?或者星期五一早,唐瑶坐第一班车进城也行啊!”方婕有点奇怪。

“我们是星期四下午才临时决定的,晚上来不及借车,就定在第二天晚上借到车再走,让唐瑶先到玉凤姐家躲一天,这样看起来,唐瑶就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平时早班的车发车不准时,我怕唐瑶她爸发现她不在了,跑到车站去把唐瑶截住,就没敢让唐瑶坐班车走。”常荣明考虑得很周全。

“那你们星期五晚上为什么也没走?”方婕提出了关键问题。

“因为我五哥的车坏了。”常荣明隐隐有些遗憾和惋惜。

“什么?”方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车坏了?”

“嗯,五哥答应晚上借车给我,谁知道晚饭他喝了酒,把车撞坏了!”

“你五哥是谁?”

“常荣昌。”

方婕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有请教老周。

“荣昌是荣明本家兄弟。荣明,荣昌的撞车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当时也不知道,吃晚饭那会,丙忠叔不是发现道公的尸体了吗?我从山脚看热闹回来去五哥家,才知道他喝醉酒把车撞坏了,还好人没什么事!”

“人没事就好,车撞坏哪了?”老周没有完全相信常荣明,他想知道常老五的摩托车到底坏到什么程度。

“排气管掉了,车头灯也碎了。我骑车技术不行,晚上没灯也不太敢把车骑进城。就让玉芳告诉唐瑶,再等一天。”常荣明看上去倒很实诚。

老陈微微向方婕点点头,他觉得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

“那星期六呢?”方婕有些郁闷,看来常荣明和唐瑶没什么问题。

“星期六,我听说,韦茂德死了……”常荣明有些落寞,他似乎并不想看到韦茂德死。

“韦茂德一死,你们就不用走了!”方婕说了一句很招人厌的话。

唐瑶看了方婕一眼,低下了头。

“虽然我不喜欢韦茂德,可是我也不希望他死!”常荣明脸上有些不高兴,好像对方婕的语气很不满。

方婕自知失礼,不觉有点尴尬。她渐渐认识到,自己错了。既然常荣明和唐瑶已经决定离开青麓乡,那么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杀害韦茂德。他俩还年轻,出去打几年工,在外地把婚结了再回来,谁拿他们都没办法。

“那,还有谁知道你们的计划?”方婕猜测,星期四晚上去唐瑶家偷凉鞋的人,一定知道唐瑶那晚上不在家。

常荣明和唐瑶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覃玉芳,离家出走的计划,本就是在覃玉凤的家里,当着覃玉芳的面商量的。

“只有玉芳知道?”老周看了覃玉芳一眼。

“嗯!”唐瑶答应一声,又低下了头。

覃玉芳轻咳一声,“玉凤姐不在家,我就让唐瑶和荣明过来了。他们就是星期四那天下午临时决定离开乡里的,当时,屋里只有我和他们俩。”

“你确定?”方婕觉得不可能。

“真的没别人知道,我怎么会把这事告诉别人?”常荣明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太明白方婕为什么这么问。

“唐瑶,星期四晚上你从家里出来,遇上别人了吗?”方婕想,如果没人知道他们的计划,可能是唐瑶自己泄漏了行踪。

“没有啊!“唐瑶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我从家出来,是从林子边绕路到覃家寨的,一路上都没遇到人。”

“从林子里?哪片林子?”方婕沉声问道。

“就是,就是葬洞山脚外面那片林子。”

“就是星期五那天丙忠叔把道公背出来那片林子,不过我们没进去,靠着林子边缘走的。”常荣明补充道。

“你和唐瑶在一起?”

“嗯,我就在那片林子外面等她,她来了我把她送到这,就赶紧回家了。”

“你们确定一路上都没碰到人?”

“呃……,是没碰到人。不过,我到林子边的时候,感觉林子里好像有光闪了一下。我仔细看,又看不到了。我想,可能是磷光,也没敢走进去。”

葬洞山脚下那片密林,到处都放置着棺木。年长日久,有些棺木散落,露出棺中白骨,也许真会闪出磷光。可常荣明感觉到林子里闪的光,真是磷光吗?

方婕觉得不是,她十分怀疑,当时林子里有人。欧驺就是那天晚上死在葬洞里的。但是当时是晚上八点左右,是谁那么早就进了林子?是韦茂德还是欧驺?抑或是谋杀欧驺的凶手?

韦茂德的父亲说,星期四晚上韦茂德在家,十点过才上床睡觉。想验证老韦的话,只有找韦茂芬,可是韦茂芬会说实话吗?

“常荣明,你回家的时候,是从乡上走的,还是原路返回的?”方婕想到一种可能。

“我是原路返回,没经过乡里。”

也许,真的没人知道常荣明和唐瑶离家出走的计划。但是当时凶手应该就在林中,常荣明发现的光,就是凶手在林中照明的光源。他看到了林子外面的常荣明,也看到了唐瑶和常荣明一起从林外向覃家寨方向走去。

凶手在林子里待了很长时间,他看到常荣明一个人回来。估计唐瑶没有回家,才临时萌发了去唐瑶家偷鞋子的念头。

可这有个问题,凶手就算看到唐瑶和常荣明去了覃家寨,常荣明又一个人回来,由此估计唐瑶当时不在家。但他无法获知,唐瑶从那天晚上起就不会再回家!

要利用唐瑶的凉鞋,制造假象,只有在唐瑶失踪的情况下,才会奏效。如果唐瑶第二天又回家了,那摆放在崖边的凉鞋,就没了意义!那凉鞋不会让人联想到唐瑶坠崖身亡,只会把谋杀韦茂德的嫌疑指向唐瑶。

这样的陷害苍白无力。凶手如果掌握不了唐瑶和常荣明的行踪,他就无法预知唐瑶和常荣明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只要唐瑶和常荣明有时间证人,凶手利用凉鞋进行的陷害,就毫无价值。

只有确认唐瑶不会出现,凉鞋出现在崖边,才有意义!但凶手凭什么判断,那晚唐瑶和常荣明走后,就会失去踪迹?

老唐!老唐星期五一早发现唐瑶不在家,就开始四处寻找唐瑶。凶手说不定知道老唐在找女儿!可这还不够,就算凶手知道唐瑶星期五一早就不见了,他还是无法确定唐瑶不会回家,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知道唐瑶躲在哪!

方婕脑中飞快的转过无数念头后,终于理出点头绪。

“唐瑶,星期四晚上,常荣明走后,你一个人在这?”

“嗯!”

“玉芳不在?”

“在,玉芳在这等我。”

“那玉芳是什么时候走的?”

“呃,荣明走了一会,玉芳就走了。”

“玉芳,你走的时候,在这附近遇到人了吗?”

“我?”覃玉芳有些纳闷。“我没遇到人。不过,我出门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身影走得非常快。”

“能看出是谁吗?朝哪个方向走的?”

“不太看得清,晚上视线不好,那人穿一身灰蓝色的衣服,距离也比较远,我认不出是谁!他是朝乡里走的。”

“灰蓝色的衣服?”方婕不禁想起萍丫头的话:“那真的是我爸,他穿着平时那身灰蓝色的衣服。”

“玉芳,你确定那是灰蓝色的衣服?”

“嗯。”

“那你想想,那个背影,像不像卢兴硕?”

“卢兴硕?”覃玉芳想了一下,迟疑着点头。“呃,衣服是有点像卢兴硕!”

第三十九节 复仇之手

方婕明白,这个背影绝不可能是卢兴硕。星期四晚上,卢兴硕在家,萍丫头可以作证。

唯一的解释,常荣明和唐瑶被跟踪了。那个身着灰蓝色衣服的人,就是凶手。他一路跟着常荣明和唐瑶来到覃玉凤家,看到常荣明和覃玉芳把唐瑶留在覃玉芳这。说不定,他还偷听了屋子里的谈话,他知道唐瑶第二天就会离开乡里去县城。

但这人是谁呢?

“不过,那人应该不是卢兴硕。卢兴硕留着平头,那人的背影看上去,不像是平头。”覃玉芳皱着眉头,表情很纠结。

“你能看清那人的头式?”

“嗯,是不是平头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人后脑的头发没有那么短,喏,就像他这样!”

覃玉芳指了下常荣明,常荣明留的是普通长度的男式头。

方婕带着疑问绕到常荣明身后,确实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是不是平头。

“身高呢?你能大致描述一下那个身影的高度吗?”

“身高……”覃玉芳极力回忆。“身高应该和周所长差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方婕疑惑的瞟了老周一眼。

“不过那人肯定不是周所长!”覃玉芳向老周投去善意的目光。

老周被覃玉芳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觉得会是谁?”

“我,我不太确定……”覃玉芳欲言又止。

“不太确定?那么,你还是觉得那个身影,像是乡里的某人咯?”方婕觉得覃玉芳好像有怀疑对象。

“呃……,我感觉,有点像正业!”

“你说的是韦茂德家隔壁的幕正业?”方婕大吃一惊,她对幕正业的印象非常好。幕正业性格内向,不拘言笑,总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对乡亲四邻又热心帮忙,看起来很老实。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像!我只是说那个身影像正业,我没说是他!我只是打个比方!”覃玉芳有些着急,担心她的话,会给幕正业带来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方婕摆摆手,她想安静一下。

幕正业的身高,跟老周确实差不多。但是老周稍稍偏胖,幕正业身材还算标准,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乡里这样身材的人很多,晚上视线不好,仅凭一个背影,根本无法判断是谁!

覃玉芳却谁都不提,偏偏提起幕正业的名字。她既然觉得那个背影像幕正业,说明她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在作判断。而方婕,一向是最相信直觉的!

“幕正业走路,是不是有什么特点?”方婕急切的看着覃玉芳。

“呃,正业走路身子不太直,有点耷拉着肩膀。那人也是有点耷拉着肩膀,从走路的姿势看是有点像正业。但我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他!”覃玉芳说出了她为什么怀疑那个背影像正业的原因。

“耷拉着肩膀!”方婕微微皱眉,说实话,她还真没仔细观察过幕正业走路的姿势。

不过,覃玉芳对幕正业的紧张,让方婕颇感兴趣。

“玉芳,你是不是喜欢幕正业?”方婕问得很直接。

“我……,我……”覃玉芳脸上泛起红晕。

唐瑶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玉芳,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说的!”

“唐瑶!”覃玉芳对唐瑶的直言有些嗔怪。

方婕觉得有些奇怪,幕正业相貌也算过得去,但他已经三十来岁,可覃玉芳和唐瑶一样,刚二十出头。两人年龄相差十来岁,玉芳怎么会喜欢上幕正业。

“那,幕正业知道吗?”

“知道,荣明跟正业侧面提过!”看得出,唐瑶很关心玉芳。

“什么?荣明跟正业说过?”覃玉芳好像不知道这事。

“嗯,我从侧面跟正业哥提过,说得很婉转。”常荣明想缓解一下玉芳的尴尬。

“那幕正业是什么反应?”方婕觉得很有意思。

“正业哥什么也没说!”常荣明看覃玉芳的眼神有点歉意。

“他什么都没说?”方婕觉得奇怪,覃玉芳年轻漂亮,善良大方,家庭条件也不错。幕正业又还没结婚,听幕正邦说,他也没有女朋友。幕正业已经三十一了,难得覃玉芳看上他,他怎么对覃玉芳的示好一点反应都没有?

“嗯,什么都没说。正业哥没接我的话。”

这就真是稀罕事了,就算幕正业对覃玉芳没想法,但是知道有人喜欢自己,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幕正业的毫无反应,方婕觉得有些反常。

“那幕正业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没有,从没听说正业哥交过女朋友。”

真是奇怪的两兄弟,幕正邦和幕正业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在乡里,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早就当爸爸了。可他们两兄弟却还一直单着。

虽说爹妈不在了,以前家庭条件不好,被耽误了几年。可是听周所长说,现在幕家两兄弟种植枇杷,又做点木材生意,家境日渐殷实,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老大幕正邦和韦茂芬之间可能有点故事!可老二既然没交女朋友,他为什么不考虑考虑覃玉芳呢?难道幕正业心理或者生理有什么问题?

方婕轻轻摇了摇,算了,不想了!这和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联系,再说,覃玉芳也不敢肯定那个背影就是幕正业。

不过,这趟覃家寨也没白来。至少可以肯定,那个背影就是凶手,他亲眼目睹唐瑶留在覃玉凤的家里,没有出来。也许他还听了墙根,知道唐瑶近期不会回家。

方婕计算着时间,凶手离开覃家寨,应该不会超过晚上九点。他接下来会去哪呢?方婕想,凶手绝不会回家。如果韦茂德和欧驺星期四晚上,都进过葬洞,那么凶手那个时候,应该去韦茂德或者欧驺家附近守候、盯梢!

“周所长,我们走吧!”方婕觉得已经没有跟常荣明和唐瑶谈下去的必要。

常荣明见周所长要走,急忙站了起来。“周所长,我们……”

“荣明,茂德现在已经不在了,你和唐瑶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好好跟唐瑶家里说说,态度再诚恳一点,唐瑶你也多做做家里的工作,两个人想在一起,就要付出努力!”老周以一副长辈的口吻劝了常荣明几句。

“那,就让唐瑶回家?”常荣明不舍的看着唐瑶,他担心唐瑶回家后,两人见面,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回去吧!唐瑶要是觉得不好说,过两天,我亲自到你家去跟你爸说说!”

“谢谢周所长!”唐瑶向老周投去感激的目光。

方婕和老陈老周离开常家寨,回到乡里小孔小孙还没回来,庄婷却已经等了一会了。

“先开饭吧,我都饿了!”老陈一向奉行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的宗旨。

老周赶紧钻进伙房热菜,大家围着桌边坐了下来。

“庄婷,怎么样?你到葬洞昨天那个位置照照片了?”方婕挨着庄婷坐下。

“嗯,照了,方姐。不过照片导进电脑里,没有发现昨天那种情况。”庄婷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别人听到。

“可能,跟光线折射有关吧!”方婕随意敷衍了一句。“咦,萍丫头呢?”

“她闹着要回家,我没办法,只好把萍丫头送回家了。”顾永军小心翼翼的看着周所长,担心挨剋。

“萍丫头回家了?她看到她奶奶了?”周所长果然变了脸色。

“我劝不听她,萍丫头就是要吵着回家!周所,不信你问庄记者。”

“对,是萍丫头非要吵着回家的。”庄婷帮着顾永军解围。

“你送萍丫头到家的?”

“嗯!”顾永军有点委屈。

“她看到奶奶,哭了吗?”老周对孩子素来心软,语气有些深沉。

“哭了!沈乡长陪着她,卢老六说,他没女儿,以后,他来照顾萍丫头。”

“老六!”听了顾永军的话,老周点点头,快速翻动锅里的菜。“诶,这样也好!”

老陈闷声坐了一会,把头转向方婕。

“幕家兄弟,你接触过,方婕,你觉得他们兄弟……?”

方婕一言不发的摇摇头,她在瑶乡这两天,已经接触了不少人,可是还没有找到一个真正有嫌疑的人!

涉案人员,现在只有黄秋冈还没接触过了。但是从内心来说,方婕对黄秋冈也不抱什么希望。韦茂德的死,看似最有作案动机的欧家祥,都找不出什么疑点。这让方婕有些怀疑调查的方向,是不是有问题。

“陈主任,目前掌握的线索也不少,可是根本找不到一个值得怀疑的嫌疑人。我在想,我们还是应该先确定作案动机!既然假设三名死者,是因为跟凶手之间的仇怨而被杀,那就应该先找到仇怨的源头。继续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凶手,我觉得效果不太好!”

“仇怨的源头?”老陈重复着方婕的话,不过变成了问句。

“对,源头!星期四晚上出现在覃玉凤家门外的身影,身着灰蓝色的衣服。我想,从那天晚上起,他可能就有意穿着那身衣服了!”

“你意思是,从那天晚上凶手就预备嫁祸卢兴硕,也就是说,从星期四晚上,凶手就决定了卢兴硕必死?”老陈和方婕在极短的时间内建立了默契。

“对!我原来想,卢兴硕根本没有必要死,可从实际情况看来,对凶手来说,卢兴硕注定必须死。由此推测,凶手跟卢兴硕有极大的仇怨!”

老陈眯着眼睛不说话,静等方婕继续说下去。

“欧驺家,只有一个女儿自杀,她那个男朋友早就搬进县城娶妻生子了。近来,乡里也没出现生人。显然不会是外来人员作案。”

老周挥动锅铲的手,动作慢了下来。

“卢兴硕的老婆跑了,受委屈的人是卢兴硕,仇怨应该也不是来自卢家。”

老陈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排除下来,只有韦茂德那两个老婆死得蹊跷,而我们对黄秋娟和沈春彤的个人背景信息不甚了解,我认为,这三起谋杀,就是冲着为黄秋娟和沈春彤复仇来的!”

“那这双复仇的手,究竟是在为谁鸣不平呢?”老陈非常赞同方婕的看法。

“我认为,是沈春彤!”方婕在二者中,做了选择。

第四十节 心上人

老周、老陈还有顾永军都用迷惘的眼神看着方婕,黄秋娟和沈春彤都是怀着身孕而死,暗下杀手的人,毋庸置疑就是韦茂德。

可是两人中,黄秋娟既有家人,又有情人。而沈春彤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出能为她复仇的人。方婕为什么会在二者中,选择沈春彤呢?

“方婕,说说你选沈春彤的理由!”老陈觉得,如果让他选的话,他一定会选黄秋娟。

“呃……”方婕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第一、沈春彤冤枉!她没跟任何人发生感情纠葛,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韦茂德的。第二、假设沈春彤死于斑蝥之类的打胎药,这付致人死命的打胎药从哪里来?当然是懂得巫医的道公,才能在冬季拿出平日积存的斑蝥。第三、我猜测,卢兴硕的死,应该跟沈春彤有直接关系。因为卢兴硕开始是跟韦茂德养蛇,右手残疾之后,他又给道公欧驺当徒弟。他们三人可以说关系密切!周所长,沈春彤死的时候,卢兴硕的右手残疾没有?”

“还没有,那时候卢兴硕正在帮韦茂德养蛇。”周所长把电磁炉的火关了,坐下来静听方婕分析。

“那就对了!卢兴硕在右手残疾之后,能在道公手下当徒弟当帮手,混饭吃,表明卢兴硕和道公欧驺的关系还不错。对吗,周所长?”方婕再次向老周求证。

“嗯,他们的是还不错。”

“沈春彤怀胎八月,就要临产时,母亲逼迫韦茂德打掉沈春彤腹中胎儿。作为韦茂德的雇员,卢兴硕每天待在韦家,可能会听到点口风。卢兴硕也许是为了讨好韦茂德,也许是想讨好韦母,向二人献计,去找道公欧驺弄打胎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掉沈春彤的胎儿。并且,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别人怀疑到韦家,这付打胎药,我估计卢兴硕是以自己的名义去要的!陈主任,你觉得这个推测能成立吗?”方婕心情很是忐忑,她担心自己的假设和推测太过大胆。

“可以成立!既然卢兴硕跟韦茂德和欧驺都有关系,他很可能在韦茂德和欧驺之间充当桥梁。”老陈听了方婕的理由,慢慢觉得有些道理。

“而欧驺的老婆和覃式光有染,长期被老婆带绿帽子,出于对女人憎恨的变态心理,欧驺在配制打胎药的时候,很可能药量加大了!或者,他医术不精,担心药量达不到打下胎儿的目的,特意把药量加大了。不管是出于哪种目的,那付药,不仅打掉了胎儿,还要了沈春彤的命!”

老陈好像想到什么,“方婕,你说卢兴硕的手,会不会是韦茂德的报复?”

方婕马上明白了老陈的意思。“很有可能!胎儿掉了,老婆也死了。韦茂德满腹怨气,不能向母亲发泄。很可能会向卢兴硕泄愤,说不定卢兴硕被蛇咬伤,就是韦茂德一手造成的。周所长,你知道卢兴硕被蛇咬伤的具体情况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我听说,卢兴硕被蛇咬伤的时候,韦茂德也在场。”老周当时不在乡里,他回来的时候,卢兴硕的手已经被卢老六砍掉了。

“既然韦茂德也在场,那么卢兴硕被蛇咬伤,遭泄愤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方婕感觉笼罩三起谋杀案的迷雾,逐渐开朗起来。

“以上三点,第一点确定了韦茂德对沈春彤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第二点第三点,欧驺和卢兴硕对沈春彤的死有间接责任。由此可见,只有沈春彤的死,才能把三名死者之间的联系解释清楚,所以我想选择沈春彤作为三起谋杀案的突破口,杀人动机,就是为了给沈春彤报仇!”方婕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坚信自己找到了杀人动机。

“可是,方婕,沈春彤没有家人给她报仇!”

周所长话音没落,小孙和小孔骑着摩托车回到乡政府小院。

“陈主任,我们回来了。”小孙大步走进伙房,端起桌上的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

“怎么样?黄秋娟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老陈示意小孙小孔到桌边坐下。

小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陈主任,打听清楚了。欧家祥母亲家和黄秋冈家住得很近,欧家祥和黄家两姐弟关系很好。但是黄家家境不太好,黄秋冈到青麓当了上门女婿。黄秋娟嫁人前没谈过恋爱,但是跟欧家祥有接触。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黄秋冈也确实是星期六早上回瑶架的。”

老陈见小孔停住,不满的问道:“完了?”

“陈主任,黄秋娟的情况,就打听到这么多!”小孙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们顺便打听了沈春彤的情况。”

“是吗!快说!”老陈面露喜色。

“沈春彤是独生女,家里只有一个父亲,在沈春彤死后也过世了,沈家没人别的直系亲属。据寨里的邻居讲,沈春彤嫁人之前也没有交过男朋友。”小孙开始介绍沈春彤的情况。

“没交过男朋友?”方婕有些郁闷。“沈春彤嫁给韦茂德时已经二十五岁,在瑶乡,这个年龄还没结婚的情况非常少见。你们没有打听一下,是什么原因耽误了沈春彤的婚事吗?”

“问了,寨里的邻居也不知道。不过,我们打听到,沈春彤父亲的身体不好,家庭经济困难,沈春彤为了帮家里减轻负担,出去打了几年工。”

“打工?去哪打工?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婕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打工那段日子里。

“没人知道。沈春彤是自己一个人出去打工的,她性格有些内向,平时很少和邻居往来,更没有向别人提起是到哪打的工。据邻居说,沈春彤不到二十岁就出去打工了,每年只有过年才回来。

二零零八年沈春彤父亲病重,过完年沈春彤没出去打工,在家照顾父亲。当时,就有人为沈春彤牵线搭桥,动员她父亲,把沈春彤嫁给青麓乡的韦茂德。沈春彤的父亲觉得韦家条件还不错,就答应了。可是沈春彤不愿意,一直拖着不松口。直到年底,沈春彤不知怎么又同意嫁给韦茂德了。零九年初,沈春彤和韦茂德结婚,第二年就难产死了。”沈春彤的情况,小孙了解得还算详细。

方婕计算时间,二零零九年沈春彤大约二十五岁,不到二十岁就应该是二零零三年,开始出门打工。二零零七年年底回来,零八年之后,沈春彤再没外出,一直待在家里照顾父亲。

“小孙,零八年沈春彤在家待了一年照顾父亲。提亲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方婕感觉沈春彤在家待的这一年,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呃,应该是三月份的事,邻居说,那时候刚过完年。”

“而沈春彤当时没答应,一直到了年底,不知道什么原因,沈春彤又突然答应了婚事,是这样吗?”

“是这样,方姐!”小孙点了点头。

“牵线的媒人是谁?”

“是寨子里一个姓韦的老太太,已经过世了。听说,那个老太太是从青麓乡嫁到瑶架去的。”

“姓韦的老太太?”方婕转头看了老周一眼。

“呃,青麓乡姓韦的,应该是韦茂德本家的姑妈。我可以打听一下!”老周也不知道是谁。

“不用打听了,应该就是韦家寨的人,韦茂德的本家亲戚。”方婕觉得这个不重要,何况韦老太太已经过世,想找她了解情况也不可能了。

“小孙,沈春彤的父亲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老陈开口问道。

“据说是肺炎、肺结核一类的疾病。”

“她父亲在零八年年底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这个倒是没听说。”

方婕知道,老陈怀疑沈春彤突然改变主意嫁给韦茂德,可能是跟她父亲病重有关系。

“陈主任,我怀疑,沈春彤突然改变主意嫁给韦茂德,不一定是因为她父亲的病!”

“那是因为什么?”老陈想到一种可能,想跟方婕印证一下。

“因为沈春彤等了心上人一年,而那人却杳无音讯。沈春彤为了让父亲能看到她成家,才答应了韦家的亲事。”这种桥段,方婕在很多TVB电视剧里看到过。

“心上人?方婕,如果沈春彤当时真的有心上人的话,那这个心上人,就是为沈春彤复仇的凶手?”老陈和方婕基本上意见一致。

“对!沈春彤的心上人,就是三起谋杀案的凶手。我推测,沈春彤的心上人,就在青麓乡!”

“方婕,你说的是谁?”老周狐疑的看着方婕。

“我也不知道!周所长,这个问题就要问你了!”

“问我?方婕,你是什么意思?”老周有些糊涂。

“周所长,沈春彤二零零三年开始外出打工,二零零七年年底回来。青麓乡这边,在这个时间段,都有哪些年轻人在外打工?”方婕认为,沈春彤在青麓乡的心上人,应该是在零三年至零七年,跟沈春彤在打工期间,发展了感情。

“方婕,这个我不太清楚。我零五年才调到青麓乡。零五年以前的情况我不了解。不过,我来的时候,黄秋冈和幕家兄弟,都在外打工,不在乡里。其他的,应该还有几个年轻人。但是,沈乡也不一定清楚。”

“黄秋冈和幕家兄弟当时都在外打工?”

“对。黄秋冈是我调到青麓乡那年年底从粤东回来的,黄秋娟第二年就死了。幕家兄弟零九年年底从闽浙回来过年,就在没出去。乡里还有几个年轻人,那个时间段也不在乡里……”

“等等,周所长,幕家兄弟零九年年底回来以后,在没有外出打工?”方婕对这个情况十分重视。

“嗯。他们两兄弟一直在外打工,零六年年中回来过一次。但在黄秋娟死后,幕家兄弟再次外出打工,两年没回乡过年。他们家除了他们两兄弟,也没有亲人,过年回不回来都一样。到零九年年底,他们俩回乡后,就再没出去过。一零年年底,他们两兄弟开始跟乡里承包山林种枇杷。”

方婕脑中倏然闪现幕家兄弟的身影,怎么会这么巧,韦茂德两任老婆过世的时候,常年在外打工的幕家兄弟,居然都正好在家!

第四十一节 进葬洞的目的

老陈皱起了眉头,他没接触过幕家兄弟。但老陈对老周的介绍感觉有些疑惑。

“老周,黄秋娟和沈春彤的丧事,你都去了吧?”

“去了。乡里大大小小的事,我哪家没去!”老周有点无奈,动不动就随礼,让他心生不满。

“老周,我听说幕家兄弟向来热心帮忙,这两场丧事,他们兄弟作为邻居,应该也上前帮忙了吧?”

“嗯!他们两兄弟都去韦家帮忙了!”

“那你觉得,他们两兄弟,在韦家办丧事期间,有什么反常吗?”

“反常?我没发现他们两兄弟有什么反常啊!正邦性格开朗,正业性格内向。他们在韦家办丧事期间,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老周回忆了一下,他不觉得幕家兄弟有反常现象。

老陈十分困惑,如果幕家兄弟和黄秋娟、沈春彤有感情上的纠葛,不可能在办丧事的时候,没有丝毫异样。

“周所长,幕正邦幕正业两兄弟,在闽浙什么地方打工?”方婕想摸摸幕家兄弟的底。

“我记得好像是在富清市,但具体在什么厂上班,我不清楚。”

老陈看了一眼手表,打断方婕和老周的谈话。“快吃饭吧!吃完饭,直接到幕家去。”

顾永军坐在老周身边,按了一下桌上电磁炉的电源开关,在老周身侧耳语道:“周所,幕家两兄弟不像那种人吧?”

“那你看他们像哪种人?”老周没好气的呛了顾永军一句。

顾永军低头扒了一口饭,小声嘀咕“反正不像杀人犯!”

“你说什么?”老周假装没听清。

“没说什么!”顾永军对老陈和方婕的怀疑有些不以为然,他对幕家兄弟的印象非常好,时不时,他也会到幕家去混一顿饭。

接下来没人再提幕家兄弟的事,大家闷声吃完饭,老陈和老周、方婕去了韦家灵堂。

韦家门外,乡里四邻正忙着收拾中午吃饭的桌子。幕家门前的空地上,摆了几根又粗又长的圆木。幕正邦领着人,继续从家里往外抬圆木。

“正邦,忙着呢?”老周走近幕家门前。

“周所长!准备给韦老二的棺材搭‘杠子’呢!”幕正邦指了一下地上的圆木。

“杠子”是用来抬棺材的,今天已经是发现韦茂德尸体的第二天。过了今晚子时,就是第三天,该把韦茂德的棺材,抬进葬洞山脚的密林里了。

“你们晚上要把棺材抬走?”老周回身看了一眼摆放棺材的灵堂。

“嗯!茂芬叫我们准备,我们就先准备好!周所长,是不是还不能把韦老二的棺材抬走?”幕正邦知道警方对韦茂德的死有怀疑,担心警方会阻挠凌晨的出殡。

老周没有吭声,老陈说道:“既然到了出殡的时候,那就按你们的规矩来吧!”

幕正邦对老陈点了点头,不知道老陈到底是什么人。但是看老周没有意见,估计老陈说话还是算数。

方婕看到幕正邦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疑惑,她不明白,幕正邦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对了,正邦,前几年,你们和正业在闽浙富清那边什么地方打工?”老周终于提起了此行的目的。

“呃?”幕正邦对老周的这个问题,显得有些淬不及防。“打工?哦,我和正业在冠雄建材厂上班。周所长,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哦,没什么,随口问问。你们在外面几年,一直在这个厂?”

“嗯。”幕正邦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那间厂子里,有没有我们碧波县的同乡?”

“没有!就我和正业两个碧波人。诶,老四,那根木头太大了,吃不住劲。换根小点的!”幕正邦看到乡邻从他家里抬出一根直径过大的圆木,连忙走过去,领着乡邻把木头抬回家里。

方婕四下找了一圈,没看到幕正业。只看到韦茂芬站在韦家门前,不经意的朝老陈方婕这边瞟。

“茂芬,你爸好点了吧?”方婕向韦茂芬走了过去。

“嗯,好点了。在楼上休息,可能睡着了。”韦茂芬说话不带一丝感情,给人感觉冷冰冰的。

“哦,怎么没看到正业?”方婕又向人群里扫了一眼。

“他去林子里找地了。”韦茂芬看都不看方婕一眼。

“找地?”方婕有些纳闷,又不入土,还用看地?

“嗯!”韦茂芬没有向方婕解释的兴趣,扫了幕家门前忙着搬木头的乡邻一眼,转身回屋了。

老陈踱到方婕身边,看着韦茂芬走进房门,皱眉不语。

“陈主任,你能想办法联系上富清市冠雄建材厂吗?”方婕现在只想找到沈春彤和青麓乡外出打工人员的联系。

“能,我马上让局里跟富清那边联系。”老陈拿着手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电话。

老周正想走进幕正邦家里,被方婕叫住了。“周所长!”

“怎么了?方婕。”周所长停住脚步。

“周所长,我想去欧丙忠家一趟。”方婕走到老周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行,我带你去!”

老周当着人,什么也没问。等老陈打完电话,三人又朝欧家寨赶去。

欧丙忠家条件不错,前年刚建的三层砖房,一楼二楼的窗户装着崭新的不锈钢防护栏,门前的水泥地坪打扫得干干净净。方婕他们到欧丙忠家的时候,欧丙忠正在门前给刚杀好的鸡去毛。

“老欧,今天还杀鸡啊?你们不去老韦家吃饭?”老周踏上欧家门前的小坝子跟欧丙忠打了个招呼。

“诶,鸡场今天又死了一只鸡,打架打死的,扔掉可惜了。老韦家我老婆在那边,我晚点过去。老周,你们怎么来了?”欧丙忠看着老陈和方婕,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方婕觉得非常奇怪,欧丙忠好像并不太欢迎他们。

“老欧,拿几张凳子出来,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你!”老周见欧家堂屋的门虚掩着,没有进门。

“哦!”欧丙忠这才起身去屋里拿凳子。“来,大家随便坐!”

方婕瞟了一眼堂屋,屋里没人。“忠叔,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嗯,儿子回县城了。你是……?”欧丙忠还不知道方婕是什么人。

“我们是县警察局的!”老陈代方婕答应下来。

欧丙忠斜了老陈一眼,没接话。

“忠叔,你母亲,是星期一过世的,今天好像是头七吧?”方婕算了下日子,今天是欧丙忠母亲的头七,但是刚才欧丙忠说他也要去韦家吃晚饭,好像两口子并没有准备给过世的母亲“烧头七”的意思(头七的祭奠仪式)。

“嗯!”欧丙忠弄不清方婕的意思,随意哼了一声。

“对了忠叔,你给母亲陪葬的香炉,有照片吗?”方婕换了个问题。

欧丙忠摇着头,“没有,没照。”

“忠叔,你母亲的丧事,乡里来的乡亲很多吧?”

“嗯!”欧丙忠坐回原位,拎着开水壶把剩下的水全倒在鸡身上,继续给鸡去毛。

“忠叔,在办丧事那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方婕虽然看出欧丙忠不太想搭理她,但还是继续提问。

“呃?”欧丙忠抬起头,似乎觉得方婕的问题有点奇怪。“发生什么事?”

“就是你觉得不太正常的事!”方婕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正常?怎么会不正常?”欧丙忠觉得方婕有点莫名其妙。

“比如有没有人发生口角什么的!”

欧丙忠怔怔的看着方婕,脑子里回忆着办丧事那两天的情形。“哦,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天秋冈好像跟韦胖子呛了两句。”

“黄秋冈跟韦茂德吵架?”

“也不算吵架。就是呛了两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过去,他们就散开了。”

“当时他们旁边没人?”

“没人,我也没听真他们说什么,好像是秋冈骂了韦胖子一句什么,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忠叔,那两天,有没有人跟欧驺和卢兴硕接触得比较多呢?”

欧丙忠皱着眉头看了看方婕,又看了看老老陈。完全搞不懂方婕这些问题的意义何在。

“老周知道,乡里人都不喜欢跟欧驺打交道,那个酒鬼,成天净说胡话,谁愿意跟他挨边!老卢,这两年好像也没谁跟他走得近。那两天,就只有他们俩凑在一起。吃饭也是他们俩自己单独坐一桌。”

“就没人愿意跟他们说话吗?”方婕觉得,乡亲们似乎把欧驺和卢兴硕当作了异类。

老周解释道:“卢兴硕和欧驺算是吃的“死人饭”,大家心里忌讳,所以没人愿意挨边。不过乡里的丧事,也全靠他们俩。大家虽然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但是也不会轻易得罪他们。”

“说话……,那两天就韦胖子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呃,秋冈也在欧驺旁边说了几句话。”欧丙忠放下手里的鸡,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晚上欧驺绕棺的时候,我看见秋冈在卢兴硕那张桌子坐了一会。”

“黄秋冈跟卢兴硕坐同一张桌子?”方婕有些惊讶,黄秋冈竟然会坐到别人不愿意挨边的卢兴硕那张桌子。

“嗯,当时欧驺在绕棺念经,卢兴硕坐在供桌旁边打镲帮腔。他们都是一边念经,一边喝酒润喉。秋冈去给卢兴硕加了酒,就在桌边坐了一会。”

“什么是帮腔?”方婕还不太懂这些方言。

“就是念经念到关键的地方,跟着一起念。”老周又帮着解释了一下。

“哦!忠叔,那黄秋冈和卢兴硕说话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又是唱经又是打镲,我也没注意他们说话没有!”

“那,除了黄秋冈和韦茂德,还有别的人接触过欧驺和卢兴硕吗?”

“没有了。”

“忠叔,我想问问,星期五那天傍晚,你怎么会那么晚才到葬洞去?你想带菜去祭奠母亲,完全可以早一点去啊?”

“我,那天下午,不是老婆做了几个菜吗!”

“忠叔,那装菜的碗碟呢?周五晚上,我可没看见你手边有碗碟。星期六早上我进葬洞,也没发现洞里有装菜的碗碟。”方婕戳穿欧丙忠的谎言。

“我……”

“忠叔,你那天傍晚去葬洞,我想,是为了别的事吧?”方婕看出欧丙忠的窘迫,决定诈他两句。

“你……,我,我能有什么事!”欧丙忠看似有些紧张。

“当然是进葬洞,看看陪葬的香炉还在不在你母亲的棺材里!”方婕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你……”欧丙忠被戳中了痛处,呆呆的看着方婕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二节 所谓孝子

气氛有些沉闷,老周和老陈没有说话,方婕的眼睛东瞅西瞅,欧丙忠神色尴尬。

“忠叔,你把香炉放在哪了?”

方婕好听的声音,好像让毫无防备的欧丙忠吓了一跳。“啊?”

“我说你把香炉放在哪了?”方婕紧紧盯着欧丙忠。

“香炉?香炉……,不是被偷了吗?”欧丙忠强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方婕无声的笑道:“放进你母亲棺材的香炉的确被偷了,可是真的香炉,应该还放在你家里吧?忠叔,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界呀?”

“你,你,什么真的假的!我不是说了吗?香炉在葬洞里被偷了!”欧丙忠无力的辩驳。

“忠叔,宣德炉的价值,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把香炉放进母亲的棺材里,欧驺不会去撬棺盗宝,也就不会被人杀死在葬洞里!你既然舍不得拿真香炉给母亲陪葬,就不该把假香炉放进棺材里!

你星期五下午,不是进洞去祭奠母亲。你担心封棺那天晚上,看见你把香炉放进棺材里的人,会去偷盗香炉,所以才去葬洞检查母亲的棺材!忠叔,说说吧,封棺那天晚上,到底是谁看见你把香炉放进棺材里了?”方婕收起笑容,目光变得冷峻。

“我……”

欧丙忠心乱如麻,他感觉方婕的目光,仿佛看进了他的心里。欧丙忠星期五傍晚确实不是去葬洞祭奠母亲。方婕猜对了,欧丙忠把香炉放进母亲的棺材以后,一直不放心。他非常担心母亲的棺材,会因那只香炉而被居心不良的人撬开。

可是偷换香炉的事,只有欧丙忠和他老婆知道。欧丙忠不明白,方婕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忠叔,你在母亲的棺材里发现欧驺的尸体时,是怎么想的?香炉不翼而飞,却留下欧驺的尸体。你想过没有,你放进棺材里的香炉,就是致人死命的根源!”

“我,我怎么知道他会去偷东西!欧驺是自己作孽,跟我,没有关系!”欧丙忠不敢直视方婕,眼睛看着地上退了一半毛的鸡。

“你不知道?忠叔,恐怕你把香炉放进母亲的棺材里,有些心怀叵测吧?”方婕的语气慢慢变得冰冷。

“你,你说什么?”欧丙忠生气了,抬起头来怒视方婕。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忠叔,你了解宣德炉的价值以后,睡觉都不安稳了吧?说你进葬洞检查母亲的棺木,算是客气的!要说直接一点,你去葬洞,其实是去看香炉被人偷走没有!对吗?”方婕厉声喝道。

“我……”欧丙忠一阵慌乱,头左右转动,不知该把目光投向哪。

老周十分惊讶,他有些搞不清目前的状况。老陈却微微颔首,似乎听懂了方婕的话。

“换句话说,忠叔,你之所以把香炉放进母亲的棺木陪葬,就是预备给人偷的!棺材星期三抬进葬洞,你星期五就是想去看看香炉被偷走没有。谁知,却意外的发现欧驺的尸体!你为什么要把欧驺的尸体背下山?你是想让乡里人全都知道,欧驺死在你母亲的棺材里,而香炉已经被盗了!以后,就再也没人惦记你家祖传的宣德炉了!”

欧丙忠脸色阴晴不定,一会红一会白,还夹杂着几分羞愧。看样子,方婕把欧丙忠的居心剖析得非常透彻。

“我,我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做!”欧丙忠的辩白苍白无力。

“不会?那你能让我们到你家看看吗?”方婕起身向欧丙忠家屋门走了两步。

欧丙忠紧张的站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老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周沉着脸,如果欧丙忠真是方婕说的那种人,老周打心底里看不起他。

“我,我……”欧丙忠好像羞于启齿。

“忠叔,如果宣德炉还在你手上,你就点点头,不在的话,你就摇摇头!刚才那些话,算我胡说,我给你道歉!不过,如果真让我们查出来,你向警方隐瞒真相,对侦破工作造成阻碍,那你该承担什么责任,就承担什么责任!”

方婕静静的站在一旁,老周老陈皱眉看着欧丙忠。

过了差不多三分钟,欧丙忠心里经过激烈的斗争,终于微微点了下头。

“老欧,香炉真在你家里?”老周有些不敢相信。

“嗯!”欧丙忠耷拉着脑袋,非常泄气。自己精心布置的计划,还是被揭穿了。

“老欧,你怎么能这样!你,你这样会害死人的,你知道吗?”老周非常生气,他一直很敬佩欧丙忠这样的“孝子”,可没想到,欧丙忠竟然真是方婕说的那种人。

“我……,诶!老周,我也是没办法!”欧丙忠似乎很无奈。

“忠叔,你家里是不是被人盯上了?”方婕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窗户上的不锈钢防护栏。

“嗯!”欧丙忠苦着脸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我发现家里进贼了!当时我和老婆都不在家,我妈躺在里屋听到外面有动静,还以为是我,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我上楼,发现房间也被人翻动过。”

“所以你才在窗户上装了防盗栏?出门也不敢不锁门了?”

“嗯!我知道,有人惦记我家的香炉了!”

“老欧,你知道是谁吗?”老周相信,这个潜入欧丙忠家的人,一定是乡里的某人。

“我不知道!”欧丙忠摇了摇头。“当时我不在家,没看到人。”

“忠叔,谁潜进你家你没看到。但是谁会进葬洞撬棺盗宝,你心里应该有点底吧?”方婕最关心的还是谁会去撬棺。

“我不敢肯定,那天,我把香炉放进放棺材里我妈的脚边,用被盖盖着,封棺的时候,好多人都棺木旁。我觉得,他们应该都能想到,我妈脚边是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封棺的时候,那些人站在棺木旁吗?”方婕觉得自己正在靠近真相。

“欧驺、卢兴硕、黄秋冈、韦胖子,棺盖就是他们四个钉的。还有卢老六和常荣明,还有我本家两个侄子,也站在旁边。”欧丙忠一下说了七八个人,这确实很难肯定,谁会存下偷盗陪葬的心思。

“那,幕家兄弟当时在哪?”方婕知道,那几天幕家兄弟也在欧丙忠家帮忙。

“幕家两兄弟离得远一点,他们在准备抬棺材的杠子。”欧丙忠觉得,当时从幕家兄弟站的位置,应该看不到棺材里的香炉。

“香炉用被盖盖着,肯定会有一团香炉状的突起。忠叔,你确定幕家兄弟没往棺材这边看吗?”

“他们站的位置,应该看不到!不过,黄秋冈,倒是盯着看了一下!”

“黄秋冈!”方婕对这个反复出现的名字,感到非常困惑。

“嗯!封棺的时候,他站的位置,恰好对着棺材里的香炉。我看到他歪着头,好像想从被盖的缝隙里看里面的东西。”

“忠叔,你怀疑黄秋冈?”方婕觉得欧丙忠提起这个名字,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我,我也不是怀疑秋冈,秋冈那人也不像会做这种事的!”欧丙忠跟黄秋冈的关系还不错,觉得黄秋冈挺老实的。

方婕询问的看着老周,老周轻轻摇了摇头。方婕有点吃不准老周摇头的意思。

“周所长,你也觉得不会是黄秋冈?”

“嗯!秋冈平时从不占人便宜,为人也大方。”老周对黄秋冈还算了解。

“那韦茂德呢?韦茂德看到棺材脚部的突起了吗?”方婕还是把怀疑重点,放到韦茂德身上。

“肯定看到了,韦胖子就站在黄秋冈的斜对面,棺材中部的位置。”从内心来说,欧丙忠更愿意怀疑韦茂德。

“忠叔,你那两个本家侄儿,可靠吗?”

“可靠,我敢打包票,他们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忠叔,前几个月,外面应该有人到乡里来找过你吧?”

“你怎么知道?”欧丙忠觉得奇怪,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县城来的女警。他不知道,其实方婕不是警察。

“呵呵!来找你的人走后,没过多久,你就发现家里进贼了!是吗?”

“嗯!才过几天,我就发现家里进贼了。”

“来找你的人是谁?”

“县城天利旧货店的老板,雷自成。”

“他想收你家的香炉?”

“嗯!”

“出多少钱?”

“八万!”

“你不同意卖?”

“嗯。”

“为什么?”

“他能出八万,说明这东西绝对不止八万。前几年有人出价三千,这才过了几年,就涨到八万了。我想,这东西肯定很值钱。”欧丙忠精明得很,他盘算着,等给母亲烧了百日,就带香炉到省城的古董店去问问价。

“雷自成怎么知道你家有宣德炉?”

“他原来也是瑶架人,后来才去县城开旧货店的。以前听说过,有外地客出三千块钱买我家香炉。”

“那雷自成来你家的时候,有外人吗?”

“没有,就他一个人来的。”

“没人知道雷自成来找你?”

“我不知道!当时家里就我和老婆在家,他在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

“你有雷自成的联系方式吗?”

“有,他给我留了张名片,让我想通了,给他打电话!你等等,我进屋去拿。”

欧丙忠很快找来了雷自成的名片,方婕按照号码打过去,一个粗旷的男人声音在手机听筒里响起。

“谁啊?”

“我是县警察局的!你是雷自成吗?”方婕冒充了一把警察。

“县警察局?干什么?我是雷自成。”雷自成的声音有些警惕。

“几个月前,你到青麓乡,找过欧丙忠吧?”

“对,怎么了?”

“你在青麓乡,碰到什么熟人了吗?”

“熟人?我走的时候,在车上遇到黄秋冈了,他也是我们瑶架的。警官,怎么了?”雷自成感觉奇怪,警察怎么突然问起几个月前的事。

“你跟黄秋冈提起你去青麓乡的目的了吗?”

“你是说去老欧家收香炉吧?说了。我那天开价八万,老欧都不松口,这个老财迷。”

“还有别人吗?”

“没了,就只遇到秋冈!”

“好,没事了,打扰你了!再见!”

方婕满心疑虑的挂了电话,心想,该赶紧碰碰黄秋冈了。

第四十三节 上门入赘

欧家寨紧邻常家寨。刚出欧丙忠家出来,老周就忍不住问方婕,是怎么知道欧丙忠弄了个西贝货,冒充宣德炉放进棺材里陪葬的。

老陈面带微笑看了一眼方婕,“方婕,你就给我们说说吧!”

“我猜的!”方婕有些不好意思,她判断陪葬的香炉是假货,确实有很多猜测的成分。

“凭什么猜的?就凭欧丙忠家新装上的不锈钢防护栏?”老陈打趣道。

“嗯,瑶乡大多数人家,出门都不关门。而欧丙忠家,却装上了防盗栏,我怀疑他家放了很重要的东西,欧丙忠不放心。”

“那也不一定就是那个香炉啊!”老周早就知道欧家装了防盗网,可是他没朝这方面想。

“欧丙忠家门前的坝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打扫得很干净,这表明欧丙忠做事很有条理。他办了个养鸡场,家庭条件不差。他老婆去韦家了,他也在家,说明养鸡场请有工人照料。

既然家庭条件不差,养鸡场又有工人,欧丙忠和老婆晚上也不在家吃饭,大方点的老板,就会把那只打架死了的鸡,送给照料养鸡场的工人吃。可欧丙忠说,扔掉可惜了!说明他根本就舍不得把那只死鸡便宜养鸡场的工人。同时也表明,欧丙忠非常吝啬。

给欧丙忠当工人,必须取得欧丙忠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然,欧丙忠是不会放心把养鸡场交给工人照料的。我想,给欧丙忠打工的人,应该是既老实、又勤快,深得欧丙忠信任的人。”方婕停顿了一下,想听听周所长怎么说。

“呃,帮欧丙忠看鸡场的是他本家一对夫妇。两夫妇的确很老实,人也勤快,欧丙忠对他们很信任。”老周证实了方婕的推测。

“所以我觉得欧丙忠把价值不菲的宣德炉放进母亲的棺木,非常值得怀疑。首先,欧丙忠很吝啬,连只死鸡都不舍得留给自己信任的本家。他会把宣德炉放进棺木陪葬吗?第二,欧丙忠做事很有条理,他明白把宣德炉放进棺木,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欧丙忠还是坚持把宣德炉放进母亲的棺木。宣德炉被盗后,欧丙忠也没有着急的找周所长尽快帮他找回香炉。第三,就是欧家新装上的不锈钢防盗栏。

欧家近期突然装上防盗栏,也传递了几个信息。欧家有值钱的东西,欧丙忠觉得不安全。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全,因为欧家可能已经遭贼了。宣德炉一直在欧丙忠家,那为什么以前不装防盗栏,近期突然装上?因为他是近期才突然知道宣德炉真正的价值。

星期五傍晚,欧丙忠发现欧驺的尸体,香炉被盗的消息刚传出来,他暂时还不会把香炉出售。我判断,真的宣德炉,应该还在欧丙忠手上。他在母亲的棺木中放进一只相似的香炉,就是希望有人去撬棺把假香炉偷走,转移大家的视线,让自己手上的宣德炉更加安全。”

这些细节,在来欧家之前方婕并不知道。但她在欧家经过细心观察之后,大着胆子作出了以上推测,事实证明,方婕的想法是对的。

“方婕,你的推断真是太精彩了!”老陈对方婕的推理分析十分赞叹。

“方婕,你到底是不是记者?”老周甚至开始怀疑方婕的身份。

方婕看到的东西,老周也看到了。他比方婕更早知道欧家装上防盗栏的事,只是当时,乡里还没有发生任何异事,所以老周对欧家装防盗栏并没有多想。但是方婕的推测,还是让老周有些惊讶。

“呵呵,周所长,我当然是记者,这点,陈主任可以作证!”方婕脸色微红。

“方婕,你是大学生吧?你学的什么专业?”老周十分好奇。

“我是黔州大学法学院社会学专业毕业的。”方婕如实道来。

“法学院,学法律的?怪不得,你懂那么多!”老周恍然大悟。

“老周,社会学专业和法律专业没有关系!社会学是一门独立的学科。”老陈怕老周出洋相,赶紧解释。

“和法律专业没有关系?”老周有点不相信,“那社会学是学什么的?”

方婕正想解释,被老陈抢白道:“顾名思义,社会学就是研究社会的!行了,老周,别问了,快走吧!”

老周知道自己可能真的弄错了,尴尬的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方婕,黄秋冈和沈春彤都是瑶架乡的,我估计,他们俩应该认识。两人的年龄,也差不多!”老陈开始考虑,黄秋冈和沈春彤有可能存在的关系。

“陈主任,你怀疑黄秋冈就是沈春彤等待的那个心上人?”

方婕心头一震,如果,黄秋冈真是沈春彤的恋人,那么黄秋娟和沈春彤的死,促成黄秋冈对韦茂德那三人实施报复的可能性非常大。

老陈没有回答方婕,却问了老周一句:“老周,我记得你说黄秋冈在粤东打工,是零五年年底回青麓的?回来之后再没出去,那黄秋冈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我看黄秋冈的儿子小勇大概七八岁大,我想黄秋冈应该是回乡没多久就结婚了吧?”

“对,黄秋冈零五年年底回乡,就是回来结婚的。第二年,黄秋娟死的时候,他老婆常荣燕差不多快生了。”老周调来青麓乡那年,还吃过常荣燕的喜酒。

“老周,零九年,沈春彤和韦茂德结婚的时候,黄秋冈和常荣燕去吃喜酒了吗?”

“去了,不过只是常荣燕去,黄秋冈没去。黄秋冈和常荣燕结婚的时候,韦茂德和黄秋娟已经结婚了,韦茂德这个做姐夫的,当时还给黄秋冈小两口送了两千块钱,在青麓乡算是大礼了。常荣燕得去还礼!”老周对乡里的人亲客往倒是门清。

“韦茂德结婚,黄秋冈没去?”老陈别有深意的看了方婕一眼。

“嗯!那两天,黄秋冈带着小勇回瑶架乡了。”老周觉得,黄秋冈姐姐不在了,前姐夫结婚,他不去也情有可原。

方婕知道老陈对黄秋冈有怀疑,但是方婕总觉得时间上不太对劲。

“周所长,黄秋冈零五年是专程回乡结婚的?”

“嗯!黄秋冈和常荣燕结婚的时候我去了,当时听人说,黄秋冈一直在外打工,他母亲托人跟常家谈好了亲事,才通知黄秋冈回来结婚的。”

“通知黄秋冈回来,他就和常荣燕结婚了?”

“嗯,应该是吧!”

“黄秋冈就一点没有犹豫?”

“他犹不犹豫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方婕,你可能不太了解,在瑶寨,上门入赘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没人会看轻上门入赘的女婿!

相反的,瑶家人把上门入赘视为忠孝仁义、尊敬老人的美德。男人到女方家后,女方的父亲即让位女婿做家长。因此,家庭关系得到平衡,夫妻感情和家庭关系稳定、和睦,极少有离婚和家庭不和睦现象。”

这种婚俗方婕其实听过,她所说的犹豫,指的并不是黄秋冈因为上门入赘而犹豫。方婕想,如果黄秋冈在外打工期间,与沈春彤建立了感情的话,他母亲叫他回乡结婚,黄秋冈理应有些犹豫才是。

“方婕,马上就到常荣燕家了,等会,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常荣燕吧!”老陈觉得感情的事,还是问问当事人为好。

三人走到常荣燕家,常荣燕正带着小勇准备出门。

“荣燕,准备出去?”老周慈爱的抚摸着小勇的脑袋。

“是啊,周所长,老卢家萍丫头的奶奶不在了,我准备过去看看。”常荣燕中午才听说卢家老太太的事。

“荣燕,耽误你几分钟时间。秋冈还没回来?”老周往屋里探了下头。

“哦!”常荣燕瞟了县里来的警察一眼,“那进来坐吧!”

老陈和方婕进屋坐下,老周开口问道:“荣燕,你知道秋冈结婚前,是在粤东什么地方打工吗?”

常荣燕眉头微微一皱,“周所长,怎么想起问这事了?”

“哦,我们想了解一下黄秋冈的情况。”老陈知道老周不方便说话,赶紧接过话头。

“周所长!”常荣燕盯着老周不放,“你们还是怀疑秋冈吊死了韦胖子?”

“荣燕,我们只是例行询问。目前,还没有怀疑谁!”老周是个老好人,说不来狠话。

“哼!我看你们就是怀疑我家秋冈!周所长,秋冈为人你清楚,你看他会杀人吗?”常荣燕十分维护丈夫。

“呵呵,荣燕,你误会了。我们之所以想了解秋冈的情况,就是为了给秋冈洗脱嫌疑。你也知道,秋冈的姐姐死得蹊跷,严格来说,秋冈确实有一定嫌疑。我们只有充分了解秋冈的情况,才能判断,秋冈到底有没有嫌疑。只要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我相信,很快就能让秋冈摆脱嫌疑。”老陈给常荣燕做起了思想工作。

常荣燕半信半疑的看着老周,老周诚恳的向她点了点头。

“呃,秋冈当年在粤东打工的地方,他跟我说过,是一家叫做松什么的电子厂,厂子在粤东东关。哦,对了,叫松日,松日电子厂。”常荣燕把小勇搂在怀里,决定配合警方回答问题。

“你家和秋冈家,是什么时候决定你们两人婚期的?”老陈觉得还是自己问比较好。

“呃,零五年十月底吧。”

“当时秋冈还在外面打工,他知道婚期吗?”

“知道,我婆婆跟我爸订好日子,她就托人打电话告诉秋冈了。”

“秋冈同意吗?”

“同意啊!”常荣燕很是纳闷,不明白老陈为什么这么问。

“他同意了,就马上回来结婚了?”

“呃,婆婆通知秋冈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秋冈把那个月做完,就回来了。”

“那,你和秋冈的感情好吗?”

“还行吧!”常荣燕把小勇的头轻轻挨到自己胸前,脸上竟然隐隐浮现出几分幽怨之色。

这当然逃不过方婕和老陈的眼睛,常荣燕和黄秋冈的感情,好像并不像常荣燕所说的“还行吧!”

“常荣燕,你丈夫认识沈春彤吗?”方婕憋不住话了。

“沈春彤?认识啊!他们都是瑶架的。”

“沈春彤嫁到青麓乡以后,和你丈夫有接触吗?”

“接触?什么接触?”常荣燕眼神里多了一些戒备。“沈春彤在韦家,跟秋冈会有什么接触!”

方婕感觉读不懂常荣燕的眼神,常荣燕好像很担心,警方把黄秋冈和沈春彤联系到一起。

第四十四节 三姑

老陈对常荣燕眼中的戒备,有些感兴趣。“荣燕,既然秋冈和沈春彤认识,又都是从瑶架乡过来的,他们有点接触很正常啊!难道,秋冈和沈春彤在乡里碰面也不打招呼吗?”

“秋……,我,我家秋冈跟沈春彤在乡里没什么接触,也就是见面打打招呼!”常荣燕顺着老陈的话,承认黄秋冈和沈春彤见面会打招呼。

“嗯,荣燕,星期四和星期五的晚上,秋冈在家吗?”

“在家!秋冈每天晚上都在家。”常荣燕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每天晚上都在家?昨天晚上秋冈不是不在家吗?”老陈马上找出常荣燕的语病。

“那是昨天他回瑶架去了。秋冈只要不回去,每天晚上都在家。”常荣燕作了说明。

“哦!在家就行。”老陈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荣燕,先这样吧!我们走了。”

“周所长!我家秋冈没事吧?”常荣燕很紧张秋冈。

“呵,应该没什么事!对了,荣燕,秋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今天下午回来,现在也该回来了。”常荣燕瞥了下桌上的闹钟。

“你联系上秋冈了?”老周早上给黄秋冈打电话,没打通。

“嗯,中午他打电话回来的。”

“荣燕,等秋冈回来,你叫他来乡里找我,或者打电话给我也行。”

“嗯!”

“那我们先走了!”老周再次摸了一下小勇的脑袋,带头走出常家。

三人走出十来步,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方婕回头一看,常荣燕母子并没有出来。

老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让县局跟粤东省东关市松日电子厂联系,尽快查清黄秋冈在电子厂期间的情况。

与常荣燕家相邻的欧驺家门前,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坐在门槛上,侧头呆呆的看着方婕老陈三人,表情很是木纳。

“周所长,那就是欧驺家二娃吧?”方婕靠近老周身边小声询问。

“嗯!”老周点点头,对着二娃问道:“二娃,你妈呢?”

二娃不说话,回头看了看开着的房门。

“二娃,你妈在家?”老周又问了一声。

二娃还是不说话,直接站起来回屋了。

老陈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常荣燕家紧闭的房门,迈步走向老周。“老周,顺便去欧驺家看看吧!”

“嗯!”老周答应一声,走到欧驺家门前喊道:“三嫂!三嫂!”

“诶!”三嫂答应一声,来到门边。“老周,我男人的事查清楚了?是谁杀了我男人?”

老周看见欧驺老婆那一脸若无其事的神情,就一肚子火。“哪有那么快,我们正在调查!”

“那你们就赶紧去调查呀!跑来我家干什么!”三姑像是不耐烦。

“三嫂,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你!”老陈见欧驺家门前散乱的摆放着许多杂物,不由皱了下眉。

“你是谁?”三姑白了老陈一眼。

“他们是县警察局到乡里来调查你男人案子的!”

“县警察局?”三姑觉得方婕有些面熟,好像前天晚上在林子里见过。

“对,我们是从县警察局专程到乡里调查你男子案子的。”老陈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想问什么?”三姑堵着门,完全没有让客人进门的意思。

老陈冲方婕无奈的苦笑。“三嫂,欧驺星期四晚上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星期四?星期四那天,他在欧丙忠家都没回来!我和二娃先走的。”

“星期四那天,你和欧驺都去欧丙忠家吃饭了?”老陈听方婕说过,星期四晚上,欧丙忠在家里准备了几桌饭菜,答谢帮忙的亲友。幕家兄弟那天晚上也在欧丙忠家。

“嗯!”

“从那天,你就没见到欧驺了?”

“嗯!”

“他晚上没回来,你就不担心他出事?”

“哼,会出什么事?无非是灌多了马尿,倒在哪停尸罢了!”三姑完全不把欧驺当回事。

“可是欧驺死了!”老陈对这个婆娘也开始反感。

“所以我才叫你们赶紧把杀我男人的凶手找出来啊!”三姑好像还挺有理。

“欧驺星期四晚上没回家,星期五也不见人。你就没去找找?”

“找什么找?他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老陈叹了口气,和这种人说话,让人感觉厌烦。

方婕知道老陈失去的耐性,微笑着问道:“三姑,你还记得韦茂德的老婆沈春彤吧?”

“沈春彤?”冷不防听到这个名字,三姑有些惊讶。

“对,沈春彤。她难产死亡那天,三姑不在家?”方婕脸上保持着微笑。

“呃……,嗯,好像不在家!”

“好像不在家?”方婕的笑意更浓,“三姑,那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不在!怎么了?”三姑就像一头刺猬,不管说什么,都让人感觉不舒服。

“没什么!三姑,你想想,那天你去哪了?”

“我去哪了?都好几年了,我哪知道那天我去哪了!”三姑翻了个白眼。

“三姑,你既然还记得那天你不在家。就想不起来那天去哪了?”

“我……”三姑迟疑着说道:“那天,我回娘家了!”

“回娘家?三姑,你娘家在哪?”

三姑对方婕的刨根问底很不舒服,开始耍泼。“你管我娘家在哪!我说你们不去找杀我男人的凶手,跑来我家为难我们孤儿寡母算怎么回事!”

“三嫂!好好说话!”老周板着脸斥责三姑。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是这个婆娘拿我当犯人审,你不说她倒来说我!”三姑不屑的晃头翻着白眼。

“三姑,我可不敢把你当犯人!”方婕毫不在意三姑的态度。

“哼!”三姑鼻子里哼了一声。

“三姑!你家里有斑蝥吧?”方婕问不出三姑的娘家,突然转换话题。

“斑蝥?”三姑抬起眉头,“你要找斑蝥?”

“对。我想买点斑蝥入药!”

“入什么药?”这回轮到三姑刨根问底了。

“嗬!三姑,你家的斑蝥怎么卖?”方婕避而不答。

“呃,你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呃,家里也没多少了。差不多二三两吧!你全要了?”

“对!全要了!多少钱?”方婕把肩膀上的包,移到身前。

三姑看了方婕漂亮的单肩包一眼,试着报了个价。“三百!”

“三百!怎么那么贵!二三两就要三百?”老周觉得三姑狮子大开口。

三姑没理老周,心虚的等着方婕还价。

“两百吧!两百我要了!”方婕打开身前的包,拿出一个精致的钱包。

“行!两百就两百!你等着!”

三姑扭头回屋,不到两分钟,就拿着一个纸包走了出来。

“喏,就这一包了。”

方婕接过纸包,打开看了一下,是晒干了的斑蝥。

“三嫂,这真有二三两?”老周担心方婕上当。

“我说有就有!我家没秤,不信,你们找地方称。”三姑眼睛盯着方婕手里的钱包。

“三姑,你娘家也是瑶架的?”方婕把斑蝥包好,放进包里。动手缓慢的打开钱包。

“不是,我家是盛兰的。”三姑这次不觉得自己像犯人了。

“三姑,沈春彤难产那天,你回家有事?”方婕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崭新的红太阳。

“没事!就是回去随便看看!”

“你家里老人身体还好吧?”方婕把红太阳递到三姑面前。

“好什么!爹妈早就不在了。”三姑赶紧接过钱,对着阳光看了下水印。

“三姑家里有几兄妹?”

“就我一个!”确认不是假币,三姑把钱揣进口袋。

“三姑,那你嫁到青麓乡以后,家里就没人了?”

“嗯,没人了。”

“三姑,那天怎么想着回家了?”

“呃,家里是没人了,但是房子还在,那段时间雨水多,我男人叫我回去看看房子。”

有了这笔生意的交情,三姑对方婕的态度明显转变,回答问题也爽快许多。

“是欧驺叫你回去的?”

“嗯!”

“那你,是第二天才回来的吧?”

“是啊,一回来就听说韦胖子家老婆难产死了。”

“三姑,你回家的前几天,卢兴硕到家里来找过欧驺吧?”

“嗯,来过。咦,你怎么知道?”三姑觉得奇怪。

“呵,我猜得!三姑,你知道卢兴硕来干什么吗?”

“不知道,他们两个神神秘秘的。我问那死鬼,他也不说。”

“我猜,那两天,欧驺配过药吧?而且还用到了斑蝥,是吗三姑?”方婕心情有些激动,她担心自己的猜测,会被三姑轻易推翻。

“是啊!哎,这真是怪了,你怎么知道那死鬼配药用了斑蝥?”三姑有些不解。

“呵呵,三姑,我猜的。那你知不知道,欧驺配的是什么药?”

“呃,应该是消痈疮的吧!”

三姑跟了欧驺一辈子,对药物有一些认识。斑蝥对逐瘀散结、攻毒消疮、消散肿包有一定疗效。从三姑的话里不难听出,她对打胎药的事并不知情。

“那药配好了,是欧驺送出去的,还是卢兴硕来取的?”

“应该是那死鬼拿走的,卢兴硕那几天就来过一次。”

“三姑,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我们家平时没人来。呃,那个,警察,你问这个干什么?”三姑总算觉出不对劲。

“三姑,我没猜错的话,欧驺会配制打胎药吧?”

“打胎药?”三姑有些意外,“难道,那死鬼配的是打胎药?”

“三姑,欧驺会不会配制打胎药?”

“呃,会倒是会!不过,卢兴硕要打胎药干什么?”三姑也不傻,隐隐猜到那打胎药跟卢兴硕有关。“难道他老婆有了?不对呀,卢兴硕只有一个萍丫头,他老婆有了是好事啊,打掉干什么?”

“那副药,也许不是拿给卢兴硕的老婆用的!”

方婕虽在回答三姑的话,眼睛却与老陈两相对视。他们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卢兴硕确实在沈春彤难产前,找过欧驺。而欧驺在那两天配了一付含有斑蝥成分的药,在关键时刻,欧驺还把三姑支回家了。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沈春彤药性发作的时候,韦家找不到三姑这个接生婆。

第四十五节 韦成栋的怀疑

封棺那天晚上,三姑先回家了,没看到封棺时的情形。但三姑基本证实了,方婕关于沈春彤死于打胎药的猜测。至此,老陈老周已经开始相信,韦茂德、卢兴硕、欧驺三人,是因沈春彤的死,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离开三姑家,老周又给黄秋冈打了两个电话,都是关机。老陈放心不下,让小孙小孔立即赶去瑶架乡,必须找到黄秋冈带回青麓来。

刚回到乡里,县局来了消息。县刑侦队跟富清市冠雄建材厂和东关市松日电子厂已取得联系。

通过了解得知,幕家兄弟二零零一年进入富清市冠雄建材厂,从事人造板压胶和贴面等工作,直到二零零九辞职,中途只有过年和零六年年中两个多月,离开过工厂。

黄秋冈于二零零二年四月进入东关松日电子厂工作,是组装车间的一线组装工人,二零零五年十一月离职。

而老陈特意交代查询的沈春彤,赫然出现在松日电子厂的员工花名册上。

沈春彤二零零三年五月入职,在电子厂的包装车间工作。二零零六年一月,沈春彤结清工资后离职,再也没有回厂。

从松日电子厂了解到的情况看,沈春彤和黄秋冈,同在松日电子厂工作了近两年半的时间,他们两人在厂里,应该是有交集的。

但由于找不到与黄秋冈和沈春彤同期的工友,所以无法确定,二人在厂期间,是否发展过感情,有没有特殊关系!

老陈与县局通话后,有些举棋不定,沈春彤与黄秋冈在同一间工厂工作两年半的时间,大家又是老乡,肯定会有一些接触或是往来。但是无法确认二人的感情关系,让老陈很伤脑筋。

“方婕,现在只有等了。等小孙他们把黄秋冈找回来,听听他怎么说”

“陈主任,从零六年一月,到零八年过年,沈春彤还有两年的时间,确定不了她的去向!”方婕担心,沈春彤让人呢无法了解的那两年经历,会出现无法预料的结果。

“是啊!小孙他们到瑶架乡了解过,零六年、零七年,沈春彤也在外打工。黄秋冈零五年十一月离开电子厂,沈春彤两个月后,也离开了电子厂。零六年的春节,沈春彤在家陪父亲过年,按理说,她应该是知道同乡的黄秋冈结婚的!”

老陈认为,如果沈春彤知道黄秋冈已经结婚,零八年初韦家去沈家提亲,沈春彤就没必要等到年底才答应嫁入韦家。

“陈主任,我觉得沈春彤不仅知道黄秋冈结婚,她也知道黄秋冈有了孩子。黄秋冈的母亲还健在,他经常回家看望母亲。在瑶乡满月是很隆重的喜事,沈春彤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对了,老周,常荣燕和黄秋冈结婚,你去吃了喜酒。当时,你看到沈春彤去常家吃喜酒了吗?”老陈突然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好像是没有,当时去常家吃酒的基本上都是青麓乡这边的乡亲,从瑶架来的黄秋冈本家亲友,就两桌人。我对沈春彤没有印象。”老周当时没看见沈春彤。

“周所长,当上门女婿的话,男方家那边要办酒吗?”方婕对这些还不太懂。

“有的办,有的不办!当时黄秋冈家就没办,他家条件不是太好,听说只是请了几桌亲友,随便吃了顿饭!”

方婕轻轻摇了摇头,她总觉得沈春彤要等的人不像是黄秋冈。

“老陈,韦家的丧事,今天是正酒了。晚上封了棺,过了子时,棺材就要抬进树林里去,韦茂德的尸体,还要不要再看看了?”经过乡西头,老周看见韦家准备开晚饭了。

“不用看了,就让他们封棺吧!老周,晚上你别打菜回去吃了。我和方婕跟你去韦家吃酒。”老陈突然很想到韦家去。

“好!那我就打电话给永军,让他把庄记者带过来。”

老周看了方婕一眼,征求她的意见,方婕点了点头。

穿过田埂走上堡坎,韦家灵堂四面的空地上,摆满了桌子,很多桌子已经围坐上客人。韦家门前收奠仪那张小桌旁,两位老人还在坚守岗位,时不时还有零星的乡亲,来给韦家送奠仪。

“老周,你看奠仪送多少合适?”老陈看了一眼小桌上的账本,想随点份子。

“老陈,我送过了,我们在基层工作没办法。你和方婕就不用了!”

“那怎么行,既然赶上了,就表点心意吧,算是慰问一下受害者的家人!”

老陈说完,三人穿过人群,走向收奠仪那张小桌。

“周所长!”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茂芬,有事吗?”老周扭头看到韦茂芬站在自家门口。

方婕发现韦茂芬好像有些心烦意乱。

“周所长,你们进来一下。”

韦茂芬一边跟老周说话,眼睛一边在人群中扫过。目光扫到准备晚饭酒席的灶台方向时停了一下,幕正邦就站在炒菜的师傅身边。两人眼神短暂的接触后迅速分开,韦茂芬钻进房门。

方婕觉得韦茂芬和幕正邦两人的眼睛里,有种她读不懂的东西。他们眼神的接触看似一种注视,可是两人的目光很冷漠,就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目光偶然碰到了一起。

可方婕知道,两人的目光显然不是偶然碰到一起。韦茂芬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过,分明就是在寻找某人。她看到幕正邦后,对人群里其他的人就失去了兴趣。可怪就怪在两人目光交接时那种莫名的冷漠,完全没有一丝情感的交流。这样的注视,显得毫无意义。

韦茂德的父亲韦成栋,还是躺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脸色很差,隐隐给人一种衰老的感觉。氧气管依旧插在韦成栋的鼻孔里,他的呼吸好像不是很顺畅,胸膛起伏不定。

韦茂芬把老周三人带到韦成栋的房间,她没进门,独自站在门边,一脸平静的看着床上的父亲。

“茂芬,你先下去吧,快开席了,你去张罗一下。”韦成栋说话好像有点费力。

韦茂芬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韦成栋示意老周把门关上。

“老韦,你是不是有事想说?”老周关好门,走近韦成栋床边。

“老周,查到是谁杀了茂德吗?”韦成栋歪着头问老周。

“还没查到,老韦,叫我们上来,是不是有话想说?”老周感觉韦成栋怪怪的。

“其实,星期四晚上,茂德出去过。”韦成栋开始进入正题。

“大概几点出去的?”老陈急切的问道。

“九点半不到,就出去了。”

韦成栋这次说的话,与上次不同。上次他说韦茂德十点过就睡觉了,一整晚没有出去。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可能是去葬洞了。”

“你怎么知道他去葬洞了?”方婕有些意外,韦成栋为什么会“猜”儿子晚上去葬洞。

“那天晚上,我和茂德去丙忠家吃饭,回来的路上,我听茂德说,丙忠把香炉放到他母亲的棺材里陪葬了。”韦成栋神色黯然,略带一丝羞愧。

“韦茂德知道香炉放在棺材里?”方婕又确定了一次。

“嗯!”韦成栋哼了一声。

“老韦,韦茂德知道香炉的价值吧?”老陈想,韦茂德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香炉的事。

韦成栋的头在枕头上轻轻动了一下,算是点头。

“他怎么知道香炉的价值?”老陈很好奇。

“几个月前,他就知道了。县里收旧货的老雷来乡里找丙忠,出八万块收他家香炉。”

“韦茂德遇到老雷了?”老陈明白,韦成栋说的老雷,是县城天利旧货店的老板雷自成。

“嗯,茂德坐车去县城的时候,老雷和黄秋冈正好上了那辆车,茂德就坐在他们后面。他听到黄秋冈和雷自成的谈话,知道丙忠家的香炉很值钱。”

“老韦,所以星期四晚上,韦茂德出去,你怀疑他是去葬洞?”

“嗯!最近几个月,茂德的蛇死了不少,生意不好,他又要结婚,缺钱。我想,他可能动了歪脑筋。”韦成栋内心的羞愧显露无遗。

“那韦茂德拿到香炉了吗?”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星期五早上起来,他的样子很高兴,我怀疑,他把丙忠家的香炉偷了。”

“你没问他?”老陈拖了一把椅子,坐到韦成栋床前。

“问了,他说没有!但是我不相信,可我在家里到处找,都找不出香炉。”

“对了,韦大叔,你家有撬棍吗?”方婕突然问起撬棍。

“有!在楼下伙房的柜子里。”

老陈看了老周一眼,示意老周下楼去看看撬棍。老周去楼下很快就拿着一根两尺长的撬棍上来。

“老韦,就是这根撬棍吗?”老陈接过撬棍,感觉很沉。撬棍撬口那头,沾着不少泥土,用手轻轻一抹,泥土沙沙往下掉。

“嗯。”

“星期五早上,你看到韦茂德很高兴,然后在家里找香炉的时候,应该看过撬棍了吧?”

韦成栋又“嗯”了一声。

“撬棍上的泥土,应该是这两天才沾上去的吧?”

韦成栋虚弱的点点头。

“韦大叔,你是不是也怀疑,韦茂德把香炉埋在什么地方了?”

韦成栋无神的眼睛看向方婕,再次点头。

“我跟茂德说,要是他拿了,丙忠家的香炉,就赶紧给人家还回去。可是,他不承认。下午,他什么都没说,就骑车出去了。这一去,他……”韦成栋喉头有些哽咽,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老韦,你是不是对韦茂德的死,有什么怀疑?”老陈认为,韦成栋把他们叫上来,不会只是想告诉他们这些话。

“嗯!那天封棺的时候,黄秋冈也在。我,我怀疑……”

“你怀疑黄秋冈杀了韦茂德?”

韦成栋迟疑了一下,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怀疑他?”

“秋娟死后,黄秋冈一直记恨茂德,他也知道丙忠把香炉放进棺材里。茂德星期五下午出去,估计就是去拿香炉。我怀疑,茂德拿香炉的时候,被黄秋冈看见了,然后黄秋冈就……”

老陈看向方婕,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他们觉得韦成栋怀疑黄秋冈的理由,还不够充分。

第四十六节 令人纠结的撬棍

方婕和老陈十分清楚,要断定黄秋冈谋杀韦茂德,必须有真凭实据。

韦茂德星期五下午两点过,带着斧头出门。方婕猜测,他就是想去葬洞把自己母亲的棺盖钉好。只是走到半山,韦茂德发现埋在崖边树下的香炉被盗,才折返下山。

如果韦茂德走到半山,检查埋藏香炉的地方没被人动过,他就应该继续上山,进葬洞钉棺盖。可是棺盖并没钉上,这表明韦茂德没有进过葬洞。

韦茂德上山的目的,很明显不是去半山挖掘他埋在树下的香炉。因为他带的工具不对,时间也不对!

存心去挖香炉的话,韦茂德带的工具应该是小铲子,而不是斧头。从工具的选择来看,韦茂德做事条理清晰。星期四晚上去撬棺,他带的是撬棍;星期五下午去钉棺盖,他带的是斧头。在半山埋香炉,用撬棍挖坑,勉强趁手。可是想用斧头把坑挖开,就不那么合手了,因为斧头很容易弄坏埋在坑里的香炉。

由此可见,韦茂德星期五上山,并不是想去把香炉挖出来。他可能还想等几天,看看有没有什么风声再说。

香炉的个头不小,去半山挖香炉的最佳时间,应该是傍晚。那个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挖出香炉下山,天已经黑了。乡上的人家,大多都在家里弄晚饭,韦茂德抱着香炉回家,被人看见的几率会很小。

如果假设韦茂德正在挖香炉的时候,被黄秋冈看见。那黄秋冈就应该当场打死韦茂德,把香炉拿走。

可韦茂德是被吊死在独秀峰上!以黄秋冈和韦茂德的关系,黄秋冈有什么借口,能让韦茂德乖乖的跟着他上独秀峰?

除非,韦茂德知道是黄秋冈偷走他埋在半山崖边的香炉!

那么韦茂德下山后肯定会去找黄秋冈,可是常荣燕并没有提起星期五下午韦茂德找过黄秋冈。

韦茂德的摩托车被邓占开偷走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过,当时韦茂德已经安全的从山上下来了,他把斧头绑到了摩托车车尾。如果韦茂德要去找黄秋冈的话,他完全可以骑着车去找,可韦茂德把车留下了。

原本,方婕和老陈猜测,韦茂德下山,在摩托车尾刚绑好斧头,看到了某人。韦茂德连车钥匙都没拔,就急着跟这人上山,才造成了摩托车被盗。

如果假设韦茂德看到的人就是黄秋冈,除非黄秋冈当时手上抱着香炉,韦茂德才会追上去。

可据邓占开交代,他偷走摩托车的时候,车子停在青麓山脚下路边。那条路是进入树林,通往葬洞的路。距离上独秀峰的路口,还有几百米。黄秋冈会抱着香炉在山里兜上几个小时,最终把韦茂德引到独秀峰上去吗?

方婕认为这个可能性非常小!从摩托车被偷走,到韦茂德死亡,相隔六七个小时。韦茂德这个胖子,不可能在山里追逐黄秋冈六七个小时!

而黄秋冈抱着沉重的香炉在山里兜上六七个小时,再把韦茂德引上独秀峰,这样的伎俩也显得太过低劣了!这与三起谋杀案精心策划的作案手法,大相径庭。

方婕相信,韦茂德失踪的那六七个小时,绝对不会是在山里跟黄秋冈兜圈。

韦成栋的房间沉静了几分钟,方婕、老陈三人各怀疑问,都在认真考虑黄秋冈作案的可能性。

“老韦,欧驺死在放香炉的棺材里,你怎么看?”老陈想了一会,决定先问问韦成栋,看他对欧驺的死,有什么看法。

“我,我不知道!”韦成栋完全无法确定,自己的儿子会不会为了争夺香炉,杀死欧驺。

方婕没说话,她始终认为欧驺的死,跟韦茂德没有关系。

韦茂德星期四晚上把香炉从葬洞里偷出来,星期五又带着斧头去葬洞给母亲的棺木钉棺盖,说明他不知道欧驺死在葬洞里。韦茂德要是知道欧驺伏尸葬洞棺中,星期五绝不会再次进葬洞,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

其实方婕也曾经想到一种可能,就是韦茂德带斧头上山进葬洞,不仅是给自己的母亲钉棺盖,同时也想把欧丙忠母亲的棺盖钉好。

但是方婕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欧丙忠发现欧驺伏尸棺中时,棺盖是盖好的!只是被欧驺的尸体,顶开了一条缝。不爬到棺架上仔细检查,在下面是不会发现异常的。

假设韦茂德星期四晚上在葬洞杀死了欧驺,又把棺盖盖上。他这个凶手,有必要再次回到杀人现场吗?特别还是葬洞这种环境特殊的杀人现场!

再次回到杀人现场,对凶手来说,会增加他的罪行被人发现的风险。韦茂德要真杀了欧驺,应该不会冒风险做这种蠢事。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欧驺死在葬洞里,所以,星期五韦茂德才会放心大胆的带着斧头去葬洞,给母亲的棺材钉棺盖。

想到这,方婕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葬洞里没有发现撬棺的工具!

欧驺星期四晚上进葬洞也是去撬棺,他为什么不带工具?如果欧驺没带工具,是不是他还有同伙,工具是同伙拿着?

如果欧驺进葬洞时带了工具,那欧驺的工具到哪去了?

韦茂德进葬洞带了撬棍,假设欧驺进葬洞有同伙的话,韦茂德会不会是欧驺的同伙?

这个问题让方婕觉得很恼火!假如韦茂德与欧驺是同伙,那杀死欧驺的动机,就不是报复,而是韦茂德为了独吞香炉,对欧驺痛下杀手!

这样一来,关于三名死者是因沈春彤的死而遭报复的推断,就会被全盘否定!

如果欧驺是韦茂德杀的,那韦茂德和卢兴硕又是谁杀的?

“韦大叔,四年前,沈春彤难产,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方婕脑子乱了,她想先确认沈春彤的死因,再去考虑欧驺有同伙的可能性。

“呃……?”韦成栋愣住了,显得十分惊异,眉头不自觉的紧锁在一起。“你,你说什么?什么药?”

方婕面无表情,一字一顿的说出三个字:“打胎药!”。

“你!你胡说什么!”韦成栋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刚把肩膀撑起,又重重的摔回枕头上,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老韦,你没事吧?”老周靠到床边,责怪的看了方婕一眼。

“我,我没事。老周,你们走吧!”韦成栋喘着气把头歪向一边,似乎想逃避大家的目光。

老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老韦,你好好休息!”

方婕见老陈迈步走向门边,无奈的跟了上去。

下楼到堂屋,老周的电话响了。盛兰镇押送邓占开和摩托车的警员已经到了乡政府。

老周和老陈想马上赶回乡政府,方婕却想立刻到欧驺家去一趟。

“方婕,你不是急着相见邓占开吗?”老周觉得奇怪,邓占开是方婕让老周请盛兰的同事送过来的,怎么人到了,方婕反倒不想见了。

“周所长,你们先回去,我去欧驺家马上就回来!”方婕看到人群中,顾永军和庄婷已经在一张饭桌旁坐下来,她冲庄婷点了点头,快步走下田埂。

老陈疑惑的看着快步如飞的方婕,不知道方婕又想起了什么。

“算了,老周。我们先去乡政府,见见那个偷车贼。”

方婕一路小跑赶到欧驺家,三姑正和二娃准备吃饭。

“你,你不是反悔了吧?”看到方婕急匆匆的走到门边,三姑迎了出来。

“反悔?”方婕突然反应过来,三姑是误会方婕跑回来退药。“哦,不是。三姑,我想问问,星期四那天,你和欧驺到欧丙忠家吃饭,欧驺身上带撬棍了吗?”

“撬棍?带什么撬棍?”三姑有点纳闷。“我家没撬棍!”

“三姑,你家没有撬棍?”方婕十分担心,欧驺也许真有同伙。

“是啊,那死鬼又不做工,要撬棍做什么!”三姑觉得方婕莫名其妙。

“哦!没事了,三姑,那我先走了!”方婕说完转身就走,经过常荣燕家门前,发现她家没人。

方婕心想,星期四晚上,欧驺是在欧丙忠家吃饭,吃完饭,欧驺根本就没有回家。欧驺总不会缺德到跟欧丙忠借撬棍,再去撬欧丙忠母亲的棺木吧?

算算时间,欧丙忠应该还在韦家,方婕急忙返回韦家。在韦家门前的酒席上找到了欧丙忠。

“忠叔,你出来一下!”方婕不顾桌上众人怪异的目光,凑到欧丙忠身后。

欧丙忠放下酒碗,回头看了一眼,非常无奈的起身。

“老欧,你上哪去?”欧丙忠身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嗖的站了起来。

“坐下吃饭!”欧丙忠瞪着眼睛,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女人坐回原位。

欧丙忠一直跟着方婕走下田埂,见离人群远了,忍不住在方婕身后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忠叔!星期四晚上,欧驺在你家吃完饭,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记不清了,好像差不多十点了吧!”

“忠叔,你家有撬棍吧?”

“撬棍?有啊,怎么了?”

“欧驺跟你借撬棍了吗?”

“没有啊!借撬棍?你是说……?”欧丙忠隐约猜到方婕的意思。

“对,忠叔,开棺需要撬棍!你发现欧驺的尸体时,在棺材周围看到撬棍了吗?”

“没有,我没看到撬棍。”欧丙忠皱眉摇头。

“那韦茂德那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呃,他走得早。韦胖子那天没喝酒,他吃完饭八点不到就跟他爸走了。”

“那黄秋冈呢?黄秋冈也来吃饭了吗?”

“来了,秋冈比韦胖子走得还早。”

方婕非常诧异,那天晚上走得最早的竟是黄秋冈!

“你没事了吧?”欧丙忠见方婕发呆,想回去接着吃饭。

“哦!没事了,忠叔,你回去吃饭吧!”方婕脑子越来越乱,她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欧丙忠。

不过方婕清楚,星期四晚上,唐瑶和常荣明是八点左右经过青麓山下的树林边缘。树林里有人跟踪唐瑶和常荣明去了覃玉凤家,躲在门外偷听了唐瑶和常荣明的计划。这个人,会是黄秋冈吗?

第四十七节 隐忍

方婕穿过田埂,走到通往乡政府那条水泥路上,她知道偷车的邓占开就在乡政府里。但此刻方婕脑子里全是那个尚未谋面的黄秋冈,如果不弄清黄秋冈星期四晚上的去向和撬棍的事,方婕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常荣燕说,黄秋冈几乎每晚都在家。可黄秋冈至今没有出现,方婕十分怀疑常荣燕那些话的真实性。在方婕看来,黄秋冈星期六一早回瑶架乡,好似有点躲避的意味。韦茂德的尸体,就是星期六一早被韦茂国发现的。

从表面上看不出沈春彤和黄秋冈有联系,方婕一直都不认为黄秋冈是她所寻找的那个嫌疑人。方婕坚信,三起谋杀案,都是围绕沈春彤的难产,展开的报复行动。

可是经过调查,发现沈春彤和黄秋冈,竟然在打工期间有交集,这让方婕有些始料未及。

回想起常荣燕幽怨的神色,方婕心里摇摆不定。她感觉,常荣燕好像隐瞒了一些事!黄秋冈和常荣燕的夫妻关系,也许并不像常荣燕描述的那么融洽和睦。特别是提到沈春彤的名字时,常荣燕眼中的戒备,好像很担心,警方会把黄秋冈和沈春彤联系到一起。

但方婕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黄秋冈不是凶手!

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方婕产生这种直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根据多年接触各类案件累积的经验,真正的犯罪嫌疑人,通常都隐藏得很深。表面上看来越没有嫌疑的人,最终越有可能就是真凶!

反之,越是有嫌疑的人,反而不是凶手。在这次的案件中,也会是这样吗?方婕感觉心里没底。

不知不觉,方婕走到卢家寨。远远的看见卢兴硕家门前,摆着几张桌子,沈乡长和冯主任正在安排来卢家帮忙的乡民吃饭。

卢老太太的丧事,跟韦家相比,要冷清一些。来卢家的客人,主要都是卢兴硕的本家和平素交好的乡邻。

沈乡长看到方婕一个人来,连忙招呼方婕吃饭。方婕见常荣燕那张桌子还有空位,就坐了过去。

常荣燕看到方婕,脸色有些不自然。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吃饭的动作也扭捏了起来。

桌上其他人,方婕不认识。她随便扒了半碗饭,发现常荣燕放下碗筷,问身边的小勇吃好没有,看意思,是想走了。

方婕没说话,继续闷声扒着碗里的饭。等到常荣燕拉着小勇离开卢兴路家,方婕放下碗追了出去。

常荣燕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脚步迈动更加快了。小勇扭头去看方婕,有点跟不上常荣燕的步伐。

“小勇走快点!”常荣燕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

方婕快步追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小勇的头。“小勇,你吃好了?”

“嗯!”小勇好奇的瞪着大眼睛。

听到方婕的声音,常荣燕的脚步终于慢下来,看了方婕一眼。“你也吃好了?”

“吃好了。荣燕,你准备回家?”方婕脸上挂着与人无害的笑容。

“嗯!”

“荣燕,我想问问你,星期四晚上,你丈夫去欧丙忠家吃饭,你去了吗?”

“我没去。”常荣燕的步子又快了一些。

“荣燕,那天晚上,你丈夫是几点回家的?”

“呃,八点过吧。”常荣燕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回家以后,就没有再出去过?”

“没有!”

“荣燕,你家有撬棍吗?”

“呃?”常荣燕好像有点惊讶。“撬棍?”

“对,撬棍!”

“有。”

“你家的撬棍,现在还在家吗?”

“在。”常荣燕微微皱眉,不明白方婕问撬棍干什么。

“你能把撬棍借给我用一下吗?”

“你跟我去家拿吧!”

方婕没有追问别的事,常荣燕显得轻松不少。一路无话走回家,常荣燕在家里翻找了半天,没找出家里那根撬棍。

“怪了,前几天我还看见撬棍,怎么不见了!”常荣燕有些疑惑,心想,是不是黄秋冈把撬棍塞到哪了。

“你丈夫还没回来?”方婕明知故问。

“嗯,应该快了吧!”常荣燕走进伙房,继续翻找。

“荣燕,你能打通你丈夫的电话吗?”

“啊……?”常荣燕躲在伙房里,心跳得厉害。

“荣燕,不用找了。出来我们聊聊吧!”方婕估计常荣燕可能找不到那根撬棍了。

常荣燕没有回话,过了两三分钟,才从伙房里走出来。

“荣燕,坐吧。”方婕示意常荣燕坐到她对面。

“你想说什么?”常荣燕站在方婕对面,没有坐下来。

“荣燕,黄秋冈真的跟你说,他下午回来吗?”

常荣燕似乎有些犹豫。“嗯!”

“黄秋冈的电话一直关机,你能联系上他?”

“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荣燕,沈春彤和黄秋冈曾经在松日电子厂,做了两年多同事,你知道吗?”

常荣燕脸色突变,她不安的看了一眼在屋角翻动玩具的小勇一眼。两手轻轻拉撑衣角。

“我听秋冈说过,不过,他们在厂里没什么深交,就是见面点点头。”常荣燕好像在强调黄秋冈和沈春彤只是点头之交。

“是吗!我还以为,他们在厂里关系应该不错!毕竟,在外面难得遇到老乡。”

“不!他们没什么关系!”常荣燕难掩自己的紧张,口气却很坚决。

“荣燕,昨天一早,黄秋冈离开乡里,真是回瑶架看母亲?”方婕问得很直接。

“嗯,当然是回瑶架看他妈!”

“你怎么没一起去?”

“我……,我还有事。”常荣燕局促不安,方婕的问题,好像让她心乱了。

方婕脸上很平静,心里却很着急,因为她完全看不懂常荣燕。方婕感觉常荣燕和黄秋冈之间好像有点问题,但是常荣燕却很维护黄秋冈。方婕非常担心,从常荣燕的嘴里,可能问不出什么线索来。

就在方婕纠结是该回乡政府,还是留在常荣燕家想办法从小勇口中套话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老周打来电话,告诉方婕,小孙小孔把黄秋冈带到乡政府了。

“荣燕,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方婕起身离开。

常荣燕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她的心里依旧很乱,因为她说谎了。星期四晚上,黄秋冈很晚才回来。她知道黄秋冈那天晚上在哪。她也知道,所有黄秋冈不在家的夜晚,他都在什么地方。但常荣燕不想提,那是黄秋冈的秘密,也是她心底的秘密。

这几天,欧驺、韦茂德和卢兴硕三人的死,在乡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常荣燕知道欧丙忠星期五在葬洞里,发现了欧驺的尸体。她也隐隐猜到,欧驺应该是死在星期四晚上。欧驺逢酒必醉,醉了回家就跟三姑大吵大闹。那天晚上欧驺去欧丙忠家吃酒,可她没有听到欧驺家发出吵闹声。第二天早上,她也没有看见欧驺。

星期四晚上,常荣燕睡得很晚,因为黄秋冈很晚才回来。当时她什么也没问,她知道黄秋冈又到葬洞山脚那片林子里去了。黄秋冈也什么都没说,回到家倒床就睡。

平心而论,黄秋冈对常荣燕和孩子非常好,在生活中,尽到了做丈夫和父亲的本分。唯一让常荣燕有怨言的是,黄秋冈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跑进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林子。

因为那片林子里,放着沈春彤的棺材。

常荣燕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黄秋冈大晚上钻进那片密林的。当时常荣燕很震惊,她不知道黄秋冈为什么钻进那片林子!那片林子是乡里的禁地,除了乡里死人的时候,乡亲们把死者的棺材抬进林中。平时,谁也不会轻易靠近那片诡异的密林。

那片密林中,杂乱无章的放置了无数棺木。棺木里都是非正常死亡,不能进入葬洞的死者。一盒盒倒扣在地的棺木,在阳光也照射不透的密林中,让人感觉到一种极度瘆人的阴森诡异。

可黄秋冈竟在晚上孤身一人进入林中,这让常荣燕百思不解,她在林外等了很久。当黄秋冈从林里出来,看到常荣燕时,手足无措的呆住了。

常荣燕无法抑制内心的好奇与震惊,质问黄秋冈进林子里干什么。黄秋冈半晌才从口中憋出一句话,说他想姐姐了。

这显然不是真话!黄秋娟已经死了好几年,常荣燕还是第一次发现黄秋冈钻进那片林子。而当时,沈春彤难产死亡,还没过“七七”。

那段时间,除了沈春彤,乡里没有人过世。生性敏感的常荣燕,十分怀疑黄秋冈进入密林的真正意图。她跟踪了黄秋冈几次,再次发现黄秋冈钻进那片密林。

这次常荣燕不再相信黄秋冈的谎言,她非常直接的质问黄秋冈是不是因为沈春彤才进入密林。黄秋冈沉默了,他没有解释一句。两人无声的对峙到下半夜,黄秋冈只说了一句话,他以后再也不会去林子里了。

可是过了不久,常荣燕发现黄秋冈食言了。她异常愤怒,她要黄秋冈解释清楚!黄秋冈依然没有解释,任凭常荣燕怎么哭闹,黄秋冈都没有解释。从那以后,黄秋冈对她,对家庭对孩子更好。什么粗活重活都抢着做,对常荣燕和孩子千依百顺。

常荣燕拿黄秋冈毫无办法,她深深爱着这个体贴温存的男人。除了黄秋冈时不时会钻进那片诡异的密林,常荣燕在黄秋冈身上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最终,为了小勇,常荣燕选择隐忍。她想,只要黄秋冈能对她和孩子好,那片林子,黄秋冈想去就去吧!反正沈春彤已经死了,黄秋冈是她的!从此,常荣燕和黄秋冈,谁也没有再提起那片密林。

星期四晚上,黄秋冈回家很晚。虽然知道欧驺就死在那天晚上,但是常荣燕丝毫没有怀疑黄秋冈,她打心底里相信,她男人绝不会杀人!

老周带着县里的警察来调查时,常荣燕就想好了,她必须维护自己的男人,不能让黄秋冈惹上任何麻烦。

第四十八节 痴怨孽情

今天黄秋冈确实给常荣燕来过电话,说是下午回来。但是常荣燕让黄秋冈晚点回来,她还特意嘱咐黄秋冈,她已经告诉警察,说黄秋冈星期四晚上八点就回家了。

黄秋冈非常明白常荣燕的用意,心里对常荣燕充满感激。可就在黄秋冈吃完晚饭准备回青麓乡时,小孙和小孔找到了黄秋冈家。

面对突然登门的警察,黄秋冈没有一丝惊讶,他十分清楚,欧驺一死,警察迟早会找上他。

跟小孙小孔回到青麓乡政府,老周把黄秋冈安排到值班室里间。没一会,方婕就赶了回来。

“周所长,黄秋冈找到了?”方婕走进值班室,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人。

“秋冈在里面,他是邓占开。”老周推开里间房门,方婕快步走了进去。

黄秋冈中等身材,五官端正,衣着整洁。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神色自若的面对方婕几人。

“你就是黄秋冈?”方婕有些急切。

“嗯,你是?”

“哦,秋冈,他们是县城来的警察。”老周胡乱介绍了一下。

黄秋冈镇静的点点头,“你们找我,是为了欧驺吧?”

老陈惊奇的看了方婕一眼,他对黄秋冈主动提起案子很是疑惑。

方婕同样十分惊奇,黄秋冈对目前的境遇好像毫不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为了欧驺找你?”老陈难掩内心的好奇。

“因为,欧驺那天晚上跟我借了撬棍!”黄秋冈嘴角浮现一丝无奈的微笑。

方婕无比惊讶,“你说什么?欧驺跟你借撬棍?星期四那天晚上?”

“对!就是那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遇到欧驺,他跟我借撬棍。”

“你借给他了?”

“嗯!当时我不知道欧驺要撬棍干什么,他喝醉了,我不想跟他罗嗦,就把撬棍拿给他了。”

“常荣燕知道你借撬棍给欧驺吗?”方婕想起常荣燕在家里翻找撬棍的情景。

“不知道。撬棍就放在门外的柴火堆下面,我把撬棍拿给欧驺才进屋。当时我有点奇怪,进屋以后,没听到欧驺回家的吵闹声!”

“吵闹声?”方婕打断黄秋冈的话。

“嗯,欧驺一喝醉,回家就跟三姑吵架。但是那天晚上,欧驺家没有发出吵闹声。当时我也没多想,后来听说欧驺死在葬洞里,我才想到他跟我借撬棍想干什么!”黄秋冈不经意的摇了下头。

“秋冈,你知道欧驺去撬棺?”老周有点不高兴,黄秋冈竟然没有主动跟他说起这事。

“周所长,我也是星期六早上才知道的,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三姑,才知道欧驺死在葬洞里。当时我也吃不准欧驺为什么去葬洞,回到瑶架,我才想到,他可能想去偷丙忠叔家的香炉。”

“那你也可以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啊!”老周有些埋怨黄秋冈。

“周所长,我……”黄秋冈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等等,等等!黄秋冈,不对啊!”方婕再次打断老周和黄秋冈的交谈。

“方婕,什么不对?”老陈有些不解。

“黄秋冈,星期四晚上,你七点过离开欧丙忠家,你老婆说,你八点左右回到家。欧驺快十点才从欧丙忠家出来,你回家的时候,怎么会遇上欧驺?”

黄秋冈脸上显出奇怪的神色,好像既尴尬又为难。

“我,很晚才回去。”

“你不是八点左右到家的?”方婕很郁闷,常荣燕真的在撒谎。

“嗯!我回家的时候,十一点过了。”

“你去哪了?”

“我……,去青麓山脚的林子里了。”黄秋冈纠结的说出自己的去向。

“你晚上去林子里干什么?”方婕想起那片林子,不寒而栗。

“我进去坐坐。我,想我姐了。”这是黄秋冈一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方婕心情起伏的看着神色一点都不自然的黄秋冈,她完全不相信黄秋冈的话。“想你姐,你就晚上跑到那片林子里去坐?”

“嗯!”黄秋冈第一次避开了方婕的目光。

老陈和老周皱着眉头不说话,黄秋冈好似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入坠五里雾中。

“黄秋冈,你在林子里,看到别的人了吗?”方婕突然转变问题。

“没有,不过,我进林子的时候,发现荣明好像在林子外面等人。”

“等谁?”

“我不知道。我直接走进林子里,没看到荣明等的是谁。我想,应该是唐瑶吧。”

“黄秋冈,你在林子里有没有开手电筒?”

“没有,我没带手电筒。”

“林子里那么黑,你能看清路?”

“能,那条路,我很熟悉!”黄秋冈的话中,有股淡淡的忧伤。

“那你在林子没看到手电筒的光?”

“没有。”黄秋冈意识到方婕的意思,惊讶的问道:“当时林子里还有别人?”

方婕求助的看向老陈,她已经分辨不了黄秋冈的话是真是假。

“黄秋冈,你在林子里待了多长时间?”老陈继续问道。

“我也没注意,反正回到家十一点了。”

“你在林子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黄秋冈皱起了眉头,“我也不确定,我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树林里有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当时,我还以为眼花了,站着听了几分钟,没听到什么动静,我就赶紧走了。”

“你从没遇到过这种事?黄秋冈,你经常到林子里去?”方婕听出问题。

“嗯!”黄秋冈不好意思的轻轻点头。

方婕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黄秋冈,你认识沈春彤吧?”

“嗯!”黄秋冈再次点头,脸上的不好意思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伤。

“你喜欢沈春彤?”方婕发现了黄秋冈表情微妙的变化。

“我,对不起她!”黄秋冈的眼圈红了,微微垂下头。

老周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在乡里待了那么多年,从没发现黄秋冈跟常荣燕以外的任何女人有交集。

“黄秋冈,你和沈春彤是什么关系?”方婕沉声问道。

“我喜欢她,我从小就喜欢她。但我不敢告诉她!”

“那沈春彤知道吗?”

“知道,她也喜欢我!但是我,让她伤心了!”一滴清泪,从黄秋冈眼角滑落。

“我从没想过,会在厂里遇到春彤,我看见她的时候,兴奋得几天都没睡着觉。我看得出,春彤也很高兴。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我面前,那段日子,我真的好开心。”黄秋冈好像已经憋了很久,今天终于把自己的情感释放出来。

“你们谈恋爱了吗?”方婕忍不住打断黄秋冈的回忆。

“没有!”黄秋冈满脸落寞。“我,我不敢……”

“不敢什么?”

“我不敢跟她在一起。我知道,我给不了她幸福!”黄秋冈轻轻擦拭眼角的泪。

“为什么,你不是说,沈春彤也喜欢你吗?”

“我家条件不好,春彤的爸爸有病,我,我怕自己负担不起……!我……”黄秋冈激动起来,似乎看不起自己的自私和软弱。“我太自私,我不想被拖累,我一直压制着对春彤的感情,我不想跟她在一起之后,每天都为了医药费操心。春彤很漂亮,她可以找一个条件比我好的,帮她照顾她爸。

后来家里给我订了亲,我虽然也犹豫过,但是我……,我还是同意了家里的决定。既然我没有能力帮助春彤,就应该让有能力帮助春彤的人和她在一起!这样,对我们俩都好。”黄秋冈泪流满面,忘情的释放内心的无奈与不甘。

生活非常现实,方婕没有权利指责黄秋冈自私。这种事,她看得太多,在巨大的压力和责任面前,许多人,都选择了退避。

“你离开电子厂,沈春彤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脸告诉她,我要回来结婚。”

“你走以后,你们再没联系?”

“嗯!一直到她嫁给韦茂德,我都不敢见她。”黄秋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在乡里,你们见过面吗?”

“见过,春彤嫁给韦茂德不久,我在乡里见到她。她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冷冰冰的,就像一个陌生人。我知道她看不起我,她恨我,但我不怪她。后来每次遇到她,我都远远的躲开,我受不了她那种冷冰冰的眼神。那眼神让我看不起自己……,但是我,我又控制不住的想见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我也觉得好开心!”

有些情感看似矛盾而纠结,也许,除了当事人自己,无人能够体会个中辛酸喜悦。

方婕思忖,如果换作是她,既然已经接受现实,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像黄秋冈这样,三心二意的跑到棺材林去凭吊已然逝去的痴怨孽情,显得毫无意义。

“黄秋冈,这两天,你的手机为什么关机?”老陈听不得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岔开了话题。

“我,怕周所长找我!”黄秋冈红着眼睛抱歉的看了一眼老周。

“为什么怕周所长找你?”

“我担心欧驺的死,会牵连上我。”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主动说了?”老陈对黄秋冈的转变不太理解。

“我也不知道。”黄秋冈苦涩的笑着。“来的路上我还在犹豫,但是刚才,我突然好想说出来,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太久了,沉甸甸的,憋得我喘不过气来。”

“黄秋冈,你知道,沈春彤是怎么死的吗?”方婕终于进入正题。

“春彤早产,因为难产死的。”黄秋冈收起苦涩的笑容,眼里浮现恨意。

“常荣燕说,你对你姐和沈春彤的死有怀疑?”

“嗯!我姐和春彤都是怀着身孕死的,这太巧了!我感觉韦茂德好像不想让她们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

老陈和方婕疑惑的看着黄秋冈,他们感觉看不清这个感情复杂矛盾的男人。

“那你是怎么想的?”方婕问道。

“我怀疑,我姐的死不是意外,春彤也不是早产!她们,都是被韦茂德害死的!”黄秋冈咬牙切齿的说出心里的怀疑。

“你有证据吗?”

黄秋冈无奈的摇头。

“那韦茂德为什么要杀你姐和沈春彤?”方婕很想知道,黄秋冈究竟凭什么怀疑韦茂德。

黄秋冈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摇头,神色有些迷惘。

第四十九节 心乱如麻

老陈对黄秋冈的反应十分不解,他感觉黄秋冈好像知道什么。

“黄秋冈,你能猜到韦茂德可能不想让孩子生出来,难道你就猜不到,孩子也许不是韦茂德的吗?”

“不是韦茂德的?”黄秋冈很是惊讶,“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也许韦茂德没有生育能力呢?”

“不,韦茂德有生育能力,我去县医院找熟人问过。”

“你去县医院查过韦茂德?”老陈很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春彤死后,我去县医院查过。我们乡李爱华是县医院的护士,我托她帮我查过韦茂德去医院看病的记录。韦茂德的身体很正常!再说,春彤也从来没跟别的男人接触过。”

“你怎么知道沈春彤没有跟别的男人接触过?”老陈知道,沈春彤怀孕的时候,韦茂德的生育能力已经恢复正常。黄秋冈当然查不出什么异常。但是沈春彤有没有跟别的男人接触,黄秋冈又怎么知道!

“我,其实我,经常暗中注意春彤。”

黄秋冈用的“暗中注意”这个词,让老陈和方婕来理解,其实无异于“暗中窥视”。

“黄秋冈,给欧丙忠母亲封棺那天,你也在场,你看到棺材里的香炉了吗?”老陈丝毫没有放松对黄秋冈的怀疑。

“看见了,香炉放在尸体脚部的位置,丙忠叔用被盖盖着,我虽然没直接看到香炉,但也能猜到,被盖下面就是香炉。”

“封棺的时候,还有哪些人在场?”

“还有欧驺和卢兴硕,韦茂德站我对面。”

“他们应该也看到香炉了吧?”

“嗯!应该看到了。”

“黄秋冈,你知道香炉的价值吗?”

“知道,我听老雷说过。他出八万块钱跟丙忠叔买,可是丙忠叔没卖。”黄秋冈好像对香炉并不感兴趣,听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除了你们四个,棺材周围没有别人?”

“没了,其他人都站得远。”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打香炉的主意?”

黄秋冈似乎觉得老陈的问题很奇怪。“不是欧驺吗?他跟我借撬棍,不就是去葬洞撬棺的吗?”

“除了欧驺呢?”

“周所长,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偷走香炉,杀了欧驺吧?”

黄秋冈脸色有些不好看,那天晚上负责封棺的四个人,除了他自己,其他三人,都已经死了。黄秋冈开始有点担心自己的处境。

周所长没有说话,转而望向老陈。

“黄秋冈,你恨韦茂德吗?”

“我……”黄秋冈欲言又止。

“你怀疑韦茂德害死你姐和沈春彤,你就没想过为你姐和沈春彤做点什么?”

“我……,我没有,韦茂德不是我杀的!”黄秋冈十分紧张。

“你星期六一早离开乡里,韦茂德的尸体也是星期六一早发现的,你怎么会知道韦茂德已经死了?”

“是,是荣燕,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告诉我的。”黄秋冈的心怦怦乱跳,他感觉自己真的被警方怀疑了。

“你知道韦茂德是怎么死的吗?”

“荣燕说,是吊死的。”

“吊死也有自杀和他杀!你怎么知道韦茂德就不是自杀?”

“自杀?韦茂德是自杀?”黄秋冈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周。

“我没说韦茂德是自杀,我是问你怎么知道韦茂德不是自杀?”

“我,我不知道。荣燕只说韦茂德吊死在独秀峰,我想,他应该不会自杀!”

“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觉得韦茂德不可能自杀,他不像会自杀那种人!”

“那你觉得韦茂德是哪种人?”老陈步步紧逼。

“我,我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韦茂德不会自杀。”

“你家跟卢兴硕家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吧?”

“嗯,还行。”黄秋冈叹了口气。“可怜萍丫头了!”

老陈很是诧异。“黄秋冈,你知道卢兴硕死了?”

“嗯!”

方婕疑惑的看了老周一眼,老周摇摇头,意思是他没告诉黄秋冈,卢兴硕死亡的消息。

“卢兴硕死亡的事,也是荣燕告诉你的?”

“嗯,我准备回来的时候,给荣燕打了个电话,荣燕在老卢家,她听说卢兴硕死了。尸体被你们带走了。刚挂电话,外面那两个警察就来找我了。”黄秋冈示意值班室外间的小孙小孔。

“卢兴硕被杀,你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我觉得很奇怪,老卢不会得罪人,他为什么会被杀?”黄秋冈反问道。

“你就没有想过欧驺、卢兴硕和韦茂德之间的关系?”老陈提醒了一下。

“关系?”黄秋冈眨了下眼睛,感觉一头雾水。“老卢和韦茂德是有点过节,但是,老卢性格软弱,他肯定不会杀韦茂德。欧驺收老卢当徒弟,让他跟着混饭吃,老卢肯定也不会恩将仇报。但是要说谁会杀老卢,我觉得,怎么说呢,根本就没有理由杀老卢嘛!他又没有仇人!”

“没理由杀老卢?”老陈干笑两声,“那你的意思是,杀欧驺和韦茂德就有理由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黄秋冈自知语失,显得有点慌乱。

方婕心乱如麻,黄秋冈说话有时很有条理,有时又自相矛盾。她完全无法判断黄秋冈究竟有没有嫌疑。

“黄秋冈,你怀疑沈春彤被韦茂德害死,那你知道韦茂德是怎么害死沈春彤的吗?”

“我不知道。我是怀疑韦茂德害死春彤,但是没有证据。春彤死的时候,卢老六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你问过卢老六?”

“嗯。我从侧面打听过春彤死时的情形。”

老陈暗自轻叹,他和方婕一样疑惑。该知道的,黄秋冈什么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一问三不知。对老陈和方婕的提问,黄秋冈的回答滴水不漏,他的反应,也算正常。

但是黄秋冈既然怀疑韦茂德害死黄秋娟和沈春彤,他为什么能忍得住不找韦茂德麻烦呢?

黄秋冈说没理由杀卢兴硕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口误?还是他觉得欧驺和韦茂德该死?

方婕慢慢回味黄秋冈的话,她突然意识到,封棺的四个人,只剩下黄秋冈一人!这里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被忽略掉的线索?

“黄秋冈,对欧驺和韦茂德的死,你怎么看?”方婕想听听黄秋冈所谓的“理由”。

“我,我不知道。说起来,欧驺和韦茂德其实也没有仇家。在乡里,大家的关系都很和睦,就算有什么矛盾,也不会闹到杀人的地步。顶多是吵一架,过段时间消了气,就没事了。我还真想不到,谁会杀了韦茂德和欧驺。”

黄秋冈说的是实情。瑶乡民风淳朴,老周在乡里工作多年,乡里有人闹矛盾、闹意见,顶多就是吵吵架,连动手的情况都很少,更遑论杀人。

“黄秋冈,星期五晚上你在哪?”方婕感觉无从下手,只能先确定黄秋冈有没有作案时间。

“在家,星期五晚上我没出去,你们可以问荣燕和小勇。”黄秋冈十分坦然,他估计方婕在核对杀害韦茂德的作案时间。

房间里静了下来,老陈出神的看着后窗,窗外正是放置卢兴硕尸体的杂物间。山里的气候虽然凉爽,但是尸体也不能久置,最迟明天下午,就该把尸体入棺,或是带回县城了。

可这具所谓卢兴硕的尸体,至今也不能百分百断定,就是卢兴硕本人,老陈感觉异常烦乱。

黄秋冈如坐针毡,目光不停在方婕、老周、老陈脸上来回探视。

老周十分懊恼,这三起谋杀案,本是青麓乡派出所辖区的案子,他却有心无力。

方婕心里十分担心,如果排除掉黄秋冈的嫌疑,那真正的嫌疑人又是谁?线索难道就要断了?

“小孙!”老陈突然打开里屋房门,把小孙叫了进来。

“陈主任!”小孙疑惑的看着屋内众人。

“小孙,你把黄秋冈送回去吧!顺便问问常荣燕,就是黄秋冈的爱人,核实一下星期五晚上,黄秋冈在哪!他有个儿子叫小勇,你记得也问问小勇。”老陈清楚,把黄秋冈困在乡政府也不是办法。

“好的,陈主任!黄秋冈,走吧,我送你回去!”小孙示意黄秋冈出来。

黄秋冈站起身来,却没有动步。“周所长,我想,求你们件事!”

“秋冈,什么事?”老周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方婕。

“我,刚才我跟你们说的那些事,我想请求你们,别告诉荣燕。”黄秋冈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几丝尚未散去的血丝。

老周没有立即回答,探询的看着老陈和方婕。

“黄秋冈,放心,你说的那些事,我们不会传出去。不过,我希望你对我们说的是真话。”老陈的话风有点威胁的意味,言下之意,如果黄秋冈说了谎,他也不会为黄秋冈保守秘密。

“是真话,周所长,我保证刚才说的都是真话!”黄秋冈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老周。

老周心情复杂的点点头,这两天的经历,让他不知道该不该轻易相信人了。

“行了,黄秋冈,你回去吧!”老陈朝小孙挥了挥手,让他把黄秋冈送走。

方婕从值班室里间出来,那个头发凌乱的偷车贼还在外面坐着,小孔和另一个方婕没见过的警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方婕,你还要不要再问一次了?”老陈向方婕示意偷车贼。

“你们问过了?”

“嗯!”

“有没有新的线索?”

“没有,斧头也带回来了,我检查了,斧头没有沾上泥土。”老陈意思是,韦茂德没有用斧头挖开埋藏香炉的土坑。

“那就不用问了!”方婕相信老陈的判断。

“小廖,人你带走吧!摩托车给我们留下,回去代我谢谢老赵!辛苦你了!”

老周把送邓占开来的警察打发走,在乡政府院门口,远远的看见乡西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快步跑来。

第五十节 第四起谋杀

“老六,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老周迎出门去,卢老六气喘吁吁,神色慌张。

“周所长,那个法医还在吗?”

“老陈在里面,到底出什么事了?”老周一阵心悸。

“刚才茂芬打电话给我,说老韦不行了。我跑去韦家一看,真不行了。周所长,快叫法医过去看看吧!”卢老六对韦成栋束手无策,想到法医在乡里,赶紧跑过来报信。

老陈在值班室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连忙走了出来。“老韦不行了?”

“嗯,陈主任,你快过去看看吧!”老老六满脸焦急。

老陈暗叫不妙,抬腿就朝韦家跑去。

方婕急忙跟上。几人赶到韦家,韦成栋已经咽了气。

房间里没有外人,只有韦茂芬站在床边,微红的眼中泛起泪光。

老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韦成栋死亡,轻轻的从死者脸上摘下了氧气管。

方婕发现,韦成栋走的很安详,他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一样,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盖在身上的薄毯和枕头也很平整,完全没有挣扎的痕迹。

“陈主任,能看出死因吗?”方婕感觉韦成栋死得蹊跷,一个多小时前,他们还跟韦成栋谈过话,当时韦成栋虽有些虚弱,但无论如何也不像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老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揭开死者身上的薄毯,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作了细致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方婕,看起来,像是正常死亡。”老陈觉得非常奇怪,韦成栋死得太突然了。他年纪并不大,身体看起来也不算差。虽然患有慢性阻塞性肺病,但老陈觉得似乎不应该这么快导致韦成栋死亡。

“像是正常死亡?”方婕有些难以理解“像是”这两个字的意思。

“韦茂芬,是谁发现你父亲不行了?”老陈凌厉的目光看向韦茂芬。

“是我发现的。”韦茂芬的表情非常难过。“刚才我上来,想问问我爸,要不要吃点东西。但是叫不醒他,我就赶紧打电话叫卢老六过来了。”

卢老六皱着眉头,“我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呼吸了。”

“有人上过楼吗?”老陈环视房内。

“应该没有,我在外面,没看见人进屋,我爸一个人在楼上。”韦茂芬咬了下嘴唇,强忍着泪水。

方婕一言不发,转身出了房间,到二楼客厅窗边看了一眼,后院的门关着。方婕不放心,跑下楼走到后院,一拉院门,门开了。门外漆黑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

“方婕,怎么了?”老陈追下楼,看到方婕站在后门。

“陈主任,后门掩着没锁!”方婕在门内侧找到锁扣上的挂锁。

“方婕,你怀疑有人从后门进来过?”老陈脑中闪过无数种杀人的伎俩,几乎没有一种,能致人死命而丝毫不留痕迹。

“我不知道!刚才韦茂芬说没人从前面进屋子,我脑子马上就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有人从后门进来过。”

老陈沉声不语,他实在看不出韦成栋的死有什么异常之处。他不明白,方婕为什么会这么重视后门。

“老陈,你们干什么?”老周从二楼伸出头来喊道。

“没什么,我们马上上来。”老陈答应一声,和方婕一起回到楼上。

床边的椅子已经被搬开,氧气机也移到了墙角。方婕发现氧气机的电源,被拔掉了。

“氧气机的电源是谁拔的?”方婕看了老周和韦茂芬一眼。

“我拔的!”卢老六站在氧气机前面。“刚才你们下去的时候,我把氧气机移开了。”

老周点点头,证实卢老六的话。如果老陈判断韦成栋的死没有问题。接下来就该把床上的尸体,搬到楼下去了。

方婕有些失望,她总感觉韦成栋死得太突然了!

“韦茂芬,晚饭前你叫我们上来,你爸还好好的。我们走以后,你上来看过你父亲吗?”老陈想多了解点情况。

“上来过,你们走了没一会,我就上来了。我看我爸睡着了,就下去了。一直到刚才,我上来叫我爸,才发现叫不醒他了。”韦茂芬有些呜咽。

“你家后院的门平时上锁吗?”

“后院?锁啊!家里有蛇,我爸不放心,怕寨里的孩子从后门进来,就把后门锁了。不过,这两天家里办丧事,我就把后门打开了,大家进出方便点。”

方婕踱到窗边,看到楼下吃饭的人渐渐散去,幕家两兄弟,正忙着和大家一起收拾。

“韦茂芬,你确定我们走后,除了你,没人从前门进过你家?”方婕站在窗边,回头问道。

“没有,我就在大门外面,要是有人进来,我会看见的。”

“但是后门没上锁,如果有人从后门进来,你不会知道吧?”

“你是什么意思?”韦茂芬很不高兴。“你怀疑有人从后门进来杀了我爸?”

“我没这样说!”方婕有些尴尬,老陈已经说过韦成栋的死没有异常,也许是她多心了。

韦茂芬气呼呼的瞪了方婕一眼,转向老周。“周所长,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想给我爸装殓了!”

老周征求老陈的意思,老陈无奈的点了下头。

方婕隐隐感觉不对,韦茂芬太冷静了。她脸上的悲伤难过确是显露无遗,可是,韦茂芬实在太冷静了!

韦成栋死后,韦家就只剩韦茂芬一人。短短两天,父亲和兄弟都离她而去,她怎么能如此镇定!兄弟在楼下停尸未葬,韦茂芬甚至还能有条不紊的准备继续操办父亲的丧事。难道,父亲和兄弟的死,对她一点打击都没有吗?

方婕突然之间感觉发冷,不是身体发冷,而是心里凉飕飕的。韦茂芬的冷静和镇定,让方婕感到可怕。她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韦茂芬见老陈点头,抬手擦掉脸颊上的泪痕,独自下楼去了。

老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大口呼吸窗外的新鲜空气。“方婕,韦茂芬不对劲!”

“你也觉得她不对劲?”方婕错愕的看着老陈。

“嗯!她太冷了!”老陈感觉韦茂芬身上散发着一股荡人心魄的冷!

方婕从窗户看到韦茂芬走出家门,在门口叫了幕正邦和几个后生,低语了几句。幕正邦抬头看了一下韦家二楼窗户,带着那几个后生进了幕家大门。

不一会,那几个后生抬着几块木板,走进了韦家。楼下堂屋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韦茂芬好像想把堂屋布置成父亲的灵堂。

老周和卢老六呆呆的站着不说话,从星期五发现欧驺的尸体到现在,乡里已经死了四个人!虽然老陈说韦成栋的死没有异常,可此刻床上这具尸体,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寿终正寝!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紧张和诡异!让卢老六莫名其妙的感到不安,他简直怀疑韦家遭到了诅咒!

从两个媳妇,到韦茂德的母亲,然后是韦茂德自己,现在又是韦成栋!难道韦茂芬的八字真有那么大!把全家都“克”死了?

四个后生,抬着一把躺椅上楼来了。他们把床上韦成栋的尸体移到躺椅上,每人抬住躺椅一角,嘎吱嘎吱的把韦成栋的尸体抬出房间。

窗外吹来的凉风,丝毫没有冲淡房里的紧张,反倒给房中带来几丝阴冷。

方婕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老陈叹道:“我们也下去吧!”

几人从房间里鱼贯而出,方婕走出房门时,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屋角的氧气机。她脑中倏然闪现韦成栋安详的面容,内心猛然一震,收回即将迈出房门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氧气机前。

“方婕,你怎么了?”老陈走在最后,发现方婕有点异常。

方婕没有回答,她把搭在氧气机上的电源线拿了下来,插进床边的电源插座里。

氧气机发出滴滴两声,显示面板亮了,泛起微弱的冷光。

“方婕,你想干什么?”老陈站到方婕身边,看到氧气机显示面板已经清零的数据。

方婕弯下腰在面板上找到了“记忆”键,轻轻一按,氧气机又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数据显示氧气流量为5L/min。

老周听到老陈的声音,从门外走了回来。“老陈,你们在干什么?”

老陈已然被氧气机显示面板上的数据惊呆,方婕兴奋得两颊微红。“周所长,韦成栋是被谋杀的!”

“你说什么?”老周惊愕瞪着方婕,呆了几秒钟后,才发现氧气机的显示面板亮着。

“我说韦成栋是被谋杀的!”方婕面露得意的笑容。

老陈回过神来,看向方婕的目光,露出几分惊奇。

“韦成栋真是被谋杀的?”老周不可思议的扯了一下老陈的衣袖。

“嗯!”老陈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卢老六半天没见后面的人跟着出去,也掉头回了韦成栋的房间。他看到氧气机重新插上电源线,向方婕投去好奇的目光。“怎么了?不是说下去吗?”

“卢老六,你看看,刚才你拔氧气机电源的时候,显示面板上的氧气流量数据,是不是现在这个数据?”老陈侧身让了一下,方便卢老六更清楚的看到氧气机显示面板。

“呃……,好像是,我当时也没细看,只记得有个数字‘5’!”卢老六仔细看了一眼显示面板,觉得数字“5”很眼熟。

“那就对了!”老陈的眼睛放出异样的光彩。

“老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什么‘对了’?”老周还蒙在鼓里,吃不透老陈和方婕是什么意思。

老陈冷笑一声,“方婕,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陈主任,你说吧!”方婕再次低下身,打开手机电筒,照着氧气机的显示面板,好像在寻找什么。

“方婕,不用找了!小孔带着采集指纹的工具,不过我担心,指纹可能已经被擦掉了。”

“老陈,你们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问了几遍都问不出答案,老周有些急了。

第五十一节 隔阂

“卢老六,你知道这个‘5’代表什么吗?”老陈故意晾着老周。

卢老六这个半吊子医务人员看看氧气机,又看看老陈和方婕,他也不明白氧气机显示面板上的数据代表什么意思。

老陈鼻子里冷哼一声,对老周解释道:“那个‘5’代表氧气机的氧气流量!”

“流量?”老周迷惘的又看了一眼显示面板。

“对,氧气流量!通常氧气的正常流量是每分钟内2公升,而这台氧气机的流量被调到了每分钟5公升。”

“对,下午我们从这离开的时候,我注意过氧气机,当时显示面板设置的流量就是每分钟2公升。我们走后,有人调高了流量!”方婕直起身来,关闭了手机电筒。

“老陈,你们的意思是,韦成栋是因为氧气流量调高了才死的?”老周稍稍听懂了一点。

“对!肺气肿和其他慢性阻塞性肺病患者,对氧气吸入量非常敏感。从生理学原理来解释很复杂。我说简单点,对患有慢性阻塞性肺病的患者来说,如果吸入的含氧量过高,脑干呼吸中枢就会受到严重压抑,患者会觉得昏昏欲睡,慢慢陷入昏迷,最终死于窒息。”

“含氧量过高也会窒息?”卢老六有些惊讶。

“嗯!不过这种窒息,几乎没有痛苦,浓度较高的含氧量会让患者睡着,在昏迷中安详的死去。就算进行尸检,也无法判定是自杀、他杀、意外死亡,还是慢性阻塞性肺病导致的自然死亡。”

“可,可谁会杀老韦呢?”老周大感意外,这种不着痕迹的谋杀,他简直闻所未闻。

“这就要问问韦茂芬了!”老陈语调突然变得冰冷。

“韦茂芬?”老周十分诧异,韦茂芬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老陈拿着电话走到窗边,拨通电话,让小孔赶紧过来。

老周心神不定的板着脸,思绪还停留在韦成栋被谋杀的震惊之中。

“老周,你去把韦茂芬请上来吧!”老陈走回老周身边,轻轻拍了下老周肩膀。

“哦!”老周醒过神来,连忙下楼。

“卢老六!你先回避一下吧!我们有话要问韦茂芬。”老陈楞了发呆的卢老六一眼。

“哦!哦!”卢老六赶紧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卢老六,刚才我们说的话,希望你出去不要乱说。”老陈走到门边,嘱咐卢老六。

“我知道,我知道!”卢老六一边点头一边出门下楼。

方婕抬手准备拔掉氧气机的电源插头,老陈摆手制止了。

“方婕,不用拨插头!”

方婕看了老陈一眼,心中会意,缩回手绕到床尾。

门外很快传来老周和韦茂芬的脚步声。

“老陈,来了。”老周当先走进屋子,低声说道。

老陈向后退了两步,站到墙边。把氧气机的位置空了出来。

韦茂芬走进屋子,扫了一眼面板亮起的氧气机。但她的目光没有在氧气机上多作停留。

“你们找我干什么?”韦茂芬语气不善,似乎在责怪老陈耽误了她的时间。

“韦茂芬,你看看氧气机!”老陈面无表情的示意氧气机显示面板。

“怎么了?”韦茂芬皱眉又看了一眼氧气机,这次她的目光,还是一扫而过,好像并没注意到氧气机面板上的数据有什么不同。

“韦茂芬,下午我们走了以后,你动过氧气机吗?”老陈发现韦茂芬毫不在意氧气机显示的数据。

“没有,我动氧气机干嘛!”韦茂芬有点不耐烦。

“你真没动过?”老陈再次确认。

“我没动过!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还有好多事要忙!”韦茂芬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一通乱翻,从柜子里找出一套青色的寿衣。

“韦茂芬,你先别急!”老陈抬手拦住准备离开房间的韦茂芬。

“你想干什么?”韦茂芬火了。

“韦茂芬,我有必要告诉你,你的父亲死于谋杀!”

“什么?”韦茂芬大吃一惊。“你,你刚才不是说正常死亡吗?”

老陈脸上浮起怪异的冷笑。“哼,从表面上看,确实很像正常死亡!”

“表面上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韦茂芬抱着寿衣的手垂了下来。

“韦茂芬,请你仔细看一下氧气机。”老陈走近氧气机指着显示面板。

“氧气机怎么了?”韦茂芬走了过去。

“你说你没有动过氧气机,那请你回忆一下,刚才你上楼问你父亲要不要吃东西的时候,你注意过面板上的数字吗?”

“数字?我没注意,数字怎么了?”韦茂芬的表情十分疑惑。

“现在的数字是几?”老陈沉下脸来。

“5啊!”韦茂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老陈,怎么简单的问题,连三岁小孩都能回答。

“那你父亲平时上氧气机时,显示的数字是几?”

“这个……,我没注意,茂德把机子买来的时候,说是都调好了。他教了我爸怎么用,平时用氧气机,都是我爸自己调的。”其实,韦茂芬平时很少进她父亲的房间,也从来没注意过氧气机显示的数据。

“你没注意!”老陈瞟了方婕一眼。“韦茂芬,那我现在告诉,氧气机的流量设置通常是每分钟2公升,最多不超过3公升。我们下午从这离开的时候,氧气机的流量设置是正常的每分钟2公升,数字显示是‘2’。而我们给氧气机接通电源,查询氧气机最后一次使用的记忆数据,发现数字显示是‘5’。也就是说,有人把氧气流量增大到每分钟5公升,这对你父亲来说是致命的。只需要几分钟,最长不超过一小时,每分钟5公升的氧气流量,就会要了你父亲的命!而且看上去,就像正常死亡一样。”

“有人动过氧气机?这,这怎么可能?”韦茂芬感到不可置信,她惊讶的涨红了脸,但很快脸上的红晕消散,脸色变得发白,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

“韦茂芬,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太融洽吧?”方婕从韦茂芬眼中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她感觉韦茂芬好像在怀疑什么人。

“你,你说什么?”韦茂芬怒目瞪向方婕。

“我想,你平时应该很少进你父亲的房间!所以你很难注意到,你父亲的氧气机,平时显示什么数字。”

“我……”韦茂芬有些语结。

“你和父亲之间的隔阂,我想是因为你的感情问题吧?”方婕说着,扭头看向窗外灵堂的方向。

韦茂芬心头猛然一震,神色竟有些羞赧。

“韦茂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方婕冷峻的目光,让韦茂芬很不安。

“我,我和我爸没有隔阂。”韦茂芬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是吗!”方婕不由冷笑。“你心里就没想过,谁会想要你爸的命?”

“不会的……”韦茂芬低声惊呼。

“什么不会的?”方婕脸上无声的笑容,让韦茂芬心里发凉。

“不会有人想杀我爸的!你们一定弄错了。”韦茂芬把寿衣抱到胸前,两手紧紧交叉。

“我们没有弄错!从表面上看,你父亲的死没有异常。但是我敢肯定,有人在氧气机上动了手脚,他在谋杀你的父亲!”方婕再次扭头看向窗外。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韦茂芬眼中流下泪水,不由自主的随着方婕的目光看向窗外。

“听不懂不要紧。县警察局提取指纹的技术人员马上就到,究竟有没有人动过氧气机,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方婕话音刚落,老陈的电话就响了。

“小孔,我在二楼,你直接上来吧!”老陈对着手机话筒大声说道。

韦茂芬脸色惨白,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抱得更紧,神情落寞无助。

小孔出现在房门口,老陈瞥了韦茂芬一眼。“韦茂芬,你先下午忙吧!”

韦茂芬失神的离开房间,步履机械无力。

“陈主任,我也下去看看。氧气机上的指纹估计没什么戏,待会最好当着大家的面,到后门检查一下,做做样子,在门上找找指纹什么的。”

方婕对老周和小孔点点头,跟着下了楼。

楼下堂屋正中,用长条凳搭起了几块杉板,板子上铺着一张白布,韦成栋安详的躺着,脸色因血液停止流动,渐渐变得煞白。

幕正邦蹲在韦成栋脚尖方向,往面前的土碗里倒香油。听到方婕下楼的脚步声,幕正邦微微一怔,随即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

韦茂芬木纳的站在杉板后方,胸前依然抱着那套青色的寿衣。韦茂德的丧事,没有请道公。现在给韦成栋擦洗尸体的活计,让韦茂芬有些犯难。

韦家本家那几个后生聚在屋角窃窃低语,显然在议论韦茂芬家接连发生的两起丧事。

幕正邦在碗里盘好灯草,点燃灯芯,把脚灯放到杉板下。然后走到韦茂芬跟前,伸出手道:“茂芬,把寿衣给我吧!”

方婕站在楼梯角静静的看着,她明白,幕正邦想帮韦茂芬擦洗父亲的尸体,给过世的老人换上寿衣。

韦茂芬一动不动,既没说话,也没松开抱着寿衣的手。

“茂芬!”

幕正邦轻轻喊了一声,韦茂芬抬眼看着幕正邦,目光略带呆滞。

“你去帮我打点水,找匹干净的毛巾。”幕正邦没等韦茂芬反应过来,一手从韦茂芬怀里把寿衣扯了下来。

“哦!”韦茂芬醒过神来,转身进了里屋。

“你们几个别嚼舌根了,快过来帮忙!”幕正邦朝韦家本家那几个后生喊了一句,后生们围到停放尸体的杉板旁。

方婕见他们准备给尸体脱衣服,迈步走出堂屋,站到门外。

“方姐,你回来了!”庄婷从外面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庄婷,你一个人?顾永军呢?”门外的灵堂周围人很多,方婕没看到顾永军。

“顾永军上厕所去了。他叫我在这等他。”

“哦!庄婷,这两天真是不好意思,没有好好陪你。”方婕十分歉疚。

“没事,方姐,你忙你的!”庄婷探头朝方婕身后张望,看到堂屋里还有一具尸体,毫无防备的吓了一跳。

第五十二节 灭口

“方姐,那是谁?怎么又死人了?”短短两天见到四具尸体,庄婷不太适应。

“那是韦茂德的父亲。”方婕回头一看,韦茂芬端着塑料盆从里间出来了。

“庄婷,你在门口看着那个女人,有没有跟谁说话或是眼神有交流,我离开一下,马上回来。”方婕捏了捏庄婷的手,走下门口的台阶。

庄婷调整了一下站的位置,目光避开屋里的尸体,又恰好能看到韦茂芬。

方婕在灵堂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幕正业。见隔壁幕家房门大开,屋里亮着灯,方婕走了过去。只见幕正业站在里屋门边,正跟打造棺材的木匠在说话。

幕正业看到方婕突然出现在门外,微微一愣,似乎有些疑惑。

木匠跟幕正业说了句什么话,幕正业才把脸转向木匠。几个年轻人从里屋抬着几张杉板出来,木匠检查了一下,点点头,挥手让年轻人把杉板抬出来。

方婕一直站在门外没动,目光毫不掩饰的直逼里屋的幕正业。

木匠发现门外的女人目光奇怪,跟幕正业说了句话,一边好奇的打量方婕,一边走出屋子。幕正业抬脚准备跟着出来,方婕快步走了进去。

“正业,能跟你聊几句吗?”方婕挡住幕正业的去路。

“嗯?”幕正业鼻腔里哼了一个问句。

“正业,你们在给老韦叔准备棺材吧?”

“嗯!”

“老韦叔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去世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啊?”幕正业有些听不懂方婕的话。“奇怪什么?”

“正业,你不觉得老韦叔死得太突然了吗?”

“嗯!是有点突然。”幕正业不经意的瞟了门外韦家的方向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抬杉板出去的那几个年轻人又回来了,“正业,板子不够,还要几块板。”

“哦!进来选吧!”幕正业歉了下身。

方婕连忙识趣的把门让开,几个年轻人进门,向方婕投去好奇的眼神。

“呃,那个……”幕正业不知道怎么称呼方婕,“我进去帮他们选板子。”

看着幕正业走进里屋,方婕犹豫片刻,转身回了韦家。

幕正邦已经把韦成栋的尸体擦洗干净,韦家本家的后生,正帮着幕正邦给韦成栋的尸体换上那套青色的寿衣。韦茂芬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呆呆的看着杉板上父亲的遗体。

“庄婷,怎么样?”方婕站在庄婷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韦茂芬一直对着尸体发呆。”庄婷已经知道方婕让她关注的女人是谁。

“她没看别人?”

“没有。方姐,今天晚上,韦茂德的棺木,就要抬进那片棺材林了吧?”

“嗯,过了十一点,就会把棺材抬走了。”

“那我留下来看看吧。方姐,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有顾永军陪我。”

“好,我在里面,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方婕满怀歉意的对庄婷点点头,走进了韦家堂屋。

老周正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老陈和小孔。

“方婕,我们去后门提取指纹,你要不要去后院看看?”老陈在老周身后,用屋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方婕。

给尸体穿衣服的几个后生,同时抬起头来,看着走下楼梯的几名警察。韦茂芬好像突然被惊醒,神色一派迷惘。幕正邦转头看了说话的老陈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小孔,氧气机上的指纹都提取了?”方婕嘴上在问小孔,眼睛却盯着幕正邦。

“全部提取了!”小孔拍拍肩上挎着的工具包。

“那就去后门看看吧!”方婕微微皱眉,幕正邦竟不为所动,继续给杉板上的韦成栋裹头布。

老陈从韦茂芬身边经过,停了一下。“韦茂芬,你跟我来,我有点事问你!”

韦茂芬木然的转身,跟在老陈身后。方婕发现幕正邦低着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手上裹头布的动作,慢了下来。

方婕回头看了看庄婷,庄婷还站在门外。方婕给庄婷使了个眼色,让她留意幕正邦。

韦茂芬跟着老陈一行人来到后门,小孔拿出手电,在后门里里外外的照着。

老陈一言不发的看着小孔工作,把韦茂芬晾在了一边。

老周心里静了下来,他明白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他能处理的范畴,也是沉默不语。

方婕饶有兴致的盯着韦茂芬看,看得韦茂芬心里发毛。

“你们,不是有话要问我吗?”韦茂芬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

“呵呵!”方婕轻笑两声,并不接话。

老陈侧头瞟了韦茂芬一眼,继续看着小孔检验后门上的痕迹。

“要是没事,我就进去了!”韦茂芬似乎不想跟警察待在一起。

“韦茂芬,你还记得沈春彤是怎么死的吗?”方婕冷冷说道。

韦茂芬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还记得沈春彤是怎么死的吗?”方婕放慢语速,目光逼视韦茂芬的眼睛。

“春彤!”韦茂芬有些慌乱,迅速移开与方婕对视的目光。“春彤是难产死的。”

“不!她不是难产!”方婕纠正韦茂芬。“沈春彤是流产!有人给她喝了打胎药!”

韦茂芬惊愕的怔住,紧张的扫了老周一眼。

“你是韦茂德的姐姐,你不会不知道吧!”方婕冷冷的声音,把韦茂芬的注意力引回她身上。

“我……”韦茂芬感觉心烦意乱,家里的事够多了,这个女人偏偏这个时候提起沈春彤。

“韦茂芬,两天之内,乡里突然死了那么多人,你就一点不觉得奇怪吗?”方婕耐着性子慢慢敲打韦茂芬。

“嗯?”韦茂芬眼里满是疑问。“你是什么意思?”

“你弟弟、欧驺、卢兴硕!这三个人,你就一点都想不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吗?”

“什么联系?”韦茂芬困惑的看着方婕。

“把沈春彤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猜,是你母亲的主意吧?”

方婕试探着问道,老陈和老周同时侧身面朝韦茂芬。

韦茂芬脸色变得很不自然,不自觉的错开方婕的目光。

“当时卢兴硕在给你弟弟打工,他以自己的名义去找欧驺,让欧驺给配了一副打胎药,韦茂德遵从你母亲的意思,把药给沈春彤服下,沈春彤大出血而死。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婕的语气中流露出几分忿忿不平。

韦茂芬惊疑不定,仓皇失措。“你……,你是说他们……”

“对,你弟弟、欧驺、卢兴硕,都是因沈春彤而死!”方婕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仿佛想把胸中的压抑释放出来。

韦茂芬身体微微发抖,头部不受控制的摆动,简直不敢相信方婕的话。

“你父亲知道谁是凶手!所以,他被灭口了!”方婕猜测,凶手不会无缘无故的谋杀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

“灭口?”韦茂芬眉头紧皱,眼角轻轻颤动。

“对!灭口!我们频繁接触你的父亲,凶手感到害怕了!”

“谁……,谁是凶手?”韦茂芬说话似乎有些困难。

“这就要你来告诉我们了!”方婕猜测,韦茂芬是唯一有可能泄露沈春彤死亡真相的人,而那个向韦茂芬打听沈春彤死亡真相的人,就是凶手。

“我,我怎么知道!”韦茂芬大惊失色,向后退了两步。

方婕叹了口气,她明白,韦茂芬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韦茂芬,你去忙吧!”

韦茂芬如蒙大赦,迅速转身快步回屋。

“老周,你去堂屋盯着,看韦茂芬会跟谁接触!”老陈立刻猜到方婕的用意。

小孔装模作样的检查了半天,一无所获。老陈把他也打发到外面,让他就在灵堂前坐着,顺便打电话把小孙也叫过来。

“方婕,你是不是怀疑幕家兄弟?”看着小孔离开后院,老陈靠近方婕问道。

“嗯!陈主任,我考虑了很久,我觉得韦成栋的死很奇怪!”

“确实很奇怪!我们下午一走,就有人对他动手了!”老陈也感觉韦成栋像是被人灭口。

“我们下午最后见到韦成栋的时候,他向我们提供的信息,好像一直在误导我们!他提起香炉的价值,提起黄秋冈,甚至向我们暗示,香炉是韦茂德偷走的。但是提起沈春彤的死,韦成栋突然结束了谈话,什么都不愿意说了!我有种感觉,韦成栋似乎在害怕什么!”

“我想,他就是害怕被灭口!韦成栋应该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了!”

“我们第一次跟韦成栋谈话时,他对幕家兄弟的态度非常微妙。幕家兄弟一直在尽心尽力的给韦家帮忙,可韦成栋并不领情,而且不愿意跟我们谈论幕家兄弟。第二次跟韦成栋谈话,他又回避沈春彤的话题。我想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什么联系!”

“方婕,我觉得不太对。你对幕家兄弟和韦家的关系做过分析,推测幕正邦和韦茂芬也许有感情上的纠葛。但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幕正邦跟沈春彤不存在任何联系。”

“不,有联系!肯定有联系,韦成栋同时在回避沈春彤和幕家兄弟这两个问题!幕家除了幕正邦,还有一个幕正业!”

“你意思是,韦成栋是因为幕家兄弟才回避沈春彤的问题?”

“对,韦成栋对幕家兄弟有顾虑,所以他才不敢在我们面前谈论沈春彤的问题!”

“如果韦成栋对幕家兄弟有怀疑,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因为韦成栋没有证据!他只是根据他所知道的事,对幕家兄弟产生了怀疑,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

老陈面色凝重的皱起眉头,有些不认同方婕的思路。

“韦成栋究竟知道什么?”

“韦成栋知道沈春彤是怎么死的!他应该已经想清楚,韦茂德、欧驺和卢兴硕三名死者的联系!韦成栋不一定知道谁是凶手,但是他肯定能猜到,韦茂芬已经把沈春彤死亡的真相泄露出去了!”

“方婕,你是说韦成栋猜到韦茂芬把沈春彤的事告诉幕正邦了?”

“对!韦茂德、欧驺、卢兴硕三人已死。除了韦成栋,知道沈春彤死亡真相的人只有韦茂芬。而能让韦茂芬说出这个秘密的人,也只有幕正邦。”方婕判断,将韦成栋灭口的人,正是得知沈春彤死亡真相的幕正邦。

第五十三节 晚饭

老陈完全清楚方婕的思路,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推测。氧气机显示面板上,只有方婕的指纹。没有丝毫证据,表明他人动过氧气机。

幕正邦与韦茂芬的关系,也只是根据方婕的观察,作出的猜测。老周在乡里多年,从未发现过幕正邦与韦茂芬有相恋的迹象。

至于幕正业和沈春彤是否真的存在感情关系,方婕一厢情愿的妄断,就连自己也没多少信心。

但方婕十分怀疑,沈春彤在外打工的最后两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也许,沈春彤就是在那两年里,跟幕正业建立了感情关系。

韦成栋的突然死亡,一定程度上,洗清了黄秋冈的作案嫌疑。在案发时间段,黄秋冈和小孙小孔在一起,不可能跑到韦家杀人灭口。

在方婕看来,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幕家兄弟。可是凭空猜测,根本就无济于事。发生在青麓乡的这几起谋杀案,让方婕感觉耗尽心力。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案发现场毫无线索,涉案人沈春彤的资料信息不全,案件侦破几乎陷入僵局。究竟该如何找到有效证据呢?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再过两个小时就是子时。韦茂德的棺材就要送进棺材林,难道他的尸体上,真的就再也找不出任何线索了吗?

“陈主任,从韦茂德的尸体能不能判断,他死前究竟吃过晚饭没有?”方婕脑中再次闪出这个问题。

“吃晚饭?当然能!韦茂德死于星期五晚上九点至十一点,晚饭时间一般是下午六点半至七点,人体摄入的蛋白质、脂肪、谷物等,需要二到四小时才能消化。但是要确定韦茂德死亡当晚,是否吃过晚饭,就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方婕,你是不是想解剖尸体?”

“嗯!陈主任,我有个想法,韦茂德消失的那几个小时,也许待在某个地方。他在那吃完晚饭,才去独秀峰的。”

“那我马上解剖尸体!也许,能在韦茂德的肚子里找到什么线索!”

老陈说干就干,立刻走到前面堂屋找到了老周。“老周,你把韦茂芬叫上楼,我有话想跟她说。”

韦茂芬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孝服,坐在堂屋的楼梯脚下发呆,幕正邦不知去向。

“茂芬,你上来一下,我们有点事想跟你说。”老周走到楼梯口,叫韦茂芬上楼。

韦茂芬见老陈已经上了楼梯,心里有些烦乱,一言不发的跟在老周身后一起上楼。

方婕走到堂屋门口,看到木匠在韦茂德灵堂旁的空地上,开始准备第二口棺材的木料。

几分钟后,韦茂芬下来了,脸上看起来心事重重。

灵堂周围的乡民,散了一些。还留着没走的,大多都是韦家的本家。幕正邦抱着手站在一张小桌边,观看几个年轻人打牌。灵堂供桌前,除了摇曵的烛火,空无一人。

解剖工具都在小孔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老陈叫上小孔钻进灵堂的布幔。老周漫不经心的走到距布幔两三步的地方站定。

幕正邦稍稍侧头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好像有什么心事,又好像疑虑丛生。

方婕站在幕正邦身后不远的地方,她发现幕正邦肩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移动脚步,但是他的腿始终没有抬起来。

隔壁幕家房门半开,屋里的灯还亮着。从方婕站的角度,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庄婷和顾永军坐在离打牌的那桌年轻人不远的另一张小桌,方婕拿出手机给庄婷发了个短信,内容只有五个字:盯住幕正邦。

庄婷看了一眼短信,把手机递给顾永军,朝方婕轻轻点了下头。

方婕闲庭信步一般慢慢走进了幕家。堂屋里没人,堂屋后的小门虚掩,从门缝里露出一丝灯光。方婕推门而入,看到里屋右侧的房间开着门,在房间灯光的照射下,一个人影投映在房门上。

屋里静悄悄的,方婕猜想,那应该是幕正业的房间。她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只见幕正业坐在门边的小桌前发呆。

“正业,干什么呢?”方婕脸上挂着微笑。

“呃……,我休息一下!”幕正业看到方婕,好像并不吃惊。“你有事吗?”

“我没事!想来你家借个厕所!”方婕的眼睛快速扫了一边屋内。

小桌左边,一张中人床靠窗摆放。幕正业的身后,是一组两开门的衣柜。衣柜旁的鞋架上,摆着五六双鞋子,有解放鞋、皮鞋、凉鞋、拖鞋。

床边有个独立的小柜子,看用途应该是床头柜,但是与床并不配套。柜子上整齐的码放着二三十本书,小桌上也整齐的摆着两摞书和一个白瓷茶缸。方婕大致扫了一眼,在小桌的那两摞书里,看到两个非常熟悉的书名《Y的悲剧》、《人骨拼图》。此外,屋子里别无他物,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

“厕所在后院!”幕正业端起茶缸喝了一口,好像毫不在意方婕的窥探。

“哦!”

方婕走向后门,推门去了后院。幕正业关了房间的灯,拉上门,走到通往堂屋的那扇门口,停了一下。老大幕正邦站在堂屋外面,压低声音问道:“人呢?”

“在后院,上厕所!”幕正业眼神空洞,眼睛对着哥哥,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又去检查韦老二的尸体了。”

‘哦!”幕正业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快步经过幕正邦身边,径直走出堂屋,来到门外的木匠干活的地方,聚精会神的看着木匠解板材。

幕正邦叹了一口气,回到打牌的那几个年轻人桌边。不远处的庄婷看见幕正邦回来,低头继续跟顾永军聊天。

方婕从厕所出来,发现幕正业的房间关灯了。她走到后门,看到门上挂着锁,转身往堂屋方向走。后院那张木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干净,案上那些木工家什,全都不见了。

一直走出幕家,方婕才看到幕正业在外面看木工干活。她瞟了一眼远处的幕正邦,慢步走到老周身边。

老周没说话,两人站在灵堂的布幔外,空气中弥漫着纸烛燃烧散发出的刺鼻气味。方婕也没兴致说话,她知道此刻老陈正在布幔后面给韦茂德开膛破肚。刺鼻的纸烛气味里,依稀夹杂着一丝血腥。沉闷的气氛,让人感觉到几分阴森和诡异。

方婕感觉自己站了很久,忍不住看了一下时间,九点三十七分。方婕心想,不知道老陈检查完了没有。正想撩开布幔看看,小孔拎着工具包出来了。

“小孔,检查完了?”方婕焦急问道。

“嗯!”小孔正想说话,老陈也从布幔后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摘手套。

“陈主任!”方婕迎上老陈。

“方婕,你猜对了,韦茂德晚上吃了晚饭。”

“真的?”方婕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既然韦茂德那天晚上在外面吃了晚饭,当时就一定有人跟他在一起!

“你猜猜晚饭他吃了什么?”老陈把手套揉成一团,递给小孔装进塑料袋。

“吃了什么?”方婕当然不可能知道韦茂德晚饭吃了什么。

“腊肉!我在他的胃里找到还没消化的腊肉肉皮!”

“腊肉肉皮?”

“对,那肉皮很硬,韦茂德没嚼碎就吞了。”

“腊肉!腊肉!”方婕喃喃自语,不停搓动两手。“周所长,你说幕家兄弟承包了山林种枇杷,那他们承包的山林在哪?”

“在鸡冠山后山!”那个地方老周只去过两次。

“他们在枇杷林那有地方做饭吗?”

“做饭?”老周回忆了一下,他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什么做饭的地方,不过,幕家兄弟倒是在林子里搭建了一间小木屋。

“木屋?枇杷林里有木屋?”方婕听到山上有木屋,精神大振。

“对,他们搭了一间木屋放工具、休息什么的!”

“周所长,能带我们去看看吗?”方婕恨不得立刻飞到枇杷林去。

“现在?”老周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

“嗯,现在!”方婕兴奋的看向老陈,后者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吧!”老周赶紧回乡政府值班室,找来几把手电筒,带着方婕、老陈、小孔,连夜上鸡冠山。临走时,老陈交代小孙,一定要把幕家兄弟看牢。

鸡冠山不高,通往后山的小路虽然崎岖,却还平整。几人马不停蹄的爬到枇杷林,很快就找到了位于果林边缘的那间小木屋。

木屋外堆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木材,木门上挂着一把明锁。

“陈主任,门上锁了。”小孔扯了两下挂锁,回头看老陈的意思。

“砸开!”老陈说得毫不犹豫,他半夜上山来,可不是来看简易民居的。

小孔从木材堆里找到一根质地坚硬的柏木,三两下就把门扣砸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老陈打着手电走进木屋,在靠墙的木架上,找到几根蜡烛。点亮蜡烛,小木屋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屋子正中,摆着一个碳炉,几张矮凳围着炉子。屋角用空心砖搭上木板,做成桌案。案上有砧板、有菜刀、有洗菜箩;案下有两口被烟熏得黑漆漆的锅,反扣摞在一起;一个红色塑料桶靠着空心砖,桶盖上压着半截砖头。

老陈揭开桶盖,桶里装的是米。屋子另一头整齐的摆放着化肥和一些劳动工具。

方婕站在矮凳旁抬了下头,看到木屋的房梁,突然喊了一声“老陈”。

老陈顺着方婕的目光看去,房梁上挂着一排熏制得颜色红亮的腊肉。

“陈主任!就是这!”方婕欣喜万分,她的猜测不是凭空臆断,她敢肯定,星期五晚上,韦茂德就是在这吃的饭。

“小孔,那两口反扣的锅里,应该是碗筷,你抓紧时间,看能不能从锅碗、菜刀、矮凳上提取到指纹,对了,还有蜡烛!”老陈的目光最后落在燃烧着的蜡烛上。

“好!”小孔立即开始工作,在屋里所有有可能留下指纹的物品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在菜刀刀把、桶盖和蜡烛上,分别提取到十几枚指纹。

第五十四节 出丧

幕正邦看到方婕、老陈他们离开韦家灵堂,心里十分纠结。他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冲动,没有向灵堂那边移动半步。

顾永军和小孙,牢牢的看着幕家兄弟。庄婷也时不时的从韦家堂屋前经过,偷偷查看韦茂芬是否还在堂屋给父亲守灵。

时间晃到十一点,幕正业离开还在加班干活的木匠,走向幕正邦。

“茂全!子时到了,你问问茂芬姐,是不是现在封棺!”幕正业拍了下围坐着打牌的其中一个年轻人。

“这么快?”韦茂全是韦茂德的本家族弟,虽然出了五服,但都是一个字辈的兄弟。

幕正业没答话,转身走回木匠那边。

韦茂全兴致索然的将牌扔到桌上,起身进了韦家堂屋。韦茂芬神情木纳的走出家门,满心疑虑的看了幕正邦一眼,下了门前的台阶。韦茂全跟在韦茂芬身后出来,大声向一起打牌的年轻人喊道:“别玩了,到时辰封棺了!”

几个年轻人走向灵堂,幕正邦不失时机的跟着一起钻进布幔。

棺材里的尸体,看不出一丝异样。老陈临走的时候,把尸体上的被盖,拉得平平整整。韦茂德肚子上的刀口,也简单的缝了起来。

幕正邦有些疑惑,那两个警察进入灵堂那么久,到底在干什么?

“正邦哥,帮忙搭把手!”韦茂全和几个年轻人准备把一旁的棺盖抬起来。

幕正邦按捺住内心的好奇,上前帮忙抬起棺盖,把棺盖盖拢。

由于没有请来道公,丧事的环节被简化。不知是谁拿来一把棺材钉和两把铁锤。韦茂全拿了一把铁锤,剩下的一把铁锤,幕正邦伸手接了过去。此刻,他只想赶紧封棺,然后把韦茂德的尸体抬走。

幕正业由始至终站在木匠那边,看都没看灵堂一眼。直到灵堂里传来铁锤敲打棺材钉的声音,幕正业才朝灵堂方向瞟了一眼。要是木匠这个时候抬头看到幕正业的眼睛,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怨毒和不屑。

夜幕中,乡里的水泥路上突然出现几个身影,老陈、老周和方婕回来了,小孔却不见踪影。但如果仔细聆听的话,就能在铁锤的敲击声中,分辨出乡东头响起了汽车远去的声音。

包围着灵堂的布幔已经被扯开,留在韦家没走的本家亲戚和乡亲,远远的看着幕正邦和韦茂全封棺。韦茂芬的眼睛不时在幕正邦的身上打转,目光空洞无神。

看到老陈他们出现在灵堂外,幕正邦挥动铁锤的手臂慢了下来。他隐隐有些担心,那个老警察会让他们停手。

可是老陈和老周似乎对封棺丝毫不感兴趣,他们的注意力,似乎放到了连夜赶制棺材的木匠身上。

“幕正业,这杉板不错,是你家的吧?”老陈拍打着制作棺材的杉板,眼带笑意看向幕正业。

“嗯!”幕正业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

老周心内暗叹。在他眼里,幕家兄弟忠厚老实、勤劳善良、热心助人。他难以把幕家兄弟和杀人嫌疑犯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幕家老人过世得早,家庭条件不好。老周听说,幕正邦只念到小学毕业就开始学着下地干活了。幕正业好像上了一年初中,但是也辍学了,跟着哥哥相依为命。

从鸡冠山回来的路上,方婕提起她在幕正业房间看到的那两本书。老陈听到那个叫什么里?奎因的名字,显得十分震惊。老周却不知道那个叫什么里?奎因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能让老陈如此动容。

还有那个《人骨拼图》,听书名都瘆得慌。方婕说那书写的是高智商犯罪,老周真不知道正业好好的一个人,看那些教唆犯罪的书干什么。

但是从韦茂德、欧驺、卢兴硕这三起谋杀案来看,凶犯的作案手段确实十分高明。三起案子,环环相扣,所有的线索,不断引人误入歧途。凶手充分利用各种看似自然的逻辑关系,近乎完美的掩盖事实真相。让案情看起来扑朔迷离,入坠雾中。

老周在乡里工作近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恶性案件。他一方面希望尽快抓到真凶,另一方面,却又有些希望真凶不是方婕和老陈怀疑的幕家兄弟。

小孔带着收集到的指纹和物证回县城了。方婕知道,就算指纹比对和消化物检测,能够证明韦茂德星期五晚上曾到幕家兄弟的枇杷林吃过晚饭,可警方还是一样没有直接证据,证实韦茂德死于幕家兄弟之手。

一定要想个什么办法找出幕家兄弟的破绽!可是方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能让幕家兄弟自己露出马脚的方法!

从韦茂芬的反应和表现来看,她对三起谋杀案好像并不知情。方婕和老陈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认为,幕家兄弟不可能把谋杀计划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

方婕回想起昨天第一次见到幕正业的情形。

当时,方婕和老周刚从独秀峰下来,去韦家准备把韦茂德的死讯告诉韦成栋。幕正业站在自己门前跟老周打招呼,老周问他星期五看到韦茂德没有,幕正业说“二哥好像中午出去了,我听见他摩托车响。”他这声“二哥”,叫得顺畅自然,毫无一丝矫揉造作。当幕正业听到韦茂德的死讯时,他那满脸惊惧,也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如果不是方婕在幕正业的房间里,看到那两本书,方婕几乎快要动摇自己对幕家兄弟的怀疑。

欧家祥当过看守监狱的武警,那才是方婕认为能够部署如此周密的谋杀计划的最佳人选。方婕万万没想到,看上去寡言少语的幕正业,竟会对犯罪推理小说感兴趣。难道,幕正业缜密的谋杀计划中,就真的找不出一点漏洞了吗?

方婕轻轻摇了摇头,她对面的幕正业眼里一片纯净,周围发生的一切,好似都与之无关,幕正业就像一个虚心好学的学徒,站在师傅身边认真学习木工技巧。

为今之计,只有照老陈说的按兵不动,一方面等待小孔的检验结果,一方面继续寻找更多的证据。

铁锤的敲击声停了,韦茂芬还站在门前的台阶下,灵堂内外,除了那几个年轻人,其他的乡民,都站得远远的。

这是一场怪异的丧礼,灵堂里没有死者的遗像,没有哭声,没有吹鼓手吹奏哀乐,也没有道公诵念经文,围观的乡民也没人说话。木匠停了手中的活计,韦家门前静的可怕。

只有那口还没来得及上漆的棺材和供桌上随风摇曵的烛火,在提醒着大家,这是韦茂德的丧礼。

幕正邦和韦茂全手上还拿着铁锤,他们的目光同时看着不远处的韦茂芬。似乎在等着韦茂芬一声令下,就把韦茂德的棺材,从灵堂里给抬走。

可是韦茂芬却在发呆,她完全没留意幕正邦和韦茂全探询的眼神,眼睛直挺挺的盯着弟弟的棺材。

突然“哐哒”一声异响,韦茂全扔掉了手里的铁锤。韦茂芬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

韦茂芬失神的对韦茂全点了点头,丧礼现场终于又有了声音。

“起棺吧!”韦茂全对着大伙喊了一声,在场的年轻人从幕家门前抬起“杠子”,七手八脚的把棺材绑到“杠子”上。

随着韦茂全喊的一声“起!”,大家把棺材抬了起来。韦家门前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烟雾弥漫中,韦茂德的棺材被抬下田埂。

幕正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抬棺材的队伍前方,幕正邦指挥剩下的乡亲,帮忙拆除灵堂。

庄婷钻到方婕身边,低声问道:“方姐,我能不能跟着去看看?”

方婕知道庄婷对瑶乡非正常死亡的葬俗很好奇,她又何尝不是一样。方婕也想去看看,幕正业究竟给韦茂德的棺木找了一块什么样的“地”。

老陈跟老周耳语几句,和方婕、庄婷一块跟上了出丧的队伍。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天上只有几点星光,用微弱的光芒照耀着出丧的队伍。走入密林,光线更加暗淡。抬棺的人里,有人亮起了手电。

在手电的微光下,林中影影绰绰出现一口口倒扣在地的棺材。徐徐微风带着凉意轻拂众人,林间的竹篮随风来回摆动。就像一个个不安分的幽灵,躲在暗中,悄悄窥视新来的邻居。

方婕感到庄婷挽着她的手,有些簌簌发抖,她自己也有些手脚发凉。林中小道两边都是装着森森白骨的棺材和竹篮,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腐臭。

其实,方婕明白,这并不是尸骨腐败散发的臭味。那是各种植物腐烂发酵后,混合着潮湿的泥土,产生了略带腥气的异味。可光线昏暗棺材四散的密林,依旧令人感觉阴森诡异。

只有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幕正业,步伐稳定,不紧不慢。他手中没有任何照明工具,他的眼睛,似乎早已习惯了林中的黑暗。

方婕发现,幕正业走路的姿势,确实像覃玉芳形容的那样,有些耷拉着肩膀。但是幕正业的头十分端正,他几乎是目不斜视的带着队伍,走进密林深处。

林间随风摇晃的竹篮,渐渐少了些。可是前方垮散的几口棺材,在手电光柱的晃动下,像怪物般露出了诡异狰狞的面目。走近之后,方婕终于看清缠绕在棺材上锈迹斑斑的锁链,要不是这些锁链,那几口棺木,就完全散架了。

这个时候,抬棺队伍的步速突然慢了下来。方婕还以为已经到了地方,她驻足远看,幕正业放慢了脚步,却并未停下。

小道旁的灌木丛中,又出现了一口缠绕着锁链的棺木。方婕隐约看到,幕正业端正的头,开始微微侧向棺木,似乎目光已被那口还不算破败的棺木吸引。越靠近那口棺木,幕正业头颈扭动的角度越大。他的视线,好像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那片灌木丛。

第五十五节 送葬

走完那片灌木丛,抬棺队伍的步速逐渐恢复正常。乡亲们肩头压着重重的棺杠,在昏暗的林中穿行,几乎没人注意刚才队伍为什么会慢下来。他们既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又想赶紧办完差事,早点回去休息。

可是幕正业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密林深处行进。他给韦茂德选的葬身之地,似乎还很远。

方婕放慢脚步,落到队伍最后,在幕正业注视的那片灌木丛停下来,用手电晃着隐于灌木丛中的那口棺木。

“方婕,这就是沈……?”老陈开口问了半句,生生停住。他突然间有点担心,说出那个名字,会不会惊扰棺中栖息的亡灵。老陈自嘲的摇了下头,他是法医,不应该有这些无稽的想法。

“陈主任,你看那些锁链!”方婕发现,棺木上缠绕的锁链有些松垮。

庄婷不禁感到一阵凉意,她听寨老介绍过,给棺材套上锁链,是为了防止那些怨气太大的冤魂从棺中出来祸害生者。眼前这口棺木上的锁链松松垮垮,难道是被冤魂挣脱了吗!

老陈拿着手电靠近棺木,壮着胆子去拉拽棺木上的锁链,谁知轻轻一扯,锁链“哗哗”的往下掉,那锁链竟然没有绑定,只是随意搭在棺木上。

幸亏抬棺队伍已远,锁链的异响并没有惊动抬棺的乡亲。

方婕呆了几秒,松开庄婷的手,把掉落在地的锁链,小心的搭回棺木上。

“陈主任,走吧!”方婕轻语一声,回到庄婷身边,那只触碰过锁链的手,没有再接触庄婷。

可庄婷顾不上细想,紧紧挽住了方婕手臂。

“方婕,那口棺材,应该被动过!”老陈靠近方婕,三人加快步伐。

“嗯!棺木上的锁链被弄开了,棺材也被翻过来了。”方婕轻声应道。

“方姐,你说什么?棺材被翻过来了?”庄婷大吃一惊,林中的棺材几乎都是倒扣在地,那口棺材怎么会翻过来?

其实也不怪庄婷没有留意,林中许多棺材,都是那种简易方棺。因为死得突然,又是非正常死亡,死者的家人就没有尽心准备传统棺木。简易方棺方方正正,不像传统棺材那样,棺盖一头高高翘起。所以,庄婷和老陈都没留心。

“嗯,那口棺材已经被翻过来了。棺木旁边那块地,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压痕形状跟棺木一致。地上没有杂草,估计棺材是近期才被翻过来的。”

“近期才翻过来?”老陈重复着方婕的话,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前方的幕正业离开了小路,向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走去。队伍的行进速度再次慢了下来,方婕猜测,可能到地方了。

幕正业在灌木丛附近站定,回过身子向乡亲们喊道:“就是这了,落棺吧!”

灌木丛周围全是参天大树,天空被茂密的树冠遮挡的严严实实。距离灌木丛大约七八米远的地方,繁茂的草丛里隐隐露着一角棺木,就像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新来的邻居。

“落棺!”抬棺队伍里传来韦茂全的声音,众人齐心合力,把韦茂德的棺材放下,解开了绑在棺杠上的绳索。

一部分人抬着杠子回到小路上,另一部分人站到棺材边,随着低沉的一声“翻”,棺材被倒扣在地。

“茂全!要不要上锁链?”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韦茂全没说话,他扫视众人一眼,没人提出意见。韦茂全拍了拍了手,离开灌木丛。

今晚来的基本上都是乡里的年轻人,他们不像那些老人,担心什么冤魂祸害乡里。道公不在了,也许是件好事,繁缛的丧礼,被乡里年轻人一再简化。

“那就回吧!大家别回头!”韦茂全不忘叮嘱众人。

幕正业走进人群,和所有人一样,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棺材。

方婕刻意放缓脚步,待幕正业靠近,才跟着众人一同往回走。

经过刚才那口被翻过来的棺材时,幕正业毫不避讳方婕的目光,眼睛紧紧盯着搭着锁链的棺木。

“正业,那是谁的棺木?”方婕岔到幕正业身边,低声问道。

幕正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方婕,他的头微微了动了一下,方婕感觉幕正业好像想摇头。但最终,幕正业既没摇头也没说话,耷拉着肩膀,不紧不慢的继续往前走了。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安静。所有人都没说话,就连行进的脚步也很轻。半夜十二点,一群寂静无声的人,走在漆黑的密林里,一口口倒扣在地的棺材隐没林间。庄婷和方婕的脑子里想着同一个问题,这样的葬俗,还能保持多久?

韦家的堂屋里,韦茂芬孤身一人坐在角落,神不守舍的看着杉板上父亲的遗体。她难以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人,竟会谋害父亲。尽管韦茂芬自认与父亲的感情淡漠,但她的自尊心被深深的伤害,遭人背叛的感觉,令她感到懊恼和悔恨。

发现韦成栋快不行的时候,韦茂芬还认为,父亲是因为那个宝贝儿子,才会突然加重病情。韦茂芬心里有种淡淡的失落,莫名的嫉妒之心,让她情感淡漠。直到发现遭人背叛,韦茂芬才突然意识到,韦家,只有她一个人了!

幕正邦就在外面,韦茂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敢开口质问幕正邦,她担心幕正邦的回答,会再一次欺骗她,更担心方婕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还有三名警察守在外面,韦茂芬深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警察的监控之下。韦茂芬心乱如麻,她此刻多么希望父亲没死,她所信任的人没有背叛、没有欺骗、没有利用她的感情!

门外传来稀稀拉拉的人声,送葬的人回来了。韦茂芬听到门外幕正邦招呼大家吃宵夜的声音,心情十分矛盾。韦茂芬坐着没动,连着忙了两天,她感觉身心疲累。可她精神亢奋,全无睡意,脑子里却有昏昏沉沉,想一觉睡去,诸事不理。

方婕在堂屋门边站了片刻,韦茂芬竟然毫无察觉。她此刻的样子,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幕正业径直回家,进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他鞋也没脱,身体重重的倒在床上。他感觉很累,做完这一切,他似乎并未开怀。幕正业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将哥哥牵扯进来。

吃完宵夜,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和昨晚一样,只剩下几个年轻人,留在韦家守灵。

庄婷打了一个哈欠,却没有催促方婕回去休息。她看着拆掉灵堂的空地,托着腮帮发呆。她突然感觉,从韦家的房子,到门前这块搭建灵堂的空地,也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幕正邦神色自若的跟那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一边低声聊天,一边浅呷清淡的米酒,对老陈的注视不以为意。

“老陈,方婕,你们带庄记者回去吧!我和永军、小孙在这守着就行了。”老周看见庄婷又打了一个哈欠。

老陈清楚,他们留在韦家毫无意义。他对老周点点头,交代了小孙一句,带着方婕和庄婷回乡政府。

值班室今晚没人,方婕和庄婷没有上楼,和老陈一起进了值班室。

庄婷靠着床里休息,方婕半靠在床边,脑中不停交错闪过幕家两兄弟的身影和林中那口令幕正业放慢脚步的棺材。

“方婕,你说那口棺材,是不是幕正业翻过来的?”老陈半躺在方婕她们对面的床铺上。

“嗯!应该是。陈主任,我估计,那口棺材,应该是这一两天,才被翻过来的。”

“这一两天?”老陈侧了一下身子,正好能看到方婕。

“晚上我们跟黄秋冈谈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提起,沈春彤的棺木被翻过来。我想,黄秋冈应该不知道这事。不然,他肯定会说的。”

老陈点了点头,黄秋冈进入棺材林,是星期四晚上,但是他十一点就回家了,当时欧驺还没死。

“方婕,你确定那棺材就是沈春彤的?”在林中老陈问了半句,方婕没有回答。

“我觉得肯定是!”

“那幕正业为什么要把棺材翻过来正着放?”老陈有些想不通。

“也许,幕正业不想棺材和锁链,继续禁锢沈春彤的灵魂。”

“方姐,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吗?”庄婷没有睡着,她没有忘记,后院杂物棚里,还停放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呵!我也不知道!”方婕苦笑一声。

“方婕,你估计,韦成栋的氧气机,是谁动的手脚?”

“我觉得应该是幕正邦。”

“为什么?”

“因为谋杀韦成栋,显得太仓促了!”

“仓促?”

“对!谋杀欧驺、韦茂德、卢兴硕,经过了周详的计划和部署,几乎毫无破绽。而谋杀韦成栋则不同,氧气机上动的手脚,没有恢复设置,我们才会发现韦成栋死于谋杀。这说明凶手动手时十分仓促,他如果不是没有时间恢复氧气机的设置,就是没想到有人会去注意氧气机的数据显示。

下午,韦茂芬叫我们上楼,我想她可能无意中告诉了幕正邦。幕正邦显然知道韦茂德、欧驺、卢兴硕的死是怎么回事,他听韦茂芬说韦成栋找警方,担心事情败露,在我们走后,才会上楼调高了氧气机的流量。”

“但幕正邦并不知道韦成栋跟我们说了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幕正邦才决定杀人灭口。我们从韦成栋房间出来,并没有找幕家兄弟谈起三起命案。幕正邦应该能猜到,韦成栋还没有对我们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他肯定会怀疑,韦成栋向我们作了某种暗示。”

“那幕正邦怎么知道韦成栋会怀疑他们两兄弟?”

“陈主任,你忘了,我说过韦茂芬应该对幕正邦提起过沈春彤死亡的真相。幕正邦很清楚,韦茂德、欧驺、卢兴硕三人的死,瞒不了韦成栋。凶手只能是知道沈春彤死亡真相的人,而幕正邦是唯一能够通过韦茂芬,接触到沈春彤死亡真相的人。”

第五十六节 正面接触

老陈细细的琢磨方婕的话,他对幕家两兄弟都是凶手的看法,有些不太认同。

“方婕,那你的意思是,这几起案子,都是幕家兄弟合谋做的?”

“不,不是合谋!我猜测,前三起命案,是幕正业做的。幕正邦应该知情,但他没有跟幕正业合谋。”

“没有合谋?既然三起命案跟幕正业没有关系,那他为什么要杀韦成栋灭口?”

“当然是为了保护幕正业!”

“知情却没有合谋?”老陈挠了下头皮,有些疑惑。

“嗯!我猜测,幕正业做这些事,也许没有告诉幕正邦。但是沈春彤死亡的真相,肯定是幕正邦告诉幕正业的。而幕正业在干这些事的时候,可能也没有背着幕正邦。三起命案一出,幕正邦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幕正邦听韦茂芬说韦成栋找过我们,为了保护弟弟,立即就想帮着弟弟掐断韦成栋这条线索。”

老陈感觉韦成栋死得冤,他实际上没有暗示任何人,还一心想把杀人嫌疑,往黄秋冈身上扯。可是幕正邦并不知道韦成栋找警察想干什么,才仓促之中决定害死韦成栋。

幕正邦没有想到,韦成栋的死,竟直接把嫌疑,指向了他们兄弟。但现在需要证据,没有证据,一切推测和猜想都是枉然。

庄婷发出轻轻的鼾声,方婕疲倦的闭上眼睛。她没睡着,沈春彤的棺材,在方婕脑中挥之不去。她总感觉,幕正业把沈春彤倒扣在地的棺材翻过来,好像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方婕半天不说话,老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得正是香甜,一阵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喂,小孔!怎么样?真的?好,好。我等你!”老陈兴奋的挂断电话,发现方婕已经被吵醒。

“陈主任,指纹鉴定有结果了?”

“嗯!方婕,蜡烛上有韦茂德的指纹。消化物检测,韦茂德星期五晚上,吃的就是枇杷林小木屋里的腊肉!”老陈睡意全无,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五点半。

“陈主任,天快亮了。我们再去棺材林一趟吧?”

“去棺材林?”老陈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

“嗯,叫上黄秋冈,让他带我们去找沈春彤的棺材!”方婕想确定,昨晚那口翻过来的棺材究竟是不是沈春彤的。

“行,走吧!”

老陈站起身,对面的庄婷也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人拿着手电,直奔黄秋冈家。

天渐渐亮了,韦茂芬表情呆滞的看着幕正邦拔高杉板下脚灯的灯芯。

门外十分安静,陪着守灵的年轻人,连着熬了两晚,忍不住趴着桌子睡着了。

老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坐在门外看着幕正邦一言不发的换了供桌上的香烛,由头至尾幕正邦都没有多看屋角一眼。

幕正邦从昨天晚上就发现了韦茂芬的异样。她在后院跟那几个警察待了一会,整个人就变了。目光,与幕正邦再没有交流。幕正邦甚至感觉韦茂芬在刻意回避。

老周和顾永军,还有县城来的那个警察,在门外守了一整晚。幕正邦几次想进灵堂,都强自忍住。幕正邦担心韦茂芬质问他,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韦茂芬。但是,幕正邦知道,他必须保护相依为命的弟弟。为了弟弟,他只能这么做。

本来昨晚,幕正邦是想找机会上楼把氧气机恢复设置。可是警察很快就来了,听说还在氧气机上提取指纹。这点幕正邦毫不担心,因为他擦掉了自己的指纹。

幕正邦感觉,那几个警察好像并没有怀疑他。但是老周带着两个警察在韦家守了一夜,这让幕正邦有些不安。幕正业昨晚送葬回来,就直接回家了,一直没有出来。幕正邦有很多话,想问问弟弟,但是当着老周的面,幕正邦也忍住了。他不想让老周觉得,他们两兄弟有什么事急于沟通。

“起了,起了!”幕正业从韦家堂屋出来,叫醒沉睡的那几个年轻人,让他们准备早餐。

锅灶都是现成,大家吃了早餐,韦家本家的亲戚,也过来换班守灵了。

幕正邦伸了个懒腰,他很想回家休息几个钟头。可是刚走到自家门前,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幕正邦!”老陈从田埂走上来。

方婕和庄婷跟在老陈身后,黄秋冈也难得的在韦家门前露面。

幕正邦站在原地没动,心怀忐忑的看着老陈一行人走近。

“幕正邦,一晚没睡?”老陈扭头看了一眼两眼通红的老周。

“嗯!来人接班了,正准备回去休息一下。晚上,估计还得熬一夜。”幕正邦发现,韦茂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堂屋门边,神色迷惘的看向自己。

“你弟弟在家吧?”

“嗯!”

“那我们进去聊聊吧!”老陈走到幕家门前,推门进了屋子。

幕正邦微微皱眉,心中暗叫不妙。他又看了韦茂芬一眼,后者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看见老周和方婕也进了屋子,幕正邦有些不情愿的迈动脚步,进了自己家。

“幕正邦,坐下聊吧!”老陈像主人一样,指了下对面的椅子。

老陈凌厉的眼神,让幕正邦有些无可适从。他犹豫了一下,低身坐到椅子上。

“幕正邦,你最后一次见到韦茂德是什么时候?”老陈开始他所谓的“聊聊”。

“呃,星期四晚上!”

“在什么地方?”

“那天我们在丙忠叔家吃饭,吃完饭,韦老二跟老韦叔先走了。”

“那你和正业是什么时候走的?”

幕正邦看了方婕一眼,“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天,我们帮丙忠叔还了借来办酒的锅碗桌凳,回到家十一点过了。”

“幕正邦,在欧丙忠家,你和正业中途出去过吗?”老陈向老周使个眼色,老周站到了通向里屋的门边。

“呃……”幕正邦有些迟疑。

“你们中途究竟有没有出去?”老陈厉声追问。

“有。”

“是谁出去过,去什么地方?”

“正业出去送了覃叔一趟。”

“哪个覃叔?”

“覃式野。”

老陈看了老周一眼,老周解释道:“就是覃玉芳家爸!”

“什么时候送的?”

“八点过!”

“去了多久?”

“没多久,很快他就回来了。”

方婕突然明白过来,星期四晚上,幕正业是偶然发现覃玉芳和唐瑶他们的。

“幕正邦,那天你弟弟是不是穿了一件灰蓝色的衣服?”

“嗯!”幕正邦不知道方婕怎么突然问起衣服的颜色。

“你和你弟弟帮欧丙忠还了东西,就直接回家了?”

“嗯!”

“幕正邦,你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幕正邦脸色不太高兴。“我们还了东西就回家了!”

“哼!幕正邦,那天晚上,你们是去哪还的东西?”

“常家寨。”

“从常家寨出来,你们遇到什么人了吗?”

“没有,没有遇到人!”幕正邦的眼神有些闪躲。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方婕无声的冷笑。“那星期五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在家。”

“你弟弟呢?”

“也在家!”

“你们晚饭吃的什么?”

“面条,那天没做饭,我们随便吃了点面条。”幕正邦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

“面条!幕正邦,听说,你家的腊肉味道不错啊!”

“腊肉?”幕正邦诧异的看了看老周。

“对!不过,你家的腊肉可不太好吃啊!”

“你是什么意思?”幕正邦有点听不懂方婕的话。

“呵呵,没什么意思!幕正邦,星期六那天半夜,你弟弟在家吗?”

“在家!”幕正邦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要是半夜出去,你能听到?”

“能!”

“呵呵,幕正邦,你不是说你睡觉睡得很沉吗?”

“呃……,是沉,不过我弟弟要是出去的话,我肯定能听到。”幕正邦的话没有多少底气。

老陈又向老周使了个眼色,老周进了里屋。幕正邦脸色有些发白,知道就要轮到询问幕正业了。

“幕正邦,你先出去忙吧!我们暂时借用你家,跟你弟弟聊聊!”老陈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生冷得令人难以抗拒。

“我……”幕正邦想说他是特意回家休息的,可是此刻他已经睡意全无。

“去吧!”

老陈冷冷的扫了幕正邦一眼,幕正邦缓慢的站起来,幕正业出现在里屋门边。

两兄弟没有作声,幕正邦关切的看看弟弟,可是幕正业的眼神,没有任何回应。

“老周,你陪正邦出去走走吧!”老陈出声催促,幕正邦终于走出家门。

幕正业若无其事的坐到大哥刚才的位子上,冷静的看着老陈。

“幕正业,知道我们找你干什么吗?”老陈对幕正业换了一种问法。

“你们,是想调查韦二哥的事吧?”幕正业没有选择装傻。

“哼!幕正业,短短几天,乡里突然死了三四个人,你怎么看?”

幕正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不是你们警察的事吗?”

“我现在问你的看法?”

“我没看法。”幕正业抬了下眉毛。

老陈心里暗暗打鼓,知道遇上了难啃的硬骨头。

“幕正业,星期四晚上你在哪?”老陈用审视的眼神盯着幕正业。

“在丙忠叔家,我哥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八点过,覃叔喝醉了,我把他送回家,然后回了丙忠叔家。大家吃完饭,收拾了一下,我和我哥去常家寨还了丙忠叔家办酒借的东西,就回家了。”幕正业面对老陈的审视,毫无惧色,有条不紊的交代那天晚上的情况。

“星期五晚上你在哪?”

“在家。”幕正业的回答,和幕正邦如出一辙。老陈暗暗后悔,刚才不应该在幕家询问幕正邦。

“幕正业,据我所知,你们两兄弟,在鸡冠山承包了一片山林种枇杷吧?”方婕知道老陈有些犯难,接过了话头。

“对!”幕正业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第五十七节 牛角尖

看到幕正业的眼神,方婕感觉怪怪的,她预感幕正业会抵赖。

“幕正业,你星期五没有去过枇杷林?”

“没有,我说了,我在家!”

幕正业的平静坦然,令方婕也无可奈何。

“哦,在家就行了!陈主任,我们走吧!”方婕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

老陈很是惊讶,方婕竟然中止对幕正业询问。可他什么也没问,尊重方婕的决定,离开了幕家。

韦家门前的空地上,木匠继续赶制棺木。幕正邦没有走远,跟老周站在一起,心不在焉的看着木匠干活。

老周见老陈和方婕这么快从幕家出来,有些意外。向老陈投去问询的眼神。

老陈默不作声的给老周使个眼色,让他继续跟着幕正邦。

韦茂芬已经回到堂屋,韦家那些本家亲戚来了,把临时充作灵堂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

方婕在人堆里找到韦茂芬,朝她招了下手,然后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

二楼客厅没人,老陈和方婕在沙发坐下,韦茂芬慢吞吞的跟了上来。

方婕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心神不宁的韦茂芬。由于没有休息好,韦茂芬眼里布满血丝。

“有事吗?”韦茂芬无力的问道。

“韦茂芬,昨晚我问你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什么事?”韦茂芬很紧张。

“谁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方婕一字一顿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韦茂芬慌乱的垂下视线,不敢正视方婕的目光。

“你知道!韦茂芬,昨天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沈春彤流产的秘密,只有你和你父亲知道。可是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现在有人来为沈春彤复仇了!他不仅谋杀了你弟弟、欧驺和卢兴硕,还害死你父亲!

韦茂芬,你想过吗?如果不是你把秘密泄露出去,你父亲不会死!你父亲很清楚你会把这个秘密告诉谁!得知这个秘密的人,担心你父亲怀疑他,就害死了你父亲。他利用你的感情和信任,探明沈春彤的死因,谋杀你的父亲和弟弟!”

韦茂芬眼眶里泛起泪光,方婕说的这些事,她何尝没有想过!可是她不敢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韦茂芬担心,如果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她会失去自己唯一的感情寄托!

可是,被人利用和背叛滋味,让韦茂芬无法忍受。那种感觉就像一根尖利的刺,深深的扎进心里不断搅动,令人痛不欲生万念俱灰。

“韦茂芬,其实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到,你会把秘密告诉谁!但是,我们希望你能自己说出来!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你父亲,也算有个交代。”方婕能感觉到,韦茂芬开始动摇了。

“我……”韦茂芬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开口。“我只跟幕正邦说过!”

“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丙忠叔家办丧事那两天。”

“是他问你,还是你无意中说的?”

“我无意中说的。”韦茂芬像是有些羞愧,脸色微红。

“你怎么会无意中提起沈春彤的事?”方婕很是不解。

“我,我这个月没来。”韦茂芬低头扯着衣角。

“然后你们就提起打胎、流产那些话题?”

“嗯!”

“幕正邦听了沈春彤的事,有什么反应?”

“也没什么反应,就是有点吃惊。”

“幕正邦跟沈春彤关系怎么样?”

“呃,幕正邦好像不太喜欢沈春彤。”

“不太喜欢?”

“嗯。平时大家见面,幕正邦很难跟沈春彤说句话。”

“那幕正业呢?他跟沈春彤说话吗?”

韦茂芬摇了摇头,“幕正业从来没跟沈春彤说过话!”

“从不跟沈春彤说话?”方婕十分惊异。

“嗯!我感觉,他看都不愿看沈春彤一眼。”

“那沈春彤呢?你听她提起过幕正业吗?”

“没有。他们就像陌生人,见面也不打招呼。”

老陈困惑的与方婕对视一眼,从韦茂芬的描述来看,幕家兄弟好像跟沈春彤毫无关系。难道,他们对幕家兄弟的怀疑错了?

“韦茂芬,昨天下午,从我们走后,到你发现父亲不行了,这个时间段,幕正邦上过楼吗?”

“我不知道!我在前面,后门没锁。”韦茂芬在暗示,幕正邦有可能从后门进入韦家。

方婕清楚,后门没锁,不能成为幕正邦谋杀韦成栋的证据。

“韦茂芬,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韦茂芬呆呆的看了方婕一眼,“没有了!”

“你先下去吧!”方婕想静一静。

韦茂芬去了楼下灵堂。楼梯口时不时传来阵阵喧嚣,老陈和方婕陷入沉思。

目前案情已经基本明朗,可是缺乏证据!既没有目击证人,也挖掘不到幕家兄弟与案件关键人物沈春彤之间的任何联系。

杀人动机,可以确定是为沈春彤复仇。可是找不到幕家兄弟与沈春彤的关系,这让方婕和老陈有些坐蜡。

早上黄秋冈带着方婕和老陈又去了一次棺材林,黄秋冈证实,那口被翻过来的棺木,就是沈春彤的。星期四晚上,黄秋冈最后一次进入棺材林时,那口棺木还倒扣在地,棺木上的锁链,也是绑得紧绷绷的。

黄秋冈看到棺木被翻过来,非常吃惊。他完全想不到,乡里有谁会到棺材林里去干这种事!

方婕向黄秋冈问起沈春彤和幕正业的关系,黄秋冈也是毫不知情。

现在老陈和方婕面临着两大难点:一、无法证实幕家兄弟与沈春彤的关系;二、没有目击证人。

特别是韦成栋的死,更让老陈感到伤脑筋。明知道氧气机被动了手脚,却无法指证任何人谋杀韦成栋!面对发生在眼皮下的这起谋杀,老陈竟有些束手无策。

从昨晚进棺材林送葬时,幕正业的表现来看,他肯定就是那个把沈春彤的棺材翻过来的人。

方婕心里有个疑问,沈春彤的棺材,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翻过来的?

星期四晚上,黄秋冈快十一点才离开棺材林,当时沈春彤的棺材还翻过来。

而实际上,在欧丙忠家办丧事那两天,也就是星期二和星期三,幕正邦就已经知道沈春彤死亡的真相了。方婕猜测,幕正邦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沈春彤的事告诉幕正业。

既然幕正业在星期四以前,就知道沈春彤死亡的真相,他为什么不在星期四以前去棺材林,把沈春彤的棺材翻过来呢?

方婕认为,幕正业应该不会有什么顾忌。要有顾忌的话,幕正业根本就不会去翻棺材。

难道是吊死韦茂德之后,幕正业从独秀峰下来,才跑去棺材林告慰沈春彤,他已经给沈春彤报仇了?

方婕自嘲的苦笑,她忘了件事,幕正业从独秀峰下来的时候,手上不一定有工具,他打不开缠绕在棺木上的锁链。

工具!对,工具!方婕感觉心头一亮,撬棍完全可以打开铁链!

打开棺木上的锁链,把棺材给翻过来,是在星期四晚上!那天晚上,欧驺被杀死在葬洞。欧驺手上,有向黄秋冈借来的撬棍。杀死欧驺的人,用这根撬棍打开了绑在棺材上的锁链!

当时已近半夜,黄秋冈离开了棺材林。杀死欧驺的人,从葬洞下山,直接顺着林中小道,去了棺材林。

假设此人是幕正业,他为什么不在星期二三去棺材林打开锁链,将棺材翻过来呢?难道只是因为星期四那天晚上他手中恰好有撬棍?

方婕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在枇杷林的木屋里,也有两根撬棍。幕正业需要撬棍的话,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撬棍。

再次捋顺时间,星期四晚上九点半,韦茂德拿着撬棍离开家门,去葬洞偷香炉,从韦茂德家,到葬洞大约需要四十五分钟。韦茂德撬开欧丙忠母亲的棺木,起码也要十五到二十分钟。也就是十点半左右,韦茂德拿着香炉下山。

那个时候,幕家兄弟还在常家寨帮欧丙忠归还办酒借来的家什。不可能看到韦茂德在半山埋香炉!

欧驺更不可能看到韦茂德埋香炉,因为他十一点过才找到黄秋冈借撬棍!

方婕突然意识到,她好像错了!

那个时间段,唯一有可能看到韦茂德埋香炉的人,是黄秋冈!

韦茂德进入葬洞山脚的密林时,黄秋冈就在那片林子里!他如果看到韦茂德打着手电拿着撬棍,肯定马上就能猜到韦茂德是想去葬洞偷香炉。

因为封棺的时候,黄秋冈和韦茂德都在场。黄秋冈非常清楚,韦茂德看到欧丙忠母亲棺材里的香炉!

但黄秋冈还没做好谋杀韦茂德的准备,他只能一路尾随韦茂德,暗中窥视韦茂德把香炉埋到半山崖边。

星期四晚上八点过,常荣明在林子外面等待唐瑶时,黄秋冈刚进林子,他看到常荣明和唐瑶向覃家寨走去。十点过黄秋冈跟着韦茂德从林子里出来,脑子里就萌发了谋杀韦茂德的计划。立即跑到唐瑶家,偷走唐瑶的凉鞋。

接下来黄秋冈应该回家拿工具,然后返回葬洞半山,把韦茂德埋的香炉挖出来。可是黄秋冈到家,正好遇到欧驺来借撬棍。联想起韦茂德到葬洞撬棺,黄秋冈立马猜到欧驺借撬棍干什么!

可是杀死欧驺的木棍呢?时间仓促,黄秋冈好像来不及赶制这么一件特殊的凶器!难道,钉子上的蛇毒,是黄秋冈早就准备好的?不,蛇毒在空气中暴露的时间长了会失效。

方婕有些泄气,她感觉自己又钻牛角尖了!韦成栋死的时候,黄秋冈跟小孙小孔正在从瑶架回来的路上,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韦家。

幕正邦也不会为了保护黄秋冈,而害死韦成栋!

韦茂德那顿最后的晚餐,是在枇杷林的木屋里吃的。黄秋冈与韦茂德素来不睦,他总不会借幕家兄弟的地方,请韦茂德吃饭吧?

可从时间上分析,除了黄秋冈,还有谁会看到韦茂德在葬洞半山埋香炉呢?

难道,是黄秋冈和幕家兄弟合作联手为沈春彤报仇?

第五十八节 失而复得的香炉

“不!”方婕不禁自言自语的摇起头来。

“方婕,你怎么了?”老陈见方婕满脸烦闷的自言自语,不由关心的问道。

“陈主任,我在想,整件案子的关键,应该是香炉!”方婕双颊微红,似乎有点激动。

“香炉?”老陈没绕过弯来,方婕一直坚持这三起谋杀案是仇杀,现在怎么又说关键是香炉了?

“对,香炉!把韦茂德埋在葬洞半山的香炉挖走的人,才是真凶。”

方婕这样一解释,老陈听懂了。“方婕,我懂你的意思。只有看到韦茂德埋香炉的人,才能把香炉挖走。对吗?”

“嗯!韦茂德星期四晚上,把香炉偷到手以后,下到半山埋香炉的时间,应该是十点半左右。可是实际上,跟踪茂德的人,是在韦茂德进入葬洞山脚那片林子的时候,就盯上韦茂德了。”

“韦成栋说,韦茂德晚上九点半离开家,从他家走到那片林子,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方婕,那个时间段,可只有黄秋冈在林子里!”老陈对方婕的话有些质疑,他认定,幕家兄弟的嫌疑比黄秋冈更大。

“陈主任,我猜测,韦茂德九点半离家之后,没有马上赶去葬洞山脚的林子。”

“那他去哪了?”老陈十分不解。

“他哪也没去!韦茂德当时可能会很犹豫,到底该不该去葬洞撬棺盗宝!九点半他从家里出来,应该一直在乡里徘徊,或是躲在某个僻静的地方,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最后才下定决心去葬洞。我们因为韦成栋的话,把韦茂德去葬洞的时间提早了!韦茂德到达葬洞山脚的林子时,已经十点过了。”

“那在时间上,有可能看到韦茂德埋香炉的人,就不只黄秋冈一人!从欧家寨去常家寨花了不了多少时间。也许,幕家兄弟经过乡里的时候,正好看到韦茂德从乡西头离开乡里!”这次老陈的思路,跟方婕基本一致。

“对!从欧家寨到常家寨要经过乡西头的水泥路,十点过,幕家兄弟经过乡西头水泥路时,看到了拎着撬棍的韦茂德。”方婕突然抓住了头绪。

“还了东西,幕家兄弟可能猜到韦茂德想干什么,就去了葬洞,正好遇到韦茂德在半山埋香炉。方婕,这个时候,如果你是幕家兄弟,你会怎么做?”

“我会趁机杀了韦茂德!”方婕想,当时山上没有别人,如果他是幕正业,就会借机除掉韦茂德。

“不,你没有趁手的武器!”老陈不忘那根抹了蛇毒的棍子。

“呃……,那就该先回去拿棍子!”方婕有些迟疑,仓促之下,幕正业同样没有时间制作那种特殊的武器。

“方婕,你有没有想过,那根钉尖抹了蛇毒的棍子,本来就是为了杀韦茂德而准备的?”

方婕叹服的看着老陈,这不是没有可能。既然幕正业星期三就已经知道沈春彤的死因,他完全可以提前把棍子和蛇毒准备好!蛇毒韦茂德家就有,韦家平时很少锁门,想溜进韦家弄点蛇毒,并非难事。

韦茂德用打胎药害死沈春彤。所以幕正业选择用韦茂德自己的蛇毒弄死韦茂德,这无疑能给他带来极大的满足和快感。

但当幕正业带着事先制作好的凶器回到葬洞山脚时,韦茂德下山了,幕正业失去了动手最好的机会。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欧驺带着撬棍来了。幕正业马上返回葬洞,伏于暗中等待。就在欧驺爬上棺架时,给了欧驺致命一击。然后把欧驺的尸体推进棺材里,盖好棺盖。下山时又挖走了韦茂德埋在半山的香炉。

晚上八点过,幕正业送覃式野回家,偶然发现唐瑶和常荣明偷偷摸摸去了覃玉凤家。他也许真的偷听了墙根,知道唐瑶不在家,就找时间到唐瑶家偷走凉鞋。当晚,唐瑶的父母睡得迷迷糊糊,根本就无法确定,楼下发出响动的具体时间。

第二天,星期五下午两点过,幕正业听到隔壁摩托车的声音,出门看到韦茂德从乡西头走了。他紧接着去卢家寨,随便编个理由把卢兴硕骗到滚猪崖。卢兴硕出门带着背尸绳,说不定幕正业就是骗卢兴硕上滚猪崖背尸的。他夺了背尸绳,把卢兴硕推下滚猪崖。

从滚猪崖回来的路上,遇到韦茂德在葬洞山脚林边,气急败坏的准备上摩托车。刚刚发现香炉丢失的韦茂德,也许忍不住会问幕正业,在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抱着什么东西。那幕正业就会借机说,看到某人抱着一团东西上山了。

幕正业带着韦茂德在山里绕了半天,肯定找不到任何抱着香炉的人。这时天色已晚,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距枇杷林很近,幕正业提议,到枇杷林吃了饭继续找。

吃完饭,幕正业陪着韦茂德上了独秀峰。他手里拿着卢兴硕的背尸绳,他完全可以把偷香炉的事赖到卢兴硕头上。就说卢兴硕抱着东西,看见他就跑,把背尸绳都跑掉了。

韦茂德寻宝心切、怒火中烧,这时,幕正业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幕正业就算告诉韦茂德,卢兴硕有可能把香炉藏到独秀峰上,韦茂德也会去试着找找看。

于是,幕正业背着卢兴硕的背尸绳,和韦茂德一起上了独秀峰。将这个害死沈春彤的凶手勒死,再吊到树上。然后把唐瑶的凉鞋,扔在山崖边。制造唐瑶坠崖的假象。

可是那该死的香炉在哪?幕正业会把香炉藏到什么地方!

还有,该如何证实幕正业和沈春彤的关系!

对了,方婕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幕正业杀死欧驺,到半山挖出香炉。下山后,他借着撬棍弄开了沈春彤棺材上的锁链,还把棺材翻了过来!

幕正业不可能出林子安置好香炉,再掉头回来。再说,整个青麓乡,还有什么地方,比生人勿进的棺材林更适合藏匿香炉?

棺材林,棺材林!对,就是棺材林。

“陈主任,我想我知道香炉藏在哪了!”方婕兴奋的跳了起来。

“在哪?”

“就在沈春彤的棺材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指证凶手的证据,就在香炉上!”方婕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走,马上进林子!”老陈冲进韦成栋的房间,操起撬棍,和方婕快步下楼。

走出韦家堂屋,幕正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老陈手中的撬棍。方婕抬眼扫了一圈,发现幕正业站在自家门前,眉头微皱。

老陈走近老周,压低声音让他继续看着幕家兄弟,老周心存疑惑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幕正业不见了。老周钻进幕家,发现幕正业把自己关在屋里。

“正业,你没事吧?”老周在幕正业屋外敲门。

“没事,周所长,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幕正业没有开门。

老周回到外面,向顾永军耳语几句,顾永军绕到幕家后门。

幕正邦焦急万分,不祥的预感,令他十分不安。

“正邦,你去哪?”老周见幕正邦向家门走去,连忙叫住了他。

“呃,周所,我回家休息一下,熬了两晚,实在撑不住了。”幕正邦打了一个哈欠。

“别急,正邦!再等等,县局来的陈主任马上就回来,他找你有事。”老周不想给幕家兄弟机会统一口径。

“我先睡会,他来了,你再叫我吧!”幕正邦不想干耗着。

“哦,正好,昨晚我也熬了一宿,要不,我跟你挤挤休息一下?”老周厚起脸皮死缠烂打。

幕正邦无奈的叹了口气,打消回家的念头。“算了,我还是等等那个陈主任吧!”

老周嘴角浮现一丝奸猾的笑容。两人打着哈欠,继续观看木匠制作棺材。

“老周!”欧丙忠从田埂走了上来。

“老欧,那么早就来了!”老周看了一眼灶台方向,好像还没到饭点。

“那个女警察呢?她不是叫我过来吧!”欧丙忠四下里找方婕。

“哦,你说方婕啊,她叫你来的?”

“是啊!刚才我接到她的电话,叫我过来等她。”

“哦,她也应该快来了,你先等等吧!”老周觉着奇怪,方婕怎么会把欧丙忠叫过来。

幕正邦心烦意乱的听着老周和欧丙忠的对话,越发感到不安。

“周所长,你们说那个方婕,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县里的警察!”

老周冷冷的声音,让幕正邦不好再问下去。

方婕没让欧丙忠久等,过了几分钟,她和老陈回来了。

当欧丙忠看到老陈时,完全被惊呆了。

“丙忠叔,你看看,这是你放进棺材陪葬的那个香炉吗?”方婕指着老陈放到地上的香炉问道。

“是,是,那个香炉,你们,在哪找到的?”欧丙忠震惊之下,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是就行了!不过,香炉暂时还不能还给你!”老陈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乡亲们看到老陈带回来的香炉,全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的对欧丙忠问长问短。

幕正邦面沉如水,他看到昨晚去韦家后院提取指纹的那个年轻警察也来了。

“小孔,你赶紧看看,能不能在香炉上找到指纹。”老陈抬香炉的时候很小心,他用撬棍穿过香炉耳朵,没有在香炉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乡亲们,散了,散了,不要影响警察工作。”

老周驱散围观的乡亲,让小孔靠近香炉检查。

“陈主任,香炉上有指纹,还不少!”小孔很快就在香炉上有了发现。

“好,全部提取!”老陈心头大石落下,环顾四周,没看到幕正业。“幕正邦,你弟弟呢?”

“幕正业在家睡觉!”老周抢着替幕正邦答道。

“什么?睡觉?”老陈感到不妙,这个时候,幕正业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方婕听到老周的话,急忙转身冲进幕家,用力拍打幕正业的房门,可是屋里却没有一丝声音。

第五十九节 残酷的误会

老陈老周听到激烈的拍门声,迅速冲进幕家。

“方婕,让开。”老陈大叫一声,猛然用力撞开房门。

只见幕正业身体蜷曲,瘫软在床,五官扭曲,面色惨白。

“幕正业,幕正业!”老陈俯身上前查看幕正业的瞳孔,不禁黯然失色。

“老陈,人不行了?”老周惊慌失措,暗自后悔刚才没有执意敲开幕正业的房门。

“正业!正业!”幕正邦冲进屋里,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使劲摇晃着幕正业。

“正业!你怎么了?正业,你醒醒!正业!正业……”屋里响起幕正邦撕心裂肺的哭泣。

方婕情绪十分低落,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淡淡的忧伤。幕正业的死,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正业!正业!你怎么那么傻……”幕正邦泣不成声,满面泪痕。

“是毒鼠强!”老陈在床边找到一张巴掌大的白纸,纸上还残留着少许白色粉末。

方婕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幕正业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给案件画上句号。

看着趴在弟弟遗体上痛哭流涕的幕正邦,方婕心知,幕正业是在保护哥哥。他很清楚,既然警方已经查到了枇杷林的木屋,又带着撬棍离开韦家,他所犯下的一切罪行,都终将真相大白。

但是幕正业不能让幕正邦牵连进来,他知道哥哥没有在韦成栋的氧气机上留下指纹。他死后,只要哥哥守口如瓶,韦成栋的案子,就算了结了。

“正邦,节哀顺变!”老周的手轻轻搭上幕正邦肩头,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个平日性格爽朗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幕正邦神情呆滞的停止哭泣,可眼里的泪水,继续无声的流着。

老陈站在一旁,失了主张。心情矛盾的看着面前一生一死的两兄弟。

“永军,过来搭把手,带正邦去他的屋子吧!”老周看到顾永军在门边露出脑袋。

“嗯!”顾永军进屋,和老周架起幕正邦。

幕正邦好似没了意识,任人摆布的由着老周和顾永军把他架到对面屋子。

“永军,你看着他,寸步不离。”老周带上房门,回到幕正业的屋子。

小孔和小孙都挤在屋里,开始勘查现场,采集幕正业的指纹。老陈和方婕失落的离开幕家,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那口还没完工的棺材。

韦幕两家门外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乡亲。幕正邦撕心裂肺的痛苦,已经让大家隐隐猜到,里面出了什么事。

“大家别围着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散了!散了!”老周走进人群,驱散围观的乡亲。

“周所长,出什么事了?”好奇的乡民,忍不住打探。

“别问了,散吧!”老周没心情去解释。

时近中午,又要到饭点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人总得吃饭。灶台那边帮忙的乡亲,干得满头大汗。

方婕心中一动,扭头望向老陈。

“陈主任,富清市冠雄建材厂的食堂调查了吗?”

“食堂?”方婕冷不丁的提问,让老陈有点懵。

“嗯,食堂!厂里的员工花名册上,不一定有食堂员工的资料,很多地方的食堂,都是承包出去的。”

“沈春彤在食堂工作!”老陈脑子一转,立即拿出电话联系冠雄建材厂。

厂方帮助联系到食堂承包人,证实沈春彤零六年三月至零七年年底,确实曾在冠雄建材厂食堂工作。

食堂承包人至今还记得那个勤劳、漂亮的瑶族姑娘。他说,当时厂里有个车间主任一直在追求沈春彤。零七年底,车间主任辞职离开工厂。没过多久,沈春彤也走了。和沈春彤在一起工作的同事,还对此事有过诸多猜测。有人说,沈春彤是跟那个车间主任走的。

可是事实,并非那些同事所想。零七年底,沈春彤回了瑶乡,只因父亲病重,才没有再外出打工。

方婕很想知道幕正业和沈春彤的故事。她走回幕家,幕正邦呆坐床边,头无力的靠在墙上,好像对一切都失去兴趣。就连方婕走进屋里,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布满血丝的眼睛,全是浓浓的悲伤。相依为命的弟弟走了,幕家,从此只剩下他一个人!失去至亲的痛苦,猛烈的撕扯着幕正邦的心脏。他突然意识到,他也曾把这种痛苦,施加到他最爱的女人身上。

“正邦!你,能跟我说说正业和沈春彤的事吗?”方婕感觉,幕正邦憋得很难受,他似乎需要一场倾述,来发泄胸中压抑的情感。

幕正邦微微侧头,神情落寞。

“正业和沈春彤在厂里是恋人吧?”方婕见幕正邦对她没有排斥,试探着问道。

幕正邦没有说话,困倦的眨了下眼睛。

“零七年,追求沈春彤的车间主任辞职,随后沈春彤回乡。正业一定误会了吧?”

幕正邦轻轻叹了口气,心灰意冷的微微点了下头。他还记得,那年,他和弟弟去邻省培训,回厂的时候,沈春彤已经走了。

食堂的员工议论纷纷,都说沈春彤攀上高枝,跟那个辞职的车间主任走了。从那时起,原本就性格内向的弟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幕正邦知道,弟弟的心很痛。

那年,两兄弟没有回家过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沈春彤的父亲病重,沈春彤一直在家照顾父亲。

第二年回家,幕正邦劝弟弟去瑶架看看。可是固执的幕正业,咽不下心里那口气。直到听说沈春彤要嫁给韦茂德的消息,幕正业都没有踏进瑶架一步。

昔日的恋人已为人妇,幕正业每次遇到沈春彤,内心都隐隐作痛。他感觉自己看错了人,沈春彤一定是被那个车间主任甩了,才又看上经济条件不错的韦茂德。

奇怪的是,沈春彤居然也将幕正业视作素不相识的路人。有时偶然遇到幕正业,脸上竟还流露出看似不屑的愤恨之意。

这两个倔强的人,比邻而居时近一年,竟从没说过一句话。

沈春彤死了,幕正业没有流一滴眼泪。他认为不值得!沈春彤的不辞而别,是他心里永远的痛!沈春彤嫁给隔壁的韦茂德,他觉得那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可两年前的一次偶然,让幕正业知道自己错了。他们两兄弟到省城购买树苗,遇到当年一起在建材厂打工的工友,那工友也是在幕家兄弟去邻省培训时离开建材厂的。工友向幕正业问起沈春彤,幕正业十分尴尬。得知幕正业和沈春彤竟然没有在一起,工友突然惊讶的询问幕正业收到沈春彤留给他的信没有。

幕正业茫然失措,急忙问是什么信。工友这才告诉幕正业,沈春彤离开前,曾托工友转交给幕正业一封信。可是工友家里突然有事,需要离开建材厂,就把信给了另一个同事。那个同事,竟然没有把沈春彤的信,交到幕正业手上。

从省城回来,幕正业立刻去了瑶架。他听说沈春彤零七年底回家,就一直在家照顾病重的父亲。还打听到韦家早就上门提亲,沈春彤却从年初拖到年底,才答应嫁到韦家。幕正业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幡然醒悟,沈春彤看他的眼神为什么带着不屑和愤恨!沈春彤拖了一年没答应韦家的亲事,就是在等他!

那天晚上,幕正业没有回家。他钻进那片棺材林,守着沈春彤的棺木坐了一夜。可是他的忏悔和哭诉,已经毫无意义!

幕正业从没想过,沈春彤的死,竟隐藏着秘密。当他听到幕正邦从韦茂芬那打探到沈春彤的死因时,他愤怒了!

短短几天,韦茂德、欧驺、卢兴硕都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幕正邦心知肚明。他虽然不知道弟弟是怎么弄死那些人,但他十分清楚,那些人是为什么而死!

看到韦茂芬把县里的警察找去韦家二楼,幕正邦担心,韦成栋迟早会怀疑到他们兄弟。幕正邦唯一能为弟弟做的,就是试图让韦成栋闭上嘴。

幕正邦没有想到,他偶然在县医院听到的那句话,竟会派上用场。他记得那个医生训斥病人,氧气不能开那么大,不然就会要命!于是,幕正邦潜入韦成栋的屋子,按了氧气机控制面板上的“+”号。

原以为韦成栋一死,弟弟就安全了。可幕正邦万万没想到,弟弟竟会选择走这条路!他不知道,其实,弟弟早就想跟沈春彤团聚了。

“方婕,出来一下!”老陈站在门边,招了招手。

幕正邦由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想发泄,他憋得难受,可他还是忍住了。方婕失落的轻叹一声,走出幕正邦的屋子。

“方婕,比对了香炉上的指纹,和幕正业完全吻合。我们找到了韦茂德装盛毒蛇毒液的瓶子,也发现半枚幕正业的指纹。幕正业衣柜那套灰蓝色衣服里,藏着卢兴硕的身份证。”老陈压低声音,眼睛看着幕正业的房门。

方婕明白,那三起谋杀案算是破了。谋杀欧驺的钉尖上,涂抹的是韦茂德家的毒液;韦茂德死前,在枇杷林吃的晚饭;卢兴硕的身份证,在幕正业手上。可是幕正业已死,无法探知更多的细节。

“方婕,他怎么办?”老陈示意屋里的幕正邦。

方婕无奈的摇了摇头,重新走进幕正邦的屋子。

“幕正邦,其实你不必这么做!韦成栋什么也没说,他还试着转移警方的视线,让我们认为黄秋冈才是凶手。他死了,韦茂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扔下这句话,方婕带着庄婷和遗憾离开了青麓乡。刚上高速,老陈打来电话。

“方婕,幕正邦自首了!”

“嚯!”方婕轻舒了一口气。

“他请求见韦茂芬一面,但是韦茂芬没有答应。”

(第五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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