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功联络
“郭先生的确曾经说过,他患有严重的钩端螺旋体肺炎,这种病到了晚期也的确会造成咯血,但不会引起如此强烈的DIC症状,也就是常说的七窍出血。”肖飞指着郭文豪已经凝血的眼角、鼻孔和嘴巴,“要知道,导致DIC的原因除严重外伤、中毒外,还跟全身性的细菌或病毒感染有关。”
“郭先生受过多次外伤,但都只及体表,并未给内脏造成实质性损害,另外,他貌似也没有中过毒的迹象,虽说吃了点兔肉和螃蟹,但食物相冲顶多会拉肚子,不会造成多部位出血,而钩端螺旋体肺炎恶劣到极点也不会全身扩散,所以,眼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肺炎晚期合并全身性病毒发作。”
对于肖飞的推论,陈如心中有所疑窦:“会不会是你背着他一路奔走,激烈颠簸中,血从鼻孔和眼睛里呛出来的?”
反倒是张培听了之后有不小的动摇:“我想起袁富死时的情景了,他也是七窍出血。虽然郭老师说‘冥萝伞’中毒和阿四的殴打才是致死根本,但同时也指出T-SA2N9病毒感染也是原因之一。照这个逻辑,郭老师如果感染病毒,极有可能就是袁富给传染的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肖飞实事求是地回答,“当然,陈如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不管怎么讲,病毒感染者就在我们42人中间这是客观事实,而病毒的基本特征、恶劣程度以及传播方式大家一无所知。死了的人自不必论,但活着的人有足够的理由彼此设防互相留心,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必要对自我防卫者上纲上线,更无须进行道德绑架。”
张培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我只是想让死了的同伴尽可能地得到体面和尊严。”
“让逝者安息就是最大的尊重。”肖飞反过来抓住对方的双臂,“找个好地方把郭先生埋了吧,等过了眼下的难关,再把他迁回老家隆重安葬。”
张培沉默片刻,终于点点头。
两个小时后,三人在一株面河背山的松树下挖了个一米左右的深坑,将郭文豪放进去用树枝杂草盖了,然后覆土安葬。为将来好找,张培用从袁富遗物里拿取的匕首,削根木桩矗在坟前,在上面刻上了“郭文豪之墓”五个字。
告别同伴之后,肖飞等人继续往山下走,至下午两点时分抵达山谷的河流边。顺着河往下游走了一个多钟头,上游来水加大,同时乌云自峰顶压了下来。为免大雨袭击和山洪暴发,肖飞在地势稍高的地方找了个可容纳三人以上的岩洞,刚钻进去,密集的雨点便噼里啪啦从天空砸下来。
这一下就是大半天,直到深夜才停。无可奈何的三人只得在岩洞里蜷缩了一夜,翌日一早继续顺河前行。过了“S”的第一个弯口,一直端着手机的张培惊喜地发现:手机有信号了,虽然跟在天坑里一样也是飘飘忽忽的一格。
她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在键盘上按了119,然后点击通话按钮,把听筒压在耳边。嘟嘟几声之后,耳边竟真的传来女接线员的声音。非常争气地,这一格信号保持了足够长的时间(但不超过5分钟),让张培把自己所处的大致方位和遇险人员的基本情况说明白了。
刚说完没多久信号就断了。等再次恢复的时候,对方告诉张培,有关大巴车隧道遇险的情况救援队已经知悉,这些天一直在不间断地进行现场挖掘和四处搜救。对方还把救援队的电话告诉给张培,让他们即刻建立联系。
为获取更佳的通话质量,张培边走边打,其间信号断断续续,每次都持续不到5分钟,但整体是往好的方向走。救援队接通电话后指给张培两条路,一,如果能坚持的话就继续往前走,下游若有拦河大坝,双方在那里碰头。但缺点是,通枰一代水文纵横,无法断定彼此说的是同一条河流。
二,如果不能坚持走远路,就找个有网络信号的地方发个定位,或者保持通话超过5分钟,救援队会过来接应。但缺点是由于山路崎岖、逆流难行,采取这种方案他们可能会等很久。
2反转
经商议,肖飞他们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因为张培的腿伤情严重,再走的话就要废掉了。所以肖飞决定背着张培走,尽可能到达双方约定的大坝,遇到天气或别的原因,实在不行就能走多远走多远,直到网络和手机信号稳定,然后再发定位固地待援。
河边的荒道异常难行,天擦黑的时候也没跋涉出多远,大坝仍然不见身影。所幸渐渐有了网络信号,双方互相发了定位,根据定位,救援队在大山的另一侧,据此110公里以上,过来的话得公路转水路,水路转步行,抵达汇合点至少得到第二天中午。
傍晚时分,张培在岸边选了个地方点起篝火。由于三八大盖没了子弹(前一天打完野兔就没了),肖飞无法再到处寻着打猎物,只能用芦苇编织的渔筐抓了几条鱼,准备架在火上烧烤。张培想找陈如帮忙杀鱼,后者却以打电话为由从火堆旁离开。
陈如的电话打了很久,打完之后又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等她舒上一口气转过身,赫然发现张培立在身后。
“你在跟谁通电话?”张培的口气冷冷的像在审问。
没有以往的谦卑与忍让,陈如这次表现得相当强硬和凌厉:“我跟谁通电话与你有什么相干?”
张培一伸手:“把电话拿过来。”
陈如倔强地昂起下巴:“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隐私。”
张培向前两步,依旧伸着手:“非常时期非常策略,只有公权没有隐私,给我!”
陈如冷哼一声:“要给也是给肖大哥,轮不到你。”
“很好。”肖飞不知何时从身后走了过来,“难得你这个时候还肯认我这个领队。”
“肖大哥?”陈如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你们——”
“不要再演戏了,我都替你累。”张培掌心朝上改为剩下一指指着对方,“曾经给你机会你不好好珍惜,非要等着别人来揭穿,可真够行啊你。”
陈如的视线从张培身上移开,转而望着肖飞,同时把手机递过去。
肖飞的口气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淡:“我不要你的手机,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陈如顺从地点点头:“你问吧肖大哥,我知无不言。”
“那最好。”肖飞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在隧道和古墓里假扮温国公主幽灵的青衣女子,如果猜的没错,是你的双胞胎姐妹对吧?”
陈如的视线没有退缩,只是略微闪烁了一下:“没错。我们陈家一共兄妹三个,除了我跟你说的那个哥哥外,我还有个样貌几乎完全一样的双胞胎姐姐,她的名字叫陈燕。”
肖飞意料之中地:“果然,你爸爸就是那个守陵人。”
“肖大哥只猜对了一半。”陈如迎着对方诧异的目光,“三年前,因血液流干死在山脚下的的确是我爸爸,我们姐妹一个打入你们内部制造恐怖气息掩盖真实身份,一个在外假借温国公主亡灵处处煽风点火屡屡制造危机,这么做也的确是要为他报仇,但跟所谓的守陵人并无任何关系。”
“真正的守陵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我姐姐假扮公主幽灵正是借用他的创意。当年,日本鬼子修建军事基地延伸段时发现了公主陵墓,并对陵墓大肆进行了洗劫和破坏,守陵人寡不敌众,只能装扮成温国公主幽灵吓阻日军,并利用豢养的巨型獒犬同他们周旋(鬼子不认识称之为远古神兽)。因为那位守陵人没有子嗣,所以守陵的工作到他那儿就断代了。”
肖飞有所悟地点点头:“那王师傅烟盒上的数字怎么回事?”
“当时大巴车遭遇塌方,然后又遇山魈袭击,是我姐姐趁乱写下的。”陈如回答说,“完了之后,她在王师傅的手指上涂上了鲜血,以造成数字由王师傅所写的假象。”
“那我们在升降机井底石板上以及凹槽里所见到的T-SA2N9字样呢?也是你们搞的鬼吧?”张培插口问。
“没错。”说到这个,陈如显出一副得意的神色,“不过不是我们姐妹俩的手笔,而是我的一位表叔帮忙刻上去的,他可是枰州一带著名的仿古高手,其技艺方圆百里无人能及。跟在烟盒上留下数字一样,制造仿古痕迹的目的也是为了加剧内部矛盾、引起心理恐慌。”
张培与肖飞对视一眼。肖飞把前后线索一串联,也就明白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这么说,所谓的‘旅游中奖’(三年后故地重游)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陈如冷笑:“当然,从买通旅行社和汽车站工作人员,搞到当年那辆车上所有成员的名单,到方案设计、人员分工、机关布置,再通过电话逐个邀约最终促成此行,这中间我们可没少费功夫。”
话已至此,肖飞仍有不解之处:“那天晚上的泥石流也是你们策划的吧?”
3真相大白
陈如摇摇头:“肖大哥太瞧得起我们了。我们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引发泥石流,不过可以想办法让它改道。”
“隧道的坍塌总是出自你们之手吧?”张培再次插口。
陈如继续否认:“策划这出复仇行动虽然出于愤恨,但并没有要杀害某个人的意思,我们只是想让车在隧道里坏掉,然后引导你们向里深入,通过艰难和险阻让你们承受一定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最后通过暗示或明示的手段,让你们在自责和痛苦中完成反省与救赎,最终向我爸爸谢罪。”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隧道的坍塌完全出乎我们预料,其造成的重大死伤我们也很悲痛。灾难发生后,我们主动放弃了一些比较严厉的惩罚措施,之所以最终有人死亡,更多因为环境和人心的恶劣。如果目的是杀害你们,我就不会留在你们身边帮助驱走那些动物了,你们也绝对活不到今日。”
“这个我相信。”肖飞认同地点点头,“所以,把我们从升降机井底拉上来、制造敲打声引导我们进入军务秘书处、打开隧道石门的是你姐姐他们吧?”
“是的。”陈如说,“包括石人阵里的碎石坝墙、铁笼子的两根空管在内,都是我们的特殊设计,制造危机却同时留有破绽,这是我们实施报复行动的原则。所以说,自始至终我们没有直接杀死过一个人。”
“巧言令色!”张培忽然激动起来,“袁富、多多和郭老师,哪一个不是因为你们而死的?虽然不是亲自动手,但你们也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那我爸爸呢?他死得不冤吗?”陈如的调门也高起来,“照你的逻辑,是不是等于你们全车人直接谋杀了他!”
张培硬着脖子:“又不是我们打伤你爸爸的,这能相提并论吗?”
陈如愣了片刻:“没错,是阿四打伤了我爸爸。三年前的奸杀事件发生不久,我爸爸在服务区的洗手间偶遇光着脊梁换衣服的阿四,于是他立即通知肖大哥,两人一起追进山脚下那条隧道,后来,阿四拿枪打伤了我爸爸。我爸爸没有死在这一枪下,却被你们的冷漠和自私联合谋杀了,你们理所应当遭到报应!”
张培愤然:“是阿四打伤了你爸爸,阻止我们停车也是他强逼的,为什么一个人的过错要一车人来承担?”
“如果你们有足够的正义和悲悯之心,怎会全车人遭到一个人的绑架?”陈如反诘,“那是当天经过山脚下最晚的一趟车,我爸爸伤势很重,但还是坚持从隧道追出来,如果你们肯伸出援手,他还是有希望生存的,可是你们的自私和怯懦抛弃了他,致使他忍痛在黑暗里挣扎大半夜,最终在天亮的时候血液枯竭死在山脚边!”
三人一同沉默了片刻,肖飞接着问:“T-SA2N9病毒呢?是不是也跟你们有关?”
“很抱歉。”陈如无辜地摊开手,“我们是通过你们之口才知病毒一事,究竟谁才是感染者,我们也不得而知。”
肖飞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表示相信地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肖飞说,“王师傅是你们的成员之一吗?”
此话一出,立刻遭到张培的否认:“这不可能!王师傅绝对不会是他们的人!”
“那他接到疾控中心电话后,为什么把车开进隧道而不是返回服务区?”肖飞不解。
“当时后方落石那么严重,难道你没看见吗?”张培惊讶地望着肖飞。
肖飞眉头紧皱,似在回想当时的情景。
这时陈如开口了:“后方的落石是我们制造的,大巴车根本没有机会返回服务区。之所以王师傅把车开进隧道,大概他知道那个地方,是为了紧急避险吧。”
此时此刻,真相基本大白。
陈如从腰后摸出手枪,走到肖飞跟前递给他:“事实就是这样。成王败寇,既然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肖飞没有接那把枪,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他爱怨交织的视线一直在对方脸上,盯着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即从身旁离开。
张培停在原地:“她害死这么多人,就这么算了?”
肖飞头也不回:“她说得对,没有一个人是被他们直接害死的。况且,恩怨是非自有公断,即便有错,我们也无权做出预判和私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