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晴日惊雷
12月2日。
那天上午,还在上班的我,手机突然执拗地被挂断后又一次次响起。终于按下接听键,声音却蹦得有些突兀:“你父亲突然头痛呕吐被送到医院去了!”
“严重吗?”
“不太清楚,但是医院派了救护车来接的。”
“哦,我知道了,把医院地址发我手机上吧,谢谢了。”挂下电话小跑着请了假,想着应该不过是个重感冒罢了,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医院。
回想起来,那天的天气已丝毫没有印象。
急诊室里父亲的上衣已经被剪开,微张着的嘴没什么血色,双眼紧闭。情况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般。有医生正叫着父亲的名字召唤家属,我的心毫无征兆地开始猛跳。
“你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他女儿。”
大概是我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你们家其他人呢?”医生巴巴地看着我。
“我们家户口本上只有两个人,都到齐了。”我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那好,你听我说,初步检查结果显示,你父亲是脑溢血昏迷,而且预计有烟雾病的可能性……”我有些蒙,窃窃地犹豫了两秒。
“医生,这病,很严重吗?”我揪着心底最后一根稻草,满怀期待地盯着眼前的白褂大叔。眼底擒着的泪似乎已经快扛不住,意欲夺眶而出。
“就你父亲目前情况来看,必须立马安排手术,才会有一些生还的可能。”说着,推出几张纸让我抓紧时间签字。仿佛晴天突然迸出的一记炸雷,刚好散在头顶,耳朵边回荡起嗡嗡的响声,眼泪不自觉地就开始掉。
“对了,你赶紧通知家里人,要准备钱,大概前期需要十几二十万。”
“多少?”眼泪停顿了几秒,我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
“十几二十万。快去准备吧,我们要去准备你父亲的手术了。”医生的语气倒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叙述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2、所谓平静,所谓紧张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那会儿的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失态了。眼泪像是洞庭湖里泄洪的闸门开了就没法立刻关。后来的程序麻木却重复,一个一个的电话拨出去,一张嘴就哽咽到说不清话,甚至有些变声到让人以为接到了诈骗电话,立马发微信过来求验证。
也是几天后才反应过来,电视剧里那些干净豪华的医院并不是全国的标配,那些在手术室门口歇斯底里的哭喊也并不是唯一的表现形式。每个将病人送进手术室的家属,都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憋着哭,害怕影响身边亲人的情绪,也生怕引起的声响会覆盖住狭小空间里护士的叫号声。
而于我,事实上,在那个节点,真的没有力气叫喊或者嘶吼,只能尽量平静地扯着一张张面巾纸无声地擦掉鼻涕眼泪继续拨电话,通知家里人、借钱。毕竟,要面对的事情那么多,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要签的《知情书》《手术同意书》等等还有那么多。所以,必须冷静。
于是,当《病危通知书》递过来时,尽管手指关节都在跟着抖,也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扫完并签了字,因为,与死神赛跑的每一秒钟都在这一刻显得弥足珍贵。当然,有一点还是可以给电视剧情作证的:那时的人的确不会感到饿,甚至完全没食欲,哪怕当时你在我面前端着我最爱的火锅涮得香气四溢。
三四个小时的等待并不算太过漫长,却煎熬到快没了主张。一次次看着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推进去或者推出来都是一群人蜂拥着,每一张家属的脸庞都挂着些许疲惫的残泪,每一个病患都缠着厚实却被血渗红的纱布,触目惊心。等父亲出来那一刻,心底似乎是舒了一口气,神经却立马紧绷到警备状态。满满的纱布同样缠绕在父亲头上,两侧延伸出来的两根胶管里有血液在缓慢的流动。
那样的光景里,好像除了掉眼泪,已经找不到更好的面部表情。
三楼到六楼,一段搭乘电梯和做CT的相处时间过后,父亲被推进了ICU。徐徐合上的隔离门,一下子隔开了两个沉重的世界。
一切,开始变得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