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友正要去打第三道山门,不知是谁猛然从背后把他揪住,他不禁大吃一惊。猛回头看时,原来四周并无一人,而是一阵冷风把后衣襟吹得挂到了枯树枝上。他禁不住哑然失笑了。
他略微镇定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这才又迈步向第三道山门走去。注目一看,山门敞开着,无人防守。他心中暗喜,便大模大样直奔山门走去。离山门只有三五步了,蓦地,从半空中飞来一条黑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山门中间,挡住去路。定睛看时,原是一个身高体健、肥头大脑的陌生和尚。
这少林寺下设一百零八房,共有僧俗人众一千多名,宗宗支支,门门派派,组织结构非常庞杂。同寺相居而久不相识者,乃是极其平常的事。
只听那和尚声若洪钟般喝道:“何人大胆,竟敢偷越少林山门!”
许世友自觉武功不差,很是镇定,气粗胆壮地说:“休得罗嗦,快快闪开道路,让我出门回家!”
那和尚一举蒜钵大的拳头,冷笑一声说:“你若胜了它,我便放你出去;你若胜不了它,哼,休想回家!”
许世友也不示弱,说:“那咱们只好较量一番了。”
那和尚突施一招“黑虎掏心”,直照许世友心窝打来。许世友急忙便了个“推窗送月”迎招。和尚又来个“野马分鬃”,左掌架开来拳,紧接着右掌横着击来。许世友退后一步让开,旋即使了一招“脚蹬华山”,一脚踢将过去。二人拳来脚往,毫不留情。斗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许世友打得性起,拿出看家功夫铁砂掌,猛然一拿向和尚劈去。那和尚急忙来个“罗汉闪身”,躲了过去。许世友来不及收掌,只听“啪”的一声,劈在一棵碗口粗的梧桐树上,“咔嚓”一声,那树断为两截。和尚一阵惊呆之后,大声况道:“你既劈倒树头,还留这半截树桩何用?”他两臂膊抱紧齐胸高的梧桐树桩,猛力向上一拔,大喊一声:“起!”便将那半截树桩拔了起来,下边还带着一个磨扇兀的泥疙瘩。
许世友看到了和尚的神力,大吃一惊。心中暗想:“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我若把他打伤,前边还有第二、第二两道山门,少林能人甚多,高手如林,料想我更难打将出去;他若把我打伤,我可就不能回家探亲了呀!罢罢罢!息事宁人,别惹事生非了!我若把生命丢在这里,实在划不来!”想到这里,他一拱手说:“告退了!”转身往回走去。
和尚丢下树桩,也不追赶,只在门旁小心把守。
许世友只身来到寺后围墙处,这里仍静悄悄地敞开着小门,无人把守。他便红着脸溜出了后门。
他回首告别了巍峨的嵩山,踏上了直通故乡大别山的大道,昂首阔步,扬长而去。
他思念亲人,归心似箭。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健步如飞,一刻不停。不数日,延绵数百里的大别山,已呈在跟前。只见满山之上,松柏常青,绿竹滴翠,山花烂漫,芳草如茵,美丽极了,看到这一切,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只因许世友思家心切,他不愿绕着大山走远道,而是由西北直插东南,攀登高山走捷径。在越过许家京村北的高峰黑石岗时,他只身钻进了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里。但见:苍劲的巨树。密密麻麻,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百丈飞瀑,从高崖直跌深渊,喷溅出一团迷茫的白雾,发出了万马奔腾的喧闹声。
在许世友的眼里,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象是有生命,富感情,能说会笑似的,看起来是那么熟悉,亲切,惬意。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爹爹时常嘱咐他:“友伢子,北山黑石岗森林里有野猪、棕熊、豹子,这些猛兽吃人咬畜,你可千万不要到那里去放牛明!”那时,一提“黑石岗”,真有“谈虎色变”之感:如今,许世友在少林寺学会了浑身武艺,自然不把这些猛兽放在心上了。
前边不远就到久别而又日夜思念的家了,许世友不禁喜上眉梢:“故乡啊,我回来了!爹娘啊,我很快要见到你们了!”
正在他大步流星地赶路之际,忽听前边有人大声惊呼道:“哎哟!豹子!救人呀!救人呀!”
许世友抬头一看,前边一箭之地,有一位二十来岁的樵夫,面黄肌瘦,衣服褴楼,肩担木柴,手提一把板斧,正惊惶失色地向前奔跑。他的身后,有一条长七尺余的金钱豹,直追他。许世友想起师父素成禅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教导,便飞奔前去搭救。
眼看那豹子就要追。上樵夫了。樵夫急忙停步转过身来自防。那豹子也一个急煞步,停住不动了。双方相距只有五六尺远,彼此对峙着。那樵夫抡起板斧向。
豹子头部砍去;不料在心慌意乱之中,用力过猛,不仅没有砍着豹子,反而将板斧脱手扔到山崖下去了。那金钱豹乘机一抖威风,“呜”地吼叫一声,一纵身子扑过去,猛然把樵夫按翻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向樵夫的咽喉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许世友飞奔赶到跟前,飞起右脚来了个”脚踢华山”,“通”的一声,踢在金钱豹的肋骨上。那豹子骨碌碌滚了三四个滚儿,跌出一丈多远。
那个豹口逃命的樵夫,急忙爬起身子,扭头就跑,来到一棵大树跟前,两手抱住树身,“哧哧溜溜”地爬到树上去了。
那金钱豹怒视着许世友,突然地动山摇地呼啸一声,四蹄一纵,向许世友猛扑过来。许世友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腾空,双手抓住了两丈来高处平伸的根大树枝子,脱了险。那豹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起头,张开血盆大口,等吃美食。
许世友低头看到惠豹正在坐地喘息,心中暗想,“不能让这畜牲喘息过来,该我收拾它了!”他想好了主意,瞅个冷子,猛然松手跳下身来,在半空中就使了个“倒踢紫金冠”,“通”的一脚,正好蹋在恶豹酌嘴巴颏上。这一脚足有千斤之力,竟把豹子蹋了个后滚翻,满嘴流血,“噗通”一声,仰面朝天跌倒在地。许世友趁势飞身一跃,来了个“张飞大骗马”,不偏不倚地骑在恶豹的肚子上。
他运用起铁砂掌神功,狠劲一掌劈在豹子额头上,立时,豹子七窍流血,头破脑裂。许世友还怕它没死,又对准豹头,豹胸,豹腹猛踢十来脚,那豹子才死得挺直身子,一动也不动了。
许世友喘息了两口气,对着逃在树上的那个樵夫招手喊道:“喂!快下来吧,豹子已被我打死了!”
那樵夫这才面带愧色地爬下树来,倒头便拜:“多谢恩人救了我的命!”
许世友忙用双手将那樵夫搀扶起来。他看着樵夫的那张黄瘦面孔,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便顺口问道:“你是哪个村的人?”
“我是许家村的。”樵夫答道。
“你可认识许仕升吗?”许世友又问。
“我就是许仕升啊!”樵夫惊异地说。
许世友仔细一认,啊!不错,一点不错!他乐得大声喊道:“二哥!我是友伢子啊!”他激动得一把将许仕升抱在怀中,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一时倒不知该说啥好了。
许仕升仔细一看,眼前这位救命恩人,真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三弟友伢予,也激动得喜泪涌流。
“二哥!”许世友终于问道:“你怎么敢冒险远道来这里砍柴呢?”
“嗨,一言难尽了!”许仕升叹口气说:“家里穷得连买盐打醋的钱都没有。我想到这里采些猴头菌子、贵重药材,也好卖几个钱呀!谁知……唉!要不是三弟相救,我就没命了!”
许世友听了二哥的一番话,心中无限感慨:“怎么我家一个‘穷’字,就永远摆脱不了呢?”
许仕升绕到山崖下边,拾回子那把板斧。他对许世友说:“三弟,快回家吧!”“好!”许世友点头答应。于是,许仕升担着柴担在前,许世友背着那只二百余斤重的死金钱豹在后,弟兄双双向南往许家窥村走来。
傍晌午,仕升,世友回到家中,分别把柴担和死豹放在院里,二人并肩走进屋内。
“爹!娘!”仕升乐呵呵地说,“你们快看看谁来了!”
许存仁和老伴闻声从里问走出来。二老看到迎门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陌生小伙子,不禁怔住了。许父上甫客气地问到:“你,你找谁呀!”
许世友跨前一步,爽朗地一笑说:“爹!娘!你们不认识我了?我是友伢子呀!”
许父揉了一下昏花的眼睛,细看果然还象友伢子的面目,只是个头大了,嘴上多了一层毛绒绒的胡子,不禁辛酸地喊了声:“友……友伢子!”上前一把握住了三儿的双手。
手里端着半升杂面的许母,见日思夜想的三儿子忽然从天上掉下来,手中的面升子“啪嚓”一声,掉到了地上。她“噔噔噔”地跑上前来,一把抱住自己的亲骨肉,无限深情地说:“友伢子!你可把娘想坏了呀!”说着,两串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我,我这不是做梦吧?”
“娘!你不是作梦!”许世友哈哈一笑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回到你面前了嘛!快不要哭了!”
许母用衣襟擦了擦眼泪,看到久别的三儿已结结实实地长大成人,而且头上还长满黑发,并没有当了和尚,不禁又转悲为喜地说:“谢谢老天爷!谢谢观音菩萨!”
“都快来看呀!友伢子回家来了!”许父高兴得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不打紧,大哥许仕德、四弟许仕胜和三个姐妹都跑过来,“呼啦”一下子围住了许世友,问寒问暖,问饥问渴。骨肉爱、手足情,溢于言表。
“你们都快来瞧呀!”许仕升用手往院子里一指说:“这是友伢子在黑石岗打死的金钱豹!”
一家人围住金钱豹看着,并听着许仕升比比划划地讲着许世友如何赤手空拳打死金钱豹,救了自己的过程。大家惊叹不已,敬佩之至、十二岁的四弟末伢子,调皮地向许世友——伸大拇指说:“好!以前光听说书人讲过‘武松打虎’,今天三哥打死了金钱豹,你真是‘活武松’阴!”
一句话说得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天正是八月十五仲秋节。许存仁正在家发愁没钱买月饼过节哩!如今看到了友伢子打死的这只贵重的金钱豹,可有了换钱的物件了,立即愁云消散,眉开眼笑了。
当下,许父和大儿仕德抬着死豹,二儿仕升但着柴担,一块到集镇上卖掉,换成了钱,买了月饼、水果、大米、猪肉,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来。一家人饱餐了一顿少见的团圆饭。
夜里,许世友和最要好的二哥许仕升睡在一个床上。劳累了一天的许仕升,很快送入了梦乡。许世友对看窗洞射进来的皎洁月光,感概万端,久久不能入眠。他轻轻推醒身边熟睡的二哥,低声问道:“白脸狼那老贼还没死?”
“没有。祸害一千年嘛!”许仕升喃喃地说,“这几年来,曰脸狼官星高照,在县里当了民团团长。他还从妓女院讨了个小老婆,外号叫“小狐精。他那个在县里当警察小队长的大儿子白学仁,如今也升成了县警察局长。白家的二少爷白学义,从武汉大学出来也得当大官。白家的老三歪少爷,他越大越歪,欺男霸女,祸害乡民,真是一坛祸水。如今的白府,更是没人敢惹了!”
许世友闻言暗想:“白脸狼当上民团团长,他大儿白学仁又是警察局长,都掌握着洋枪快炮,看起来,报仇,要困难得多了!”
“对了,有件事我得对你说!”许仕升对着三弟的脸,气愤地说,“和咱邻居的那个秀妹子,越长越水灵,白府的歪少爷总想打她的坏主意。后来,因为秀妹子家还不起白脸狼家的债,白脸狼就派兵把秀妹子抓去,给小狐精当了贴身丫环。”
许世友一听说小时候和自己最要好,玩过“新郎新娘拜天地”的秀妹子,也落入了白脸狼的魔掌,他的心就象被捅了一刀似的痛。许世友抚摸了一下自己被白脸狼用文明棍打在头上的伤疤,气得咬牙切齿。
一会儿,许仕升打着呼噜入睡了。
许世友越想越气愤:“我许世友学了一身武艺,怎能容忍白脸狼这伙狗男女横行,霸道哩!不能,决不能!我要把这些坏蛋一个个除掉,为咱穷苦百姓报仇雪恨!”他穿衣离床,悄悄走进厨房,摸到娘使的那把切菜刀,顺手掖进腹前腰带里。这才纵身跳出自家院墙,踏着月色疾步飞行,直奔临近的白家集,去杀仇人白脸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