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师日记摘录:
8月30日
今天我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里的封闭和偏远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但是截至目前我还没有开始后悔,记得在这个小县城教育局的办公室里,那个戴眼镜的瘦子主任让我选择想去的学校,他提醒我说中学都在乡镇上,乡级公路全部通了。我没领他的情,问你们这里最偏远的小学在哪儿,我想去。瘦主任愣了,抬头打量我,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给我填了腰巴庄教学点。当我下了班车,到当地中心校报到后,才知道还距离腰巴庄十多里路程,不通公路,是一条土路,没有乡村班车。中心校的大校长是一个姓余的矮胖子,笑眯眯的,给我说小秦呐,本来可以把你留在中心校,但是上头说是你主动要求去腰巴庄的,我也就没辙了。看着他油光水滑的脸,我有些不解,我说是啊,是我自己要求去偏远一点的地方。我看见站在旁边的两个老师偷偷地笑,笑什么呢,我一看他们就不笑了,嘴角紧紧绷起来。余胖子说你是外地人,有些情况必须给你交代清楚,这个腰巴庄不通车,你扛着个铺盖卷儿可怎么去呢。沉吟了一下冲外面喊苏炳义你过来。跑过来一个中年人,余胖子说你顺路,就把小秦捎带过去。苏炳义四十多岁,黑红脸膛,听了余的话没点头也没摇头,蹲在花园边抽了一根烟,这时一个别人喊老严的老教师说,苏黑脸,你拨啥小算盘呢,人家小秦可是中央支教团的,来咱这深山沟做贡献,你可得当事点儿。苏老师抽完了,将烟屁股扔在地上用鞋子狠狠碾了碾,冲我说咱们走。我赶紧提上行李走。我们来到校门口一辆摩托车跟前,这摩托很有些年头了,车身上蓝色的漆已经剥落得所剩无几,车把手上左右各挂一个长长的花线穗子,一个丝绒坐垫一看就是农村女人用手缝的,已经很脏了,上面金黄的牡丹花被糊得灰乎乎的。他拿出一段绳子,将我的铺盖捆在后面,箱子我提着,我紧贴在他身后,我们出发了。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来到一条河边,苏老师停下来,卸下我行李,告诉我河那边就是腰巴庄。我看见一条比我们刚刚经过的路窄小许多的土路,拐着弯儿通往了河边。苏老师说不好意思啊,本来应该把你送过河去的,我家里还有急事,就不送了。我们就分了手。告别后,我背着铺盖卷儿一步一步走进了腰巴庄。别看这一份行李不多,拖着它走路,我很快就气力不支了。包袱变得死沉死沉的,一个劲儿要往河水里拽。我开始怀疑自己,我这样做对不对,有什么意义呢?我是怀着一腔热情来基层锻炼的,可是现实当头就给了我一棒子,我觉得扛着铺盖卷儿的自己真狼狈,又饿又乏,终于支撑不住丢了包,连我自己都想倒下,躺在河水里好好歇一歇。幸好一个洗衣的乡间女子过来帮了忙。她可真是热情,衣服也不洗了,帮我一件一件地拧被褥上的水,拧完还帮我重新打了包,给我指点了进村的路。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我竟然没留意也忘了问,依稀记得脸颊红红的,一双眼乌黑,她似乎不好意思抬头看我,一直低着头,难怪我没看清模样。
9月1日
我认识了小满拉。他说满拉就是学习经文的学生,比阿訇小。他的理想是掌握更多的阿拉伯经文,有一天成为一个学识渊博的大阿訇。这是我在腰巴庄的第一个朋友。他是个腼腆的小伙子,才十九岁,长着一张娃娃脸,身子瘦,第一次见面我认为他才十四、五岁。他话不多,但是心肠热,对人不冷淡。夜里我们睡在一面炕上。我跟他说了我的经历,他也说了他的经历。他告诉我腰巴庄庄风朴素,人心朴实,是个小自然村,没有村干部,有事情一般由老马出面解决,老马任着清真寺里的学董,别看有时候嘴巴厉害点,其实性子直,心肠不错,有困难尽可以找他。还说老马给他嘱咐了,要他照顾我,村里好不容易来个大学生,不能叫城里娃娃受罪。我听了心里暖烘烘的,有点感动。小满拉还说老马看见我带着灶具,很高兴,说这说明秦老师是实心来咱这里教书的,不像以前那些老师,一来就一门心思想着走。
我记起在宿舍里老马满脸的笑,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9月8日
今天我离开清真寺,搬到小宿舍住了,小满拉不要我走,可是我觉得还是住宿舍方便些。此刻我关上了门,一盏白炽灯下就我一个人,笔记本电脑里下载的音乐在流淌,舒缓,忧伤,像我此刻的心情。木板床是小满拉帮我支起来的,一坐上去就不停地晃动,咯吱咯吱响,像有一个病重的人躲在下面低声呻吟。火炉也装上了,还差什么呢,似乎不差了,锅碗瓢盆已经摆好了,一张旧课桌就是案板,我的为期两年的支教生活就这样开始了。遗憾的是这里手机没信号(小满拉告诉我爬到北山头上去,那里有信号,联通的好些,移动的不稳定,天晴的话能凑合打电话,遇上天阴刮风就不能打了),自然也没法联网,这是个大麻烦,一下子手机电脑全不能用,我觉得自己完全和外界隔绝了。另外,乡间土路凹凸不平,苏老师的摩托破,颠着我屁股了,这几天一直疼,今天才好转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