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很快给儿子办妥了入学手续,他凭着一身力气找了个工地的活,美亚则去开了个小吃摊,一家三口的日子虽不宽裕但很幸福。
孩子慢慢长大,大壮和美亚也从小镇搬到了城里,一家三口的日子清贫但幸福,孩子也争气,次次都在考试里名列前茅。
“妈,我想报个美术班。”
美亚转头看着自己八岁的儿子,儿子有些不自在,头低垂着,他知道家里的情况,但他也很想去美术班。
“好。”
孩子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兴高采烈的蹦远了。
美亚又多了一项新工作,白天摆小吃摊,晚上就糊纸盒,有时还接帮人缝补的工作,大壮心疼媳妇,但美亚只是笑着说自己不累,孩子多学点东西她也高兴。
大壮拗不过她,只能随着她去,美亚也肉眼可见的消瘦。
时间飞快流逝,两人开了家饭店,日子从刚开始的紧巴巴变得宽裕起来,孩子也到了离家有些距离的初中开始住校。
饭店的生意红火,邻居们都说可以开分店了,大壮摇摇头,自己家这一个店都忙不过来,分店要是监管不好,也是砸自己招牌。
一家人很快搬进了新的大房子里,三室两厅的房子,美亚看着这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孩子渐渐长大,大壮和美亚也长出了白头发,孩子考进了外省的名牌大学,大壮高兴的送儿子去了学校,叮嘱儿子好好学习,有什么需要就跟家里说。
大壮和美亚依旧经营着饭店,孩子只在假期回家,很快大学毕业又考上了研究生,忙碌的生活让一家三口很少能聚在一起。
研究生毕业的儿子很快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家外企的工作,工资很高,儿子也很快交到了女朋友,是个本地的女孩,家里条件也不错。
大壮和美亚很满意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在两方家长见过面后,两人的婚事也很快敲定,两人的婚礼在女方所在的省份举办,婚房不便宜,大壮和美亚大壮和美亚拿出了生平积蓄让儿子买房。
很快就到了两人结婚的日子大壮和美亚平生第一次做了飞机赶去参加婚礼,婚礼上美亚悄悄给儿媳妇塞了只金镯子。
结婚后大壮和美亚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小城市经营饭店,美亚知道大城市花费高,以后小两口生了孩子还得有一大笔花费,趁着他们还能做事,多攒点钱也能让儿子轻松点。
在两家父母的共同期许下,小孙子很快出生了,美亚抱着怀里小小的一团,又悄悄给儿子塞了张银行卡。
儿媳妇的月子不需要美亚照顾,美亚和大壮看过了小孙子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两人继续经营着他们的饭店。
就像上天开的玩笑,在日子正幸福的时候美亚被查出了癌症晚期,大壮关了饭店,一心一意守着美亚,美亚闪亮的双眼因为疾病变得黯淡,本来就瘦弱的美亚更是瘦成了骨头架子。
各种仪器监测着美亚的身体状况,每天美亚都要吃大把的药丸,但这些并没有让她变得健康,美亚在痛苦中离世。
美亚的离世让大壮深受打击,他肉眼可见的苍老,一直挺直的背变得佝偻,头发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他拒绝了儿子让他搬去同住的邀请,执意守在他和美亚的家里,每日都坐在美亚喜欢坐的阳台椅上,翻看着以前的照片,一日又一日的伤心。
金融危机的袭来让大部分外企选择了裁员,儿子也不例外的被裁了员,自己儿子又到了快上幼儿园的年纪,高额的入学费用仅凭妻子一个人的工资根本没办法负担。
得知儿子困境的大壮,看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就像当年看着自己的渔网渔船,他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把饭店也转让了,带着美亚的回忆飞去了儿子的城市。
儿子儿媳对他很好,孙子也喜欢跟爷爷玩,大壮因为美亚离开的阴郁也有所缓解,他本来想继续在这座城市经营饭店,但当地人的口味不同,租金也太贵,大壮也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专心在家里陪孙子。
儿子很快找到了新工作,虽然远不如以前,但好歹也是有了一份收入。
但大壮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经常忘东忘西,刚放在这里的东西下一刻就会忘记,甚至还会在熟悉的地方迷路。
经历了两次迷路,儿子带着大壮去了医院,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症,大壮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术语,但他从儿子和医生的谈话里知道了那是老年痴呆。
大壮气愤的摔门而去,他对儿子解释自己才没有什么老年痴呆,只不过是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那就是个庸医,乱诊断。
大壮回到了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一遍遍抚摸着美亚的照片,他不相信自己得了老年痴呆,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记不住东西了,他怕有一天他会把美亚忘了。
大壮失落了几天,在儿子儿媳的开导下也接受了自己得了老年痴呆的事实,也积极配合治疗,他也不愿意出门了,他怕自己又会在某一个地方迷路。
每天最欣慰的时间就是大孙子放学回家的时间,他会给爷爷讲自己一天在学校的经历,有时候还会悄悄把学校发的小零食带回家给爷爷尝尝,大壮每次都微笑着听他讲,就像当年看着自己儿子一样。
但大壮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常常抱着相册一遍遍回忆,他把美亚写在本子上,他变得易怒焦虑,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清醒过来的他又痛苦无比。
大壮将自己锁进房间,每天儿媳将饭摆在门口,他吃完了再把碗筷放在门口,他拒绝跟人交流,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儿子和儿媳刚开始还会劝他,日子久了发现劝说也没什么用,大壮自己在房间里也没什么问题,也就仍由大壮去了。
越来越感觉到身体状况不行的大壮想要回家,回到他和美亚生活过的家,在一个深夜,他揣着自己的身份证颤巍巍的出了门。
大壮在车站徘徊了一夜,被工作人员带去了警察局,警察局联系了大壮的儿子,大壮儿子很快就赶来了,他感谢了警察带着大壮回家。
“爸,你没事去车站干什么?”
儿子语气里有些不耐烦,自己一大早起床准备去上班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也来不及请假,现在看来今天肯定是要迟到了,这个月的奖金又泡汤了。
“回家,我要找你妈……”
大壮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他只知道他想要回家,他想见美亚。
儿子脸上闪过一丝难过,他放缓了自己的语气。
“爸,妈已经不在了,你就乖乖在家行吗?”
大壮嘴里还是反复念叨着那句话,儿子也不再管他,将他送回家,然后将屋子反锁才离开。
大壮的记性越来越差,他只能记着和美亚有关的事情,他天天在屋里吵着要见美亚,夫妻两个也没空管他,只能将他反锁在家里。
清醒时的大壮又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难过,他知道自己成了负担累赘,他看着桌面上美亚的照片,他拿出了一张纸,哆嗦着写下了自己的遗书。
但意图自杀的大壮被回家取文件的儿子拦了下来,儿子对着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壮答应了他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儿子才气呼呼的走了。
为了开解大壮,儿子也偶尔下班回家会带着大壮出去转转,大壮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也不再一直关在屋里,经常自己一个人在阳台抱着相册坐上一整天。
家里只有小孙子能偶尔跟爷爷说几句,虽然大壮经常把小孙子叫做儿子的名字。
但小孙子渐渐长大,到了读初中的年纪,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天天都能回家,一星期只能回家一次,大壮也越发的沉默。
大壮又一次跑出家门,他走在大街上,他只记得该去找美亚了,但美亚在哪儿呢?
大壮最后在河边被找到,他想去海边,美亚一定在海边等着他,但这里没有海,他只能看着涛涛流去的河水,来往的行人以为他要轻生,赶紧报了警。
大壮儿子很快赶来,他一边给警察赔不是一边把大壮扯着回了家,大壮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嘴里念叨着美亚,美亚快生了,他必须得回去陪着她。
心烦意乱的儿子将大壮锁进了房间,他好不容易要谈成的单子就这么被大壮搅黄了。
日子就这么拧巴的过下去了,但在某天小孙子回家时,大壮拼命的抓住他,问他他的妈妈呢?为什么他找不到他的妈妈?
小孙子被吓得嚎啕大哭,大壮儿子赶来将儿子抱开,又将大壮锁进房间,从此之后大壮连见小孙子也不被允许。
但大壮显然很能折腾,他经常坐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周围邻居几次被吓得报了警,大壮儿子也给窗户加了护栏。
祸不单行,大壮被查出了肺癌晚期,给这个家庭有一次蒙上了阴影,儿媳吵嚷着要离婚,自从大壮得病之后这个家就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现在儿子快上高中了,又是一大笔学费,现在大壮得了这病,儿子的学费怎么办。
大壮儿子沉默的吸完手里的烟,他一遍遍思索老婆的话,最终做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