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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豆冰棍与一个阳光少年

冰棍是盛夏特有的解暑佳品,解馋神器,尤其是在暑假中,很多十几岁的男生就会被家人督促去卖冰棍,一根冰棍赚两分或者三分钱,总比在家闲着到处浪荡好吧。

想卖冰棍其实很简单,找一个小木箱子,里面垫一层小棉垫子,箱子周围用泡沫固定,用胶带一圈圈把泡沫绑好。去二三里之外的村镇冰棍厂根据自己的爱好批发几十根冰棍雪糕,排排坐码放在箱子里的棉垫子上,上面再盖一个小棉被。用自行车驮着出去转吧,四里八乡随便转,多热的天气都不怕,只要掀开棉被,里面的冰棍就随时在冒冷气。

卖冰棍最主要在于吆喝:“冰棍啦,小豆冰棍雪糕啦!”大热天的晌午是销量最好的时候,但是人们都在房间内避暑,不会有人出门看见你,所以吆喝的声音越洪亮,听到的人越多,买卖就越好,没准在一条街就把所有的存货都卖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美味的东西,吆喝声也是诱惑力,最热的中午,听到冰棍俩字就满口生津。

恶劣的天气,多节省的大人也有失控的时候,所以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某个门口出现了一个大人,捏着钱,很大手笔地买上十根或者几根,一家人在酷热中慢慢吃,慢慢品尝。当冰块的凉爽与红小豆、糖精的甜美冲进肠胃,浑身的热汗都会被吓一跳,立刻就逃走了。

这样淋漓尽致,敞开了吃冰棍的中午,是暑期最美妙的记忆。

有一次,我们在家带弟弟。是一个下午,爸妈去地里干活了,姐弟几个在家里玩儿,当然是以他为中心,他才刚会站起来走两三步,是重点保护对象。

才会走路就听得懂叫卖了,他听到外面有冰棍的吆喝声就不淡定了,嚷着要吃。但是我们手边没有钱,爸妈又不在家,急忙到处翻找硬币。因为此时是秋收假期,虽然艳阳高照,但是也没有多热,卖冰棍的已经很少了,如果这个走了,下一个就不知道多久才会来,也许就不会来了。如果我弟弟不干,非吃不可怎么办?

我们手忙脚乱到处翻钱,一个一个,好容易凑到五分钱,我攥着钱飞快冲出去。前后左右已经不见人影,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吆喝,仔细辨别着循声而去,然而声音又停下了。这样稀稀落落的叫卖声,我觉得一定是个新手,他还不好意思吆喝,所以偶尔叫一声,要酝酿一会儿再出一声儿,这可苦了我。追啊追,拐来拐去,还是不见他的影子。

只好使出绝招儿,一边追一边喊:“卖冰棍的,站住!哎,卖冰棍的,你站住!”

估计我的声音比他还大,他终于听见了,等我转过一条街,看见一个人推着车子,车子上带着一个熟悉的冰棍箱,静静站在那里。

是一个干净的大男孩,十八九岁的样子,清瘦,高高的个子,穿着干净的白衬衣。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了阳光的味道。

我满头大汗冲过去,说:“要……要一根小豆冰棍。”说着张开手递钱,蓦然发现手里居然只有两个硬币。

我红着脸摊着手,数了一遍又一遍——只有两分钱,有啥好数的!一定是我刚才跑得太猛了,把几分钱跑丢了。我打算顺着原路返回去寻找,此时是秋收时节,很多人家在运送成熟的玉米,还有玉米秸,玉米秸又长又大,经过街道的时候经常会碰到树,被坚硬的树干碰碎,直接掉在地上,导致街道上到处都是玉米叶子,凌乱不堪。我也不敢走得太远,我怕卖冰棍的又走了,回去没法跟馋猫交代,搞不好他会哭半天。

老天垂怜,我真的在不远处找到一分,这下子我有三分钱了,于是又沿路绕回去继续找,很快就找到他的面前了。当然没有找到,一分钱掉在这样的路上,几乎就是掉进了大海,就别想找到了。

于是我就在他面前数这三分钱,一边数一边疑惑:“怎么回事儿,明明是五分呀。”我是真的疑惑,老天做证出门的时候我拿的是五分,而且完全没有感觉掉到地上,我把身上的口袋也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你的……小豆冰棍多少钱?”我问。

小豆冰棍五分钱,奶油的两毛钱。傻子都知道,我明知故问,缓解尴尬,我不想让一个漂亮的少年觉得我是来欺骗冰棍的,只能假装不知道多少钱一根。

他等了一会儿,说:“三分钱,给你。”他是笑着说的,笑得跟他的白衬衣一样清爽。

然后他又笑着打开箱子给我拿了一根,惊异让我的脸更红了,我把钱递给他,接过冰棍就跑,再待一分钟我都怕我的脸会燃烧起来,一口气跑回家才扯下冰棍纸,那根小豆冰棍没有什么不同,暗红的,有一些红小豆的皮携裹在里面,看着就清爽甜美,货真价实。

但是这根冰棍一定不同,它只要三分钱,竟然这么完美。

后来我一直记得这件事,留着两分钱,想等着他再来卖冰棍的时候还给他,如果他不要我就再买一根,给他七分钱好了。所以每次街道上来一个卖冰棍的我都很激动,结果跑出去并不是他。他再也没有来过,也或许他再也不卖冰棍了,那次说不定是第一次,或者是替别人卖呢?

我从小不爱吃零食,一点都不记得冰棍的味道。但是我一直存着两分钱,后来就存在心里,两分钱,和一个卖冰棍的阳光少年纠缠在一起。

冰棍厂就在村子外面不远处,常年都招人,假期时学生也要,少年也要,做冰棍并没有什么危险性,还能随便吃,这个诱惑力非常大,我也去上了两天班。第一天进冷库,我们一群人负责在一个巨大的铁皮箱面前工作,那箱子里面有很多小格子,每个格子里有一汪红豆水,那就是冰棍最开始的样子,我们负责向里面插木棍,也是就是冰棍棍儿。纯手工,无任何机器,外面三伏天,进了冷库像掉进了冰窖,一点也不舒爽,浑身都冒凉气。

冰棍的棍也不是随便插的,要放在正位置,但是总有一些歪的,有的都歪到提不起来了,这些残品就都归我们吃了,谁爱吃谁吃,没人吃就扔。

我觉得新鲜,没有棍的冰棍我是第一次吃,感觉自己富有极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就觉得原来做冰棍是这么乏味,只去了两天,吃了四五根各种口味的冰棍,就再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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