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金出纳柜台在营业部的中央,旁边就是陈庆对公结算的柜台。现在李田调到了现金出纳柜台。银河办事处的人都知道了营业部的人事变化。这次人事变动虽然也有其他人的岗位发生了变化,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李田的变动。明眼人都知道别人的变动只不过是个陪衬而已,只有李田的变动才是这次变动的真正核心。如果这次只变动李田一个人。那未免也太明显了,领导层考虑得还是比较成熟的,把李田放在好几个人岗位变动中一起变动。尽管如此,大家背地里议论纷纷的还是李田的变动。
营业部的所有岗位中,大家一致认为现金出纳岗位最为辛苦,每天要面对大量现金,点数子、分新旧、扎捆子。从早忙到晚,一点儿空闲的时间都没有。两只手弄得脏兮兮的,老是要洗手,那些收进来的钞票上沾满了细菌。洗手还需要抹肥皂。单位里每月给现金出纳柜台每位员工发放了一块肥皂。干现金出纳的人两只手洗得都发白了,皮肤也掉了。而且节假日还不能休息,他们还要来为储蓄柜台收钱箱,一年到头都必须值班。他们和经警一样,几乎不能脱岗。
李田的到来,带着被贬谪的味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干电子联行多好啊,操作一下电脑就完事了,两只手干干净净的,一边工作一边吃东西都可以。而且收发电子汇款非常快捷,上下午各需要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有时候甚至只要几十分钟。
李田坐在办公桌边点钞票,心情不是很好。尽管他的脸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刚才在家里出来上班的时候,李田心情就不好。王莉拿着他的存折问他:“就这么一点?”看样子她去银行打印过他的存折余额了。
李田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这个月的存款任务没有完成。很长时间了,他的工资总是拿不完整。伟业银行给每位员工都规定了存款任务,工资和存款任务挂钩,存款任务完成多少,发多少工资。当然,最低限额是六百元,就是说哪怕一分钱存款任务都完不成,也能拿到六百元工资。李田的账面工资是三千一百一十七元八角五分,可是挂钩以来,先降到了二千元左右,现在又降了,只有一千二百元左右。
王莉铁青着脸,“我弟弟的女朋友谈好了,我妈急着催他们结婚,我们迟早要滚出这套房子。还指望你买房子呢。这点钱够个屁啊。”她把存折扔到茶几上。存折翻开着,像只死去的河蚌,永远合不拢。“我妈问过我了,问我们什么时候买房子。”
结婚后,李田和王莉也攒了一些钱,可是现在,本市的房价呼呼上涨,他们还是买不起。王莉的工资很低,拿到后就用光了,只靠李田一个人存钱,速度还是很慢。本来再过两年,凑个首付也差不多了。可是现在李田的工资节节下降,王莉的着急显而易见。
哑口无言的李田只有选择离开,那本张口结舌的存折仿佛就是他本人。他在王莉面前总是显得笨嘴笨舌,从另一方面看,一个挣不了大钱的男人在妻子面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上班的时间尽管还早,李田还是提早出门了,逃似的离开了家。
王莉生孩子的时候,李田母亲来过一段时间,来帮他们带孩子。母亲一来,李田就很紧张。他担心母亲和王莉之间会发生什么。
开始的时候倒也平静。但是不久就风生水起了。她们俩互相心生不满。但是她们不直接发生冲突。她们都对李田发泄。王莉对他说:“她太不讲卫生了,上过卫生间手都不洗就拿碗盛饭。”母亲对他说:“她太懒,不上班的时候能睡到九点不起来。”李田平静地接受了她们的发泄,他只是微笑着容纳了她们的不满,他不帮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说另外一个。他知道不能帮,说什么都会踩上地雷,炸得自己人仰马翻。
但是事情还在发展。他想继续保持沉默似乎不太可能。
一天上午,王莉上班先走了。李田在阳台上晾衣服,晾完衣服他就上班。孩子还在熟睡。母亲突然从卫生间里跑出来,她跑到阳台上捂着鼻子说:“她在糟蹋人,你去看看。”
李田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母亲这样不堪忍受。母亲带他到卫生间里。
他看见了抽水马桶里的一摊污秽。
母亲说:“她故意糟蹋我。”
李田把污秽冲走了,他说:“不是的吧,她是来不及了,或者忘记了吧。”
母亲显然不相信。
不相信李田也没有办法,他不能因此对王莉就怎么样,她可能确实是早晨时间比较紧迫,来不及冲掉污秽。此后几天,母亲变得沉默不语,眼睛里掩藏的是对李田的深深失望。李田知道,那是母亲无声的语言:他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
李田没有追问王莉这件事情。他觉得没有把握,她肯定会说:我来不及了,或者忘记了。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楚呢?
但是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李田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中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