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副刊发表了白梦生的散文《一颗退出枪膛的子弹》。众乡亲纷纷向白凤兰道喜,一位老学究说瑷珲乃是满语“母貂”之意,咱瑷珲盛产紫貂,不出文人;世人提起瑷珲,只记得那个耻辱的条约,却没谁见过瑷珲人在国家大报上出头露面!白凤兰跟儿子中了状元一样高兴,但她又觉得后怕,在电话里说梦生,你这个死小子,擅自去了猎场,那一对儿老虎咋没把你吃了?梦生说妈妈,不入虎穴难得虎子嘛!
傅利民也看到了这篇散文,他觉得梦生的文笔确实不错。可是这小子离自己对他的规划却越来越远了!傅利民在给白凤兰母子的信里尖锐地指出:在商品经济大潮汹涌澎湃的年代,纯文学的市场日渐枯萎。我的好友紫城是专业作家,自费出书无人问津,堆在床铺底下、煤棚子里发霉,他老婆把这些书当成废纸论斤卖了,他一股急火,脑溢血,与世长辞了。前车可鉴哪凤兰,请你务必替我督促梦生,赶紧转到外语系,或经贸专业,按照我对他的规划前进,切切。白凤兰回信说我一定当好监督员,不辜负利民兄的良苦用心。
傅利民把他对梦生的关怀和资助列为隐私,从来不向妻子透露,他深知妻子是大醋坛子,很难解释清楚。当傅利民前往美国筹建分公司的时候,岳秀丽开始张罗更换不合时宜的家具。在清理书柜时发现最顶层有一个纸盒,盒子里装着他和白凤兰母子的几帧合影,以及白梦生的学习成绩单和历年来的汇款收据。看到丈夫和那个女人恋恋不舍的神态,她气得满屋子乱转,摔东打西,连声咒骂,奶奶个孙子的,不能让男人有钱,一旦有钱就他妈的包养情妇,简直是坏透腔了!
恰在此时,白梦生出席全省优秀青年表彰大会,白凤兰作为家长代表来到省城。她抽空找到傅家,走进大门看见一个女孩儿正在院子里画画。她问这是傅利民的家吗?那女孩儿说是,可是我爸不在,他出国啦。白凤兰问她你叫啥名?女孩儿说,我生在樱桃开花时节,爸爸给我起名就叫樱桃……
岳秀丽闻声走出仔细端详来者,这女子的脸上虽然有了些皱纹,但依然跟相片上的女人同样具有魅力。她把樱桃打发出去,背着手问道你就是跟老傅相好的那个女人吧?白凤兰笑着说相啥好喂,利民跟我去世的丈夫是贴心朋友。岳秀丽说你男人一死,傅利民就乘虚而入啦;你呢,虽然是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哪个男人能不动心?白凤兰说我姓白不姓徐,不是什么徐娘。岳秀丽撇嘴一笑说别客气;你如果提前打个招呼,老傅也许不去美国了呢!白凤兰说打啥招呼?我到省城来开会,顺便给老朋友带点儿土产品,全是些干菜,豆角丝、西葫芦条儿啥的,傅利民得意这口儿。岳秀丽冷冷地说,是知根知底呀!可惜,这些年他倒贴给你那么多钱,你的回报就是这些破烂玩意儿?趁早把它给我扔到茅屎坑里去!
白凤兰觉得心火上涌,双手颤抖不止。问她为啥扔掉?岳秀丽咬牙切齿地喊叫破鞋头子的东西我看着恶心!说罢夺过包袱甩出老远。白凤兰听到“破鞋”二字好似毒火攻心。她完全失去控制,双膝一软仰面倒地,口吐白沫,十指紧抠掌心,浑身抽成一团。保姆怕她咬断了舌头,赶紧往嘴里塞了毛巾。樱桃跑进来喊妈呀,她要死啦,还不快叫救护车!
白梦生散会后,左等右等不见妈妈回招待所。他找到傅家,只见大门洞开,他进了院子,看到满地都是豆角丝、西葫芦条。他感到纳闷儿,高声呼叫傅叔!傅叔!保姆出来说傅总到美国去了。接着,她毫无保留地讲述了女主人如何把农村来的客人气得抽风,只好送到省立医院急诊室去了。
两天后白凤兰出院了。她问儿子“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是啥意思?白梦生说,一千五百年前,梁元帝萧绎有个妃子姓徐,人到中年之后依然具有魅力,书上说“徐娘虽老,犹尚多情”。白凤兰点了点头,关于岳秀丽恶毒的羞辱却只字未提。从此,白凤兰断然拒绝傅利民的资助,并与他终止一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