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无力感逐渐攀岩上来，肖兴和有些招架不住，但又因曾笑的话升起了些许希望。他站起身子，绕过办公桌走到窗边，直愣愣地看着曾笑，“要我怎么做？”
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无非是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如今肖北城的烦恼因他而起，他也每日焦虑，不知究竟该如何化解和孩子之间的矛盾，如何让他重新快乐起来。
肖兴和的积极和配合令曾笑看到了希望，她沉着地思忖了片刻，笑着说道：“您等我的消息就好。”
入夜，肖北城像往日一样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随手把书包扔在鞋柜上，踢踏着拖鞋就往屋里走。
路过厨房时，他刻意顿了顿脚步，错愕地看着里头忙碌着煮面的男人，“我妈呢？”
一个鸡蛋倏然落地，瞬间碎作一滩。肖兴和匆忙蹲下身子，狼狈地处理着粘稠的蛋液，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肖北城的目光，“你妈出差了，两天后回来。”
“知道了。”肖北城不再追问，推门要走，却被肖兴和急声拦住：“吃碗面再复习吧。”
这个邀请颇有些鸿门宴的意味，肖北城原本打算拒绝的，毕竟以他和老爹目前的关系，实在不宜坐在一张桌上笑声朗朗地吃面。但肖兴和的表情太过恳切，收拾鸡蛋的模样又让人心疼，肖北城于心不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和他一同坐在了餐厅里。
面烫得很，让人每吃一筷子都要呲牙咧嘴。肖北城小口咬着，突兀地想起晚自习课间曾笑对他说的那些话，总觉得这碗面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怎么了，不合口味？”肖兴和见他半天没动，以为他不喜欢这样酸香的口感，想要给他换一碗打卤面来。
肖北城摇摇头，重新挑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没事，挺好吃的。”
父子俩沉默地吃着面，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吸溜面条的声音，气氛古怪得让人害怕。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一碗面已经吃得见底，肖北城拿出纸巾来擦了擦嘴，在径直离开和再坐一会儿之间犹豫不决。
“吃完了就去复习吧，落了这么多天课，你肯定也很着急。”肖兴和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帮他做了选择。肖北城会有这番纠结，无外乎是不愿丢下他自己在这里吃饭，这份心意已经让人感动，肖兴和自然也承这个情。
肖北城站起了身子，在原地转了个圈，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在肖兴和面前停了下来，“曾笑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啊？”肖兴和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口汤呛在嗓子眼，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她可能逗我玩呢。”肖北城帮父亲拍背顺了顺气，尴尬地收回手来，急于结束这个没头没脑的话题。曾笑的那番话说得怪异而唐突，他原本就觉得不大对劲，如今看肖兴和的反应，果然是他想多了。
谁知肖兴和却突然顿悟了般，匆忙应声：“我是有话要说。”
话说到这，肖北城只好又坐了下来，专注地看着肖兴和的神色，等着他开口。曾笑找他的时候，只说肖兴和这段时间以来心怀愧疚，一直都没能好好休息，也十分在意肖北城的感受，所以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但她没说肖兴和找他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要把他劝到省城去，还是为了什么旁的原因，她也不大清楚。
肖兴和知道肖北城在等待自己的后话，迟疑了片刻后，不太确信地看向肖北城，“曾笑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肖北城答得很快，“说你很后悔逼迫我去集训，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后悔吗？肖兴和一度也想不明白这个答案。在他的心目中，肖北城一直是听话的、勤恳的、极具同理心的孩子，不但能够理解他和魏萍多年来的良苦用心，也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但是近年来，他和肖北城在很多问题上的分歧越来越大，他发现原本万事妥贴的儿子变得越来越不听话了……
所以在集训这件事上，他因私心而怒发脾气，想要压一压肖北城的气焰，让他回到既定的轨道上来。
谁知道他过激而坚决的举动，非但没能令肖北城懂事信服，反而激发起儿子内心最叛逆的那颗种子，引起了一场反抗管控的大爆发，结果不但使他们父子关系降到了冰点，也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和无力感。
所以此刻硬要他说出什么心绪来，大概还真的只剩下“后悔”两个字了。
“集训这件事，的确是我处理得不够妥当。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我应该尊重你的。”肖兴和低着头，面色晦暗不明。
肖北城有些诧异，他反抗的目的无非是让肖兴和懊悔，但如今他语气里难掩悔意，他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感觉是自己闹得过分了，才会让肖兴和眼角的失落和无奈无处遁形。
“之前我也和你简单聊过，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我很多时候做得的确不太好。我平时很忙，没时间顾及你的想法、参与你的成长，而你又一直很懂事，所以……”
肖兴和双臂相叠趴在桌子上，手心不住地搓着脖子，整个人缩居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透露出一股苍老的意味，“我不该强制你，我很抱歉。”
他的道歉来得猝不及防，肖北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语塞难言。
这些年来他和肖兴和多有不和，他也一直对自己的父亲成见颇多，可真要让他去责怪和埋怨，他又说不出谴责的话来；所以他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转化成举止上的抗议，告诉父亲自己长大了，希望能够表现得更成熟些，受到父母的欣赏和尊重。
但他们似乎还当他是个小孩子，每到关键的时候就要求他无理由地乖巧听话，反而激发起他内心按捺不住的叛逆心。
眼看着他没有答话的意思，肖兴和有些尴尬，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开诚布公地聊聊？”
这份邀约来之不易又诚意十足，肖北城点了点头，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除了集训这件事，你对我还有什么意见？或者说，这么多年来，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畅所欲言，我也听一听你真实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