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现在上班和陈庆靠得很近,两个人一个在现金出纳柜台,一个在结算柜台,两个柜台靠在一起。看见陈庆,李田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该不该记恨陈庆。是啊,如果陈庆当初不对吴建国那样,现在吴建国会对李田这样吗?可是,这件事情能怪罪陈庆吗?从头至尾,陈庆并没有做错什么啊。李田的记恨显得那么牵强附会。
其实问题还是出在李田身上,家里的人和家外的人都让他心神不安,他的脸本来就瘦削,现在更加干瘪了,人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老是在想一些问题,想完了陈庆为什么那样,又想:为什么单位的记账系统更新不告诉所有员工呢?或者给大家培训一下,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这样,那就不会出现那件事情了。还有,张茜为什么老是在上班时间不见人影呢?她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陈庆不想看见李田,他觉得李田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他和那件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有一点儿陈庆可以肯定,他本人没做错任何事情,没有任何对不起李田的地方。
也许,是他对吴建国的态度不好?没有,尽管他从心底厌恶这个吴建国,可是从来没有对他态度恶劣,他来办业务,他总是不卑不亢。包括后来对待建国公司新来的出纳会计,他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是,有一点陈庆也可以肯定,他决不对建国公司的人笑,尽管上级一再强调要对客户微笑服务。并且除了办必须的业务,他不会给吴建国提供任何便利的服务。
谁叫吴建国一会儿叫他拿纸、一会儿叫他拿笔的呢?
陈庆记得有一次崔杰副行长正在银河办事处检查工作。吴建国也来办业务。吴建国这个鸟人站在柜台外面,崔行长站在柜台里面,他站在两个人中间。崔行长不走了,他看见有客户来办业务,似乎想实地考察一下员工的工作态度和业务水平。
陈庆本来也不怕什么,他对自己的业务水平非常自信。可是今天不同了,行长就站在身后,他有点紧张。再看看外面的客户,恰巧是吴建国,他就更紧张了,他领教过这个家伙的水平。吴建国还是来取钱。这种业务很平常,陈庆操作起来非常熟练。接支票,核对预留印鉴,查账户余额,从现金柜台拿钱,再递给客户。办起来就像行云流水。很好,没有出现一点失误。面对客户的时候,陈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微笑服务了。他知道身后就站着行长。他必须得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笑多么勉强,也许是世界上最难看的笑——他的腮上的皮肉飞快地颤抖了一下。不过吴建国那天好像并不在意他笑得如何。他摩挲着那沓钞票,还没有马上离开银河办事处。陈庆想:这个鸟人怎么还不滚蛋,行长就在身后,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客户没有走,行长也没有走,他要看到底,看看员工的整个工作过程。陈庆站在两个人中间,心急如焚,那几十秒的时间如同一个小时。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阿弥陀佛!可是吴建国还是抽出了几张钞票,向柜台里面塞进来,“怎么给我这么旧的钞票?我要新一点的。”
陈庆马上给他做了调换。同时他看见崔行长在本子上记下了什么。
当月陈庆的收入就少了两百元。工资考核的工作技能栏目被扣了五分,罪名是违反人民银行规定:给客户旧钞票。陈庆觉得自己冤枉,分拣新旧钞票是现金柜台的任务啊。可是客户是他接待的,他为什么不把关呢?现在的营业部主任夏红把领导的解释转告给他。陈庆在心里想:吴建国这个鸟人,有一天,我要拔光他的鸟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