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又问,怎么,她还没回来?于心亮说,没回来。她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小孩交给我妈带着。我妈欠她的。老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于心亮家里人多,但只于心亮一人还在上班。囿于生计,他家板棚后面还养着猪,屋里弥漫着猪潲水的气味,猪的气味,猪粪的气味。现在,除了专业户,城里面还养着猪的人家,着实不多了。天热的时候,这屋里免不了会孳生蚊子、苍蝇,甚至还有臭虫。
那件事到底闹大了。由此,小崔不得不佩服老黄看事情看得远。钢都四中那小孩被打坏了。实习警察都是刘副局从公专挑来的。刘副局有他自己的眼光,看犯人看得多了,往那帮即将毕业的学生堆里瞟几眼,就大概看得出来哪些是他想要的人。他专挑支个眼神就晓得动手打人的孩子。刘副局在多年办案实践里得来一条经验:最简便易行的办法,就是打——好汉也挨不住几闷棍!刘副局时常开导新手说,犯了事的家伙不打是撬不开口的。但近两年上面发下越来越多的文件,禁止刑讯。正编的警察怕撞枪口上,不肯动手。刘副局只好往实习警察身上打主意。这些毛孩子,脑袋里不想事,实习上班又最好表现,用起来非常合心。
四中那小孩被揍了以后,第二天通知他家长拿钱领人。小孩的老子花一万多才把孩子取回去,带到家里一看,小孩有点不对劲,哭完了笑,笑完了又哭。老子问他怎么啦怎么啦,小孩翻来覆去只晓得说一句话:我要嘘嘘。
小孩嘘了个把星期,大都是谎报军情,害得他老子白忙活。有时候嘴里不嘘了,却又把尿拉在裆里。他老子满心烦躁,这日撇开儿子不作理会,掖一把菜刀奔钢都四中去了。他要找当天报案的那几个年轻老师说理,但那几个老师闪人了。一个副校长,一个教导主任和两个体育老师出来应付局面。这老子提出索赔的要求,说是儿子被打坏了,学校有责任。分局罚了一万二,他要求学校全部承担。校方哪肯应承,他们只答应出于人道,给这小孩支付一千块钱的医药费。两边报出的数额差距太大,没有斡旋的余地。这老子一时鼻子不通,抽出菜刀就砍人。两个体育老师说是练过武术,却没见过真场面,三下两下就被砍翻在地上。这老子一时红了眼,见老师模样的就追着砍,一连砍伤好几个。分局的车开到时,凶手已经跑出校区。坐车赶往案发现场的时候,刘副局还骂骂咧咧,说这狗日的,专拣软壳螺蛳捏。他儿子是我们打坏的,有种就到分局来砍人嘛。刘副局鼻孔里哧哧有声,扭过头跟后排的老黄说,人哪,都是憋着尿劲充硬,都是软的欺硬的怕。
凶手捉到后,刘副局吩咐让当地联防牵头,拎着人在钢都四中及焦化厂周边一带游街。这一带的小青年太爱寻衅滋事,借这个机会,也杀鸡子给猴看,让他们明白,分局里的警察可不是只晓得打篮球。
再后来,上面调查从钢都四中捉来的那学生被打坏的事,刘副局果不然把两个实习警察抛出来挡事。那天,老黄看见两个实习警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虽然有些惋惜,但老黄知道,这号谁拽着就给谁当枪的愣头青,不栽几回跟头是长不大的。这次情形着实严重,捂不住了。动手狠的那个,这几年警校算是瞎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