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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说，尽管在那个下着大雨夜晚，他始终被一股巨大的亢奋情绪控制着，但心里仍然很清楚，他意识到，接下来的几个步骤不能按事先设想的进行了。
雨夜的西城火车站仍然很热闹。这里靠近市郊，并不是这座城市的主要客运火车站，但是却占据着独特的地理位置，是西上东下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无论是谁，只要一来到这里就如同是落进了全国大海中的一根针，再想寻找难上加难。
吴明说，来西城火车站同样不是这一次计划中的步骤。
这个女孩的突然出现将他的所有计划都打乱了。他原本没打算动这辆“凌志”车。他想杀了赵强之后立刻一走了之，因为后面还有后面的事情。但是，没想到突然又冒出这样一个女孩来，而且恐怕一时还处理不掉，这才使他不得不先将后面的计划放一放了。吴明明白，倘若这一步处理不好，一定会后患无穷。他倒并不是怕被警方抓住。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也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换言之，他就是不这样做，警察就不找他麻烦了吗？吴明说，这几年，警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始终跟在他的身后。他说，要想摆脱警察的纠缠真比摆脱自己的影子还要难。这一次，他只是不想过早地再被警方咬住自己。他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只要做完这些事，他也就了无牵挂，再被抓到也就无所谓了。
来火车站这种地方也是急中生智冒出的想法。吴明说，在路上开车时他就已经想过了，倘若去市区的东城火车站不亚于自投罗网。警方发现了这个案子之后，首先要控制的自然是机场、码头和车站，而在分析起疑凶的去向时应该也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南下，就是北上。但是，他只要将赵强的这辆“凌志”牌轿车往西城火车站一放，那么两种可能立刻就会变成了若干种可能，而他也就像一条鱼似地游进了大海。当然，吴明并不会真的跳进这个大海。他很清楚今天通讯设备的作用，更知道网络的厉害，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警方知道了有他吴明这样一个人，只要他成为一个网上通缉的在逃人员，那么就算他真的是一根针，也会很快地就被警方从海里捞上来。
在这个雨夜，吴明把汽车开到站前广场，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停下来。
刮雨器一停，前面的挡风玻璃立刻就被雨水覆盖住了。这样恰好形成了一道视觉屏障，车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而外面却看不到车里。吴明拔下车钥匙，回头看看那个女孩。
一会儿下车，你最好老实一点。
他虎起脸，警告她说。
女孩缩在座位里，点点头。
不准叫，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粗，而且有些沙哑。
女孩点点头，说，我……明白。
他哼一声说，我不是吓唬你，你敢乱叫，我一下就可以拧断你的脖子。
他一边这样说着，用两只手在女孩的面前比划了一下。此时，他的这两只手的确很可怕，在黑暗中一张一合，看上去就如同两只泛白的章鱼。手指上的那些骨节也随之发出一阵嘎巴嘎巴的声响，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女孩朝这两只手瞥一眼，连忙又点点头。
吴明回手从后面座位上拿过那只鳄鱼皮箱，正了正领口间的紫花领带，然后又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就推开车门走下来。他这时已脱去刚才的风衣，露出一身藏青色西装，里面是玫红色的衬衣。衬衣和领带的颜色都是他事先精心挑选的，为的是防备不慎溅上血迹。他朝四周看了看，就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让女孩下来。然后吱地锁上车，随手将电子钥匙丢进路边的污水井。接着，将一把红地黄碎花的折叠伞塞到女孩手里。
他压低嗓音对她说，拿着，你撑伞，撑得低一些。
女孩听话地接过花伞，砰地撑起来。
他一手拎着皮箱，另一只手揽了女孩的腰，就朝停在对面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走过去。
这样正好，他想，两个人在雨中这样走路，反而显得很亲昵。直到这时吴明才发现，这女孩的上身穿一件无袖衫，下面是超短裙，看上去质地和款式都很高档，摸在手里质感也很好。他在心里猜测着，赵强在这女孩的身上肯定花了不少钱。
来到马路对面，出租车司机已在讨好地冲他们笑着。
用车？司机问。
他点点头，说用车。
司机连忙殷勤地拉开车门。
吴明先让女孩上了出租车，然后自己也坐进来。
司机从右上方的后视镜向后看一眼，问，刚下火车？
吴明笑了笑，算是回答。他想，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于是，他向司机吩咐了一声，去城里，要快一些。
出租司机立刻将车开动起来旋了一个大弯，就朝来时的方向驶去……
2
吴明和这个女孩再回到市区时，已是将近夜9点。
这个时候，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已开始进入高潮。在酒楼饭店里吃过晚饭，或喝得酒酣耳热的人们都开始在寻找娱乐的地方。街上所有的霓虹灯也都怒放起来。形形色色的夜总会洗头房和桑拿洗浴中心都闪烁出诱人的妖冶光彩。这一切对吴明来说曾是那样的遥远。他在这些地方的门前走过无数次，甚至还去里面打过工，但他知道，自己与这种地方的距离却永远是咫尺天涯。这几年，每当他走在这流光溢彩的街上，就会有一种形影相吊的孤独感。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手里拎的这只鳄鱼皮箱里装有几十万元现金。钱是人的胆，胆是人的根，有了钱他的心里也就有了根，他就觉得财大气粗，就可以面对一切事都泰然自若。
出租车在吴明的指引下驶上一条林荫道。雨水中，迷黄的路灯将路边植物的叶子映得色彩斑斓。汽车又向前行驶了一阵，吴明探身拍拍前面司机的肩膀说，停，就这里吧。
出租司机回过头来心领神会地一笑，就把汽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女孩一下车就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这个大胡子男人竟有如此胆量。
这里离刚才的出事的地点不过一百多米，就在前面拐角的一条窄街上。此时，她甚至可以看到停在那边的警车和警车上还在一闪一闪的警灯。
吴明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然后低声说，进去。
女孩朝那金碧辉煌的酒店里疑惑地望了一下，又回头看看吴明。她知道，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在此之前，赵强还从没带她进过这种地方。
赶快进去。
吴明又一次在她耳边低声催促。
吴明放在女孩腰枝上的那只手看上去风流倜傥，暗里却充满着把握的力度。女孩已从腰上感觉出了它的阴冷和凶狠，于是顺从地走进了酒店。
吴明办好住宿手续，带着女孩来到楼上的房间。
这是一个很豪华的套间，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既陌生又非常好闻的气味。女孩被揽着走进里面的卧室，一看到那张宽大的双人床，脸上陡然变了颜色。
不……不行，真的不行。
她立刻停住脚，向后退缩着。
我，怀孕了……不骗你。
她又一次对吴明说，神情和语气里带出几分央求。
吴明像是把一只动物撒进笼子里，已经松懈地将手从她腰上拿开了。这时，他才顾上认真地打量这个女孩。他发现，这女孩果然是个美人坯子。他在心里想，赵强这小子的眼力还真不差！吴明觉得这女孩的什么地方像一个电影明星，对，像章子怡。但吴明并没打算去碰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在这种时候，他不可能有这种心思，再说他也不想碰赵强用过的女人，况且，还是一个已经为他怀了孕的女人。
他看着这女孩问，你叫什么？
叫……小莲。
女孩嗫嗫地说。
姓什么？
姓，黄。
黄小莲？
嗯。女孩点点头。
吴明觉得，黄小莲这个名字不太好，听着有些别扭。他已经感觉出来，这女孩虽然衣着华丽，看上去也像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却仍然有一股掩盖不住的土气，像是从乡下出来的，连说话还没脱尽农村的口音。打工妹？三陪女？或者是……他在心里猜测着。
你叫，吴明？
女孩这样问他，神情里明显带出几分讨好。
他嗯了一声，立刻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
女孩告诉他，刚才听他和赵强说话，才知道的。
接着，她又小心地试探着问，你跟赵强，有仇？
他看了这个叫黄小莲的女孩一眼。
女孩立刻闭住嘴，不敢再吱声了。
她从他的脸上，又看到刚才那股阴森的杀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