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江南》2017年第06期
栏目:中篇小说
雀尾巷刚刚开始做晚饭,家家主妇都在洗菜池前忙活,砧板还没派上用场,谢蜻蜓已经吃过了。她一边对着客厅里黯淡的墙镜描眉画眼,一边对着正在厨房洗碗的白大蛾说,妈,你们当初干吗给我取个蜻蜓的名字呢?一点都不值钱。
白大蛾头也不抬地说,我们倒想给你取个凤凰,可你有那个命吗?想当凤凰就别生在雀尾巷。想当初,白大蛾也是八十年代的时髦女青年,壮志未酬先生了个谢蜻蜓,但生了谢蜻蜓也没停下她时髦女青年的脚步。真正让她步入中年的,是下岗。从此,她讲话就这个腔调了。
谢蜻蜓不服,说,什么命不命的,雀尾巷怎么了?谁不说雀尾巷里出美女,鸡窝里还能飞出金凤凰呢。
谢春林从自家开的自行车修理铺回来了。白大蛾下岗时,两口子还幻想马上就会上岗的,没承想谢春林紧接着也下岗了……还好,两口子审时度势,开了这间修理铺。谢春林边换鞋边接口道,说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骗人的,孩子,鸡窝里是飞不出凤凰的。
谢蜻蜓哼了一声,决计不理她的父母,一心一意化妆。
谢春林买回一袋樱桃,边洗边对白大蛾说,今年是樱桃年,樱桃丰收,满大街都是卖樱桃的,又便宜又好吃。
白大蛾嘟囔道,再好吃我也不爱吃,我爱吃的你永远想不起来买,你闺女爱吃的你就忘不了。
谢春林说,看看看,又吃醋了。
白大蛾人高马大,论身架能装谢春林两个,却也是“大鸟依人”,经常对人干儿一样的谢春林撒个娇卖个俏,或者跟谢蜻蜓争个宠什么的,搞得谢春林这个体积最小的家庭成员反而顶天立地,特有大家长气派。
几分钟之后,谢蜻蜓妆化好了,往身上喷了点香水准备出门。
谢春林樱桃也洗好了,递过来说,蜻蜓吃樱桃,一年就一季,不快吃就下市了,赶紧吃。
谢蜻蜓抓起一大把樱桃往外走,白大蛾叫住她问,上哪去?
跳舞去。谢蜻蜓说。
今天叫我早做饭就为这个?我看你是跳疯了,那种地方是女孩子常去的吗?白大蛾说。
谢春林也说,一个女孩子家心那么野,一天到晚往外跑,在家看看电视不好吗?
就是,正经女孩谁会让男人搂搂抱抱。白大蛾不屑地说。
交谊舞就是这样的嘛,要不还叫什么交谊舞。谢蜻蜓说。
什么交谊舞,我看是流氓舞。白大蛾干干脆脆地说。
好了,那我跳流氓舞去了。谢蜻蜓说着出了门。
谢蜻蜓一出门,梁小脸从角落里闪了出来,踟蹰着走近问,跳舞去啊?
谢蜻蜓说,怎么又是你?梁小脸。
梁小脸委屈地说,你又叫我梁小脸了,他们叫可以,你别叫。
谢蜻蜓说,谁让你长那么小个脸的,不叫你梁小脸叫什么,难道叫你梁大力?
梁小脸高兴地说,就叫梁大力好了,我本来就叫梁大力嘛。
可是你看看你那样儿,像个大力的样子吗?恐怕还没我力气大呢,瞎长个大个子。
梁小脸嘿嘿笑着。谢蜻蜓说,我最近怎么老碰见你,你好像专门在堵我似的。
我不是在堵你,是在等你,今晚我请你跳舞吧。梁小脸说。
谢谢了,我已经有人请了。谢蜻蜓说。
梁小脸无可奈何地看着谢蜻蜓,一脸苦相。谢蜻蜓说,好了好了,我先走,一会儿舞场上见。
梁小脸极快地把一张舞票塞到谢蜻蜓手里,说,我回家换件衣服就赶到。然后一阵风跑了。
谢蜻蜓展开舞票一看,是工人文化宫的,赶紧在后面喊,哎,小脸,给你的舞票。
梁小脸又刹住脸转回来,脸缩得更小了,好像要哭似的。谢蜻蜓说,你别弄那个愁眉苦脸的样儿,越那样儿我越不爱理你。
梁小脸吓得赶紧把脸放大了一点。谢蜻蜓说,我不到工人文化宫跳舞,我要到财经大学去跳。
梁小脸说,财经大学是露天的,不如工人文化宫。
谢蜻蜓说,你懂什么,工人文化宫都是些什么人去呀,我才不去呢,我要到财大去。她把“工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谢蜻蜓说完就走了,梁小脸在后面喊,好吧,我一会儿到财经大学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