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天京深夜的石板道上颠簸地走着,韦云鹃不敢问身旁的女官天王召见她干什么,这是规矩,她只有自己默默地沉思。是关于优王的事吗?两个月前优王被派去江南筹粮,至今没有一点音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优王是南王冯云山的儿子,叫冯贺通,这名字还是封王的时候天王给改的。打全州时冯云山被清军的炮火击中,重伤的他支持到蓑衣渡时不治身亡,这以后天王对他们母子特别照顾。想到优王的安危韦云鹃不觉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绝不会出什么事的,十年的朝夕相处,她觉得优王就是她,她就是优王。虽然她只是优王的一个女官,优王已经有了两个王娘,但是从内心里她认为无法与优王分开。优王如果出了什么事,她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这时自然她又想到了她的弟弟,也是两个月前,也是去筹粮,也是一去无音信,不过弟弟是跟怀王从水路出发的。她还记得弟弟临行时来过优王府,说他们有四十个同伴,个个是身强力壮识水性的小伙子,他特别兴奋的是他们全体得到了天王的亲自接见。问他具体去哪里,他说不知道,韦云鹃还假装生气地说:“跟姐姐还保密!”其实可能他真的不知道。她还想到了在天王府里的姐姐韦玉鹃,她是天王八十八个王娘中的一个。当年她被选中时,许多姐妹还羡慕她有了这个亲近天王的机会,可是韦云鹃几次在天王府见到姐姐,虽然没有机会深谈,但是从她的目光里可以看出她并不愉快。
马车到了真神荣光门外,五龙桥前天王讲道的高台左边写着“天子万年”,右边写着“太平一统”,借着月光字迹还依稀可辨。天王府的围墙是黄色的,有四尺厚,二丈多高,分内外两层,外层叫太阳城,内层叫金龙城。往日韦云鹃进来几次都是白天,到处见到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阳光的照射下放射着耀眼的光芒,能见到的地方都散发出皇家的宏伟富丽气派。她曾与优王一起在后殿旁的池塘里登上过石船,也见过后苑里养的老虎、孔雀和仙鹤。据说在这里服侍天王的有几千人,不知是否是真的,反正有一次她见过天王出行,抬轿子的有六十四人,前后有几百人的仪仗队,后面还有说不出是干什么的队伍过了很久也没有过完。
如今天国遇到了困难,又是在夜晚,天王府里一片寂静,没有什么灯火,只是在过每一个门口时才能见到三尺高的天王府特制的灯笼。门卫们的表情都很紧张,检查很严格,每次都要把她们的腰牌拿到灯笼前仔细查看一番,还要全身上下摸一遍,好在府内都是女兵。到了最后一个门口在常规的检查之后,一个有点年纪的女官出来把韦云鹃叫到屋子里,居然命她脱去所有的衣服,还问了她的身体状况,上下都看了一遍,另外给了她一件好似睡袍的衣服穿上。
经过了这最后一道关卡,一个年轻的宫女打着一盏西洋彩色玻璃灯笼带着韦云鹃向天王的寝宫走去。走了一段回廊才到了寝宫的门口,那年轻的宫女又把她交给一个女官,韦云鹃从这个女官的装束上知道她的爵位与自己一样是一个贞福。
那个“贞福”刚想推门进去通报,门一下子开了,迈门而出的不是别人,而是韦云鹃的姐姐韦玉鹃。姐妹在这里突然相见,先是一愣,接着同时说:“咦,怎么是你?”
天王听到了她们说话,披着睡衣走到门口说:“我叫她来的,正好你们见一见。”
姐妹俩拉着手进了屋,屋子里很乱,尤其是天王巨大的睡榻上更是一片狼藉。镶大理石的圆桌上放着七八样菜肴,除了鸡鸭鱼肉,还有韦云鹃叫不出名的东西,酒壶和酒杯都倒了,酒洒了一桌子。
天王不是吃“甜露”吗?天王不是不许喝酒吗?这些荤菜在天京不是半年多都看不见了吗?韦云鹃迷惑了。
天王坐在床边的躺椅上说:“你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过一会儿才能到呢。”
韦云鹃跪下说:“回天王的话,夜里街上清静,马车走得快。”
天王说:“起来,起来,在这屋里不用那么正经,你们姐妹两个说个话。”
韦云鹃站起来对姐姐说:“王娘,这一向来可好?”她还是不敢叫姐姐。
韦玉鹃说:“好,很好,让妹妹挂念了。”
话说到这里无法继续下去,姐妹两个见面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现在天王坐在身旁她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在十分尴尬的时候,守门的女官进来报告说:“怀王求见。”
天王用手拍着躺椅的扶手大声道:“谁这么大胆放人进来,我说过什么人也不见!”
女官又说:“天王不是吩咐怀王要是来了……”
天王马上说:“什么?怀王,怎么不早说?”
其实刚才女官已经说明是怀王到了,天王正注意地看着韦云鹃没有听清楚,那女官哪里敢分辩?
天王说:“让他去右书房,我就过去。”接着又说,“你们和所有的侍卫都退到外院去,门口不许任何人出入。”
天王加了一件外衣,到睡榻的后面打开一个小柜,拿了一个绿色的小瓶揣到了怀里,匆匆地往外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说:“韦云鹃你先到你姐姐的屋里等一等,我一会儿再找你。”说完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