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转过身来,对林一含说,“小混子,骗人的。没法子啊,过几天就到我门口来一趟,赖着。我见一回赶一回,讨嫌。老实说,我可不想让我的客人受骗。”
“钱倒是小事。”林一含讪讪的。
“那是,”老板说,“就是受骗的感觉让人恶心。”
看来这老板是个饶舌的人,林一含索性便想和他聊聊。
他说,“你和镇上锐务所的人熟吗?”
“这个嘛,当然熟。我们月月都要和税务所的人打交道,哪能不熟?再说这镇子小,所里的人也少,自然没有不熟的理。”
“一看你,”林一含恭维他,“就是个吃得开的人。”
“多谢多谢,”老板抱着拳一阵乱摇晃,“在社会上吃得开吃不开很要紧啊,吃得开的人吃香的喝辣的,吃不开的人呢,喝西北风都会闪着舌头。别看我们沙河镇小,可是有钱人多。又靠近沙市,郊区嘛,住这的人身份复杂。乌龟王八鳖,么东西都有。弄得好,你有口饭吃。弄不好,哪天你掉颗眼珠子,瘸一条胳膊都不知是咋回事。”
老板说话夸张,但是听了这番话,林一含还是喉咙里倒抽冷气。环头四顾,觉得街上行人的表情也跟着怪异着。
“哪地方都一样,”林一含说,“都复杂。”
老板也同意,算是达成了共识。“对,都复杂,没有不复杂的地方。”
再看街上的人,又不觉得怪异了,都是些平常人。
“我就想问问,”林一含说,“税务所有一个名叫肖玲玲的人吗?”
“肖玲玲?”
“肖玲玲。”
“没有。”老板十分肯定地说。
“你再想想,五年前,或者六年前。女孩子,短期工作过,人长得漂亮,叫肖玲玲。想想看,别急,有过吗?”
老板翻着眼珠子想,想了有两分来钟。“没有,绝对没有。我这面馆开了有十多年,税务所的人我个个熟。从来就没有过肖玲玲,没有!”
“哦,那算了。”
林一含甩着手往前走,他是个陌生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个陌生人好啊,没人注意他。
正走着,老板又追上来了。
“你找人?”
“是,又不是。”林一含故意含糊其词。
“那你是警察,还是道上的朋友?”老板又问。
林一含没回答,径自走了。那老板傻呆在原地,目送他远去。今天遇到的蹊跷事,也不知他会怎么在熟人面前吹嘘。
税务所在一个安静的院落里,还不到上班时间。大多数人在午休,林一含以为找不着人。却有人,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头发花白,中午像是喝了些酒,脸微红。男人在电脑上看色情图片,林一含眼尖,他一进来就瞅着了裸体女人。男人也看见了林一含,他赶紧掩饰。看来男人精于此道,他动作熟练,电脑桌面上一眨眼便被换上了游戏,男人开始“斗地主。”
“还没上班,”男人说,“你有事两点半再来。”
林一含说,“我不为税收方面的事,我有别的事。”
尽管男人刚才还在看色情图片,可林一含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男人刻板,细致,他看上去一丝不苟。
男人从电脑上抬起头来,他说,“你不是本镇人。”
“对,不是。”
林一含掏出记者证,他不能像糊弄面馆老板一样糊弄这男人。男人很认真地看了记者证,好像要确认它是不是真的。
“哦,是记者。”男人说,“你要采访的话,得等所长来。”
“我不采访所长,”林一含说,“就问问你。”
“问我吗?”
“问你。”
男人好奇,又有些小心翼翼。
“那你问。”
林一含便把肖玲玲的事又问了一遍。
“这事啊,”男人一下子放松下来,“好多人打电话来问过,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可我们这儿确实没这个人,没有。你也算问对人了,我是所里的老会计。历年来,所里的人都在我这领工资。有谁没谁,最稳妥的办法不就是查工资单吗?”
说着,男人打开柜子,拿出一大摞几年前的工资单。他用指甲划着上面的姓名,“你看看,有肖玲玲的名字吗?没有。”
“再看,也没有。”
连着几年花名册,男人都给林一含看过。
“那么,”林一含从包里拿出肖玲玲的照片,递给男人。“你见过这个人吗?或许她在这叫另外的名字呢。”
男人看着照片,有片刻走神。
“女人生得妖媚,”男人说,“没见过,从来没这个人。”
林一含收起照片,礼貌地跟男人告辞。
看来,肖玲玲在沙河镇的工作经历纯属子虚乌有,是有意杜撰。林一含心中有数,但他还是决定去一趟沙市。既来之,沙河距沙市又不远,何不也去走一走?
对沙市的调查,几乎是沙河镇的翻版。沙市税务局也一样,从来就没有肖玲玲这个人。她没在这些地方呆过,无影无痕。林一含找到了答案,她的上述经历全是假的。但同时,又有了新的黑洞。肖玲玲是谁?她之前做过什么?林一含对此茫然无知。
晚上,林一含住在乾坤商务酒店。他睡不着,苦苦推测肖玲玲的过去。房间外面的走廊上,铺着地毯,人走在上面像猫一样无声。谁在外面走动,并停在门口,林一含毫无知觉。可是,有一张卡片从门底下的缝隙里塞进来了。林一含这才知道方才有人来过,他打开门,走廊上却又空无一人。真快啊,那人去了哪里?
林一含捡起卡片,像名片一般大小,封塑。上面有一行花体字:伴你度良宵。还有女人的半裸照片,然后是电话号码。林一含想,以前直接往房间打电话,现在送卡片,更隐蔽啊。他把卡片对折着,又对折,一抬手扔进垃圾筐。
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呢?她工作过吗?按小齐的说法,肖玲玲她毫无工作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