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天涯》2012年第04期
栏目:文学
在1969年初夏的那一天,我扛着行李出现在敖鲁古雅村头。
那一年我十七岁出头,像个逃荒避难的人,前途茫茫,走投无路。我不记得当时的心情了,记忆早已变得模糊,我当时的心情肯定是麻木的,带着摆脱不掉的恐惧,就像一只被夹住后腿的小松鼠。
敖鲁古雅是个新地名,启用也就四年多时间,她的正式称呼叫:敖鲁古雅鄂温克族猎民定居点。这个定居点建于1965年,是国家下拨专项民族事业费,由我父亲和他的同事一起为鄂温克猎民兴建的。在那之前,大约在1964年,父亲接到上级调令,把他从莫力达瓦旗政府调至这里,参加了猎区社会主义教育工作队,之后又留下来担任满归鄂温克民族自治乡党委书记。父亲算是被委以重任了,我们全家也随之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向,从大兴安岭南部嫩江畔的尼尔基小镇,移居到大兴安岭北部林区腹地——满归。说起来,我们居住在嫩江畔的“涂可敦”姓氏鄂温克人,与森林里这部分鄂温克人属于不同分支,但讲同一种语言,有同样的信仰和习俗,都是地地道道的鄂温克人,让父亲去为自己族人工作、为他们服务,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年,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猎民定居点,总共有四十多户人家,虽然鄂温克猎民们把家安置在这里,猎手们还是按不同季节上山游猎,放养自己的驯鹿。这个定居点选择的位置恰好在两条河的交汇处,距离满归乡大约有十七公里,她的周围就是鄂温克人的猎场,他们祖祖辈辈在那山岭里游猎。
领我进村的人叫何林,这是他的汉名,他的鄂温克名字叫讷卡,他姓“卡尔他昆”。在解放后盛行模仿汉姓,“卡尔他昆”就简称为“何”,不过在敖鲁古雅河边定居的鄂温克人中姓“卡尔他昆”的人并不多。
何林有三十岁,还是个单身汉。他个头儿不高,不喜欢多说话。那时候,我还不会讲鄂温克语,我俩只能用汉语三言两语地交谈,大体上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对于何林的身世我知之不多,父亲对我说:“他人很好。”我觉得有这句话,就够了。
何林的父母是当地猎民,早已离世,他是单传独子,在外人眼里是响当当的“贫下中猎的后代”。在文化大革命之前,也就是四年前,何林当上了满归鄂温克民族自治乡团委书记,是为数不多的年轻本地干部。“乡革委会”成立后,他又被结合在新班子里。有他这样忠厚老实的人来关照,我觉得心里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