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第一个周末我竟没接到黑子的电话,这反而让我有些失落。快到饭点,我还是没有沉住气主动拨给他,打了几次,只听见他的彩铃响就是无人应答。二十多分钟后黑子回复过来,正要骂他,他却神神秘秘,压低嗓音说,给你三十秒,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操,换问题了?不问晚上吃什么啦?
我刚到市郊机场,黑子不等我说自问自答,准备接一个咱们的老熟人。
接谁?你直说,我可没有心情猜。
邢总回来了。黑子用激昂的语调向我宣布。
邢总?谁是邢总?
操,邢总你都不记得了?黑子提高嗓门,略带炫耀地说,邢总啊,就是高中考试总帮咱俩作弊,平日里咱们老请他吃饭的那个邢总,如今从深圳衣锦还乡啦。
黑子口中的邢总曾是我们的班长兼学习委员老邢。高中三年,老邢是全校有名的优等生,印象中无论何种性质的考试,他的排名始终在年级前三。老邢来自全县最穷的山区,家境贫寒,兄妹三人,他是老大,这也使他过早独立,有极强的责任感。读高中那会老邢就有种独特气质,按当时年级主任的话说,他有超乎同龄人的沉着冷静,做事不张扬,不浮躁,颇有大将之风。我倒看不出什么大将之风,只是和他接触多了渐渐觉得老邢根本不像山区里来的穷小子,更像是家道中落的没落贵族。他不仅人长得高大帅气,还能把仅有的几套廉价衣裤穿得得体合身。一年四季,老邢的发型总是一丝不乱,皮鞋总擦得油光锃亮,衬衣也永远扎在裤腰里。除此之外,老邢为人处世也很到位,平日不必多说,就算是在高考前夕,不管是谁向他请教问题,他都会停下自己的事情,微笑着不厌其烦地耐心解答。甚至是考试让他帮忙作弊他也会很够意思地义气相助,从不拒绝。老邢这么会做人,人缘好也就不足为奇,从校长到任课老师都爱见他。每当他与邻班尖子生攻克难题后,就会找我和黑子这种混日子的差生抽抽烟,打打球,解除压力。这么一个优秀到近乎完美的男生,自然不乏暗恋者。在这点上不得不承认老邢本事太大,真不知道他用何种方式能做到既不伤害任何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又能让每个女孩心甘情愿做他的红颜知己,纯友谊地对他好,欣赏他。若干年后,我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一部名为《贫民王子》的偶像剧,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高中时代的老邢。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我,黑子,老邢,虽然是同班同学,也算得上是好友,但和他一对比,我和黑子简直就是俩残次品。我俩品性不端,学习不专,当老邢在教室挥汗如雨做题背书时,我们俩不是逃课去录像厅耍,就是在街头鬼混。高考过后,老邢理所当然地去了北京某著名高校经济系读大学,而我和黑子没因打架斗殴进监狱已是万幸。高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老邢,十几年过去,听说老邢后来又去美国深造读了硕士、博士,娶了个华裔太太,入了美国国籍。北京奥运会前夕,他携家带口回国创业,在香港、深圳都有公司。只听说他生意做得很大,但具体从事什么就不得而知。这些有关老邢的消息都是这几年在酒桌上从黑子那里陆陆续续听到的,他似乎和老邢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曾不止一次地问黑子,都是男人,老邢这么成功,赚那么多钱,你嫉妒吗?
黑子摆手摇头,像个哲学家般深沉地说,命运就是如此公平,付出和回报永远恒定成正比。像邢总那样高智商又积极上进的人就应该成功,就像我和你就应该一个做小买卖,一个当小科员。再说邢总发达了,对咱哥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说是吧?
我本想习惯性地驳斥黑子几句,但转念想想是这么个理,也就闭上了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