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谢蜻蜓每个周末都到财大去跳舞。舞场是个势利的地方,全凭舞姿来说话,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两圈就知道了。舞场还是个女性被动的地方,她们只能等。谢蜻蜓沉住气等着,终于有一个理想的舞伴出现了。他白白净净温文尔雅,一看就是财大的大学生或研究生,博士生也说不准,现在男人的年龄比女人还难判断。他一伸手就把谢蜻蜓自然地带上了场。
他的舞跳得安详而抒情,不是大开大合的那种,但让人舒服,谢蜻蜓觉得跟他跳得最默契。虽然他们跳得不及孙天放和白裙子出彩,但谢蜻蜓的面子总算扳回来一点。
男生跳得最好的是华尔兹,而谢蜻蜓最喜欢的也是华尔兹。华尔兹舒缓的节奏好像本来就长在身体里一样,是正午阳光下的河水一波一波漾向你的舒服,是蓝蓝的夜蓝蓝的梦那种的抒情。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是艺术学院的吧?男生问。谢蜻蜓略略一笑,不作回答。
这晚上的舞跳得比较愉快,愉快到她差点忘了注意孙天放。
第二天,谢蜻蜓照着镜子期期艾艾地对白大蛾说,昨天晚上跳舞的时候,有个男生问我是不是艺术学院的,居然还有人认为我是大学生,真没眼力……
白大蛾打断女儿说,知道了,那个大学生看上你了,行了吧?你不就是想说这个吗?
谢蜻蜓砰地一声摔上门到屋里去了。
谢蜻蜓有几个周末都是跟那个男生跳,两人已经形成了固定搭档。但是,有一个周末男生没来,谢蜻蜓又空下来了。空下来的谢蜻蜓就只能看着孙天放和白裙子跳。
说没人请并不完全准确,也有人惺惺相惜或拣便宜似的来邀请谢蜻蜓,她毕竟是美女一个。但谢蜻蜓没给他们可乘之机,她越失分越不能轻易松口,就像老处女越凋零越不肯屈尊下嫁。这样很快谢蜻蜓就连一个聊以自慰的谢绝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蜻蜓矜持地站在那里,嘴巴因为自尊而紧抿,眼睛因为没着没落而时常落到像一只呆鸟一样缩在黑暗边缘的梁小脸身上。谢蜻蜓每次到财大舞场梁小脸都跟着,这让她很厌烦。谢蜻蜓的眼神到了梁小脸那里是不会落空的,他几乎一直在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谢蜻蜓的眼睛一与梁小脸相遇就不由自主地想,死样,别看我。谢蜻蜓用眼睛对着梁小脸骂道。
就在谢蜻蜓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一位老教授出现了,谢蜻蜓之所以这么肯定他是老教授,是因为他清癯、白皙、银发、眼镜,正是谢蜻蜓心目中老教授形象的典范标本。老教授说,姑娘,我请你跳支舞吧。谢蜻蜓答应了。
没想到老教授的舞跳得那么好,谢蜻蜓虽然不会跳,但知道那是标准的拉丁舞。老教授先是一步一步地教谢蜻蜓分解动作,然后再循序渐进地连贯起来,不一会儿的工夫,谢蜻蜓就大致能跟上了。
熟能生巧,又跳了一会儿,谢蜻蜓就给老教授带起来了。跳到比较流畅时,谢蜻蜓的自卑压抑之感一扫而光。
谢蜻蜓终于引起了场上的注意,包括孙天放。
有几个跳得不错的也来邀请她了,但谢蜻蜓一概回绝了,她既不领情,也不势利,她要跟她的恩师跳,虽然他有点老了,而且是风沙眼。舞场是露天的,有点风,这样老教授便一直流着泪和谢蜻蜓跳,看起来怪心酸的。谢蜻蜓心里不忍,但又想跳舞,最后只好不去看他的眼睛。好在交谊舞正好强调一个头的角度问题,要求舞者从对方头部右侧呈六十度角看过去——谢蜻蜓的舞虽然跳得不咋的,基础知识自诩还是比较扎实的。
这是最让谢蜻蜓释放的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