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文学》2017年第08期
栏目:小说
一个梦被青铜镜反复照见,这个梦便有了纠缠的重量与力度。我从第六个梦结尾的虚弱混乱中醒来之时,第七个梦,却在古滇大泽汹涌的波涛中,泛着墨绿色的泡沫。
“酪”主帅、“把”军师、“包”统领,在他们处于第六个梦之外的这个梦中延续,并通过眼睛、耳朵和嘴巴,汆入到这个梦境里,作为其肉身世界消亡后,往事之谜的另一种补充。我的梦,又通过他们虚拟的存在,记载了古滇神兽,真切的传说和战争。
我预感到这个梦的不同寻常。在墨绿的泡沫中,我听到了诸多上古神兽混杂的声音。这些声音并不是来自生殖繁衍,它与一直困扰着我的,古滇大地之上的那些战争,有着异曲同工般的先兆和气息。我不得不从青铜族群光滑的记忆中,努力探寻一些蛛丝马迹。
两面业已消失的占卜青铜镜,意外地在这些记忆的缝隙处,重叠在了一起。诸多支离破碎的事件,得以复原。我的身体,因此感觉到丧失已久的厚度与光泽。它支撑着第七个梦,继续在铜族的身体记忆下,获得占卜术重要的力量源泉。我也在发生古滇大地之上战争的同时,窥见两面青铜镜合体之后,照见镜中记忆里,那块一再破裂的镜中之镜,生发着的另一场战争。并且,战争之外,古滇城邦的残损部分,也一一清晰呈现。这些令我久经疲乏的心,有了震动。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延续这个梦。
我和未来晋虚城大地上,一直逃亡的那条破碎之路一样,时时担心身后,那股凶险的力量追逐而至。只有梦,只有借助梦,只有不间断地做梦,才能让我深入其中,又置身事外。哪怕我只是小小的铜矿、青铜,或者青铜贮贝器,也希望在这些荒诞不经的梦中,发出一点自己的声音。毕竟相对于古滇大地,我任何形式的存在,都极其微茫隐忍,假如这片朴素的自然之地,丧失了古滇原始巫术之源的话。
在铜族记忆中合二为一的青铜镜,正处于它们没有合体前,两面占卜青铜镜交错的隐秘位置。这个位置,和时间以及空间并无关联。唯一得到证明的是,它在占卜者庄蹻与古滇城邦“明”王的战争中,发出的三次碎裂之声。只是在两面青铜镜中,几乎可以被忽略响动的那三声,却在第三面镜中之镜里,产生了三个预言。
还好,第七个梦能够跟随已经消失的声音,逆溯往回进入镜中之镜。它相对于前身两面青铜镜所经受的时间与空间限制层面而言,显得无比隐晦。我一直在思考,这种同时存在于具有时间和空间之差的多层次镜像,究竟是通过什么力量,促使其不动声色,就被我的梦捕获呢?
影子神灵的算式,到了第七个梦,便显得别有意味起来。
我知道自己的族群,作为原始矿脉,在古滇大地深处交配繁衍;又可以作为冶炼术之下,制造的青铜器内,暗藏的烈焰,凝固于人类跳跃世界的想象和祭祀中。这就给了我的梦,捕获巫术之源以一些直观理由,同时,也给了巫术之源,反捕我的梦的足够维度。
我已经感觉到,我的梦与巫术之源,在第三面镜中之镜里,变得纠缠不清。这种足以扰乱我思绪的情绪,多少还是让我的记述,枝蔓丛生。被这些梦独立捕捉到的,与古滇两面青铜镜同时存在着的,古滇大地另一番奇景,令我疑窦丛生的同时,又不得不让我思考,即使以梦这种荒诞神奇的形式,也未必能够找到解释这一切神奇现象的正常理由。
时间和空间,更是在这个神奇现象下,显示了它们的无能为力。那么我也明白了,未来古滇大地之上,一系列蹊跷的变异与关联。只是在这之前,第三面青铜镜,以一个我无法找到的合适的词来形容的存在,继续为这块大地的进程,注入了难以辩驳的理由。
也许它们才是古滇大地未来变异,真正的缘由和源头。当古滇大泽一而再、再而三翻腾在我的这个梦中,我想,是时候来好好解释和补充第六个梦残损和遗落的部分了。尽管这种努力,并非就是历史与现实真相;尽管接下来地叙述,还会成为既成事实的另一种阻碍。但是,从古滇大泽开始的另一番往事,已经把我的第七个梦訇然撞开。
大泽泛着墨绿泡沫的浪花,溅到了古滇大地的阴影里,发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种高渺来自上界;另一种低沉源于人间。
古滇大泽的波浪,冲击着一再被青铜色压低的天空。水天相接处,与第三面青铜镜,形成了一个带弧形的夹角。夹角里面,闪现着与四周格格不入的金质光芒,宛如大泽之水和天空之幕,共同构建成一个新空间的延展。
弧形夹角,恰好就是这片原始大地光源的唯一出入口,里面埋葬着远古时期,上古神兽与云彩爆炸形成的七彩旋转青铜树,以及水柱幻化而成的,透明青铜树交配的遗迹。
大泽墨绿的颜色,天空青铜的基调,好比这两棵青铜神树,分娩产下古滇神兽“黑虎鱬”和“青振翼”的羊水,浸透了时空而成为梦境本身一样。第三面青铜镜,被我的第七个梦拉伸到底部时,它顽固地显露出,时间在现实世界不可磨灭的假象。同时,也在这个迷幻般的镜像里,宣告着这个梦,从开始部分倒流。另一个层面,古滇大地上,另一场和人间同时发生的神界之战,由此摆开了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