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2008年第12期
栏目:新人自荐
昊凡,就像你说过,上天对尘间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期许。我们的生命,因这不一样的期许,而平凡,而光芒,而庸常,而灿烂。那是赐给我们的生命之杯,我的那一杯,要在多少漫长的日子里滴滴饮尽呢?这样普通的我,却因有幸与你相遇,才知道,人生的酒可以如此决绝而华美地饮尽,你却始终淡然,于人,于事,于生命。你说,那是——
子桐
这真是一个没有任何悬念的夏之午后,我的毕业实习开始几天了,指导老师是心理学界颇为知名的权威,我一直在为我的毕业论文寻找一个个案。老师的诊所是我最爱去的地方。
为什么会选心理学?大约是因为人的内心是世界上最不可捉摸的地方了。这门学科让我变得冷静理智,这种控制力会让我有一种成就感。
昊凡,我就在这天第一次见到你,虽然是一个背影。
推开诊所的门,老师和一位来访者的谈话已到了尾声,只听老师说:这只是一次例行的谈话,以后你就不需要再来了。不过,是否还能重上舞台,你还是要听从医生的建议。
我悄悄坐在诊室的一角,看着你沉默着起身,一件白色的印度棉衬衫,牛仔裤,球鞋。身材挺拔修长,听你低声说了谢谢,离开诊室。我在那一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话——惊鸿一瞥。转头看老师,他的视线还停在门上,眼中有一丝痛惜。
良久,老师招呼我过去:子桐,你不是想选一个个案做毕业论文吗?你来接这个病人吧。来我这里实习的这一批学生中,你是最优秀的一个。刚才那个病人和你的年龄相仿,治疗容易沟通,他不会有太强烈的抗拒感。
老师将病案递给我。
数月前,你为一大型现代舞剧到内蒙古采风,是那场震惊全国的空难的少数幸存者。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老师说,病人抗拒接受空难后的结果,一是他的身体不能再上舞台的事实,二是他的女友在这场空难中丧生。还有,就是病人已十分知名,被很多喜欢他的人视作偶像,有很强的主观意识,这样,我们很难进行心理干预治疗。我想,你能不能用另外一种方式接近他,完成治疗?
拿着病历回到宿舍,我开始上网查阅你的资料。
昊凡,应该说,我在那天认识了你,你是现代舞界最年轻,最优秀的舞者,15岁被艺术学院破格录取,17岁即获全国现代舞大赛金奖,你的青春帅气和我行我素,使这门象牙塔的艺术,第一次拥有了大批普通而狂热的fans,他们称你为“风中的王子”,fans自称“旋风”。
我该如何开始我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挑战呢?你抗拒的两件事,我该从哪一件开始进入呢?起码,我不会贸然地接触你,我想用最自然的办法认识你。
第二天,早早来到现代舞团的排练场,见到你最好的朋友与合作者大伟。
因为事先通过电话,见面省略了客套,大伟一把把我拉到旁边一个放满道具的小屋:“你如果不打算今天认识昊凡,就快点走,他一会儿就会到。”
“不是昨天才出院吗?今天就会来?他和你联系了?”我问。
“没联系也知道,昨天见他,就说开始新剧的排练,医生的嘱咐我也知道,可老大是不会听的,”大伟上下打量我,“你有谱没谱,如果真像医生说的,上舞台会要了他的命,你最好先解决这个问题,阿若的事,”大伟笑嘻嘻的脸暗淡下来,“不相信就不相信吧,不知道一天是一天。”
“老大,你终于来了。”外面一片欢呼声。
大伟匆匆递给我一个纸条包着的钥匙:“这是阿若的住处,我付了房租,一直保留原样,你先去那里。”
远远的,昊凡,我看到了你,资料上说,你有1米84的身高,大约是因为舞蹈演员清瘦的原因,你显得并不高大。你的伙伴尽管都了解你不应再上舞台的现状,却没有一个人阻止你换好练功服。我在他们的脸上,居然只看到欣赏和期待,没有担忧。这让我有点愤怒。这样的环境,我如何让你明了真相。
看看手中的钥匙,阿若,一个怎样的女孩,能如此深刻地进入到另一个人的生命之中。从心理学的角度说,昊凡抗拒接受的两件事,是人在经历巨大创痛后而产生的强烈反弹,自闭,也是一种无法面对现实的逃避。
很快到了阿若住的小屋,开开门,迎面墙上,是一幅有半人高的素描,印象中,素描很少有这么大幅的。素描似乎是用很粗的炭条勾勒而成,简单到没有任何细部的描绘,但我一眼就看出,那是昊凡。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简单的画面,能如此贴近我印象中的昊凡,虽然我只见过两次。
画中的昊凡侧身,微微低头,仿佛在关注、询问什么。画的右下角,有很小的一行字:2003年5月12日初识昊凡。
小屋除了桌椅床外,就是书和画,抽屉均未上锁。我在桌前慢慢坐下,太阳刚升起不久,小屋里温暖明亮。阿若,原谅我这样闯入你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丝美好曾让我们感动,你一定不会反对我从你这个小屋起步,开始我成就他人,也成就自己的职业。
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里面只有一个很大很厚的素描本,直觉告诉我,本里的内容肯定与昊凡有关,因为我也爱用这样的笔记本写下一些很隐秘的想法。
翻开第一页,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墙上的那幅素描,后面有密密的文字,阿若,你会给我讲一个怎样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