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中学生,按辈分已是孙子辈了,都是男孩子一个叫赵步芳,一个叫赵步芬,都来了。见三虎和九皋在说话,没好意思走进屋子里来。三虎伸头向院子里看看,道:“还要找啥,都在外边和奎嫂说话。”说着,向外喊道:“你们全在那于啥!进来,家里的爷爷回来啦,还不好意思,太没出息了。”
九皋看看这两个孙子,长得比雄飞还标致,便走进房里,拿出一本科学杂志,上面有篇文章,介绍了国外一家钉子工厂。
如今农村盖房子,不用土了,全是用砖头和水泥,但是农民在墙上钉个钉子,挂挂东西这个习惯并没有改变,钉子如何能穿通水泥,钉砖不碎呢?大钢铁厂都解决不了,可是这么一家非常小的工厂用一种特殊钢材,做出很细的钉子,不管什么墙都能钻进,而且承受量又很大,三根细钉子,可以承受三十五公斤重量。
步芳和步芬看了介绍,同声叫起:“爷爷,你能帮我们搞到这种钢材,我们也能办嘛。”
九皋拍拍自己两条腿,道:“不要看爷爷离休了,凭一张老脸皮,可以为你们当一名义务采购员和推销员。”
赵三虎一听,劲头也来了,纵身站起,道:“走,工厂摆在村里村外,你去选地方。”
赵九皋领头,三虎、步芳和步芬,村里村外,转了一大圈子,最后决定选在鱼龙洞旁边,因那儿是个荒坡,没有树木,同时靠沛河又近,用水便当。
所谓建厂房,也只是在荒坡上盖几间草棚,不到一个月,便投入生产了。
不要小看钉子,在农村用处还非常广,不管大家还是小户,家家少不了它,可如今的大工厂,又不生产它。因此,钢钉厂生产出来的铁钉钢钉。不管大小,很快成为市场上的热门货,厂子越办越兴旺,几年之后,便成为全省闻名的钢钉工厂。
赵九皋虽是离休了,几十年如一日,还和当厅长时一样,每天按时按刻上班,从家到工厂两千六百五十步,他只花十五分钟跑到工厂,看看前一天生产报表,喝一杯鱼龙山毛峰香茶,又跑步回家,也和工厂一样,回到家里,奎嫂早已为他把茶泡好。
说起奎嫂,此人真好。她的丈夫叫赵学奎,比赵九皋小一辈。不幸,在十年前得了癌症,身无分文,跑到省城,找到九皋。九皋想想当年,他打日本鬼子,腿负重伤,奎嫂背着他,爬上自鹅岭,翻过虎头岩的情景,二话没说,安排赵学奎住院,请医生、吃药、开刀、全包下,抢救三个月零七天,结果,还是没有治好。
赵学奎死时,年仅四十二岁,奎嫂比丈夫还小一岁,人嘛,在农村里不讲什么花容,也不说月貌,只有一个缺陷,结婚十八年,从未生过一男半女,不过,此人心地非常善良。自从丈夫死后,心里一直惦记着赵九皋这份人情债,丈夫病时,她是手无分文跑到省城的,不但在精神上得到九皋的支持,经济上更是得到九皋的相助,为着偿还丈夫所欠下这笔人情债,她主动托三虎与九皋讲,望九皋把她当成女儿,收到身边,为他烧烧煮煮,洗洗刷刷,扫扫补补。九皋一生,由于在女人身上,跌过好多跟头,有点谈女色变,埋怨三虎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我是一个孤寡老头,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身旁,人家不说闲话吗?”
三虎道:“奎嫂人家是真心诚意,感谢你为学奎的病,不分日夜的奔波。”
九皋道:“人家年纪还轻……”
“那轻呢,已五十岁……”
未等三虎把话说完,九皋道:“五十岁,就不能嫁人了吗?”
三虎解释道:“也不是别人劝她不嫁,是她自己讲,愿伴你到老,此生不嫁。”
九皋指指五间草堂,道:“就我和她两人,住在这房子里,你也不想想,传出闲话来,我能说得清吗?”
三虎不由喷嗤一口笑出声来,道:“你,你,你那……嗨,当官的摸不清,乡亲们还不知?你是老太,谁不知你那下边早就没有了。”
九皋连连摆手道:“你不用再说了。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行。”
三虎为奎嫂的事情,和九皋连谈三个晚上,也未谈通。可是奎嫂每天早上,趁赵九皋出去跑步的当儿,自动跑上门来,为九皋烧开水,泡好茶,煮好饭。打扫好院子,擦净桌椅,洗净脏衣服,才不声不响回家去。
这天早上,九皋跑到工厂,刚一进门,步芳便迎上来,说道:“爷爷,我们的困难又来了。冶金厅给我们来了信,说我们所要的钢材,是属于特殊金属,必须经省长批准,才能供应。”
九皋沉愣了一下,道;“原来的省长,和我一样,年龄过杠啦,如今新上来的年轻女省长,我还不认识,这……”
“爷爷,不认识人多啦!你也不是为个人谋私利,是为赵小郢子。”
九皋没有让步芳继续讲下去,连连摆手道:“好啦好啦,我写封信去,试试看,不批再想办法,总不会叫你们揭不开锅。”说罢,转回身,又跑步回家了。
奎嫂正在院子里为赵九皋洗衣服,抬眼见他满头汗流跑进院子,道:“伯伯,人家都说。年纪大了,早上锻炼,跑步不能太快。”
“行,行,我天天这么跑,也习惯了。”他边说边走进草堂。
“信!”一个年轻的女邮递员,边跨下脚踏车,边向奎嫂叫了一声。
奎嫂抬头看看,站起身,拉起围裙,揩揩手,忙跑出大门,接过信来。
赵九皋虽已年近古稀,脸色还是红润发光,走路咚咚响,进了草堂,先舀了一盆凉水,洗洗身上的汗水,转回身去房里拿出纸笔,在桌旁坐下,准备给女省长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