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谁知道呢。”白玉京吃力地动了动手臂，不确定地说道：“或者……去趟生死墓？他们可能有办法。”
话音落下，没听见回答。
也许是被惊到了，也许是在组织语言。
白玉京眯了眯眼，心想：碰到它的底线了呀。
【君上，需要我要提醒你吗。剑——是不能有自己的立场的。】天枢的声音很严肃。
这么说有点儿奇怪，它的音色原本就毫无起伏，淡得像水，里面闻不到半点儿红尘的味道。如今更像在万年寒川里浸泡过一遭，冰冷漠然的意味愈加浓厚，凉得刺骨。
与其说那是提醒，不如说是在警惕。
又或者——威胁？
【法，也是如此。】
啧……真烦。白玉京木着一张脸，光晕的包围中，她不停地摩挲着指尖，一圈又一圈地在心脏上敲击，“人非草木，只要有七情六欲就无法避免做出偏向。”
【君上，人可以有自己的立场。但您……】天枢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
连贯的动作顿了一下，凝视着上方，白玉京突然有些乏味。
她的眼睛很空。
没得到回应，天枢也不逼迫。毕竟这件事算戳到了君上的伤心处，应该给她一点时间消化。
它相信白玉京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漫长寂静之后的某个瞬间，咔哒一声，好像有什么被扭动，完美地卡进了机关的凹槽一样。
于是白玉京明白，时机已至。
沉默并不代表妥协，也可能是压抑着即将爆发。
差不多了……
叮——咚——
强烈而耀眼的光晕以一种近乎粗暴的速度向周围扩散，不，那根本就是分裂。十个、百个、千个、万个——仅凭肉眼已经无法分辨。数不清的夺目光线拔地而起，如奔涌的浪花飞溅，对准一个方向便遮天蔽日地跃开，宛若一簇簇绚烂的道标。
交错、排列、组合，最终汇聚成恢宏盛大的光线网络。
在光芒的笼罩中，白玉京缓缓睁开了眼，金色的双瞳威严如日，里面有赤色的火燃烧。
白玉京微微启唇，一个充满压迫性的字眼就被吐出：“天——”
双眸开合间，天地开始鸣奏，星辰明灭不定。万物跟随她呼吸的节奏而律动，每一次气息的流出都恰到好处，一起一伏充满了自然而然的美感。白玉京沐浴在辉光中，如神如圣。
感受着身体里蕴含的力量，她闭了闭眼。这种能掌控一切的错觉，确实容易让人沉醉。
这是要化道？怎么可能，难道她疯了。
天枢的核心处理器不停地给予警告，这种程度的能量已经超过了【箱】，无限接近【钥】的层次。
目前纯度还一直在提高，98.4％、99.5％、99.6％、99.9％、100％。
抵达峰值了！
天枢隐隐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早在第一束光出现的瞬间，它就发现自己所有的通讯功能都被切断，无法往外传达任何讯息。
智控程序还在寻找最优解，可核心处理器每报出一个新的方程就被否定。
只有不间断出现的“修正中”三个字，从始至终贯彻在控制中枢里，它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作为白玉京的助手，天枢应该期待她平安无事才对，但此刻它却有些兴奋。
以自身作媒介，将自己与大道相连，肉体还给宇宙，精神归于混沌，剩下的功德泽被天地，将所在之地化为诸邪不侵的圣域，这便是太清宫的化道。
更别说现在要完成此举的人，是秉承着“思无邪”之名的天上玉京。
这怎么能不让人震撼。
天枢狂热地望向矗立于虚空的那道光源。记录下来，一定要记录下来！
果然，黑洞协会的物品和它们的制造者一样，内里都有种疯狂作为底色。
“天——之——道。”
宏大而空灵的声音彼此交融，宛若神乐。共鸣、协调、回响，再形成新的旋律。
仿佛规则被一点一点改写，世界从无到有。
之后，天光盛放。
宇宙迎来刹那的辉煌，宛若永恒。
真美啊。
等无边的黑暗吞没所有，天枢终于意识到，流星已逝。
奇怪，为什么没听到归墟的钟声呢？
等等！
……这不是化道，是自爆。
直到现在天枢才明白，她从始至终打得都是这个念头。
目的就是甩掉自己。
哪怕能屏蔽信号的传送，白玉京依然无法信任它，谁能肯定黑洞协会不能通过北斗机枢的系统定位到她呢。
天枢的神经网络是直接埋在白玉京的肉身当中的，被包含在她的每一滴血液里。
寻常方法根本无法摆脱。
所以，她选择了这个最惨烈，也是大多数人不可能选择的办法。
如果把灵魂比做摇曳不定的烛火，肉身就是使其稳定的灯罩，为其挡住外界干扰。如果灵魂是船只，肉身便是锚点，让它不至于四处漂泊。
而抛弃肉身，灵魂在主宇宙中就好比风中残烛，不经意就会被墟中徘徊的源质扑灭。
更无法预料会引来什么诡异离奇的生物。
先人们大概也想不到，会有人灵魂和肉身的情况完全是反着来的。
认识到这一点后，天枢的思维逐渐开始泯灭。
它并不恐惧。
北斗机枢的主体一直保存在黑洞协会总部，在它们的自我认知中，每一个个体即是群体，每一个群体即是个体。
部分意识的消亡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彻底关机的前一秒，天枢在心里念道：君上，期待我们下一次的相遇。
……
……
白玉京被裹挟在纵横交错的空间乱流里，虚无的刀锋割裂她的肌肤，百转千回的通道叫人晕眩。
眼前一片混沌，而她不能停下脚步。
想在密密麻麻的曲线里找出对应的那条不是件容易的事，白玉京不断地跳跃世界，自爆时造成的创伤无时无刻不在昭告着存在，精神的疲惫更让她心力交瘁。
不知辗转了多久，灵魂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味道。
视野内有斑斓的光点闪烁，白玉京奋力一跃，终于抓住了它。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冰凉湿润的水流包裹，刺骨的寒意蔓延至全身，窒息的压力不断向咽喉迫近。
白玉京在无声中扯出一个笑。
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