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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对峙

刹那间多多变得英勇起来,他把手机装进裤子口袋,从车厢抱起一块石头,“呀”地大叫着朝那黑影冲过去,但到跟前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因为手机电筒穿透衣料照出对方的轮廓,原来黑影竟是肖飞!

多多愣住了,激动万分的张培则上前抱住了肖飞。

袁富被张培的冲动和热情吓了一跳,他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然后眨巴着眼睛通过右侧窗子的破洞往外瞅,见一只山魈仰躺在地上,嘴巴和胸口正汩汩往外冒血,另一只则不知去向。

“没事了。”肖飞拍拍张培的脊背,用左手把她从胸前推开,“两只山魈一只被我捅死,另一只受伤逃跑,不过那家伙伤得很重,想必活不了多久。”

张培没有特别在意肖飞的战绩,她更关注的是对方身上新添了几道伤痕。令她稍稍感到安心的是,虽然对方身体多处被抓伤,但都只累及体表,顶多出了点血而已,没有太大问题。

“不愧是武校教练,肖老弟两次以寡敌众可谓勇猛过人啊!”郭文豪上前拍拍肖飞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油然的赞叹,“今日之战堪比当年武二郎打虎景阳冈,倘若大难逢生,我必奋笔疾书,将老弟的英雄侠义之举传至千秋万代!”

肖飞轻轻拨开对方的手,走到袁富跟前,将一把染着鲜血的水果刀递了过去:“刚才之所以侥幸胜出还要多亏了它,否则,任凭我本事再大光靠赤手空拳也难敌那两只畜生,现在物归原主。”

见到水果刀,袁富先是吓了一跳,以为肖飞要找他算账,听完对方的话这才松上一口气,面色尴尬地接过:“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刀?”

肖飞淡淡回道:“在车上的时候见你用它削过苹果,另外,刚才跟山魈打斗中见它放在你的背包上,所以就被我临时征用了。”袁富还想说些什么,肖飞却转身离开。

“那位穿蓝衬衫的大叔,他——”张培用下巴挑了挑大巴车门。肖飞知道她是指11号位那名受伤的男子,遂无奈地摇了摇头。尽管在意料之中,张培听了还是露出忧伤的神色。

“老太太怎么样,还扛得住吗?”肖飞问。

张培和郭文豪一起转过头。多多则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将电筒射向老太太的位置,后者仰躺在座椅上,眼睛紧闭嘴巴微张仿佛仍在昏睡,只是脸面看上去焦黄得厉害,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肖飞看出了不对,遂走过去试探了鼻息。

“怎么样?”张培心跳猛然加速。

肖飞神情肃穆、语气低沉:“老太太已经过世了。”

一夜之间数十人丧生,大巴车里弥漫着浓重的悲凉气息。而凶残可怖的红尾山魈死了一只,还有三只在附近徘徊。可能前阵子的战斗中吃亏不小,它们不敢再贸然发动攻击。安全起见,大家也只能继续待在车里,于是双方形成对峙。

焦灼和恐惧中的等待是如此漫长,当肖飞终于忍不住打开手机看时,已经是第三天凌晨6点多,离事故发生整整过去30小时。

这时候的大巴车厢,已经被细绳串着的条状窗帘隔成前、中、后三部分,最靠近车头那端是活人的行动空间,中间部分用于临时方便,盛放废物的器皿是一只被腾空的豁边行李箱,尾端则停放着被石头和泥块掩埋的尸体。

所有人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他们随身携带的食物都装在行李箱或背包里,而背包和行李箱都在大巴车外面。这中间,6人的吃饭问题全靠胆大的肖飞、郭文豪以及阿四解决,解决的方法就是轮流到尾厢从行李架上扒行李,翻找出食物来充饥。

起初还好,通过泥石在车厢留下的空隙,行李架上的物品伸手可“取”,后来到了堵塞比较严重的地方,就不得不动手从泥石里去刨了。就在肖飞第二次到后厢寻取食物的时候,大巴车再次遭到红尾山魈的猛烈撞击,他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废墟中,与此同时,汽车前照灯又熄灭了。

待大巴车重新恢复稳定后,肖飞扶着石块小心翼翼站起,而他用于照明的手机却掉进了废墟中间的缝隙。他徒手扒开泥巴和石块,循着亮光往里探进,最后赫然发现,手机竟落在一位死者张大的嘴巴里。

那名死者面目狰狞,一看便知道在泥石中挣扎了许久。肖飞轻手轻脚伏下身子,尽管足够谨慎,手机取出的同时还是碰触了周围的杂物,于是,泥石俱下,立刻淹没了那张惨烈无比的面孔。

肖飞返回到前厢时,郭文豪正在车头鼓捣前照灯的线路,后者似乎对这类工作并不擅长,摆弄半天不见成效,于是见肖飞走过来,他选择了主动让开。

肖飞蹲下身,在驾驶台前修理了片刻,车灯很快又亮了,不过因为消耗太久的缘故光线已经弱了很多。通过前照灯的照射,可见三只山魈就游离在距离大巴十几米外的地方,见灯光亮起,山魈本能地后撤了一段距离,但仍然凶狠而贪婪地朝这边注视着。

肖飞刚要准备离开,驾驶台边有样东西吸引了他。借着手机的灯光,他发现那是一盒被压扁的“芙蓉王”,盒嘴裂开,露出两支雪白的香烟。肖飞不好这口,吸引他的并非烟草的香甜味或者烟盒的设计多么美观,而是外包装纸上有一串暗红色、写得歪歪扭扭的数字。

“3、4、5、6、7、9。”肖飞轻声随着数字的顺序念道。

“你发现了什么?”郭文豪立刻凑了过来。

肖飞没有回答,他用右手食指在尚未完全干涸的“9”字上捻了一下,然后放鼻子前嗅嗅,随即皱起了眉毛。

“是血?”郭文豪瞪大着眼睛。

肖飞点了点头,将烟盒反过来,背面却什么都没有。

2烟盒上的数字

“3、4、5、6、7、9。”郭文豪也将烟盒上的数字读了一遍,“这是谁写的,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来看看。”说着,多多也凑了过来,他对着烟盒仔细看了半天,拿出一副侦探的腔调说,“看字形像是小孩写的——”

“胡言乱语!”郭文豪低声申斥,“这趟车上哪来的小孩?”

多多没有理会,只顾将自己的推测进行到底:“内容简单,次序连贯,形体稚嫩,应该是某个五六岁的小孩随手写下的。”

“你见过有人蘸血随手写字的吗?”郭文豪冷笑着反问,“还有,这趟车上有五六岁的小孩吗?”

这回,多多则向对方硬起了脖子:“那要是上趟车留下的呢?”

“更是扯淡!”郭文豪申斥得更加不留情面,“如果是上趟车留下的,血迹怎么可能还没有干涸?”

这时,张培从中厢走了过来:“你们俩在嚷嚷什么?”

郭文豪和多多立即住了口。

肖飞把手中的烟盒递给张培:“你看看,这是不是王师傅的东西?”

“是的。”张培看了一眼,回答得十分干脆,“王师傅最喜欢抽白盒的芙蓉王,这盒烟是我在瑶山服务区帮他买的,当时我发现外盒盒口有破损,老板还给便宜了五块钱呢。”

肖飞点点头,紧接着问:“那这上面的字,你能不能看出是否出自王师傅之手?”

张培早就注意到了包装盒上的数字,只是刚才在中厢方便没有听到肖飞、郭文豪和多多的对话,以为是他们三人其中一个所为,听肖飞这么一问才发觉出不寻常来。

“3、4、5、6、7、9。”张培将那6个数字仔细辨别了一下,先是点了点头,后在把烟盒递还给肖飞的时候猛地打了个冷战。

见张培将烟盒又收回去,同时盯着上面的数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肖飞再度凝起了眉毛:“你看出什么了?”

张培指着烟盒表面:“假如这六个数字代表座位号的话,岂不正好应对了我们6个幸存者?”

肖飞目光一凛,6个人的座位号随即在脑海快速过了一下:多多是3号,袁富4号,郭文豪5号,自己6号,阿四是7号,再加上中途下车的9号,正好6个人。

“那你呢?”郭文豪问。

张培眨着眼睛:“我是售票员啊,就坐在马扎上,所以没有我的座位号。”

郭文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委婉一些:“我的意思是,如果加上你的话,幸存者应该是7个人才对,而这上面却只写了6个数字——”

张培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苦笑道:“那就只能说明,我张培是必死无疑了。”

“不不不,你别误会——”郭文豪显得颇为尴尬。

张培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尔后开始正面回答肖飞适才提出的问题:“看字形应该是王师傅的手笔。王师傅开了三十多年的车,食指常年摸方向盘指尖起了厚厚的茧皮,这样蘸了血之后的书写线条会显得细而饱满,而没有茧皮的手指写出的字则是粗而匀称的。”

“另外,王师傅‘9’字写得比较有特点,它上端的圆圈是向右反着的,整体看起来就像个出了头的英文字母‘P’一样。之所以字体写得歪歪扭扭,大概是因为书写者受了很严重的伤,人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写出的字肯定不会那么工整美观。”

“还有,烟盒上的文字尚未完全干涸。除了血液本身的凝固点外,这还跟烟盒外面覆了一层膜有关,结合两项理化指标进行判断,文字写上去最早不超过30小时。综合以上三种因素,我认为烟盒上的文字是王师傅写上去的。”

郭文豪闻之大为赞叹:“果然是悬疑推理的死忠粉,学为所用颇有心得啊。”

“如果真是出自王师傅之手,那就太可怕了。你们想想,如果这些字写在王师傅死之前,岂不是说他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如果写他在死之后,那不是——”说到这儿,多多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不是闹鬼了么?”

听多多这么一说,众人都不觉一身寒意。顺着前窗留下的破洞看出去,王师傅仍旧安安静静躺在光亮之外的阴影里,只是慑于外面那三只山魈,谁也不敢下车看个明白。

“你这——”郭文豪想要批判,却又似乎觉得无可辩驳。

“我怎么了?觉得我这话有问题你倒是说出个一二三来呀!”多多反诘对方,他就喜欢对方那种欲要颐指气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肖飞抿了一下嘴唇:“多多的想法固然不错,只是结论太邪乎了些。说王师傅未卜先知或者幽魂作祟,我不信。”

“我也不愿意信啊,刚才的结论不过是按照张培的逻辑推出来的。”说着,多多转了转眼珠,“不过,按照这个逻辑,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肖飞:“什么可能?”

多多扭头瞅了郭文豪一眼,对肖飞说:“事关重大,这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讲。”

3感染者

郭文豪怒不可遏地揪起多多的领子:“少卖关子,说!”

“放手。”肖飞低声喝了一句。张培见状,赶忙上前劝说。郭文豪只得喘着粗气放开多多。

等郭文豪和张培走开一段距离,多多才悄声开了口:“你还记得王师傅临终前所说的两个字吧?”

肖飞点点头:“你想说什么?”

多多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两步,嘴巴几乎贴着肖飞的耳朵:“‘病毒’加上6个座位号,——王师傅是想告诉我们,病毒的感染者,就在咱们这6个人当中。”

肖飞还未表态,阿四的声音便从后方传了过来:“混蛋逻辑!人家王师傅分明用的排除法,车上大多数人都感染上了病毒,只有这6个人是没有感染病毒的!”

“你才是混蛋!”多多听到被骂,立刻暴跳起来,“明知道是私密,还要背后偷听人家讲话!”

阿四满不在乎地啃着一只苹果:“那只能怪你的嗓门太大,我在几米之外都听见了!”

郭文豪本来就在气头上,闻听此言,火气变得更大:“就算感染者在我们6人中间那也只能是你,瞧你那副尖嘴猴腮的样子瘦得跟条麻杆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病秧子!”

“哟嗬,说我是病秧子?”多多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指出,“让大伙来评点评点咱俩谁才是病秧子?刚才是哪个痨症的差点把肺都咳出来了!”

“你——”郭文豪一口鲜血差点没吐出来,他捋起袖子朝对方奔过去,“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个小瘪三的嘴——”

多多火上浇油:“怎么,论理不过就要动手呀,来呀死人妖!”

很快,两人便厮打在了一起。“住手!”肖飞喝了一声没起作用,于是上前一步,捉住两人手腕用力一搡,后者转了个圈翻坐在地上,都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出气没入气地喘着。

眼见此景,张培觉得自己成了引人殴斗的罪魁祸首,于是赶紧出来灭火:“刚才我也只是猜测,不能百分百确定那字就是王师傅的留下的,你们不要再为这个争了。”

“是啊。”肖飞也说,“6个数字对应的也未必就是座位号,兴许有着别的含义呢。”

“照你的意思,是我们过分解读了?”郭文豪缓缓站起来,两手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和血迹。

“是我的解读不够准确。”张培息事宁人道,“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凑巧罢了。”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郭文豪甩了一下头上的马尾辫,眼睛犀利地盯着张培。

“凑巧的事多了去。”多多也慢慢站起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跟对方抬杠为乐,“就比如,本来属于热带的红尾山魈如今出现在这条隧道,然后又被我们撞上,这不是凑巧是什么?还有,这种红尾山魈虽然体型巨大性情凶猛,但一般不怎么攻击人类,可碰巧今天它就改变口味,开始吃人了!”

“你的话只对了一半。”阿四倚在座椅靠背上,将啃剩的苹果核越过帘子扔到中厢,“本属于热带地区的红尾山魈出现在这里,有可能是从哪个动物园跑出来的,我们被困在隧道又撞上它们也算凑巧,但山魈吃人就不是凑巧这么简单了。”

郭文豪和张培同时“哦”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

“我还是比较接受张培的推测。”阿四边说边用手轻抠着脸上的疤痕,“王师傅临终前留下‘病毒’的遗言和烟盒上的6个数字,已经很清楚地说明感染者就在除了我们之外那些死去的人中间。也正因为红尾山魈吃了那些感染病毒的人,才会变得嗜血残忍,然后对我们大开杀戒。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要照这样的逻辑,那我还坚持自己的观点,——病毒感染者就在我们6个人中间。”多多扶了扶自己厚厚的眼镜片,“因为王师傅的通话时间很短,也就是说,感染者不可能是很多人。另外,人在生命危急关头怎么可能使用比较累赘的排除法?这也太不合乎情理了吧?”

肖飞沉思了片刻,道:“你们的话都有一定道理,但都没有讲到点子上。既然接到防疫部门通知,对方势必会提到感染者的名字,王师傅当时不方便点出来可以理解,但最后关头既然有力气写出6个数字,为何不直接写出感染者的姓名?再者,目前汽车票尚未实行实名制,王师傅凭什么来划定这6个人,或者这6人之外的其他人中存在感染者?”

正说着,趴在右侧车窗边的袁富忽然叫了起来:“别吵啦,别吵啦,那三只畜生好像走了!”

肖飞等人听了,纷纷朝窗外看去,果然,一直徘徊在附近的三只山魈不见了踪迹。

“这回应该是真的走了吧?”多多撅着屁股,脸面死死抵在窗玻璃上,“守了这么久,别说畜生,换人也早就急疯了。它们完全没必要为了几张得不到的画饼,把自己活活饿死在这里吧?”

阿四嘀咕了一句:“怎么会饿死呢,外面那么多死尸还不够它们吃的——”

“山魈不吃死人,它们喜欢享受捕捉猎物的过程。”郭文豪冷哼一声,“还是小心点的好,那东西很聪明的,刚刚吃过的亏这么快就忘了——”

阿四用同样迅捷的回应表达了自己的不服:“如果山魈不吃死人,少了的那具尸体和穿在山魈身上的衣服该怎么解释?”

4另寻出路

郭文豪一时哑然。张培见状忙替他解围:“不管怎么说,小心终究是没错。虽然车厢里缺吃少喝环境也差了些,但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大家都再忍耐一下,说不定救援队伍已经开始动手在营救了。”

“算了吧。”袁富苦笑道,“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30多个小时,要是被发现我们早获救了。”

“是啊。”多多转过身来,“要是真有人来救,肯定又是呼喊又是挖掘什么的,总之动静很大,可是外面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车厢里资源有限,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连阿四也动摇了,“只怕最终非但没有等到救援队伍,反而错失了另寻出路的良机。”

“另寻出路?”张培怀疑地盯着对方,“你肯定有别的出路吗?”

阿四大大咧咧地抠着牙缝里的苹果渣子:“不试怎么知道就没有?”

“试过就一定有吗?”张培看了袁富一眼,意指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再说,万一我们刚走,救援队伍到了怎么办?”

6个人,反对继续留在原地的占了一半,于是袁富、多多、郭文豪、张培和阿四一起望向肖飞,这不单因为后者的表态关乎意见的天平,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成为大家默认的领袖。

肖飞看看手机,给出一个折中的答案:“再等半天时间,到晚上十一点,如果救援队伍还没到的话,我们就另想别的办法。”

一锤定音,大家也就不再说什么。

焦灼中又等了十来个小时,终于熬到了晚上23点。预料之中却又极其失落地,救援队仍然没有出现,电话也依旧没有信号,多多两个手机的电池也用光了。

肖飞兑现承诺,时间一到便亲自打开了车门。不过,在下车前,他让大家拆掉车厢的椅子,取下木板、铁架分别削尖和扳直;砸烂窗玻璃,取刀片状的一端用布片包好。张培又打开工具箱,取出修车用的扳手、铁锤之类,总之,所有能用上的都拿来作为防身武器,武装完毕才依次下了车。

为减少不必要的累赘,大家依肖飞建议,每人只带取少量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行李箱全换成容易携带的背包,里面全部用来盛放食物与饮料。因为谁都不知道隧道有多长,前端是否与外界连通,他们不得不在寻找希望的同时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阿四、袁富以及多多的要求下,张培打开了大巴车右下侧的行李舱,里面盛放着七八包失去主人的大件行李。打开一只行李包前,多多弯下腰拜了几拜,嘴里说着些“迫不得已万莫怪罪,他日必定加倍偿还之类”的话。

等他念叨完毕,终于战战兢兢起开行李包的时候,阿四已经找到五个充电宝和一只藏在电脑包里的军用手枪,郭文豪找到一条登山绳和两把Fenix TK60式强光手电,袁富则找到一台数码夜视仪,此外,他还乘人不备,偷偷刮取了一条银光闪烁的钻石项链。

就在其它人忙着整理东西的时候,肖飞特意查看了王师傅的右手,果然结有老茧的食指上残留着不少暗红色的血迹。这也就是说,烟盒上的数字的确是王师傅留下的。那么,多多的分析就变得非常有道理:感染者极有可能就在6个人中间,可到底会是谁呢?

正想着,背后传来一阵咳嗽,回头看时,郭文豪已走到身边。

“给你。”郭文豪将找来的强光手电递给肖飞一把。

肖飞接过,看看其他人,大家都已整装待发。

“我们走吧。”郭文豪说。

肖飞点点头,喊上袁富前边带路,后者以害怕为由坚决不从,这时张培主动顶上。于是6人摆出了2-3-1的阵型:肖飞和张培打头阵,袁富、多多和阿四紧随其后,郭文豪主动承担起断后的任务。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前方出现一弯道,路基也开始下沉,同时隧道壁上又出现了新的标语。

“留心坡道。”照例是郭文豪做的翻译。

多多探着脑袋往前看了看:“好好的隧道瞎绕什么弯,还弄了个斜坡出来,真不知道小鬼子怎么想的!”

“隧道如果作为民用工程,通常具有快捷、方便的特性,一般来说会建造得平直顺畅,极少存在弯道或落差。现在看来,这必然是一军事工程。”郭文豪捻着下巴上的胡子,“也就是我之前所说的,——日军通过秘密行动,在后方修建了一条用于储存战略物资的隧道。这种隧道以安全隐蔽为首位要素,其次才是快捷与方便。”

张培听了心里一沉:“这么说,我们面临的状况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没错。保密起见,这类军事工程通常结构复杂岔道众多,且尽头往往是条死胡同。”说这话的时候,郭文豪本就实情实讲无意吓唬对方,见对方柳眉紧蹙花容失色,又赶忙改口道,“当然,凡事没有绝对,也有少数为图实用做了前后贯通,甚至存在多个出入口——”

“放心吧,前面一定有出口。”袁富左手端着夜视仪,腰里别着铁棍,右手则持一Zippo打火机,“瞧这火苗扑闪扑闪的,明显有风灌进来。”

5日本兵

张培转头看去,果见打火机的火焰在黑暗中左右摇摆、飘忽不定,于是顾虑顿消:“那太好了!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老天也不忍心看着我们这些劫后余生者再遭新的变故啊。”

“有风并不意味着出路就在眼前,它有可能从很远的地方或者很小的孔隙中灌进来。”肖飞给张培发热的大脑浇了一瓢冷水,“郭先生说得对,这类军事设施一般结构复杂,甚至存在各种各样的陷阱,大家不可盲目乐观。”

张培哦了一声,荡在喉咙的心又沉了下去。

“你们是在哪儿碰到那只红尾山魈的?”肖飞转头问向袁富。

提到红尾山魈,袁富猛地哆嗦了一下:“就在前面一架升降机旁。”

“大概多远?”肖飞站在弯口,持强光手电往前边照了照。

“转过这道弯,约四五十分钟的路程。不过,离升降机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岔道,当时我用打火机试了一下,岔道里没风出来,所以我选择了直行,没想到碰上了那只怪物,四个人瞬间没了三个,现场那叫一个惨哪!”袁富一副余忧未尽的样子,“刚才没能杀死它,不知道那只怪物是否还在那里——”

肖飞没说什么,持着手电继续往前走。袁富端着夜视仪紧紧跟在他后面,好像肖飞是他的挡箭牌一样。

走着走着,袁富突然停住,正在左顾右盼的多多一时收不住撞到前者身上,“呀”地叫了起来。

“嘘!”袁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勾手示意肖飞靠近。

“怎么了?”肖飞疑惑地看着他。

袁富屏着呼吸,拿短粗的右指捣了捣夜视仪的屏幕。肖飞后退两步,多多也跟着凑过去。只见斜前方五六十米外的地方杵着一个不太清晰的背影,其戴着钢盔,扎着皮带,看身形是个年轻的士兵。

这隧道里还有其他人?还是个当兵的?正在疑惑,那人慢慢转过身来,与此同时,夜视仪的镜头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许多。

“日本鬼子?”袁富和多多一起发出惊诧的叫声。没错,此刻呈现在镜头中的,正是一个穿着旧时日军陆军军服的士兵!后者面色惨白、目光呆滞,动作机械,仿佛一只被上帝遗忘、岁月尘封多年的幽魂。

郭文豪也看见了,于是,他和肖飞两只强光手电朝斜前方射过去,而那里除了一根断了头的石桩,什么都没有。

再回看夜视仪,同样只剩下一根断了的石桩。

“奇怪,一眨眼的功夫,说没就没了。”袁富轻轻拍了拍手里的夜视仪,“不会是机器出啥毛病了吧?”

多多切了一声:“开玩笑,机器有毛病还能多照出个人来?”

“这么荒凉偏僻的隧道怎么可能会有人呢!”适才没凑到跟前的张培这时凑了过来,她拽了一下多多高高挽起的袖头,“会不会是你看花眼了?”

多多认真地为自己辩解:“好几个人都看到了,又不是我一个,总不至于大家的眼睛都花了吧?”

“会不会真有鬼子呀?”袁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留意了一下所处的位置,骇然发觉自己不经意间到了排头,于是很自觉地退了回来。

“荒唐透顶!”郭文豪忍不住又要教训人了,“现在什么年代?21世纪了!即便真有鬼子侥幸存活,至少也八九十岁的年纪!而我们看到的那个士兵才多大?顶多20出头!”

“那——那就是鬼,我们都见鬼了!”多多指着袁富手中的夜视仪,“怪不得别人都说这玩意儿能看到肉眼发现不了的东西,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啊!”

“闭嘴!”郭文豪呵斥完多多,转身对肖飞说,“怪力乱神愚不可信,适才所见必定是有人作祟,倘若把TA抓住,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肖飞未置否可,而是问向此刻处于队伍最后的那个人:“阿四先生,你怎么不说话?刚才可有看到或者听到些什么?”

“当然。”阿四啾了下鼻子,“我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除此之外,我还嗅到了一股属于女人的特别气息。我正通过脚步的重量、速度及方向判断她的年纪、身材包括长相,所以没能加入你们的对话。”

“哟。”郭文豪略带揶揄地抛了一句,“阿四先生对女人颇有研究啊。”

阿四邪肆地笑了一下,留有疤痕的脸因褶皱而更加丑陋。

6断桩

“我们走吧。”肖飞持着手电前边开路,“后面的跟紧一点,不要掉队。”

张培与肖飞并肩前进,袁富、多多和阿四紧随其后,郭文豪守在末尾,大家又恢复原来的队形。

拐过弯走了五十来米,到了那根残断的石桩前,——也就是适才从夜视仪里发现日本兵的地方。因为是石质地面,加上隧道内比较潮湿,且多散布着碎石残屑没有太多积尘,所以现场未发现任何脚印。不过,石桩后的隧道更加迂回曲折,如果有人刚才站在这儿,看到来自远方的灯光快速藏匿起来也未必不可能。

肖飞又看了那根石桩,后者紧靠隧道右侧的墙壁,断口距离地面大约一米左右的位置,其虽然材质、花纹跟隧道壁都非常接近,但细看还是有些不同,风化的程度也不太一样,这说明它们并非同一时期建造,其间隔至少在五年以上。

另外,肖飞还发现,石桩并非自然残断,而是人力为之,因为他从裂口附近发现了几处子弹击中的痕迹。这些痕迹时间更近,据他估算,至今顶多不超过三年。

抬起头,隧道顶端隐约露出两根粗大的黑色电缆,电缆紧贴着凸凹不平的岩面呈弧状往下延伸,在石桩顶端的位置盘了几圈,下端似乎还坠着一个什么东西,但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然的因素,反正这会儿是看不见了。

肖飞蹲下身,伸手捻了捻石桩倒塌的残渣,又举着手电前后看了看,脑海里随即闪过一串连续的画面。

他仿佛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那身影从隧道外端跑进来,边跑边不时回头张望。TA的脚步十分慌乱,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手中的电筒随着胳膊的摆动上下突闪。人影越来越近,终于到达石桩跟前,TA朝后面看了看,熄灭手电脊背紧贴石壁大口喘息着。

太近了,肖飞似乎能听到TA狂烈的心跳。他想看看TA是谁,却因为黑暗怎么都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庞。人影在石桩后停留了片刻,继续撒腿往前跑。

很快,隧道外又奔进一个白色的人影,白色人影似乎受了伤,肩膀一颠一颠的。TA以不稳但坚毅的脚步奔到石桩边,喘着气停下来,然后蹲身拿手电射向自己腿部,只见鲜血已经把右膝以下的裤管全部浸透。

TA捋起裤管查看伤势,发现膝盖内侧有个酒盅大小、三四厘米深的血洞,——那分明是子弹留下的痕迹。TA脱下褂子拧成一股绳,环膝盖四周把伤口狠狠勒住,然后卷着裤管继续朝前方追去。

不多时,隧道外端又跑进一个灰色的人影,相比前面两人,TA的脚步更加急迫和匆忙。似乎发觉到什么危险,跑到石桩边的时候,TA屈身在石桩后藏了起来。几乎同一时刻,一道橘黄色的光线从隧道里端射来,紧接着石桩闪出明亮的火花,随即是爆裂和坍塌的声音,与此同时,大把的粉尘和石渣从头顶散落。

由于那人就蹲在自己旁边,甚至部分身形产生重叠,借助手电余光,肖飞这次十分如愿地看清了TA的面貌:对方是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其年不过30,骨骼清奇,肌肉刚劲,剑眉上挑,唇线紧绷,鹰隼般的眼睛里怒火如炽,不断喷射出仇恨的烈焰。

肖飞身子猛一打颤:眼前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的自己!难道之前真的到过这里?这条隧道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正想着,又一道橘黄色的光线从远处射来,这次打在隧道和石柱顶端的交接处,随着电缆线发出的蓝色爆闪,一碗状的金属物体凌空坠落,叮叮咣咣滚出老远,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和焦糊味扑鼻而来。

石渣飞洒中,肖飞情不自禁做了个抱头的动作。

“你怎么了?”张培轻轻推了肖飞一下。

肖飞如梦乍醒,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他摆摆手,从石桩边站起来,做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一路上,他拼命创造灵感,却再也无法将适才的体验衔接下去,甚至那一串真真切切的画面也变得遥远而飘渺。

7石字8014部队

“或许如郭文豪所说,这种现象属于典型的海马效应吧。”——他只能这样告慰自己。

迂回前行大约300米,隧道右侧又出现一根石桩,相比前面发现的那根,这根相对是完整的。

跟之前看到的一样,隧道顶端顺下两根粗大的黑色电缆,电缆在石桩顶端的位置盘了几圈,下端缀出一个篮球大小、灰白色的碗状物,那玩意儿一瞧就知道不是当代的东西,甚至不是国产货。果然碗叶上残留着暗红色的日文编号:警34#,下面是两行漆皮斑驳的小字,颜色已经发灰:石字8014部队、西支那防疫给水部。

多多把两部手机和从阿四那儿借来的充电宝交给张培,然后持铁棍将碗口敲得邦邦直响:“这只破铁碗是干嘛使的?”

袁富撇嘴讥诮道:“这是老式的扩音喇叭,真他娘少见多怪。”

张培有点看不过去了:“说话别这么寒酸好不好?他多大,你多大呀?”

“这倒也是。”袁富不遗余力地将刻薄进行到底,“我拿着大喇叭赶潮下海那会儿,他小子怕是毛儿还没长齐呢。”

“骂谁呢你?!”多多将手中的铁棍狠狠抡向袁富。还差几厘米就要砸上对方脑壳的时候,肖飞出手抓住了铁棍,于是,冰冷的铁器和刚劲的骨肉硬硬相撞,发出“嗡”的一声颤响。

多多、袁富和张培都呆住了。肖飞却像没事儿人一样,一把将铁棍推开,尔后问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郭文豪:“隧道里连个灯都没有,你说说,小日本在这儿装个喇叭做什么?”

郭文豪赶忙整理了一下思路,回答说:“我也留意到了,一路上确未曾发现安装有任何照明设备,这进一步证明该隧道不是民用设施,而是一项秘密的军事工程。至于这喇叭,应该是用来传输讯号、发布警报的。由此推断,隧道里必然有个行动指挥中枢。”

张培指着喇叭边口的日文:“石字8014部队和西支那防疫给水部就是这条隧道的建造者,对吧?”

郭文豪点头:“没错。”

张培皱着眉头,这显示出她心中的疑窦并未完全解开:“‘防疫给水部’是干什么的?搞医疗卫生和后勤服务的吗?”

“不不不。”郭文豪摇了摇头,“防疫给水部是日军为掩人耳目所设的称谓,实际上,它是一支专门从事细菌武器研究和实验的专业部队,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最著名的大家都知道,就是731部队。其实除了731以外,日本还有六大细菌战部队,分别是设于日本东京的陆军军医学校细菌武器研究室、长春的关东军100部队、北京的北支甲1855部队、南京的荣字1644部队、广州的波字8604部队和设于新加坡的冈字9420部队。”

张培看样子还要问,这时肖飞接过了话茬:“7支细菌部队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只是这8014部队好像从没听说过。”

“的确,石字8014部队并不曾在任何文献和记录里出现过。”郭文豪咳嗽着将药片和着矿泉水一起吞下,然后继续道,“这支部队我也是听一个叫宁小竞的朋友说的,他的哥哥宁小川以前在省地质队工作,2009年8月的一次科考任务中,勘探队在贺兰山底发现了一座规模超大的日军基地,其建造者就是石字8014部队。”

“这个我也听说过。”也许这个话题的兴奋点过高,多多从队伍后端插到前排,俨然忘记了此刻仍身处险境,“那个基地原本是一座未建成的西夏离宫,鬼子在搜寻西夏末帝李晛的宝藏时偶然发现,见其空间开阔、位置隐蔽、质地坚固、水土适宜,于是鸠占鹊巢在原址基础上造了一座军事基地。”

“不成想,那地方邪门得很,自基地建起就事故不断,以至于后来整支部队都中了邪气,一夜之间数千人暴毙。吓人的是,那些鬼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以至于后来变成了骷髅,仍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生前的工作,该巡逻的巡逻,该实验的实验,该开会的开会,该发报的发报。”

肖飞皱眉:“这也太离奇了吧?”

“谁说不是呢。”多多讲得面色胀红,唾沫星子乱溅,“之所以弄成这样,是因为离宫深处有一座铁壳坟,坟里镇着一只千年恶鬼。鬼子哪知道这厉害啊,为了寻宝不择手段,什么枪弹、炸药全用上,结果把恶鬼的封印给解除了,最终害了自己不说,还让后来撞入隧道的整个勘探队全军覆没,一个比一个死得惨——”

“什么千年恶鬼,那是SDi-N7的变异型冠状病毒作祟。”郭文豪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打断对方,“说起来这病毒还是鬼子自己研制出来的,那时候已经是1944年夏天,意大利和德国都已经投降,盟军准备进攻日本本土。他们本打算靠这些细菌武器在战争末期进行孤注一掷的反击,不料实验过程中发生意外,使整个基地的人受到感染。”

“这种SDi-N7病毒可以破坏人的大脑中枢神经,但同时也能强化隐藏在脊髓内的植物神经,致使其发生极端变异。所谓的‘活死人’并不能像真正的活人一样吃饭、讲话和思考,其行为更多出自神经性的条件反射,没有传言中那般夸张。总之,这支石字8014部队归日军陆军总部直属,其数千人的生命做了日本侵略者在中国土地上最后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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