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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笑面虎凶相毕露

郭三吊策马急驰,到王品贤宅院门口,翻身下马,喘着粗气进了正厅。那些看家护院的,见舅爷满脸血污,浑身泥.水,脸子绷得象一面鼓皮,都知道出了事儿,一齐站在门外听着。

王品贤和郭茉莉正弯成一对大虾,躺在烟榻上对着烟灯吞云吐雾。两口子见郭三吊那副狼狈相闯了进来,都大吃一惊。急忙扔下烟枪坐起来,惊讶地问道:

“金龙,出事啦?”

郭三吊把桌子一拍,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把三大件儿.猛地往上一吊:

“他妈拉个巴子的,老子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王品贤急忙问道:“谁欺负你啦?快说!”

郭三吊哭丧着脸,两眼盯着王品贤和郭茉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等郭三吊把话说完,郭茉莉好象突然被蝎子鳌了屁股一般,“嗽儿”一声尖叫,连绣花鞋都没顾得穿,光着脚儿从烟榻上蹦到地下,双手叉腰吼叫道:

“反啦!这还了得?来人哪!快来人哪……”

门外的家丁听见这声喊叫,立刻蜂拥似地进了屋。郭茉莉对一个领头吩咐。

“老三,快跟你舅爷儿走一趟,把那个臭扛活的给我抓珠!”

“那个名叫老三的头目答应一声,对手下人把手一挥:召快走!”

七八个护院的彪形大汉,立刻指胳膊卷袖子地转身往外走。

郭三吊骂骂咧咧地跟了出来。

这伙人刚刚走到天井,忽然听见王品贤叫了一声:“慢,都给我回来!”

众人停住脚步,一齐回身望着王品贤。

郭茉莉和郭三吊也瞪眼看着王品贤,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刚才王品贤沉默无语,现在又不让郭三吊带着打手去抓人,其中是有原因的。原来,郭三吊把自己挨打的情况说了一遍之后,他一直在想: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在他王品资的老虎嘴上将须呢?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个人来。因为他的长工佃户中,谁也不会有这个胆子。他们有可能不认识郭三吊,可是他们都认识我王品贤的红鬃马呀!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王品贤唯恐不弄明白了详情,抓错了人。抓了长工佃户倒无所谓,若是抓了地痞无赖或是道会门兒的人,那可就得惹点麻烦,这些人都是王麻子的青药,贴上就难往下揭。因此,他才把手下人拦住了。

王品贤往前走几步下了台阶,用手拎了持山羊胡子,对郭三吊说:

“金龙啊,这事儿莽撞不得,你先跟姐夫说说,那打你的人是什么模样儿?等我查明,一定给你出这口气!”

郭三吊歪着小脑袋,不耐烦地把宝忠父子的外貌说了一遍,随后又补充说:

“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

王品贤立刻就明白了:“是不是你去了胭脂稻田?”

“对,就是在胭脂稻田哪!他们……”郭三吊委屈地说。

王品贤默默地点点头,他已经估计出来,肯定是这位舅爷儿调戏秀贞,惹恼了宝忠老汉。这倒使他犯起难来了。

郭茉莉见王品贤紧整眉头,摇头叹息,心中甚是不解,三摇两摆地凑过来间道:

“品贤哪,瞧你这软塌样儿,到底是谁欺负咱金龙啦?”

“是王宝忠爷俩!”

“王宝忠?干嘛的?”

“是咱家的稻把式。”

“哟——我还当是龙子龙孙哪,一个臭扛活的,这有嘛犯愁的呢?”郭茉莉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郭三吊早就憋不住气了:“臭扛活的,打死没事儿,跟我走哇!”

王品贤见郭三吊又要往外走,急忙把脸一沉:“不要莽撞,胡来咱可要吃大亏呀!”

郭三吊一见王品贤这架势,心中十分不满,把脸上那三大件,狠劲儿往上一吊:“嘛?难道他长了三头六臂啦?”

郭茉莉也在一旁酸声浪气地说:“品贤哪,莫非你还怕他们不成?”

“怕?我王品贤怕过谁?你们是不知内情啊!”王品贤说着就转过身来,拍了拍郭三吊的肩膀说:

“金龙啊金龙,先消消气儿……”

郭三吊一晃肩膀,说:“不报这个仇,这个气,我,我消不了!”

王品贤轻轻地叹口气道:

“事关重大呀!走,咱们到屋里细说……”

郭茉莉不满地瞪了王品贤一眼。正想发作,王品贤却对几个家丁挥了挥手:

“先退下,如果有事儿,再去叫你们……”

郭三吊姐俩跟着王品贤回到屋里。王品贤端起水烟袋,用纸捻儿点着,呼噜呼噜地抽了两口,这才对郭三吊说:

“金龙啊,你刚刚到家,对这里的勾当儿还闹不清楚,那王宝忠老汉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呀!”

“为嘛?”

“那是咱家的一棵摇钱儿树哇!”

役等王品贤把话说完,郭茉莉把嘴一撇,从鼻子眼儿哼了一声:

“三条腿几的蛤蟆不好找,两条儿腿儿的人嘛,多的是。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他会属金尿银不成?”

王品贤笑了笑说:

“虽说他不是局金尿银的金马驹儿,可他侍弄的那片胭脂稻田打出的红米,可是能给咱换来成筐箩的洋钱哪!”

郭茉莉仍不服气地叫道:

“不会让别人种吗?离了他这个臭鸡蛋还不做槽子糕了呢!”

“哎呀,你这话可算是说对啦,他那是祖传手艺,那方胭脂稻田,除了他们爷俩儿,谁也侍弄不了哇!”

郭三吊心里那股火气仍然难以平息,嘟嘟嚷嚷地说:

“我就不信,世界上就他老兔羔子会这个手艺。”

王品贤叹了口气说:

“圣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哇!金龙,咱大人不把小人怪……”

郭三吊正要发作,郭茉莉在他身后捅了他一把,然后娇声哆气地对王品贤说:

“品贤,依你这么说,咱金龙的气就白受啦?”

王品贤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浓烟,摇了摇头,慢慢地摄紧了拳头。

“这么说,这口气一定要出?”郭茉莉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神态。

“当然,一定要让金龙把这口气顺过来。”

“又不让得罪这老兔羔子,还想给金龙出气,甘蔗哪有两头儿都甜的?”

王品贤嘿嘿一笑:

“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吗?过儿天,找两个无赖,给点好处,让他们找个碴儿把王小龙揍上一顿,这不就消了金龙的气吗?”

郭三吊听到这儿,虽说还是气鼓鼓的,可又转念一想:除了这一招儿也确实别无良策。但他总觉得这口气着实难往下咽,又试探着问:

“姐夫呀,那老兔羔子……”

“眼下,一根毫毛也不能动。”王品贤斩钉截铁地说。

郭三吊听王品贤这么说,火气又嘈地一下窜上来,呼地站起身来,正欲夺门而出,忽然,大门“吮嘟”一声,那个名叫老三的头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因为跑得慌张,进门的时候,打了个闪失,脑袋“当”的一声撞在门框上,顿时鼓起一个大疤。他一边用手揉着脑袋,一边气喘吁吁地向王品贤报告说:

“东……东家呀……不,不好啦!胭脂稻,全……让人给毁啦!”

“啊?你说什么?”

郭三吊和郭茉莉也同时一征。老三吭吭啧咏越急越说不出活来。

“快说,胭脂稻怎么……”王品贤颤抖着嘴唇问。

“胭……胭未亏稻全……让人给割光啦!”

老三话音没落,就听王品贤“哎呀”一声,栽倒在地,浑身乱颤,四胶乱抽,口吐白沫儿,两眼翻白,牙齿就象鸡啄米似地哒哒乱响……

王品贤之所以被气成这副惨相儿,其中是有缘故的。

因为这胭脂稻米十分珍贵,而且只此一家,每年胭脂稻收割季节,买主都争先恐后而来。为了买到胭脂稻米而动刀动枪的事,时有发生。

天津有一家大饭店,今年来了个别出心裁,在稻禾吐出嫩芽儿的时候,就派人跟王品贤达成了协议,出高价把胭脂稻田里的稻秧统统买了下来,产量估足十成,价码定得颇高,这名堂就叫“指苗买米”。随后,成箱子的洋钱,早就用汽车拉到王品贤的家里来了,只等秋后来提稻米。

现在稻子刚刚吐穗儿,还没有一粒成熟的稻米,用手一捏是一股浆水儿。这当口把稻子给割下来,等于颗粒无收。秋后如何向买主交待呀?王品贤对这家饭店的底细十分清楚,真正的东家是一个日本高级特务头目。

王品贤有抽羊痛风的病根儿,遇上着急上火就犯病。他听到老三的报告,连气带吓地又抽上了。

郭茉莉嫁给王品贤没有多久,还不知道他有这个病根儿,所以一时慌了手脚,在地上哭叫着。

郭三吊看着王品贤嘴行冒着白沫儿,恶心地掏出手绢儿捂石嘴。

正这时,王品贤的儿子王长脖儿回来了,他对付这病已很有经验,急忙喊人拿来一枚缝被子用的大针,对准王品贤的“人中”使劲儿扎了下去……

郭三吊在一旁气火攻心,一张小雷公脸儿,涨得就象生猪肝儿。心想:王宝忠这老东西着实可恼,得给他点厉害瞧瞧!想到这里,走到屋门口,招呼两个打手就要出门。

王品贤呼出一口长气,苏醒过来,他见郭三吊正要往外走,就喊了一声:

“金龙,别走……我……我还有话说。”

郭三吊只好止步。

王品贤在王长脖儿的搀扶之下慢慢地坐到太师椅上,一张脸儿气得煞白,真恨不得立刻派人把王宝忠父子抓来五马分尸,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怒中求忍,这正是王品贤的狡猾之处。刚才他已想过,毁胭脂稻的人定是王宝忠无疑。因为他了解宝忠老汉的脾气,这老头子性如烈火,一定是在郭三吊走后,气愤难平,毁了稻子。如今胭脂稻已然全部被毁,就算是把宝忠父子都碎尸万段,也是无济于事了。况且,这两人一死,胭脂稻就会从此绝迹,岂不是眼睁睁地把一个聚宝盆给摔碎了吗?他估计宝忠老汉是一时气恼,如果给他服个软儿,道道歉,等他顺过这口气来,再做道理,尚可亡羊补牢。

王品贤悔恨交加,他后悔的是自己不该贪图钱财,去年秋收把所有的胭脂稻米除了稻种外全部卖光,现在粮仓里一粒儿也没存下;更让他后悔的是没有暗中派人把宝忠老汉的种稻绝技偷学过来。如果早下手,自己一个堂堂豪绅,哪会让一个扛活的稻把式弄得如此狼狈呢?

王品贤稳了稳神儿。眼下,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宝忠老汉的身上了。他估计这老头儿手里一定还存有稻种。因此,现在必须千方百计地把宝忠老汉稳住,千方百计把稻种弄到手,并暗中派人偷过艺来,再除掉他们父子。想到这里,他急忙站起身来,对车把式吩咐一声:

“喂,赶快去套车,我要出去一趟!”

郭茉莉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品贤,不知他要干什么去,就间了一句:

“到镇公所去吗?”

“不,到宝忠老汉家去,我要亲自给他赔礼道歉。”

郭茉莉姐弟俩都以为他这是在说疯话,王品贤却郑重其事地对儿子王长悖儿说:

“快去,给我备一份儿厚礼,快……越快越好。”

满屋子的人都让他这些话给说愣了,一齐瞳目结舌地看着他。王品贤抹了把脸上的虚汗:“我要放长线钓大鱼,保生胭脂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了那一天,哼!我要宝忠父子死无葬身之地!”说到这里,他猛地虎起了脸子,双目之中,闪露出杀机。

郭茉莉从来也没看见过王品贤这种凶恶狰狞的面孔,風么话也不敢再说了。

王品贤洗脸净面后,脱掉沾满白沫子的青丝长衫,换上一套长袍马褂儿,乘坐花葫芦木轮轿子车,直奔村外王宝忠老汉的家。

马铃叮当,车声粼粼,王品贤坐在车内,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咬牙切齿。

车过胭脂稻田,王品贤吩咐车把式唤住牲口,用文明棍挑开轿帘儿,向田里看了看,不觉一阵晕眩。上午还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如今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废地,好象爆花秃子头上的发茬儿,东一撮西一撮地散落着稻禾,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稻根儿,垂头丧气地泡在泥水里。

王品贤强压怒火,咬着后槽牙,从齿缝中崩出两个字来。

“走吧!”

这片稻子正是宝忠父子毁的。郭三吊策马飞逃之后,宝忠老汉怒火仍在熊熊燃烧,他想到女儿受到污辱,又知道这个混小子是王品贤的小舅子,他看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为王品贤精心栽培的胭脂稻,越想越气,心一横,就让小龙跟他一起连害带拔,把心中那一腔怒火都发泄在这片胭脂稻里了。

这方稻田本来地块不大,这爷俩儿发了疯似地猛割猛拔,秀贞想阻挠,却被宝忠老汉骂了一顿。不大一会儿,次方稻子就被毁了个一干二净,等老三发现的时候,早已人去地空了。

宝忠老汉毁了胭脂稻,那胸中的怒火才算平息了一些,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难过起来,那一棵棵青翠欲滴的稻禾,都是他们父子的血汗哪!他老泪纵横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正想吃饭,忽听门外响起一串叮当叮当的马铃声。

宝忠老汉隔窗望去,只见一辆布篷花葫芦木轮马车停在门口。轿帘一挑,王品贤一哈腰,手提点心和酒从车上走下来。不等站稳脚根,就放开公鸡嗓儿喊道:

“老宝忠,我看你来啦。”

小龙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王品贤一边说着一边没笑强笑地进了院子。

宝忠老汉知道王品贤是为毁稻之事而来,那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噢”地一下子直冲天宫,呼呼地喘起粗气。秀贞也对这不速之客怒目相视。

王品贤进了屋子,见屋里的人对他毫不理睬,不由怒火中烧。

王品贤拥有方圆几十里的土地,在他众多的长工佃户面前,一向都是耀武扬威的。长工佃户对他只有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份儿。今天突然受到这样的冷遇,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他双眉一挑,想要发作,一想到那珍珠一般的胭脂价米,只好忍了下来,把嘴巴张了几张,象吞苦药一样地把冲到嘴边的脏话咽进肚里,满脸堆笑地对宝忠老汉说:

“老宝忠啊,呵呵……收了工啦?”

宝忠老汉站起身,猛地把桌子一拍:“收啥工?爷爷不伺候你啦!”

这一声怒吼,犹如半天空响起一声炸雷!

王品贤万万都没想到宝忠老汉的火气还这么大。他心中暗想:一定是自己的舅爷儿干的坏事太过份了。又见宝忠父子圆睁二目,满脸杀气,不由心中有些恐惧,威风自先倒了三分,顿觉脊梁沟儿上“哩哩”地直冒凉气。他张口结舌地站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了好大一阵儿,才笑笑说:

“老宝忠,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啦,打狗总得看主人吧?就算是我内弟冲撞了你,回头我给你出气也就是了吗!再说,我专程来给你赔不是,你这样对待我,从情理上也有点说不过去呀?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半载的啦,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呢?胭脂稻毁了,我也不怪罪你,就算是给你出了这口气吧,谁让我那混蛋舅爷儿惹了你哪!”

宝忠老汉原以为王品贤是来找他算帐的,所以就下定了以死相拚的决心。不料王品贤非但不气不恼,反倒过来给自己赔不是,因此从脸面上多少有了点缓和,但还是沉默不语。

王品贤见宝忠老汉稍微平和了一些就把点心和酒放在炕头儿上,对秀贞说:

“秀贞姑娘,把这点东西给你爹收起来,礼轻意重,别嫌少,以后有个缺着短着的就吭气儿,啊!”

小龙在一旁愤愤地哼了一声。

王品贤一边说着,一边跨腿坐在炕沿儿上,往宝忠老汉跟前凑了凑:“老宝忠,过去的事儿呢,就算是过去了,咱们谁也不许再提啦!咳!胭脂稻毁了实在是可惜,我想,不光是我心疼,恐怕你心里也不好受。不过,这也没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吐,只要咱有地有种子,就不愁明年不长出庄稼来,哈哈……”

宝忠老汉是个性烈、倔翠之人,吃软不怕硬,最听不得别人说软话儿。刚才让王品贤这儿一说,心里也觉自己做得过火了,过于莽撞啦。唉,年轻时留下的脾性,真是难改。别的不说,自己起早贪黑,不也就是为长出好稻子,使祖传手艺不失传吗?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来。卜小龙在一旁插嘴道:

“王掌柜的,我爹的脾气,这么多年你也不是不清楚,火头儿上来就搂不住。不管咋说,胭脂稻是我给毁的,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天塌下来由我一个人顶着,没我爹和我姐的事儿。”

王品贤仰脸大笑起来:

“哈哈……这孩子,看你说哪儿去啦?俗话说,留得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种子下地就长庄稼!”说到这里,王品贤转过身来问宝忠:“哎,胭脂稻种还有吧?”

宝忠老汉刚说了一个“有”字,就被小龙接过话口说:

“有,倒是还有一点儿……”

“那就好哇,快给我拿来吧!”王品贤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往前凑了一步。小龙忽然灵机一动,又随口说道:

“哎呀,可惜,前儿天来了个亲戚,用它做饭吃啦!”

王小龙这话说得十分平稳、自然。可是在王品贤听来,却犹如一个死囚被宣布了处决令。他绝望地嚎叫一声:“好哇!你们反啦!”也是由于他一时的恼怒,忘了仔细分析一下王小龙这话是真是假。他只想到好端端的“聚宝盆”顷刻之间变成了破瓦钵。这种绝望的心情和遏止不住的怒火,溶汇在一起,顷刻间就变成了突破火山口的炽热岩浆,没等小龙把话说完,抡起文明棍儿朝小龙扑了过去……

小龙没有想到王况,贤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一时没有提防,躲闪不及,只听“当”的一声,文明棍儿落在脑袋上。小龙用手一捂,鲜血就顺着手指缝儿流淌出来了。

秀贞惊叫一声,扑上前去抱住弟弟。宝忠老汉也“呼”地一下从炕上站起身来。

王品贤急忙后退两步到了门口,用文明棍儿指着宝忠老汉骂道:

“老杂种,你等着瞧我要你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哼!”

说完之后,一撩长衫,腾腾几步跑出门外,钻进车篷,一李留烟跑了。

小龙的脑门儿被王品贤打了一个三寸多长的血口子,刹时血流如注,昏昏沉沉地靠在板柜上。

秀贞惊恐万状,束手无策,哭了起来。

到底是宝忠老汉有经验,急忙从柜台上拿起一袋牙粉,撕开纸袋儿,用手托着按在伤口上,又让秀贞找了一条布带子裹住伤口,这才止住了血。

王品贤气呼呼地坐在车篷里,车把式打马如飞,直奔镇公所。

王兰庄镇镇长叫葛三池。这小子依仗权势,横行乡里,见钱眼开,巧取豪夺,所以当地老百姓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刮三尺”。

最近,刮三尺又得了一笔外财,这笔钱刚刚送到,他正在一个人躲在小屋里数钱算帐。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到门口停住了。

刮三尺急忙把钱搂在一个包袱里,压在被垛底下,然后捺开窗帘儿向院里窥视,见把兄弟王品贤面如死灰,神情沮丧,三步并做两步向屋里走来,边走边喊:

“三池兄!三池兄!”

刮三尺急忙迎出门外:“老弟,什么事如此惊慌?”

王品贤哭丧着脸子,进屋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等刮三尺斟茶脉烟,就气琳琳地把胭脂稻被毁之事说了一遍。

刮三尺听罢,把桌子一拍,吼叫道: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你说吧,怎么处置这宝忠父子?咬?”

王品贤咬牙切齿地说:“问他个死罪!方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对,对,不能让他们活着。可是……可是……”

刮三尺把眼珠儿转了几转,心中暗想:我葛三池无利不起早儿,从来没有给别人白操过心哪卜难道你肥得流油儿的王品贤就能例外?谁不知你是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想这么费几口唾沫就要我给你办事,没那么便宜。刮三尺背着双手,在地上踏哒着,哼哼哪哪地说:

“嗯,这事情嘛,多少也有一点棘手哇!要不是你……”

王品贤见刮三尺现出为难的神气,知道想敲他的竹杠,就故意苦笑起来,笑毕才说:

“三池兄,你是一镇之长,生杀大权都在标手心儿撰着哪!如果是名门权贵,还多少费点脑筋。一个平民百姓,有什么可作难的呢?况且他宝忠父子毁了我家胭脂稻,证据确凿,自己也供认不讳……”

“唉,你有所不知啊!现在可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哪!宪兵队、维持会的人都他妈的跟我过不去。再说啦,引起案发的原因,还是你的舅爷儿调戏良家妇女。他又是从天津来的。要是有人跟咱闹别扭,在日本人面前给咱奏上一本,说你舅爷儿来历不明,到时候,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哇!”

王品贤听刮三尺这么一咋唬,真的犯了踌躇。就此哭科、,他王品贤又咽不下这口气。可是不善罢甘休,又该怎么办呢?

王品资一时想不出高明的办法,只好向刮三尺请教说:

“那么,依老兄的看法,咱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不成?”

刮三尺把脸上的肌肉来了个紧急动员,装出两肋插刀的神气说:

“酶,这都是哪儿的话呀,别说兄弟我还掌握这么点权力,这算咱是白丁,也得拔刀相助哇!那不蒸馒头,咱也得蒸(争)口气呀!要是真的败在王宝忠的手下,以后在这一方的地盘儿,咱还能直起腰来吗?”说罢用手捻着两根鳃鱼须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品贤。

王品贤连连点头,把大腿一拍:“三池兄,有理,有理呀!”

刮三尺得意地盯着王品贤。

王品贤眼珠一转,即刻打定宁愿破点钱财也要出这口恶气的主意。他明知道刮三尺乘机勒索,也只得默认了:“三池兄,你就说个数儿吧。”

刮三尺见火候已到,就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说:

“唉,这都是年头儿赶的呀!这要是在以前,你打官司还用得着破费吗?事到如今,你多少得损失一点儿,我一再跟他们通融通融。咱干脆给他们弄个‘八路探子’,往宪兵队里一送,让他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咋样?这样做也免得给你那舅爷儿招惹是非。”

“好,就这么办。”

两个人定好了鬼计之后,摆上酒菜,推杯换盏地对饮起来,只等日落天黑,就去抓人。

王小龙被王品贤打了一棍子之后,一直昏昏沉沉。宝忠老汉虽然用一袋牙粉敷在伤口上,暂时止住了.血,可这总不是个保险的办法。前来看望的街坊四邻中有人提醒说:小龙伤在头上不比别的地方,万一落下残疾,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还是找位大夫看一看才好。

宝忠老汉听着有理,又见小龙面色苍白,心中也很担优,就让秀贞看家,自己借了一辆小毛驴车,把小龙送到离此十里地的唐坊镇求医去了。

宝忠父子走后,秀贞姑娘一人在家里也无心吃饭,一会儿到院里看看;一会儿又回到屋里,思前想后,坐立不安。

红日西坠,晚霞映天。几只归鸦飞落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呱呱”地噪叫。秀贞耐不住烦闷和孤独,再加上惦记着爹爹和弟弟,就锁上门,到女伴儿家里去串门儿。

几个一般大小年纪的姑娘聚在一起,开导着秀贞。经过大家的劝说,秀贞的心里才多少地亮出一道缝儿,勉强喝了一碗玉米渣儿粥。

秀贞吃罢晚饭,正想离开女伴回家。忽然,邻居小芬儿上气不接下气地把门撞开,连呼咏带喘地说:

“秀贞姐,不好啦,刮三尺派人把你家围起来啦……快……”

秀贞和女伴儿们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明白,原来是刮三尺派来几名乡警到宝忠老汉家里抓人。

秀贞听见这信儿,立时慌了神儿,扑在一个女伴的怀里大哭。女伴们也都惊恐万状,还多亏其中有个年岁大一点儿的,她一而打发小芬儿回去探听消息,一边分析着对秀贞说:

“看这来头,王品贤是想下毒手!快别哭啦,哭顶啥用?称赶快奔唐坊大路给你爹爹送信儿去吧!千万别叫他们回镇来……”

“那……那我们上哪儿去呀?”秀贞哭着说。

“不管去哪儿,等风声过去,我再设法给你们报信几。”

秀贞乘着朦胧的夜色,躲躲闪闪地出了镇北,一口气朝宿坊镇的大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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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的小故事组成,都是短篇可快看】自古皇家多薄情,不同身份出生的女子进入皇宫后会有怎样的人生,据说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有虐有甜,欢迎坑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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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为运道?何为天数?欲问青天寻真意,上下求索缘何启?以不屈之心,开启无悔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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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一场,居然穿到深林里——哦。灵魂穿越就算了,原主居然没留下记忆,害老娘连身份都没有——哦?这里的生物强到飞天,呆在这森林里就如同一蝼蚁,随时被碾死——唉!身上没点钱财,什么神器啊宝贝啊,一个都没落在身上——真倒霉。没有从天而降的便宜师傅,也没有无所不能的金手指,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地乱闯,还不能丢命,命就只有一条——惨惨惨!某天跟着一群人进到森林内部,误打误撞进了禁地,还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咦?乔装一番跟着大部队走出森林,才发现这是个修仙的世界——哇塞!没天赋,没家世,更没财力,没关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且看她如何从无知小白成长成傲世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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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出生那年,家乡遭遇了100年未遇的特大干旱,他被大家视作灾星,除了父母,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在他八岁那年,家中竟离奇失火,父母为了保护他,被大火吞噬。村子的人更加认定他是带来厄运的源头,把他驱赶出了村子。孤身在外流浪,自卑的他从村子出走后就一直躲躲藏藏,生怕被人看出自己是“灾星”。因为孤身一人,他受尽屈辱,在缝隙下生活,他发誓,自已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让人闻风丧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知道遇见她,他才感受到爱的温暖。“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是我的女人,休想从我身边逃走”她就是他的全部,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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