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1995年第04期
栏目: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
沛河边上,有座悬崖峭壁,苍松挺立的高山,人称它鱼龙山。
人们所以称它为鱼龙山,并不是因它高大雄奇,而是它肚里有一洞,洞中有一潭,其深无比,直通东海龙宫,东海龙王的子女常来潭中,嬉戏作耍,散落下无数龙虱,变成世间稀有的小鱼,当地农民称叫龙鱼,又有叫着霉鱼,因为只在霉雨季节,在潭中方可捕捞到此鱼。不管是叫什么鱼,此山是因鱼而得名,故叫鱼龙山。
这当然是民间传说了。不过,潭中确有一种鱼,很为罕见。其鱼,长不过二分,粗不足五厘,将它打捞出潭中,放在荷叶上晒干,吃时,少许放点油盐一炸,泡上杯鱼龙山的毛峰,吃一日清茶,捏一条龙鱼放到嘴里,这么一嚼,越嚼越有味,从口中吐出气来,都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香。因此,在沛河边上,连鱼龙山上的茶叶也成为珍品,更有甚者,有的地主豪绅,亦借山而闻名于沛河两岸,你说怪不怪。难怪今天仍有找靠山之风。
鱼龙山对岸,有一村庄,名叫许大南庄,与鱼龙山相距约三里之遥,庄里有个豪绅,就借着许鱼的谐音,取名叫许龙山,而闻名于全县,成为沛河岸上,第一大豪绅。
在鱼龙山半坡上,有一村庄,名叫赵小郢子。全村七户人家,祖祖辈辈就居住在这个山上,因庄户人家,不懂得靠山的妙用,就不那么出名了。只是到了抗日时期,出了一个抗日英雄赵九皋,人们才知道,鱼龙山上,还有一个赵小郢子。
在抗日时期,沿沛河两岸,提到赵九皋,确实比鱼龙山名气要大得多。一提到赵九皋,不但在沛河两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日本鬼子九田司令,一听到“赵九皋”这个名字,都有点惊魂丧胆。不过,他如今年老了,五年前就自动离休了,离休了,报纸上见不到他的名字了,人们便会将他慢慢忘去,这也是自然规律。但是,最重要的弱点,还在于他自己,太不能适应时代潮流。五十年代初期,他在省里就是一位厅局级干部,到了离休时,还是以一个享受厅级待遇,外加一级工资,从十一级变为十级的离休干部,回到他的故乡。有些老友,对他回故乡感到遗憾,说他太笨,参加革命几十年,既未学会权术和拍马屁,也不知什么叫献媚摇尾,更不知如何伸手,吵闹,拉关系,走后门。
说句良心话,他回故乡,绝不是组织上的安排。省里对离休干部住房特别优惠,在卧牛岗上,一年前就为离休干部赶建起四十九幢两层楼的小洋房,按等级分配,副厅级九十九平方米,正厅级一百二十五平方米,不分长幼,谁先离休,谁先挑,捡最合意的挑。可是,赵九皋不去卧牛岗,要回故乡赵小郢子,盖几间茅舍,说那儿背靠鱼龙山,面对沛河,空气比卧牛岗好。
说好,还是故乡父老好。一听说赵九皋离休回故乡,当年和他一起打过游击的赵三虎,便把全村男女,立即聚到一起,共同商量,在赵小郢村东头,紧挨着烈士赵鹏的荒草坡上,为他单独砌一个院子,在院中心盖了五间草堂,另外再加两间厨房。赵九皋回到故乡,一见院子足足有二亩出头,便对三虎道:“三虎,你这就不对了,我不是和你讲得清清楚楚,只要一席之地,盖三间茅舍,你怎盖这么多,我一个人在房子里打滚?还是跑步?”
三虎和他本是同辈,只是年龄比他小几岁!笑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年战争年代,你为赵小郢子流过血,伸过冤,报过仇;全国胜利后,你当厅长时,自己省吃俭用,集聚几个钱,为赵小郢子买牛……”
侄媳妇奎嫂在旁插话道:“那台手扶拖拉机,不也是伯伯拿钱买的!”
三虎接着指指房中的电灯,道:“不是你寄回那五千块钱,赵小郢子也点不上电灯啊!你想想,你从未忘记过家乡父老,父老们还能忘记你?这几间房子,只不过是父老们一种心意,你就听我的,啥话也不用说,住下。你一人住嫌多,雄飞呢?雄飞在美国,学到本事了,还能不回来,回来也要成家嘛!”
他听三虎如此一讲,也就接受下来了。道:“在我回来之前,就在盘算。赵小郢子全是山地,红土太薄,单靠几亩山地,赵小郢子是富不起来的。”
三虎道:“我也这样想,上边提出办乡镇企业,赵小郢子如今人口虽多了,由原来的七户人家变为二十一户,可是,我们这里,一不是乡,二不是镇……”
“就不能办企业吗?”赵九皋怀疑地问一句。
三虎笑笑:“哥哥,你知道吗?光有雄心是办不成大事的,还要腰眼有力才行。”
赵九皋道:“不瞒你说,我手边还有几文,只要你有雄心和当年抗日打鬼子一样的胆量,就领起头,在鱼龙山办个工厂。”
“工厂!”三虎一怔。
赵九皋道:“你的年纪比我小,身体又好。还不能当厂长。”
三虎道:“哥哥,你知道办一个工厂,要多少资本吗?”
赵九皋伸出手,指指三虎的脑壳,道:“人老了,这个玩意可不能老,一老就使不上劲啦。钱多办大厂,钱少就办小厂,小厂不也叫工厂吗?”
三虎想想道:“嗯,你说的是在理,不过,办工厂总得要有点学问。”
赵九皋道:“我们赵小郢子,不是有两个中学生吗?当年赵鹏不就一个人,能在许大南庄办起一所学校,如今他们有两个人,还不能办工厂?这点雄心壮志也没有,还算啥青年人,去,把他们找来,让我和他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