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山西文学》2011年第01期
栏目:小说
近两年,几乎每周五傍晚我都能准时接到黑子的电话。电话内容总是那不变的两个问题:晚饭吃什么?吃完饭我们去干嘛?对我来说,这俩问题无趣又无解,所以我惯用不知道搪塞他。黑子却不厌其烦,一次次执著地问我,仿佛多问几次他就能问出新意来。然而,两年来我的答案从未变过。于是末了黑子就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操,你可真够没劲的,老规矩,我去接你,我们见面说吧。
通常我都会在单位附近那家彩票站等着黑子。他来后,会先买五十块钱的刮刮乐,再买五十的双色球。黑子的人生格言是:彩票改变命运。他边刮彩票边意气风发念叨,等老子中了五百万,我他妈……一般黑子的白日梦持续不到半分钟彩票就全部刮完。印象中他最多也就只中过一百块。五百万天天有人中,就连黑子的远方表亲都中过二十万。黑子说,那些人命中带财,我和他都五行缺金,没偏财命。
坐上黑子的破普桑后我们如同两只孤魂野鬼在整个县城毫无目的一圈圈晃着。在每一个红灯前,我和黑子都会问彼此去吃点啥,而绿灯一亮,我们又带着悬而未决的问题继续向前。直到天彻底黑掉,两个人的饥饿感已达极限,黑子就会本能地将车开到从高中开始就常去的夜市那家小面馆,一人一碗羊肉烩面再配瓶冰啤酒,匆匆下肚,算是将晚饭打发。接下来的饭后活动就好办一些,无非就是唱歌,打牌,洗脚,桑拿。每次都是四选一。若是碰到我发奖金,或是黑子多卖了几件衣服,单选题才会变成多选。但无论是单选还是多选,到最后我和黑子不是醉倒在KTV里,就是在洗脚城扬州技师那有节奏的按摩中呼声震天。醒后的一周一切如昨,我照旧签到上班,趁头儿不注意,偷菜,抢车位,三国杀。黑子机械地进货,卖货,想尽办法应对各路神仙。和我稍有不同的是黑子要尽可能地多卖几件,这样等他老了才敢生病,才能自己养活自己。
也不是没有想过改变,除了彩票、股市、基金,就连玉器、古画我和黑子都试过运气。可到头来积蓄越来越少,生活却丝毫没起微澜。有那么一段时期,黑子的车里总循环播放李宗盛的歌曲,黑子最爱哼《凡人歌》的头两句:“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而我更喜欢那首《鬼迷心窍》,每当李宗盛用他那酒鬼般的嗓音沧桑感十足地唱着:“曾经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不会再起浪潮。”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和挫折感搞得我莫名感伤。或许真如黑子所说,我和他这辈子注定没有发财命,只能在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县城里日复一日地过着单调、平淡但至少安全、踏实、还算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