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3927000000003

第3章 不为米活为歌活

早春的黄河,静卧在河谷的臂弯里,平阔的河面上不见半朵浪花,好像还没有完全苏醒,做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梦。一位老人坐在河滩上,正怀抱一把二胡,一边忘我地拉,一边歌唱:

我们这地方靠河畔,

大闺女就爱扳船汉。

河水平来浪不平,

人心爱人不由人。

我扳渡口你坐船,

想交朋友不用难。

船流到当河风摆浪,

怕把我扳在干滩上……

如泣如诉的歌声、二胡声,仿佛千年苍凉不变的风,在空旷的河谷回荡。席地而坐的老人,就像一个年迈的河路汉子,倾诉着往昔扳船的艰辛与浪漫。唱给流淌的大河,唱给远去的帆影,唱给那些曾经挣扎的人们。

那老人就是歌手贾德义。他没有跑过河路,但打小就熟悉河路汉子:“脚踏船沿命交了天”,被滔滔浊浪泡黄了日子,泡黄了性命。一曲黄河水生死相依,从祖祖辈辈脚下流过,从祖祖辈辈生命中流过,不管跑河路吃水饭的,还是跑旱路吃干饭的,哪一个河曲人都离不开。

贾德义告诉我们,他天天都去黄河边,两天不去就心发慌。去了坐在黄河边,读天读地读河,望着落天而至的河水,像从心头流过。天地亘古,逝者如斯,他说:

拉一曲曲二胡,唱一曲曲民歌,敞开自己的心肺,是说不出的欢欣,说不出的幸福!

与辛礼生相比,贾德义可谓不修边幅,一头乱蓬蓬的花发,一副瓶底似的眼镜,形容洒脱不羁。一说话笑嘻嘻的,嘴里有滋有味,像抿着两颗糖块儿。在我们见面的饭桌上,两小口烧酒下肚,他就用手转周一抹嘴巴,给我们唱起来:

大摇大摆大路上来,

你把白脸脸掉过来。

妹妹就给你掉过来,

哥哥你有甚巧安排。

哥哥我没啥巧安排,

就想揣你那绵奶奶。

你想揣可要慢慢点揣,

奴家刚发起奶核核来……

歌唱得火辣辣的,像吃重庆火锅一样。唱得站在门口的两个小服务员,不禁低下头看自己的胸脯,然后脸红红地抬起来,想听又不敢听下去,赶紧躲到了餐厅门外。如果换成大奶子婆姨,我想一定会咬牙切齿了骂他:

这个挨刀的贾德义,两盅盅猫尿下肚,又骚得不行哩!

贾德义出生在河曲沙万村,爷爷贾旺艺名“运气来”,吹拉弹唱样样拿手,在河曲周边地方非常出名。不管到了哪里,对岸的陕西还是北头的内蒙,只要戏摊子摆开了,一杆唢呐朝天吹起来,村里的老百姓就知道谁来了,奔走相告:

快去看吧,快去看吧,运气来又来了。

贾德义的爷爷一生卖艺,靠卖艺发家致富,养着一头驴、一头牛和一个长工,种着30垧(约90亩)地,在村里首屈一指。可是“好运”并不长,被一个叫王三疤的土匪像狼一样盯上了,不仅抢劫了财物还抢劫了性命,爷爷和奶奶被吊在窑洞顶上,用毡子蘸着油活活烧死。安葬的时候,因为烧得不成人样,衣服都穿不上,只能用白布裹着装进棺材。从此家道衰落,土改时被定成富农,后来又被定成破产富农,再后来连破产富农也不够格了,变成了中农、下中农。

昔日衰落的家道,让贾德义回想起来无比感叹:

我爷爷一辈子盼望好运,也自以为运气不赖,光景过得蒸蒸日上,却没想到落了个人亡家败的结果。

遭受土匪抢劫的那天,他父母也在家,父亲腿上挨了两刺刀,母亲头上挨打了一枪。所幸的是,母亲并没有被打准,靠装死躲过一劫,在村里老窑洞的墙上,至今还留有枪痕。

对于那天的记忆,父亲一生刻骨铭心,一生心有余悸,曾好多次给他讲过,但是只限于听听而已,不准他再讲给任何人,害怕祸从口出,再得罪下什么人。还一再教导他,做人不管怎么有钱,都应该活得谨小慎微,千万不要显山露水,以免招来横祸。贾德义说:

我老子一辈子穿得破烂,我从小也没穿过好衣裳。如今社会大不同了,想穿甚就穿甚,满大街花花绿绿的。可我已经养成习惯,都说我不修边幅,我也真不修边幅。

贾德义的父亲,十来岁就跟他爷爷走村串户,名气虽不及他爷爷大,但也一样有名。可是再有名气,也是“王八戏子吹鼓手”,在过去属于“下三滥”,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台上台下两重天。在台上热声捧你,走下台冷眼瞧你。娶老婆的时候,再穷人家的姑娘都不会嫁给你,要找只能找“门当户对”的,谁也用不着嫌谁。他母亲之所以嫁给他父亲,就是因为他姥爷也是卖艺之人。

像他父亲一样,他姥爷也是一杆唢呐噙在嘴里,做吹鼓手做了大半辈子。原本复姓司马,从小流落在大西北谋生,后来辗转到偏关,跟了一个姓杨的师傅学吹唢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于是改名换姓。之后又来到河曲,在五门楼村安居下来。

在贾德义的记忆中,姥爷生得牛高马大,戴一顶绒帽子,胸前别一块儿揩鼻子(手绢)。不管到哪里演出,都十分投入,用揩鼻子一抹嘴巴,抿抿唢呐哨子,就吹开了唱开了:

哥哥走来妹子瞭,

泪蛋蛋抛在大门道。

瞭得哥哥上了船,

泪蛋蛋抛得刮动船。

瞭得哥哥登了岸,

手巾巾揩泪沾不干。

越瞭越远越心惨,

泪蛋蛋遮住毛眼眼……

受家庭影响,贾德义也是很小就学会了演唱,也是很小就跟着父亲外出演唱了。当时主要是跑事宴,几个人搭一个鼓班子,红事宴去了吹喜曲唱喜歌,白事宴去了吹丧曲唱哭歌。遇上有钱的大户,雇的鼓班子不止一个,鼓乐声此起彼伏,像办堂会一样。

在跟随父亲外出的演出中,贾德义见识了无数的宴席,最奢侈的是“八八大席”,一个“八”是8瓯:豆腐丸子,汆过油肉,素炒西葫芦,小炒菜,喇嘛肉,拔丝山药,酱糟肉,溜鸡片。一个“八”是8碗:红条肉,清真羊肉,黄焖肉,红炖猪肉,酥鸡肉,八宝粥,肉丸汤,羹汤。如果再加上山珍海味,什么海参、鱿鱼,什么燕窝、猴头,就成“八八海菜大席”了。

但是,不管宴席如何豪盛,他们也只有看的份儿,看别人觥筹交错,看别人吃得红光满面,把口水一口口往肚里咽。对他们做鼓手的,东家决不会慷慨,只有一碗儿茶,一盘子油糕。冬天的话拢一堆炭火,围着炭火一边吃一边唱。

有时候越唱越心酸,“嘴里头唱曲心里哭”,简直是唱给自己的。那八八大席,他们不知道一桌得多少钱,如果换成他们的话,得辛苦多少日子,才能挣到那一桌饭?

他们跑一趟事宴,最多也就挣几块钱,而且挣得非常辛苦。贾德义清楚记得,第一次跟父亲出去跑事宴,正赶上下大雪。父亲带着他和另外两个人,在白茫茫的雪野上,一脚一个雪窝子,赶到东家的时候,人都快被雪埋了。他穿着一身破棉衣,一双破牛鼻子鞋,冻得嘴唇发青,清鼻涕抹了两袖头。那次事宴,他们仅仅挣了3块钱。

跟着父亲出去,贾德义主要是打鼓拍镲。由于人小力不足,经常打鼓打得胳膊肿胀,拍镲拍得双手发麻。辛苦倒也罢了,他说:

最心酸的是受人欺负,你演得唱得再好,骨子里也瞧不起你。

好几次出去演出,他的鼓镲被人涂上大粪。看着他气得直哭,父亲强颜欢笑,替他揩一把脸上的泪,替他把鼓镲收拾干净。在一片围观的哂笑声中,鼓乐重新开张:

得朗朗太阳天下明,

为甚受苦人黑洞洞?

一疙瘩云彩遮满天,

甚时候盼得亮了天?

有朝一日天睁了眼,

改朝换世也活两天……

1950年,也就是贾德义8岁的时候,父母再不让他跟鼓班了,执意要送他到学校读书。父母一共生过5个孩子,很小就死了两个,剩下姐姐、弟弟和他3个。怕他和弟弟也夭折了,父亲就给他弟弟取小名叫“混狗子”,给他取小名叫“狗儿子”。因为做狗的命贱,命贱了就长寿。送他去上学的那天,父亲嘱咐他:

狗儿子,有祖传的手艺,没祖传的彷徨。你爷爷一辈子彷徨,我一辈子彷徨,你再不能彷徨了。要想不彷徨,就得去念书。只有念好了书,才能出人头地,才不会受人欺负。

贾德义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学业上一路“金榜题名”。1956年高小毕业后,考上了河曲巡镇中学。1959年巡镇中学毕业后,又考上了五寨师范。当时他不愿去上,“家有五斗米,不做孩儿王”,割怕将来出来当老师。可是在父亲看来,已是天大的了不得,便苦口婆心地劝他:

狗儿子,当老师有甚不好?不被扛镢头种地强,不被给人家唱戏强?天地君亲师,当老师再没出息,也是受人尊敬哩!

父亲曾读过几天私塾,在父亲眼中能考上师范,无异于“中举”了,从此改换门第。在父亲的劝解之下,贾德义不再固执己见,同意去五寨师范读书。临开学的日子,全家人都围着他转,父亲出来进去倒背着手,从头到脚透着荣耀。

最忙的是母亲。母亲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非常心灵手巧,村里成立高级社后,在裁缝组当组长。那几天,母亲的缝纫机声彻夜不息,为他赶制新衣服,不管过去他穿得如何破烂,现在再不能破烂了。贾德义记得,母亲用的是一架跃进牌黄颜色缝纫机,双脚一踩噔噔噔的。以致多少年后,他一听到缝纫机响,就感到幸福与温暖,眼前就呈现出母亲坐在缝纫机前的样子。

去上学的那天,父亲一早就起来,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像过年一样放了三声炮仗,当当当地告诉村人,他儿子要念书去了。走的时候把他送至村口,快不见他的时候,父亲一声高吼:

毛主席来像太阳,

照得咱屋子亮堂堂。

屋子亮来心中亮,

家家屋里有毛主席像。

吃水不忘淘井人,

至死也忘不了毛主席的恩。

井里头打水土地上浇,

毛主席恩情忘不了……

五寨师范成立于1941年,前身为抗战时期的晋绥边区二中,2004年改为忻州师院五寨分院,先后培养过大量人才,被誉为“晋西北文化的摇篮”。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教育家范若愚曾任校长。从此,在“晋西北文化的摇篮”里,贾德义穿着母亲用老布给他做的麻领子大衣,铺着家里以往只有待客时才铺的“二五”羊毛毡子,开始了3年的师范生活。

当时,学校的生活条件很差,最难熬的是冬天,西北风一吼像下刀子,再好的麻领子大衣,再厚的羊毛毡子也无法抵挡。由于取暖不行,每天上课冻得要命,满教室的跺脚声,就像跳爱尔兰踢踏舞。去了的第一年冬天,贾德义就冻得左手无名指开裂,露出了骨头。

再就是饥饿。1960年全国饿肚的时候,学校每天的早饭只有一个乒乓球大的杂面窝头,午饭只有一块儿巴掌大的莜面。粮食不够就吃树叶子,先把树叶子煮熟了,再用胡油清炒一下,吃起来倒香,可是大便不下去。一到上厕所的时候,厕所里人满为患,厕所外就像领救粮一样排起长队。直到现在,贾德义一想起那情形就屁股紧张。

可是同学们精神不减,有一天在饭厅正吃饭校长来了,问他们树叶子香不香?

他们齐声回答:香!

又问他们能不能吃饱?

他们齐声回答:能!

在艰苦的3年当中,贾德义别的功课都一般,唯独音、体、美学得好,在师范叫“小三门”,也就是音乐、体育、美术。特别是音乐,贾德义学得出类拔萃,经常参加各种文艺演出活动。教授音乐的老师是一对夫妇,解放前毕业于国立音乐学院,男的50多岁叫冯冲,曾做过交响乐团的指挥,女的40多岁叫苏菲亚,曾做过剧团的舞蹈演员,都是政治运动中被下放到五寨师范的。

两位老师教得既精彩又生动,让贾德义大受其益,终生难忘。几十年后,在他的一本书中写道:

从此后,我放弃了其它学科,一心专学音乐。早上提前两小时起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年后手风琴就能伴奏了,接着苏菲亚老师把全校仅有的一架钢琴钥匙也交给了我,除了她备课外就是我去练。曾经记得每一礼拜六晚上,在饭厅师生跳舞时,苏老师领奏钢琴,我们协奏其它乐器,三拍子、四拍子、“九九艳阳天”、“开花调”等由苏老师换曲,我们和伴舞的其他同学陶醉在音乐声中。有时苏老师激动得忍不住下去和舞伴跳时就让我替她领奏,我虽然远不及她那样奏得声情并佳,但也乱不了舞步,苏老师每跳一次所有舞伴都好像上了一次舞蹈的欣赏课。她舞姿翩翩,步法多变,跳快三步时小转大转,真转得使人眼花缭乱,就这她也不误笑眯眯地和我们交流眼神,我看出她满足的表情不外乎是她的学生能漂亮地为她和她的舞伴伴奏,而我也为此无比自豪,于是越奏越来劲,确实是感到一种特殊的享受,就这样度过了好多个美好的夜晚。

“一心专学音乐”的贾德义,上数学课把老师写在黑板上的“12345”,都能读成“多来米发索”,常常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1961年年末,就在贾德义为音乐着迷的时候,他收到了父亲的一封来信。当时也不知父亲为何,害怕收不到还是怎么的,竟把信寄给了校长。那天,校长拿着已看过的信,到教室里把他叫出去说:

你老子行呵,怕你将来打了光棍,现在就让你回去娶媳妇。

贾德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看着校长手里的信,他做梦也没想到父亲会这样。他觉得父亲不可思议,一来他还在上学,二来他压根儿就没有那个想法。在此以前,由于他音乐学得不错,在学校和班里很活跃,周围断不了有女同学示好,秋波像电波一样,可是他视而不见,要搞对象的话早搞下了。

从校长手中接过父亲的信,就像接过一个烫手的山芋,烫得他年近古稀了都无法忘却,对于父亲他什么都感念,唯有这件事耿耿于怀。信的内容,他至今记得一字不漏:

“吾儿德义,今何家村有一女子,亲自登门要和你成婚,请你速回。”

此后不久,父亲又给校长打来电话催他回去,可是他就不回去,跟父亲较起劲来。当时正值期末会考,他很快就把事情撂到了脑后,等会考完自以为无事了,背着放寒假节余下的30斤莜面,与同学韩运德相跟上,高高兴兴地回家准备过年。像每次回家一样,第一天从五寨步行80里路,在一个叫杨宅的村子住上一晚,第二天又步行80里路回到家中。

那天傍晚,当贾德义背着30斤莜面,兴冲冲地赶回家时,家中一片喜气热闹。原来,父亲一定要他娶那何家的女子,知道他今天会放假回来,便瞒着他早把婚事张罗好了,窗花对联贴得红彤彤的,一进门给他个下马威。恭候在家中的父亲,一见他就满脸堆笑,像秋天成垛的谷子,告诉他:

喜日子择在了后天,后天给你把喜事办了。

事已至此,贾德义只能屈服了,他对父亲说,想办你就办吧。得到他的回答后,父亲更是信心十足,把婚事办得很隆重,像干了平生最伟大的一件事情,连续半个月脸上风光无限。穿着一双崭新的毛窝子,咯吱咯吱走在雪后的大街上,一见人就拱手:

那天呵,我儿子的事宴,您可是赏光了!

媳妇叫何玉莲,相貌品性都不错,可贾德义就是不喜欢。新婚之初,母亲夜夜到窗台下听房,把耳朵贴在窗子上,自以为生米下锅,他点把火就做成熟饭了。可是每次去听房,都毫无动静。一天晚上,母亲又去听房时被他发现了,母亲就哭着对他说:

娃呵,娘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娶媳妇图的是过日子,咱已经把人家娶回家了,就得为过日子着想,再不甜这瓜也得吃呀。吃上一口不甜,再吃上一口就甜了。

但是,贾德义捆住嘴就不“吃”,晚上睡觉一个这头一个那头,中间隔着大半条老土炕,从拜罢天地入洞房,到3年后两人分手,他没尝过媳妇一口。茂斌兄听了不相信,哈哈大笑:

老贾你谝吧,一个大甜瓜放嘴边,你能不尝一口?

1962年,贾德义师范毕业,被分配回乡里教书,不久又调进县城,在一所重点小学任教。为了逃避媳妇,贾德义平时很少回家,一边在学校教书,一边准备着再考大学,如果能考上的话,他就会远走高飞,像出逃的鸟一样,远离家中的媳妇。1963年秋天,中央音乐学院来山西招生,招收一名作曲系的学生,结果跑了大半个山西,也没招下一个学生。最后又来到河曲,在众多应招的学生中,前来招生的老师,一眼就看中了他。

问他:你会乐器吗?

他说:会。

又问他:你会作曲吗?

他说:会。

贾德义当即用笛子吹奏了一曲《走西口》,又拿出上师范时,发表在报纸上的一首歌曲《曲峪是个好地方》,给招生的老师看。曲峪曾是河曲的一杆旗,农业学大寨的时候闻名全国。我们将要采访的歌手菅保憨,曾经在曲峪教书多年。

听罢贾德义的吹奏,看过他创作的歌曲,几位老师大为赞叹,深山出俊鸟呵,河曲不愧为民歌之乡。当场决定录取他。像当头放了一个二踢脚,贾德义惊喜得如同做白日梦,梦里是一望无际的前程,是红墙绿瓦的北京城,是中央音乐学院辉煌的殿堂,命运之神已经在向他招手致意。

从考场出来,贾德义便跑到一家酒馆,把身上带的几个钱,往饭桌子上叭地一拍,一边要了酒喝,一边歌唱:

半夜里梦见迎喜神,

二妹妹勾走哥哥的魂。

远远见个穿青的,

那就是哥哥知心的。

你吃哥哥的海红子,

哥哥咬你的嘴唇子……

像范进中举一样,贾德义快喜疯了。可等酒醒之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瓢冷水,兜头浇了个唏里哗啦,在家昏睡了一个星期。原因是,他被中央音乐学院录取的消息,竟惊动了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很热爱河曲,觉得如此人才只能留下来,不能让他远走高飞了。

一个星期昏睡起来,像当初父亲强逼他成婚一样,贾德义只能垂头丧气地屈服,只能接受上学被剥夺的现实,满腹的梦想皆成泡影。在政治挂帅的年代,在一个偏僻小县,县委书记就是太上皇,没有半点可违抗的余地,否则收拾他一个“臭老九”,就像捏死一只壁虱。

贾德义被调到县二人台剧团,后来又调到县文化馆。在此期间,他与前妻离婚,又娶了第二个妻子。第二个妻子,上初中的时候和他同学,上师范的时候又和他同学,但师范只上了一半,就因为饿得不行退学了。娶下第二个妻子,他自以为婚姻美满,可以白头偕老了,但是没想到更加苦不堪言。一起生活了14年,吵闹了14年,嘴头拳头相加,成天炮火连天。

贾德义被打得一败涂地,只好乖乖分手。直至今天,他也没弄明白第二个妻子与他炮火连天的原因,妻子说嫌他“王八戏子吹鼓手”,可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王八戏子吹鼓手”吗?他无从解释,只能听天由命,跟我们说:

不是冤家不成亲呵,找老婆就是找冤家哩。

和第二个妻子离婚后,贾德义下决心再不娶了,天下光棍多的是。离婚的时候,他只带了一儿一女,一把二胡和一卷铺盖。单干了几年后,又经不住朋友们说合,与第三个妻子开始了交往。

接受前两次婚姻的教训,贾德义不再急于结婚,先“哥哥拉着妹妹的手”,住到一起试婚试了3年,然后才正式结婚。第三个妻子非常贤淑,他天生闻不得女人身上的油味,一闻见就不能吃饭,妻子便从不涂脂抹粉,几十年素面朝天。女儿高中毕业后,不幸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有时连他都伺候得麻烦,妻子却不嫌不弃悉心照顾,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吃饺子就顿顿给包饺子。

贾德义终于找到了爱的归巢。那天在酒桌上,跟我们讲述的时候,乐得嘴巴大张,烧酒抿了一口又一口。我们几个人起哄,说这么好的老嫂子,你也叫来让我们看看?贾德义说看就看,立刻打手机把妻子叫来,拍着妻子的肩膀笑道: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老婆,年轻时候光光鲜鲜,到老了也还水蜜桃一个。黄作家和徐部长,你们看不赖吧?

1968年,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和许多知识分子一样,贾德义被下放到农村,在城关南元村接受锻炼。南元是河曲“打蓝调”有名的村子,也是老歌手张林燕的村子。贾德义被下放到南元后,白天参加生产劳动,晚上辅导文艺节目。当时,河曲村村都有文艺俱乐部,每天晚上都要排练节目,在农闲之时或逢年过节演出。

贾德义辅导的南元俱乐部,很快就在全县出了名,表演的节目盖过了县剧团。贾德义也跟着声名卓著,被调到县电厂工作。到了电厂以后,之前诸多的辛酸苦辣,使他决意金盆洗手,再不搞文艺了,甘心做一名工人。厂党委书记对他很器重,问他你想干什么?

当时厂里有4部汽车,他说:想开汽车。

厂党委书记说:不行。

那你让我干啥?

当保管吧。

当保管就当保管,贾德义一干就是8年。当保管比较轻闲,无事可干的时候,他就找来医书看,什么《中医概论》,什么《萍湖脉血》,什么《汤头歌绝》,一看竟看出了门道。电厂的采购外出采购时,他让捎回银针拔火罐来,一边钻研一边实践。几年过去,不仅当保管当得好,而且学医也学得不错,朋友们只要得的不是大病,只要信得过他找上门来,一番“望闻问切”,就能诊断个七七八八。

朋友们吹捧他能吃这碗饭,他也觉得自己能吃这碗饭,穿一件白大褂,脖子里挂个听诊器,比当工人体面多了。于是回去跟母亲商量,他打算出去当医生,当不了正儿八经的医生,也能当个江湖郎中。当保管竟当出医生来了,母亲不知他演的哪出戏,说:

狗儿子呵,你疯哩!三十不学艺,四十不改行,你以为医生好当?放着好好的营生不做,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

怕气死母亲,贾德义又一次妥协了,放弃了自己的选择,回去继续当保管,继续钻研医书,但再不思谋当医生了。

1976年全国“莺歌燕舞”,到处轰轰烈烈,河曲也紧跟形势。厂里要排练文艺节目,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贾德义。可他死活不干,说他早就不搞文艺了,厂里又不是不知道?厂里的一般领导请不动他,厂党委书记就亲自出马,一连去请了他8次,最后一次他答应了:

刘备请诸葛亮才请了三次,堂堂的书记请我8次了,我要是再不识抬举,这辈子就该倒霉了。一句话,不干也得干。

当时排练急需要唢呐,厂里又一下给买不回来,他就用保管的香柏木自己造。香柏木十分名贵,是厂里汽轮机上用的,但为了“莺歌燕舞”,厂里在所不惜。花了7天7夜的时间,他用香柏木造了12杆唢呐。看了他造的唢呐,厂党委书记大加赞赏:

贾德义,你小子行呵,我那8趟真没有白跑!

唢呐造好以后,贾德义就投入紧张的排练,经过45天的排练,50人的文艺队伍兵强马壮,到县里汇报演出时,一下子引起了轰动,夺得全县第一。当时县委书记也在观看,问电厂的领导,你们的节目是谁排练的?电厂的领导说是贾德义,县委书记就当即拍案:

这个贾德义可以,让他别在你们电厂干了,调回文化局来干吧。

两任县委书记两种结局,把他玩得像毛猴一样。贾德义告别了工作8年的电厂,去县文化局上班,离开时他恋恋不舍,就像那情歌中唱的:“走一步,挪一挪,扔不下妹子无奈何。”回首自己的遭遇,让他不得不相信命运,面对命运他不过是一头犟驴,再犟也逃不脱命运的摆布,叫他尿几壶就得尿几壶。

还是痛痛快快地唱一曲歌吧:

早知道天高不种那地,

早知道无良心不交你。

早知道恶心不喝这汤,

早知道哄人不上这当。

早知道不沾不和这泥,

早知道乱道不心爱你。

早知道你是个贼豆心,

哥哥不来跳这红火坑……

也许是否极泰来,贾德义调到文化局以后,开始一路顺风顺水。之后,担任了文化局副局长兼文化馆馆长。

贾德义终于迎来了人生的春天,像黄河掀起九曲浪,满怀热情与信心,投入到民歌二人台的工作当中。几十年中,他为河曲培养歌手、演员上百人,发表各类文章数百篇,上至央视下至乡间演出无数次,大奖小奖拿了一个又一个,被誉为“歌海强音”、“民歌之王”、“文化功臣”。愈老愈金光闪闪,和河曲的其他老歌手一样,已成为河曲的一张文化名片。

1980年,电影《啊!摇篮》到河曲拍摄,贾德义应邀参加了拍摄,著名导演谢晋对他十分赏识,认为他“能编能演,会唱会干”,地区想调他到地区文工团当团长;后来,著名导演张绍林来河曲拍电影也相中了他,可是他都拒绝了。他说:

那么大的导演相中了你,不想跟上走是假的。但是丢不下家中老小,丢不下民歌二人台。过去想走不让走,现在叫走也不走了,将来一把老骨头沤作灰,也要留给这脚下的三尺土。

1995年,著名表演艺术家小香玉亲自登门,也想请他出山,当时他已经52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然而他又一次拒绝了。外面的山珍海味再好,也不及一碗糜子酸饭,为了他所钟情的民歌二人台,他决心做一位殉道者。

至今,贾德义还蜗居在一座年久失修,历经200多年风雨的老宅里,七八平米大的小屋,塞得满当当的,几无回旋余地。但他活得满足,“吃粗食,住土屋,拥琴歌唱,其乐无穷。”每天只要两碗酸饭下肚,二胡一拉,山曲一唱,就像皇帝坐拥天下了。

1996年,贾德义索性辞掉所有俗务,一心扑在民歌二人台上。几年里他自掏腰包,追寻着民歌二人台的踪迹,跑了陕西、内蒙的许多地方,在陕西绥德的一个村子里,一呆就是两个多月。

那是一个可怜的小山村,仅有200多口人,但是男女老少几乎都会唱歌,满肚子的山曲。既贫穷又富有,一唱起来满山遍野,光秃秃的山川变得壮美无比,像火红的红高粱汹涌浩荡,像金黄的向日葵辽阔灿烂。一回想起那情景,贾德义就陶醉万分:

孔老二听了韶乐,三月不知肉味。我听了那歌呀,只想娶个大奶子婆姨,把后半辈子留在那里。

两个多月呆下来,村里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都哂笑他是一个怪人,放着清闲日子不过,大老远从河曲跑来,钻到他们这山沟沟里听歌,现在什么年月了还有这人?呆到后来,身上的钱花光了,他就像走口外打短工一样,白天帮人家干活混口饭吃,晚上坐在老窑洞里继续听人家唱歌。终于有一天,一位80多岁的老歌手,手持一杆啦啦的旱烟袋,唱完了对他说:

其实呀,我们这里唱的这些歌,也没甚球稀罕的,都是从你们那里传过来的。老辈子走西口的时候,歌魂魂也跟着走呵,一碗酸饭带在身边,一肚子歌也带在了身边。

一听老歌手说“都是从你们那里传过来的”,贾德义激动不已,他之所以千辛万苦,从河曲跑到内蒙,又从内蒙跑到陕西,最后跑到这穷山僻壤来,追寻的就是这个,想要听到的就是这个。十几年后,在一位记者的采访中,他道出了自己的初衷:

我之所以那样做,别的想法也有,但最紧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河曲民歌“正本清源”。河曲民歌究竟是“源”,还是“流”?

现在哪里都打文化牌子,连一个子虚乌有的孙悟空,都争得唾沫星子满天飞。“一嗓吼三省”的民歌二人台,自然也难逃世俗之争。贾德义通过一趟又一趟地跑,从陕西、内蒙好多老艺人口中,最终证实并得出的结论是:陕北的信天游,内蒙的爬山调,都是从河曲传出去的。用他的话说,叫“一源二流,一蒂三花”。不管“流”的水多大,“花”开得多好,老源头老根子,都离不开河曲。

贾德义得出的结论,是否坚实准确暂且不论,也许别人会为之永远争下去,但是他为河曲民歌二人台所付出的努力却毋庸置疑。当他如获至宝,揣着他的“一蒂三花”,从陕西绥德兴冲冲地回到家中时,老婆孩子都惊呆了:

你敢情是讨吃去来,胡子拉碴的,咋彷徨成个这?

2009年,贾德义年将7旬时,被文化部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和辛礼生一样,对这个名誉他非常珍视,像胸前佩戴了一个碗大的金牌,是对他一生从艺最高的奖赏。不管到灰头土脸的乡间演出,还是去中央音乐学院讲课,只要能让他胸前的“金牌”金光闪闪,不愧对国家的“奖赏”,别的就都扯谈了。

凭借他的名气,朋友们都说他早该发了,不管哪里邀请演出,没有足够的红包不去。现在人人都往钱眼里钻,鸡蛋都能瞅出缝子来,他干吗放着钱眼不钻呢?对朋友们的劝说,他只是嘻嘻一笑:

就这样吧,这就活得挺好。

2010年7月,一位中文名字叫葛融的美国小伙子,万里迢迢地飞抵中国,经西安、府谷慕名来到河曲,专程拜访了辛礼生、韩运德、贾德义。葛融是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的一名民俗学博士研究生,曾在中国音乐学院学习过一年汉族地方民歌,领略了磁石般的魅力,很为中国的汉族地方民歌倾倒着迷。

从当时的一张照片上,我看到小伙子生得又高大又帅气,和贾德义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祖孙爷们儿。拜访贾德义的时候,两个人交谈得十分投缘,包括河曲民歌二人台的历史、现状、唱腔特点,小伙子手舞足蹈地请教了许多。贾德义一边讲一边唱:

拉起那胡琴哨起那枚,

咱二人抖两声山曲曲。

头一回见面有点点生,

管他那生不生唱几声。

不唱那三声唱上两声,

人家要说咱没出过门。

早听说亲亲好口才,

老远那路程赶将来……

尽管有些个词儿,小伙子听得似懂非懂,但并不妨碍他激动,像咔嚓咔嚓吃肯德基,连连竖起大拇指来:OK, OK!拜访结束后,小伙子觉得很是不虚此行,在小伙子的眼中,贾德义就是杰克逊。但是,跟不少登门求教者一样,小伙子也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凭您这样的本事,如果在美国的话,那会很富有的,美钞垛得一摞一摞,可您好像还贫穷呵?

小伙子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疑问挂在脸上。像面对朋友们的疑问一样,贾德义咧开嘴一笑了之。他没必要去费力巴叽地解释,而且也解释不清楚,如果硬要解释的话,那只有一句话:

中国跟你们美国不一样,人不能单单为吃米而活着!

回答了美国小伙子的疑问,也等于贾德义回答了自己的一生,一生不为米活为歌活,对河曲民歌二人台的贡献,可谓功不可没。贾德义告诉我们,在他眼中心中,河曲民歌二人台就是“圣经”,就是洪荒到如今的“上古稀音”,从小唱着来,到老唱着去,注定了他这辈子的歌唱。像流淌不息的大河,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只牵挂着:

对坝坝那圪梁梁上那呀是个谁?

那就是我那要命的那个二小妹妹。

附:歌手主要简介——

贾德义,男,1943年9月生,河曲县沙万村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河曲二人台代表性继承人”。中国民俗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山西音乐家协会会员、山西戏剧家协会会员、山西作家协会会员。5岁起跟随父亲演唱,10岁参加学校文艺队。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先后创作《回口里》、《蜜果缘》等剧本几十部,参与编纂了《中国二人台艺术通典》、《中国爬山歌艺术通典》,出版专著《河曲二人台》、《西北风情歌》、《二人台》、《山西二人台传统剧目全编》、《晋陕蒙两句头》、《山西二人台传统唱腔牌曲全编》、《大河西口古渡·河曲民歌》等8部,参与拍摄影视片、专题片40多部,创意主办了“黄河民间艺术节”、“三省七县二人台大赛”,组织编导了“河曲民歌广播晚会”,在黄河电视台、山西电视台、中央电视台播放。1986年中央电视台为其拍摄了专题片。

同类推荐
  • 西堡子

    西堡子

    范亚利著的《西堡子》将以朴实的文字、清新的文风,带领您了解一座城堡、两个家族、三代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走进他们丰富的内心世界,感受陕西关中文化的博大精深,分享西堡子人半个多世纪纷纷扰扰的人生际遇。
  • 纳兰词精编

    纳兰词精编

    纳兰容若传唱300多年的清词丽句,畅销7年修订版!内含57幅唯美古典画作,词画交相辉映,一代翩翩佳公子笔下的绝美情韵跃然纸上。
  • 郁达夫的杭州

    郁达夫的杭州

    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是在难以忘怀的富阳和杭州度过的,青葱蓝碧的富春山水和天下独绝的西子风光,滋润陶冶了郁达夫的天赋和情怀。他那清新、畅达与充满激情的散文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是记述故乡的山光水色和世俗风貌,为后人留下一轴情景交融、耐人寻味的多彩画卷。
  • 炭灰里的镇

    炭灰里的镇

    《炭灰里的镇》内容包括:蓝调小镇、米语、废墟上的远方、后山:颜色与记忆的实验场、午睡后的表情、星空肖像、烈焰的遗迹、棉花,棉花、一封信的路途、亲爱的城市、我的老师赵文明等。
  • 唐诗(国学启蒙书系列)

    唐诗(国学启蒙书系列)

    唐代是中国诗坛上群星璀璨的年代。两千多位诗人写下五万多首诗歌,其丰富的内容、动人的意境、和谐的韵律、完美的形式,把中国诗歌推向巅峰时代。这些诗文佳作流传不衰,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儿童。《唐诗》为“国学启蒙书系列”其中一册,本套丛书是引导青少年走近国学,培养青少年朴素的道德观。本书让青少年在诵读中轻松快乐地亲近国学,更直观、真切地感受国学的魅力,在阅读中积淀文化底蕴。
热门推荐
  • 一念之间,美好恰到好处

    一念之间,美好恰到好处

    此书通过优美的文字对经典古诗词进行了新颖且透彻的解读,将古诗词中传递出的人生哲理、人生态度与古典文学和历史故事融会贯通。古时的君子把人生的美好、愿望、理想与抱负都融进了自己的诗词之中,他们的诗词是一道点亮夜色的灯盏,指引着我们追逐的方向。这就是我们心中呼唤的君子情怀,以诗为剑让人间正道成为一座永恒的雕像。
  • 医代天娇

    医代天娇

    前世她遇人不淑,被毁家灭门,死不瞑目重生归来,她发誓要扫清极品,摆脱渣男只是……某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大神老跑来撩她是怎么回事?“喂,有话好好说,你脱衣服干什么?”某大神嘴角一弯:“不干什么。”
  • 世事妖志

    世事妖志

    江卿儿等人前往人间历练,可一路上却遇见什么魅惑帝王的猫妖啊,什么杀害少女的画师,杀人挖心的狐妖,什么离奇死亡的宗门弟子等等.....
  • 爆笑穿越:萌胖子的桃花劫

    爆笑穿越:萌胖子的桃花劫

    穿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小蛮腰不见了,瓜子脸不见了,一身肥膘,水桶腰、大象腿,想死的心都有了。“小姐,你少吃点,小心少爷去找别的女人。”某女继续啃着鸡腿:“去吧,男人不花心,除非来月经,最好染一身病回来。”活着,算你捡了条命,死了,活该!这是那狠心父亲将她扫地出门所说的话。某男说:你厚颜无耻!某女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给别人做妾被欺、被辱,好吧,等姐减肥成功之日,就是你们后悔之时,一纸休书将那恶霸休掉,回老家去!一个乱世,群雄崛起的年代,夺皇位,当皇后,且看她如何玩转古代,如何将一个个妖孽美男尽纳入怀!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我一个坏人

    我一个坏人

    唐瑶从来就是一个坏人,穿越前是,穿越后也是
  • 斗破之韩枫

    斗破之韩枫

    韩枫被黑袍人送到斗破苍穹的世界,成为反派韩枫。没有杀掉药老,韩枫会有怎样的经历?重生归来的萧炎,是否能重新崛起?一切的一切将会在《斗破苍穹之韩枫》中为你解答。
  • 领导培养下属的100条铁律

    领导培养下属的100条铁律

    人力资源是最宝贵的财富,打好识人、用人和培养造就人才的硬仗是领导的首要任务。能否让下属的能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从而提高企业整体绩效,是衡量这场人才之仗胜负的关键。本书提供的100条铁律则为您的人力资源管理保驾护航……
  • 冯仑内部讲话

    冯仑内部讲话

    本书通过冯仑的经历和他曾经的讲话,还原了他们创业的过程,找到了万通地产发展、壮大的关键时间点,并展现了冯仑在该时刻扮演的角色及所起到的作用。同时,还对冯仑的所作所为进行了剖析和拓展,探讨了他的做法中哪些能给人理论上的启示,哪些值得现实中直接推广和学习。通过这些,让读者对冯仑有一个全面的认识,也让读者对创业及管理企业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 谁是你的蜜桃乌龙

    谁是你的蜜桃乌龙

    “那个,你要不要喝蜜桃乌龙啊?”这是第一次见面时,钱梓木对我说的话。像是所有狗血又无奈的青春,他最终还是成了我手中那杯蜜桃乌龙一样的存在:微甜但冰,无法久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