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天亮后，马连玉找到爹说：“爹，这世道越来越坏，我不能窝在酒坊里看着日本鬼子胡作非为了，我要去找八路军，跟着他们打鬼子。”
马永年抓住儿子的手：“不行！你不能走，咱家里需要人手，再说，跟八路干，风险可太大啦。”
马连玉说：“爹，打仗肯定有风险，说不定哪天就把命给扔了，可人们都怕死，都躲着风险，那何年何月才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啊。”
马永年声音有些发颤了：“你大哥已经让国民党抓了壮丁，你娘已经揪心死了，你再去投八路，她肯定不会放你走。”
马连玉坚定地说：“我偷着走，你也别告诉她，万一她问起来，就说我出门采购了。”
马永年眼里闪动着泪花：“我也舍不得呀。”
马连玉也冲动了，抱住爹的肩膀说：“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爹，您就别拦我了。”
马永年叹口气：“真是儿大不由爷啊，那你何时走？”
马连玉说：“今夜就走，我先去胜芳看看姥姥，然后就去白洋淀。”
“那你从冯先生那里多支点钱，在外面肯定艰苦，要记着照顾好自己。”
马连玉眼圈红了：“爹，放心吧。”
告别了爹，马连玉来到渡口，准备坐船到胜芳去看望姥姥。哪知天冷人少，白茫茫的河面上，看不见任何船只，只好选择陆路，步行回去。西北风刮得猛，还下起了小雨，视力所到地方，都是空旷茫远，渺无人迹。他不禁扣紧了衣扣，但还是阻挡不了寒冷的侵袭。只得加快脚步，渐渐地，喘息起来，自身的热量上来了，倒是不冷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心却虚起来，没来由地感到害怕和恐惧。路上前不见村，后不着店，只有几只老鸦在林子里发出瘆人的悲鸣。一路走，一路怕，汗水就顺着脸颊往下淌，淌到半路就冰在了脸上。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寻思，不知不觉到了台头，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这才知道自己饿了。就走到一个摆摊的老大爷那里买了两块山芋，捧在手里顾不得热烫就吃起来。老大爷还送过来一杯开水，让马连玉吃慢一点，不要烫着咽着。正在这时，只听几声“咣——咣——咣——”的铜锣响，从大清河北岸传来了一阵沙哑嗓子的喊叫：“各位乡亲注意了，保安团抓到两个共匪和一个日本兵，中午就在狼窝口一起行刑，请大家前去观看。”“各位乡亲注意了，现在是抗战的非常时期，不要受共产党蛊惑，共产党八路军游而不击，见到小日本就跑。我们国军抓住小日本马上活埋，以杀日本的骄气。”“各位乡亲注意了，通匪者死，举报者赏。抓住共党清河支队头目的赏五千大洋。”接着又是一通锣响，又是一通喊话。台头镇大街上顿时乱纷纷，有些好热闹的人，说共产党没看过，是不是三头六臂的，纷纷往狼窝口涌。老实胆小的听了喊话之后直摇头，叹息。卖热山芋的老大爷说了一句：“这个乱世！”就低头抹桌子了。
马连玉听到喊话，呆了，傻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要找的共产党清河支队竟然被说成是土匪，他脑子里的念头就这么乱转着，乱成了一锅粥，脑门儿上滚下好多汗珠子。
“这位小兄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大夫？”老大爷关心地问道。
马连玉摇摇头说：“我可能是受了风寒，回家去焐一焐就好了。”
老大爷叹息一声，不做声了。
马连玉深一脚浅一脚地重新上路。
远远的，雪地里，那边过来了一个人，像喝多了似的，左支一下，右拐一下，他在后面跟着，就见那人进了一家杂货铺，刚刚关上门，大街上又是一声锣响，紧跟着是一阵惊慌的脚步声响，大人哭小人叫，好多狗都叫了起来，有人在嚷嚷：“不好了，不好了，日本鬼子的讨伐队到了大刘庄，马上要到台头了，大家快往苇塘里逃啊。”
人们就像受惊的群羊，毫无秩序地狂奔，马连玉也跟着进了苇塘。钻进苇塘后功夫不大，就看到大刘庄方向火光冲天。人们望着冲到半空的黑烟，又是恐惧又是愤恨，有的就跳起来大骂：“老子要有枪，干死他小日本！”
正在这时，距离苇塘不远的东南方向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爆豆似的，又密又大，其中还夹杂着中国人的喊杀声。接着就是几声轰轰的爆炸。有人说：“中国人和日本人干上啦！”
马连玉悄悄摸到靠近大刘庄的苇塘边缘，利用一片浓密的芦苇隐藏好身体。这时候，烟渐渐散了，马连玉清楚地看到远处有十几个穿黄军装的日本人在节节后退，追赶日本人的是几十名服装混杂的中国人。马连玉看见一个日本鬼子，占着一处土堆，趴在地上，翘着屁股，抱着机关枪，猛烈扫射，吐出的火舌把中国人的进攻压制了。中国人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有好几人中了弹。鬼子在机枪的掩护下不断地后撤，而那群中国人眼看着十几个小鬼子撤离了战场，中国人也没再继续追下去。马连玉跑进中国人的队伍，抓住一个年岁大一点的人问：“你们是那支部队，我可以跟你们打日本吗？”
那人笑了：“我们是八路军清河支队，欢迎参加队伍。”
马连玉一听高兴地说：“清河支队？我认识周汉龙。”
这时候，周汉龙从人群里钻出来，拉住马连玉的手说：“哈哈，你真来啦？”然后转向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说：“胡政委，他就是马连玉。”
那位胡政委紧紧握住马连玉的手：“你好，我早就听汉龙说过你的事啦，我们一起干吧。”
就这样，马连玉成了清河支队的一员。
不久，由于马连玉是清河镇本地人，便于隐藏和开展工作，胡群就任命他为中共冀中八分区设在清河镇的地下联络站站长。
