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巫师和隐士的后代对他们的先人怎么看?科学创新和传承古老的文化哪个更重要?”李克儿是一名漂亮的男生,略带蜷曲的头发,钢琴过了四级。他父母希望他成为中国的第二个郎朗,但他说想当电力工程师。他的特点是脑子转速太快让自己和别人都措手不及,上周篮球比赛时,他望着同伴传来的球做受力分析,并且想推测出球的下一步轨迹,结果头部被飞来的篮球砸了个正着,愣是昏睡了三个小时才睁开眼睛。
下课铃响了,颜真真整理好教案微笑着对学生说,“下次回答你的问题。”
出于节省成本和厂租的考虑,魏尔伦的玻璃画厂建在郊外,距离颜真真学校七八公里的地方。停产多日的厂房内显得荒凉,半成形的玻璃画和玻璃边角料随意堆放。在过去的一年时间内,魏尔伦在这里风光无限,行使着一个厂长的至高权利,把全部精力都贡献于厂子,各种颜料和风景人物印制在玻璃上、镜子上。据说它们可以出现在星级宾馆、人家的客厅甚至洗漱间的墙壁,在灯光下像水一样流淌。在魏尔伦最初的设想中,连一把锁子的价格都预算进去,惟独没测量到想象和现实的距离。收购旧家具的人从厂长办公室搬出两套意大利全皮沙发,接着又搬出一只铜架床,床头的镂空图案精美得出乎颜真真意料,从这些家具的品质和体积来看,这一年当中魏尔伦在这里休息得很好。
地下踩灭了无数只烟头,魏尔伦就在他的玻璃画厂门口来回徘徊着,他看到颜真真从车上下来,赶紧朝她走过去,脸上有一种特别渴望的欣喜,自打魏尔伦开始建这个玻璃画厂,她就再也没见他像今天看到自己这么高兴过。
“借到钱了?”
颜真真无言以对。
魏尔伦的表情马上变得不晴朗。机器得找买主,厂房最好尽快租出去,他整天为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眼睛熬空了,人瘦了一圈,他来回来去地踱着步,朝颜真真吼,“欠工人的工资还没着落,水电费还差一个季度的,让你帮我借点钱都借不到,你说,现在我怎么办?”
雪停了,但空气中悬浮了更多的水分子,附到睫毛上便成了泪,颜真真将头转向村边的一条小河上,不让魏尔伦看到。小河的颜色不是清粼粼的透亮,而是有一些变色,她想,是否魏尔伦的玻璃画厂的颜料将这条小河污染了?有人只想尽快富起来,至于是不是牺牲了一河的水,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当初魏尔伦投资建厂,让自己的美术功底与市场相结合,最大限度产生效益。颜真真不知道什么叫市场,只知道魏尔伦建这个玻璃画厂的时候,全市只有一家,但是当他找好厂房,购置回机器,准备好颜料,培训好工人,正式开始出成品的时候,全市已经有8家玻璃画厂,市场忽啦啦变得拥挤起来,这才明白市场就是变幻莫测,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吞噬一个又一个做梦都想暴富的人,有几个能虎口拔牙呢?如果有,也是千万分之一,高强就是少数胜算的一个。
高强从一开始在集市上摆小摊零售小商品到今天已经拥有两家黄金饰品行。魏尔伦拿出当时看来特别合理的投资合作意向,向高强融资,当时魏尔伦眼里闪着希望的光,手臂鼓满风的翅膀,激情一直蔓延到内心深处,理想的生活蓝图早已在心中规划圆满了,他向高强许下“一年打入省内市场,第二年打人国内市场,三年后打入国际市场”的第一个三年计划,居然很顺利地说服了高强,成功地拿到了30万元建这个玻璃画厂,但合同上说得很明白,30万元中有20万属于魏尔伦从高强手里的借资入股,一年内产生的效益须将这20万元还清,然后持续产生的利润为两人平分。如果投资失败,所有债务由策划者魏尔伦承担。
这是那种最上不了台面的一份合同,但却是经过公证的,魏尔伦签字时是没想到失败的,他踌躇满志,没想到失败的人永远不会给自己留后路,所以,他现在没有后路。只有让颜真真想办法借钱,帮他堵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独自乘上返程的22路车,来时经过的农家村舍又抛在身后,一位农夫蹲在田里,修长的烟管吐出细瘦的烟,凝望着田边的麦秸秆,呆呆地,仿佛一个士兵,守着生命撤离后的寂静,一只青鸟在烟雾上方取暖,暂时忘却冬日的寒冷,两只黑乌鸦在结冰的水面上穿行,整个静态的灰白,成了那一点动态黑的背景。公交车驶入涵洞,涵洞口用交通隔离带提醒人们早上这儿发生过的事情,安全警戒并未解除,她感到车厢内人们的呼吸变得紧张,但是很快公交车就平稳地行驶在夜幕初降的马路上,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驱走了乘客心中的恐惧,这儿不是伊拉克,意外事故不会时时发生,天上掉馅饼和天上掉预制板不是人人都能遇见的幸运或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